第169章 殺(兩章合一)
昏暗的光線,藏起了女人眼底的波動,但是脣邊一閃而過的冷意,卻讓趙時晴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卑賤如塵埃的女子,卻是個殺人不見血的狠毒角色。
趙時晴閉了閉眼睛,她不敢去想那麼好的姐姐,是怎麼被她一步步送上絕路的。
依着姐姐的一貫作風,興許還想幫她跳出火坑,給她一個明亮的人生吧。
可惜,姐姐遇到的是一個畜生!
不求你知恩圖報,只求不要背刺,不,她連背刺都不是,她從一開始就是抱着要害人的目的去接近的,就如她接近蘭姨娘。
雖然這一世姐姐還活着,雖然這一世她還沒有害死姐姐,但這是因爲她還沒有機會,而不是她心慈手軟,如果朱玉沒有變成太監,而姐姐也嫁進侯府,那麼死掉的人就不會是蘭姨娘,而是姐姐。
想到這些,趙時晴再沒有半點猶豫,藏在衣袖裡的匕首滑落手中。
寒芒閃爍,孫靈芝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是真的想殺她,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順着腳底蔓延而上。
“不要殺我,不……”
胸口猛的一涼,孫靈芝下意識的低頭看去,最見那道寒芒已經齊根插進了她的胸膛。
“你……”她想問你究竟是誰,可是卻已經說不出來了,她的睜着雙眼,到死都不相信,會有人毫不猶豫的殺掉她。
她千嬌百媚,她溫柔小意,她機關算盡,她不應該就這樣死了……
趙時晴抽出匕首,她想像個真正的江湖人那樣,把還在滴血的匕首在鞋底抹一抹,可是腳擡起來的時候,匕首卻噹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趙時晴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發抖。
她彎腰想要撿起匕首,可是有人比她更快,搶在她前面把那柄匕首撿了起來。
“已經髒了,扔掉吧。”
蕭真聲音淡淡,伸手推開窗子,那柄沾着孫靈芝鮮血的匕首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接着便落進湖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趙時晴的手停在半空,她怔了怔,把手收回來時,卻發現她的手已經不再抖。
“我花五兩銀子買的呢,扔了多可惜。”
趙時晴訕訕,完了,蕭真一定看到她剛剛手抖了,女俠的人設崩了,蕭真肯定看出來她是第一次用刀親手殺人。
“不用可惜,回頭我送你一把更好的。”蕭真關上窗子,望向趙時晴的目光裡隱隱含着笑意,“我第一次殺人時,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接連幾天都睡不好,閉上眼睛便看到那個死人朝我走過來,我還因此大病一場。”
趙時晴有些吃驚:“真的嗎?你也太熊了!哈哈哈,那我還不如!”
望着那張重又笑靨如花的俏臉,蕭真也笑了:“是啊,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姑娘。”
他早已不記得他第一次殺的那個人了,那時他帶着蕭嶽東躲西藏,殺了很多人,自己也傷痕累累,那時根本顧不上害怕,哪裡有什麼嘔吐,睡不着覺和生病,那時的他們根本不敢停下來,心裡只有一個字——逃。
“這具屍體我來處理,你和泥鰍先回去吧,對了,朱玉雖然死了,但是那位鐵了心要讓大郡主嫁到京城,三皇子有心促成燕俠和大郡主的親事,你是不是和大郡主說一聲?”
趙時晴聞言一怔:“三皇子也插手了這件事?”
蕭真點點頭:“這一次四皇子出手陷害,三皇子不想坐以待斃,而且他們母子對皇帝大事化小的處理態度很不滿意,想要擴充實力的想法比以前更加迫切。
他們想拉攏衛國公府,而一旦大郡主嫁進衛國公府,衛國公府便有了軟肋,他們自信可以殺了大郡主嫁禍衛國公府,然後他們再出面幫衛國公府擺平此事,既可施恩於衛國公府,又捏住了衛國公府的把柄,令其不得不就範。”
趙時晴聽的呆住,繼而憤怒:“他們想殺了我姐?用我姐的死逼迫燕俠?讓燕俠和整個衛國公府爲他們所用,那我姐算什麼?朱玉死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姐,我已經把孫靈芝殺了,還會有張靈芝王靈芝,我殺不完了怎麼辦?”
