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鑑,岳父並不知曉此事,千真萬確,這件事上確實與岳父無關,但孩兒也確實說謊了,都是孩兒的錯。”
三皇子言辭懇切,看來馮恪確實不知此事,永嘉帝看他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慈愛。
“起來回話,既然此事與你岳父無關,那你又是如何說謊了?”
三皇子連忙站起,滿臉愧色,小心翼翼地道出實情。
原來真正看上燕俠的就是郎小姐郎玉玉本人。
燕俠因爲連破大案,在京城裡聲名鵲起,郎玉玉來京城後,在街上偶遇燕俠,便芳心暗許,可是郎家一心想把她嫁入皇子府,郎玉玉不敢違悖家裡,便悄悄告訴了三皇妃馮佳荷,想請喬貴妃從中撮合,喬貴妃若是肯幫忙,那麼郎大人和郎夫人自是隻能答應,這門親事也就成了。
說來說去,這就是郎玉玉的單相思,而馮佳荷想幫閨蜜,三皇子愛妻心切,便來找喬貴妃幫忙了。
喬貴妃一臉無奈,嗔怪道:“陛下您聽聽,都是孩子話,一個兩個的,真把成親當成小孩子過家家了,自古姻緣結的就是兩姓之好,哪裡是你們想的這麼簡單。”
永嘉帝也笑了,原來如此,只是女兒家的小心思而已。
可是他很快便斂去了笑容,這件事是因郎玉玉而起,那郎玉玉因爲懼怕父親反對,這才繞過郎家,請三皇子把這件事呈到喬貴妃面前,可如果郎家知道了女兒的心思呢,郎靜真的就會反對嗎?
永嘉帝對郎靜沒有好感,這個郎靜就是一個趨炎附勢之徒,這也是喬貴妃遲遲沒有同意讓郎玉玉給三皇子做側妃的主要原因。
如果那郎家知道女兒喜歡燕俠,十有八九會同意這門親事。
畢竟,滿朝也只有一個衛國公府,一個燕家,而燕俠又是勳貴子弟中最爲亮眼的。
一旦郎玉玉嫁進衛國公府,燕郎兩家聯姻,這就等同於燕家和馮家聯姻了。
只要想到衛國公府與馮家結親,永嘉帝哪裡還能笑得出來?
文官之首就是馮恪,衛國公雖然算不上武將之首,可是燕家在武將之中聲譽極高,若是這兩家聯姻.這是永嘉帝最不想看到的!
三皇子戰戰兢兢,小聲說道:“父皇不要氣壞了身子,孩兒再也不敢了。”
永嘉帝嘆了口氣,說道:“你啊,做事還是欠缺火候,需要繼續磨練,這樣吧,明天開始去大理寺觀政吧。”
三皇子心中暗喜,吏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身爲皇子,這是他們要避嫌的地方,哪怕他的岳父便是吏部堂官。
現在父皇讓他去大理寺觀政,這意味着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至於郎玉玉暗戀燕俠的事,當然是他胡謅的。
那個郎玉玉,就差把“想爬牀”這三個字寫在臉上了,甚至當着馮佳荷的面,就衝他拋媚眼,她那點心思,也就只有青川縣主那個傻子看不出來了。
郎家是馮家的走狗,三皇子已經有個馮佳荷了,可不想讓後宅裡再多一個和馮家有關係的女人。
不過,經此一事,父皇對郎玉玉以及郎家更加不喜,礙着岳父的面子,不會針對郎靜,可是郎玉玉想要有門好親事,卻是難於登天了。
晚上,永嘉帝處理完奏摺,劉大伴端來宵夜,永嘉帝嚐了一塊點心,這點心雖是出自御膳房,可卻是按照喬貴妃的方子做出來的,想到喬貴妃,永嘉帝便想到三皇子,連帶着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現在想要拉攏燕家的,可不是隻有馮家,而拉攏燕家最好的方式,就是聯姻。
燕家適齡的小子當然不只燕俠一個,可是最有價值的卻只有燕俠。
永嘉帝沉吟良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次日,衛國公夫人餘氏被皇后叫到宮裡,皇后笑眯眯說道:“一晃孩子們全都長大了,唉,我們也老了。”
皇后開了頭,餘夫人便猜到她要說什麼,她笑着說道:“可不是嘛,臣婦現在就盼着我家那個愣頭青能早點開竅,臣婦也能早點喝上媳婦茶。”
皇后說道:“眼下倒是有門好親,可就是還要再等兩年,不知你在不在意?”
