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里人不少,其中也有護衛,可是魏老夫人是個講規矩的。
當然,魏老夫人的規矩不包括她的兒子和孫子。
除了這兩位以外,寶慶侯府以及莊子裡的所有人,都要無條件遵守她的規矩。
即使這裡是莊子,她住的地方也屬於內宅,按照規矩,小廝超過十三歲,就不能出入內宅,至於護衛,就更不行了。
因此,此時此刻,內宅裡沒有護衛,甚至連成年男子也沒有。
而女性,對蛇有着天生的畏懼。
兩個膽大的婆子衝進內室,試圖用棍子將爬到魏老夫人身上的蛇撥開,可是她們剛剛靠近,一條蛇便吐着信子朝她們的手撲了過來,好在她們躲得快,否則一定會被咬住。
兩人嚇得魂不附體,福嬌已經發不出聲音,她癱軟在地上。
無數蛇從她面前爬過去,爬到魏老夫人牀上,福嬌聽人說起過,並非所有的蛇都是有毒的,可是京城本就很少有蛇,而她自幼長在侯府裡,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蛇,在此之前,她也只是見過小孩子玩的竹蛇而已,又怎會分辨有毒無毒呢。
魏老夫人的牀上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蛇,它們爬到魏老夫人的身上、臉上,鑽進她的被子裡,而魏老夫人終於醒了,她喝了安神湯,睡得很沉,如果不是已經有蛇在咬她,她還不會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只看了一眼,便昏死過去。
堅強不屈的魏老夫人,竟然活生生被嚇昏了。
護衛們終於聞訊而來,福嬌顧不上老夫人的規矩,讓護衛們進了老夫人的內室,他們當中有熟悉蛇的,起先也被牀上的那些蛇嚇了一跳,不過細看之下,又鬆了口氣,這些蛇,都是無毒的。
京城附近鮮有毒蛇出入,大多都是這樣的無毒蛇。
知道這些蛇沒有毒,衆人的膽子大了起來,有人揮刀便要斬殺,一個年紀略長的小頭目制止了他。
“不行,這是柳仙,殺不得,你不覺得今天的事情有點奇怪嗎?你何時見過這麼多蛇?這一定是柳仙顯靈了,這些蛇,殺不得。”
衆人一想也是,不約而同看向還在昏迷中的魏老夫人。
老夫人可不是什麼善人,說不定就是做了什麼事,得罪了柳仙,柳仙一怒之下,便叫了自己的子子孫孫過來。
誰也不想一睜眼滿牀都是蛇,所以還是不要招惹爲好。
這些蛇被護衛們小心翼翼裝進麻袋,再小心翼翼拿到山上放生。
趁着大夫給魏老夫人診治的時候,幾位有身份的嬤嬤讓小丫鬟置了香燭果品,請柳仙大人網開一面,不要再嚇人了。
魏老夫人直到快天亮時才徹底清醒。
可惜她並沒有忘記昏迷前的那一幕,且,她還會牢牢記住,直到她死。
至於嬤嬤們說這是柳仙在作怪,魏老夫人是不相信的。
“怪力亂神,都是怪力亂神!”
有一句話魏老夫人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如果真有神明,經她手死掉的那些人,豈不是都要化做惡鬼夜夜來找她討命?
沒有,從未有過。
所以這些蛇,根本就不是什麼柳仙顯靈,這是有人在警告她!
是的,警告,而不是殺她!
如果要殺她,不會都是無毒蛇,想殺她,一條毒蛇便足夠了。
那背後之人,就是要嚇她,要警告她。
警告什麼?
而這人又會是誰?
魏老夫人咬牙切齒,麗妃那個賤人,肯定是她,也一定是她!
爲什麼以前沒有警告她,而偏偏會是現在?
還用問嗎?
因爲那四個人不見了!
這說明麗妃一直都知道有那四個人的存在,她不動手,就是擔心那四個人站到人前,現在確定那四個人已經不在了,便亮出了爪子。
換成別人,或許不會這樣想,但是魏老夫人不同,她是揣着大秘密的人,別說是一牀蛇了,哪怕是一條蛇,她也會認爲這是針對她的陰謀,並將這個陰謀擴大到十倍百倍。
“賤人,賤人,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魏老夫人這發自靈魂的吶喊,把兩隻正在房頂偷聽的貓嚇得連鬍子都翹了起來。
喵的,嚇死貓了!