說到最後,小姑娘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她想不明白,那麼好的姐姐,爲什麼都要殺了她?
一方雪白的帕子遞到她的面前,蕭真的聲音比以往都要溫柔:“你姐姐不會死,這一世她一定會好好的活着,喜樂安康,福壽雙全。”
趙時晴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揉了揉鼻子,然後想到什麼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條帕子髒了,回頭我買條新的給你。”
“好。”蕭真想說,我不想要新帕子,若是給我一條你用過的舊帕子,我會更開心。
可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可不敢說。
“大郡主的事,咱們從長計議,我讓大壯送你們出去,你把京城的事和大郡主通個消息。”
趙時晴點點頭,不用蕭真提醒,她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姐姐寫信。
她沒有再管地上的屍體,和泥鰍一起跟着大壯離開了如意舫。
望着趙時晴遠去的背影,蕭真久久才收回目光,他叫來江平,指着孫靈芝的屍體:“處理得乾淨點。”
……
趙時晴回到家時,甄五多不在,帶着阿黃和小夜出去遛彎了,紀大娘的狗名叫槓頭,也跟着巴巴的一起去了。
紀大娘正在做茶葉蛋,看到趙時晴和泥鰍回來,便裝了兩小碗花生遞給他們:“這是用滷茶葉蛋的汁水煮的,已經入味了,你們拿去吃吧。”
兩人謝過,捧着花生走了。
趙時晴把自己那碗花生也塞給泥鰍:“拿着,不許偷吃,我數過了,少一顆也不行。”
泥鰍:我不信你真的數過!
趙時晴一溜煙回到書房,催着凌波研墨,她要給姐姐寫信,告訴她不要來京城,這裡的壞人都想害她!
可是當她真的要寫的時候,提起的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皇帝下旨賜婚,姐姐能抗旨拒婚嗎?
能!
但是尚未從風雨飄搖中完全走出來的樑王府怎麼辦?
還沒有與皇帝抗爭的大哥怎麼辦?
還有在京城做人質的二哥,雖然恨其不爭,可也不能真的不顧他的生死吧。
大哥不會拖姐姐的後腿,他會想辦法讓姐姐像蕭真那樣假死逃走,可是蕭真的假死是順應皇帝,姐姐的假死便是故意爲之了。
以姐姐的真性情,絕不會棄樑王府和大哥二哥一走了之,姐姐還是會進京,就和夢中那世一樣,哪怕是朱玉那樣的爛人,姐姐還是嫁了。
明知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可姐姐還是義無反顧走了上去。
姐姐難道想不到等着她的是刀山火海嗎?
她肯定想到了,可是她別無他法。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趙時晴的眼睛,她忽然覺得,自己這次來京城做的都是無用功。 她藉助燕俠之手,揭露了寶慶侯府的惡行,她閹了朱玉,令寶慶侯府不得不放棄他,她抓了徐坤父子,又救出了萬如意,她掌握了足能顛覆皇室的證據!
除此以外,今天她還親手殺了孫靈芝,爲夢中那一世的姐姐報仇雪恨。
可是這又如何呢?
她還是不能阻止姐姐進京。
門外傳來貓叫,伴隨着孩童的說話聲。
住在這裡的雖然大多都是還沒長大的半大孩子,可是真正的孩子卻只有一個。
張野下學了。
這間書房平時張野用的最多,他這是要來寫功課了。
趙時晴抹乾眼淚,便聽到張野的敲門聲,這是一個做事很有分寸的小孩。
“進來吧。”趙時晴說道。
張野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大胖:“二小姐,我在這裡寫功課會不會打擾到你?”