餘夫人心領神會:“好飯不怕晚,好女不愁嫁,既是好親,多等兩年又何妨,還請皇后娘娘看在臣婦的薄面上,給臣婦家的那個愣頭青費費心。”
皇后鬆了口氣,不愧是自己的好閨蜜,一點就透。
“這麼說來,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了?”
餘夫人笑着反問:“樑王府的那位?”
皇后點點頭:“正是她,她與燕俠同年,按理說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可是如今還在孝期裡,即使指婚,也要等兩年後才能成親,就是不知燕俠願不願意。”
餘夫人一臉嫌棄:“他懂個啥?他一個讀了五年正義堂的人,還想挑三揀四?他配嗎?他是長房長孫,怎能不成親?別說人家還是郡主了,哪怕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只要溫順聽話,臣婦也求之不得。”
聽到“溫順聽話”四個字,皇后有些尷尬:“那位樑王府的郡主,據說自幼習武,或許不夠溫順。”
餘夫人笑道:“哎喲,皇后娘娘您這是說笑了,老樑王妃出自聶家,那聶家是書香門第,老樑王妃就是個規矩大的,她教養出來的女兒,即使自幼練武,規矩肯定很好,性情就更不用說了,再說,新婦嫁過來,難免有差強人意的地方,她的孃家離得遠,到時臣婦教她便是。”
最後一句話,聽得皇后頭髮根兒都立起來了,想到好友平素裡的所作所爲,她都要爲那位未來的世子夫人捏把汗。
現在還沒成親,就已經做好了蹉磨遠嫁兒媳的準備了。
也不知道這位要怎樣教導兒媳,是捱打還是罰跪。
終歸是郡主,她該不會真的動手吧,連郡主都打?不過仔細想想,別的婆婆或許不敢,這位嗎,說不定真敢!
“既然你沒有意見,那就回去等好消息吧。”皇后端起了茶。
餘夫人告辭前還再三表示,她對這門親事滿意極了,而且她壓根就不想和親家打交道,巴不得一輩子不見面,像樑王府這樣遠隔千里,卻又門當戶對的,最合適不過。
打發走了餘夫人,皇后嘆了口氣,這時,永嘉帝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皇后連忙站起來要行禮,永嘉帝笑着說道:“梓童不用多禮,來,坐到朕身邊來。”
皇后卻沒敢直接坐下,等到永嘉帝坐下後,纔在他的下首坐下。
永嘉帝說道:“若非朕親眼所見,絕對不會相信,你與她竟是手帕交。梓童溫婉嫺淑,那位國公夫人嘛,呵呵。”
永嘉帝無奈搖頭,自幼長在宮中,見過的女子要麼賢良淑德,要麼溫柔小意,要麼妖嬈動人,傳說中的潑婦,他也只見過餘氏一人。
皇后忙道:“她年少時雖然刁蠻任性,可卻有幾分俠義,臣妾被人欺負時,都是她爲臣妾出頭。”關於她們之間的往事,永嘉帝早就查過,皇后雖然出身世家大族,但幼年喪父,孤兒寡母仰人鼻息,在族中常被擠懟,餘夫人與她恰恰相反,將門虎女,又是嫡長女,在家中衆星捧月,這便讓她養成了驕縱刁蠻的性格,兩人之間的友誼,正如皇后所說,就是從皇后被族中姐妹欺負,餘氏將她護在身後開始的。
永嘉帝回想剛剛餘氏說的那番話,心中冷笑連連,雖然還沒有成親,可是他已經可以預見,趙雲暖嫁進衛國公府的日子不會好過。
先是燕俠忘不掉因他而死的表妹,後有餘氏這個一心想要搓磨兒媳的惡婆婆,縱然趙雲暖巾幗不讓鬚眉,進了後宅,她也只是一個被規矩束縛的新婦而已。
沒有什麼,比關在籠子裡更能磨沒一個人的精神和銳氣的了。
永嘉帝拉過皇后的手,笑着說道:“皇后的這碗媒人茶是喝定了的。”
皇后眉頭微動,嘴邊扯起一抹微笑:“承陛下恩典,那臣妾就等着喝茶啦。”
餘夫人出了宮,直到坐上自家馬車,她這才拍拍胸口,接着又驕傲地哼了一聲,當她傻嗎?她和皇后是什麼關係?皇后一個眼神她就全都明白了,做戲做全套,她懂。
回到府裡,餘夫人剛剛坐下,衛國公便回來了。
看到餘夫人,衛國公便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幾遍,餘夫人瞪眼:“你看啥呢?”