至於這些蛇爲何會橫衝直撞全都跑到魏老夫人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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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魏老夫人:賤人對我發起了警告!
衆人:老夫人缺德,柳仙顯靈!
聽說這件事的軟軟嗑了一個瓜子,忽然抱住自己的肚子,對站在旁邊的丫鬟吼道:“老孃要喝燕窩粥,快讓廚房去做!”
丫鬟翻個白眼,正想挖苦兩句,軟軟瞪起眼珠子:“你誣陷老孃偷人的事兒還沒完呢。”
丫鬟心裡苦,她明明看到有男人進屋的,可是卻沒有人相信。
她只能拖着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往廚房去了。
見她走了,軟軟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昨天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對她說了,只要她把藥粉灑到魏老夫人身上,就會給她一個祛斑的方子。
女人懷孕多多少少都會長斑,宮裡的娘娘也會,但是大多女人生完孩子變成黃臉婆,臉上的斑非但不會消退,還會逐年加重。
可宮裡的娘娘們,臉蛋卻像剝殼的雞蛋,四五十歲還似花信之年。
爲什麼?
因爲宮裡有一個祛斑的秘方,用了這個方子,哪怕變成無鹽夜叉,也會重新擁有美貌。
對於軟軟而言,容貌就是她的底氣,臉毀了,生下兒子也沒用,不但朱侯爺看到她噁心,她自己也噁心。
啥?
你說爲了一個方子去冒險不值得?
說這話的要麼是男人,要麼就是像貌平平,不知美貌爲何物的,從未做過美人,也從未享受過美貌帶來的福利,所以纔不會明白,美貌對於她這種女人有多麼重要。
粉紅的繡鞋掛在腳尖上,晃晃悠悠,就像軟軟現在的心情,輕鬆中透着期待。
喵~
窗外響起一聲貓叫,軟軟眼睛亮了,連忙推開窗子,昨天那隻橘貓就站在窗臺上,脖子上掛着一隻香囊。
軟軟的心激動得小鹿亂撞,看橘貓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出手大方的恩客。
“你來了?累不累?哎喲喲,這小脖子都給勒細了,我給你揉揉。”
軟軟麻利地把香囊從大胖脖子上解下來,還不忘送上櫻脣,在大胖的鼻頭上親了一口。
大胖:妖姐又要嫌棄沃了。
軟軟打開香囊,香囊裡有個方勝,把方勝打開,真的是個方子!
軟軟只看一眼,就能確定這方子是真的,因爲那上面寫的都是好東西。
她的臉,有救了!
軟軟還是有眼光的,這張方子千真萬確是真的。
爲了這張方子,蕭真親自回家,從公主娘那裡要過來的。
這是他回京城後第一次回府,上次見面,還是在蘇記茶鋪。
那一次,公主娘和駙馬爹喬裝打扮,兩人鬼鬼祟祟來見兒子
這次蕭真親自回來,公主娘和駙馬爹受寵若驚,別說是一張美顏方子了,就是蕭真說現在就要一半家產,他們也會答應。
總之,這次蕭真回家雖然是偷偷摸摸,但感覺不錯,他還順便見到了他的小妹妹。只是佳宜長公主想讓他抱抱妹妹,他卻遲遲未動。
這麼香,那麼軟,他可不敢抱。
“爲啥不抱啊,讓你說得我都想抱。”
如意舫裡,聽蕭真說了那位小妹妹之後,趙時晴替他感到遺憾。
可惜,她沒有妹妹,就連傳說中非常討人嫌的弟弟也沒有。
她一直都是小妹,一直都是親人眼中的小不點兒,她可想當姐姐了。
“你妹妹長得像誰,像長公主還是蕭駙馬?”
無論像誰,都會是個美人,這兩位都很好看。
蕭真搖搖頭:“看不出長得像誰,就是很白,白得透明,像是碰一下就要碎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卻落在趙時晴臉上。
當年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臉上和身上都很髒,那是因爲她是被野狗從屍坑裡刨出來的,而其實,那時的她,一定也很白,很香,像個玉石娃娃吧。
那時,他爲什麼沒有多看看呢。
小時候的他,太笨了!