趙時晴指指對面的小書桌:“寫吧,不打擾。”
張野很認真地行了禮,便在書桌前坐下,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功課,大胖搶在他把功課放上去之前,跳到書桌上,選了一處自認爲最舒服的地方趴了下來。
那肥胖的身子,把小書桌佔去一大半。
張野早已習以爲常,鋪開功課,寫了起來。
趙時晴看着對面的一人一貓,忽然覺得他們很有意思。
大胖本是一隻流浪貓,他的未來可能是在某個寒冷的夜晚,凍死在牆頭下面。
可是他卻陰差陽錯,跟着秀秀千里奔襲,雖然吃了不少苦,可是現在還是擁有了吃喝不愁使奴喚婢(貓奴)的幸福貓生。
而張野,這個一身謎團的小傢伙,一年前,若是有人來到那家小飯館,對張野說,他的父母會死於非命,而他也會來到京城,在學堂上學,每天放學都要做功課,張野肯定不會相信,認爲這是在胡說八道吧。
可事實就是如此,張野現在就和很多小孩一樣,正在爲明天不被夫子打手心而奮筆疾書。
趙時晴恍然大悟,自己做了那麼多,卻還是不能改變姐姐要嫁入京城的未來,可是人生際遇萬變,她不能阻止姐姐嫁入京城,但卻可以護姐姐周全,至少,她不會讓姐姐像那一世一樣,被人活活害死。
而燕俠也不是朱玉,只看上次衛國公府大鬧寶慶侯府的事上,就能看出,燕家與朱家是不一樣的。
且,趙時晴對燕俠的印象很不錯。
她見過的男人裡,若說誰能給她當姐夫,也就只有燕俠配得上那麼一丟丟。
是的,只有一丟丟,至於差的那部分,當然還要繼續努力。
想到把姐姐和燕俠湊一對,趙時晴心裡的鬱氣便沒有了。
她要寫信,不但要寫皇帝和三皇子的陰謀,還要寫燕俠的正直俠義,不過她的意見也只能做爲參考,至於姐姐能不能看上燕俠,那就要看他們的緣分了。
不過,趙時晴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姐姐會不會嫁給燕俠,也無論燕俠以後會不會與那些人同流合污,她都會護在姐姐身邊,無論姐姐嫁給誰,無論是燕俠還是李俠張俠,只要敢肖想加害姐姐,那她就殺了他!
再說,姐姐自身就很厲害。
趙時晴想到什麼寫什麼,竟然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
當她意識到自己寫了很多字時,這才發覺右手又酸又痛,自從遠離師父不再被罰寫大字,她已經好久沒有寫過這麼多字了。
厚厚的一封信,貼上火漆,讓泥鰍送到樑王府派在京城的信兵手裡,趙時晴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現在還沒有通天的本事,既見不到皇帝,也不能像蕭真那樣,混進皇子們中間攪風攪雨,那她能做的,就是和燕俠見一面,探探燕俠的心思。
說幹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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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燕俠去國子監畫紅圈的路上,便又又又偶遇了小乖。
小乖高冷地給了他一個眼神,便飛到前面帶路。
燕俠二話不說,把書本往長隨手裡一塞,便打馬追上。
從此以後,燕俠求學路上又多了一塊絆腳石。
這一次去的不是那家蘇記茶鋪,而是一家茶館。
茶館與茶鋪的區別在於,茶鋪是賣茶的,而茶館是喝茶的。
這裡不但有茶喝,還能聽書。
燕俠雖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但他太忙了,不查案的時候還要去國子監畫紅圈,所以他沒有閒情逸致喝茶聽書。
這個時辰,茶館裡客人不多,可是那說書的先生卻沒有懈怠,依然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小乖並沒有飛進去,還是落在茶館的房頂上居高臨下俯視衆生。
燕俠衝他笑了笑,便擡步走進茶館。
他一眼便看到了趙時晴,此時她坐在臨窗的桌子前,身邊還有一個胖老頭。
燕俠見過這個胖老頭,這位便是趙時晴的外公,也就是那位在沿海一帶大名鼎鼎的甄五多。
只是現在,甄五多就像是個有點小錢的尋常老頭,正在嫺熟地嗑着瓜子,時不時地還要給說書先生喝聲彩,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出海上霸主的氣勢。
燕俠看到甄五多,便想到了那位最近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的甄公子。
他沒有猶豫,走到了這對祖孫面前。
他正要開口,趙時晴卻一指對外的桌子:“這裡有人了,那張桌子空着呢,你坐那邊吧,我們不拼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