衛國公說道:“我看你是不是囫圇個兒回來的,還好,沒少胳膊沒少腿兒。”
“滾一邊去!”餘夫人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衛國公連忙厚着臉皮湊過去:“皇后娘娘叫你進宮有啥事?”
餘夫人說道:“沒啥事,就是提了大小子的親事,我應下了,你就等着接聖旨吧。”
衛國公一怔:“你說啥?大小子的親事,你進次宮就給定下來了?你都沒有問過我!”
“問你有用嗎?這是那位的意思,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和皇后說話的時候,那位就躲在屏風後面偷聽呢,嘖嘖嘖,當皇帝的也偷聽,哎喲喲,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餘夫人撇嘴。
衛國公噗通一聲坐到桌子上:“不用問了,你肯定又胡說八道了,回頭又要說我治家不嚴,夫綱不振,我的老臉啊!”
餘夫人呸了一聲:“咱家的好日子,都是我胡說八道換來的,你夫綱不振,這不是應該的嗎?”
衛國公:“這次你又胡說八道什麼了?”
餘夫人:“那倒也沒有,我就是扮了一回惡婆婆而已。”
三天後,一道聖旨送到衛國公府,滎陽郡主趙雲暖指婚給衛國公世子燕俠,趙雲暖孝滿除服後大婚。
與此同時,宣旨天使出京前往樑都。
而樑王府二公子趙廷暄,則是在整個京城都在談論這樁親事的時候才聽說的。
他怔怔一刻,連忙讓人去給趙時晴送信,兄妹二人約在甄五多新買的那家茶樓見面。
一見面,趙廷暄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小妹,你聽說了嗎?長姐被指婚給燕俠了!”
趙時晴有些無奈:“二哥,在此之前,你真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趙廷暄搖頭:“難道你聽到了?”
趙時晴心道,何止是聽到風聲啊,這樁親事能成,還有我的功勞呢。
若不是有她,說不定被賜婚的就不是燕俠,而是朱玉了。
不過這些她是不會告訴趙廷暄的,她對趙廷暄說道:“二哥,賜婚聖旨一下,你就做好準備回樑地吧。”
趙廷暄不明所以:“回樑地?怎麼可能,大哥現在還沒有子嗣呢。”
小侄子五歲之前,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有的時候,趙時晴都想打開二哥的腦袋看看,看看他的腦袋裡是不是一團漿糊。
“你猜皇帝爲什麼忽然想給長姐指婚?”
趙廷暄一臉茫然:“長姐到了要出嫁的年紀?”
趙時晴想起夢中那一世,二哥的悲慘結局,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瞞着他了。
“長姐會被指婚,這當中也有你的原因。”
“我的原因?”趙廷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該不會是因爲上次燕俠教訓聶大聶二的事,皇帝想讓我們化干戈爲玉帛?不應該啊,我已經挨罰了,燕俠也不像是會記仇的人。”
見他還在碎碎念,趙時晴打斷了他,說道:“老王妃一直與喬貴妃通信,這件事你知道嗎?”
趙廷暄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阿孃曾經在信裡說過,她有辦法讓他回到樑地,並且喬貴妃願意幫忙。
他瞪大了眼睛,他不傻,他只是把一切全都想得太簡單。
“長姐被指婚給燕俠,那她就要嫁到京城,長姐到京城,那我.”他的臉上瞬間褪去血色,用力搖頭,“不會的,肯定不會的,長姐是阿孃的親生女兒,阿孃不會,肯定不會.”
趙時晴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其實你已經想到了,只是你不願意相信而已,你知道她是做得出來的。”
趙時晴口中的那個“她”就是指的老樑王妃聶氏!
趙廷暄呆若木雞。
趙時晴卻繼續往他心口上捅刀子:“其實他們原本想爲長姐指婚的那個人並非燕俠,而是朱玉,就是壞事做盡,惡貫滿盈的那個死太監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