“說你妹妹呢,你看着我幹啥?再看要收錢啦!”
趙時晴兩手叉腰,板起臉來威脅。
蕭真笑着搖搖頭,他很想告訴她,自己就是喜歡看她。
可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正如甄五多說的,他不配!
他還是一個連真臉都不敢露出來的人。
他岔開話題:“麗太妃的日子不好過了。”
魏老夫人是狠,而不是傻。
明知麗太妃在威脅她,她不會迎面反擊。
相反,她會裝病,讓麗太妃以爲她命不長久,已經沒有惹事生非的能力。
而暗地裡,她絕不會消停。
趙時晴有點着急:“希望她不會讓我等得太久。”
而魏老夫人果然沒有讓趙時晴失望,正如蕭真所說,沒過兩天,魏老夫人快死的消息便從莊子傳到京城。
據說,魏老夫人受到驚嚇,再次中風,這一次,已經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消息傳進皇宮,永嘉帝派了太醫前往莊子,太醫回來後,麗太妃親自召見。
“堂姐如何了?”麗太妃關心地問道。
太醫嘆了口氣:“老夫人的狀態不太好,雖然看上去還清醒,可是卻已經不會說話,無論想說什麼,都是隻有一個坐字。”
是的,太醫見到魏老夫人時,魏老夫人正在對着丫鬟大喊大叫:“坐,坐,坐坐,坐坐!”
丫鬟聽不懂,魏老夫人喊得更大聲,狀若瘋子。
後來聞到氣味不對,衆人這才知道,原來魏老夫人便溺了。
太醫把看到的和從丫鬟們口中聽到的,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麗太妃的眼睛越來越亮,那塊壓在她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要自己崩塌了嗎?
太好了!
她若是想殺魏老夫人,她早就殺了。
可是她不敢。
魏老夫人是什麼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能想象到,只要她前腳殺了魏老夫人,後腳當年的秘密就會被曝到人前。
那個老賤人,一定會留後手。
所以這些年,她敬着,捧着,把老賤人的兒孫全都捧成廢物,讓那老賤人最後連個有用的子孫都沒有。
不用她出手,老賤人的兒子孫子就能把她活活氣死。
而現在,這個老賤人終於快要死了,不,哪怕不死,也是個廢人了。
麗太妃不是一個聰明人,她這輩子所有的聰明,全都用在與魏老夫人相處上了。
她們是最好最親的姐妹,天下第一好的姐妹,哈哈哈!
麗太妃縱聲大笑,這麼多年了,這是她笑得最暢快的一次。
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來她是怎麼從提心吊膽中撐過來的,沒有人知道。
那個秘密,她要爛在肚子裡,帶進墳墓。
至於龍椅上的那位,她是到死都不會吐露半個字的。
只要她不開口,哪怕她活着的時候做不了太后,可是隻要她死在太上皇后面,哪怕是死了也會被追封爲太后。
當然,前提是她要健健康康地活着,一定要死在太上皇后面。
“那個老王八,吃那麼多丹藥,怎麼還沒把他給吃死!”
想到長壽宮裡的太上皇,麗太妃便咬牙切齒。
魏老夫人不能再對她形成威脅,在麗太妃心中,已經等同於死人,從今以後,她甚至想都懶得去想了。
因此,現在麗太妃最恨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太上皇。
這個老不死,讓她不但搭上了自己的青春,還搭上了親生骨肉,可到頭來卻連一個後位也不肯給她。
她的兒子已經是皇帝了,那個老不死卻還是不肯讓她做太后。
麗太妃握緊拳頭,那個老不死是修仙的,如果她不是怕受到反噬,早就寫上老不死的生辰八字,日日夜夜往他心口上扎針,活活疼死他!
那老不死這輩子沒做過幾件好事,恐怕也是害怕被人咒死,這纔去修仙吧,想讓祖師爺保佑他,呸!
麗太妃關上門罵了個痛快,這時,內侍在外面說道:“太妃,喬貴妃來給您請安了。”
麗太妃眼裡多了一抹嫌棄,那個賤人來幹什麼?
沒錯,在麗太妃眼裡,這宮裡的女人全都是賤人。
太上皇留下的老太妃是賤人,永嘉帝后宮裡的女人也都是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