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豔陽高照,偌大的重華殿裡一時間寂靜無比,彷彿一潭死水。可是慕容淵深沉的眸子裡卻是驚濤駭浪。
“愛兒,你說的可是真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
上官愛跪在那裡,垂眸道:“皇上可以讓黃仁傑和樸風對質,這藥方既然也找到了,也可以讓太醫院的衆位大人瞧一瞧,是不是有問題。”
慕容淵的眸子沉了沉,慕容霄握着箭的手心緊了緊。
聽見慕容玉說道:“父皇英明,這件事顯然是慶王和伏悅合謀陷害兒臣,請父皇給兒臣做主。”說着深深一拜。
慕容淵知道,眼下這一查慕容霄的罪名就坐實了,上官愛既然敢認,這藥方就一定沒有問題。可是……她終究還是幫着玉兒的,爲什麼。
明明,玉兒爲了自己出賣了衝兒。
慕容淵正在猶豫的時候,聽見伏悅冷聲笑道:“素安公主還真是厲害呢,你爲了幫慕容玉做到如此地步,當真對得起皇上的寵愛,也對得起他對你的一片的真心麼。”
他?上官愛回眸看來,嘴角的笑意淺淺,伏悅忽然反水果真是爲了慕容衝。一時之間,上官愛還真是辨不明自己此刻看着伏悅的心情了。
“伏小姐,這只是個誤會,我既然瞧見了自然是要說清楚的。”上官愛緩聲道,“既然你和慶王殿下信誓旦旦的指證太子,就要拿出經得起推敲的證據,把矛頭指向我又有什麼用呢。”
“這藥方分明是被人給換了,我不信這件事跟你無關。”伏悅不依不饒。
“你說被人換了就是換了麼,凡事拿出證據來,皇上明察秋毫,誰要害他都不會放過的。”上官愛說着,目光落在了慕容霄的身上,對方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皇上。”上官愛權當是沒有看見,淡淡的撇開了眸子,看向了慕容淵,“無論如何,慶王殿下戎裝進殿於理不合,不如先卸去他的鎧甲和兵器,再慢慢審究竟是太子意圖謀害皇上,還是慶王意圖誣陷太子吧。”
慕容淵臉色蒼白的無以復加,此時此刻,他要先讓慕容霄全身而退纔是。
“父皇。”慕容霄沉重的跪下道,“兒臣請御醫給父皇診脈,父皇是否被人下毒,一試便知。”
“那也不能說就是太子殿下所爲呀。”燕允珏確定了這件事是上官愛在幫慕容玉,這才上前說道,“皇上,恕微臣直言,今日是太子的冊立大典,慶王殿下未得皇上傳召便戎裝上殿,矛頭直指太子殿下,如此行徑,實在是大不敬,其用意也值得深思。”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微光流轉,淡淡道:“是啊,如此我倒是擔憂,慶王殿下此招不成,是不是還有後招呢。”
慕容霄赫然擡首看她,手心一緊。
“霄兒。”慕容淵終於說道,“先把軟甲和佩劍卸了,有話好好說。”
慕容霄聞言,緊緊咬脣,終究是垂首道:“是,兒臣遵旨。”原本,他是想慕容玉狗急跳牆,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拿下他。
上官愛站在慕容淵的身邊,看着兩名侍衛走過去要卸下慕容霄的兵甲,看見跪在那裡的伏悅欲言又止。
她知道,伏悅確實跟慕容玉勾結給慕容淵下毒,慕容淵也確實命不久矣。但是這下毒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太醫院,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伏悅不會說。哪怕眼下他們就快要功虧一簣,她也不會說。哪怕只要說出來慕容玉便無所遁形,她也不能說。
誰讓她之前跟慕容玉合作的時候,沒有想到慕容玉會忽然害慕容衝至此呢。所以,她才半路上去找慕容霄合作吧。
其實誰當皇帝她從不在乎,她在乎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慕容衝。
慕容霄顯然並不知情,不然眼下他被逼到如此情形,他纔不會管旁人死活。
至於這個人是誰。上官愛看着慕容玉,嘴角的笑意淺淺。恐怕慕容淵知道了,會當場暴斃吧。
機會往往只有一次,錯過了,便不再有了。
上官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靜靜的站在那裡。眼角瞥見那侍衛已然握住了慕容霄的佩劍,瞥見大殿門口匆匆闖進來的禁衛軍,含笑的眸子深了深。
機會只有一次,慕容霄,這一次是我抓住了。
一旁看見衝進來是何人的慕容澈猛然一驚,聽見那禁衛軍已經慌張的跪下了:“啓稟皇上,東城門外發現數萬慶州軍,已經開始攻城門了,禁衛軍不敵,請皇上下旨調集守城軍!”
是陳穎!他怎麼忽然來了。慕容澈心中巨震,慌張的看向了慕容淵。攻城!怎麼會這樣!
一時間羣臣譁然,慕容霄其心昭然若揭!
事實遲那時快,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慕容霄已經一把拔出了長劍,卻是直指上官愛,怒道:“上官愛,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往後退了退,聽見慕容玉及時喊道:“慶王謀反,給本宮拿下!”
一瞬間,文臣紛紛後退,門口涌進來的禁衛軍將慕容霄團團圍住,彷如困獸。
慕容玉站在禁衛軍的包圍之外,負手而立,冷聲道:“三哥,事到如今你還不束手就擒麼。”
慕容霄的劍依舊遠遠地指着上官愛,回眸看向慕容玉:“你們一早就佈置好了陷阱,等着本王跳。”
“非也,今日是你自己來的,那幾萬慶州軍也是你調集來的,這樣的事情,誰又能陷害你呢。”
“她!”慕容霄赫然看着上官愛,“你的心是鐵做的,是冰做的,本王真想挖開來看一看,你的心究竟是不是人的心。”
上官愛靜靜的看着他,無爲所動。聽見慕容淵終於說道:“給朕拿下慶王。”
“父皇!”聽見慕容霄幾乎悲愴的一聲,慕容淵心頭巨震,當即吐出一口鮮血來,差點暈厥。
上官愛趕緊扶住了他,男子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沉聲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聲音細不可聞。
上官愛單膝跪在那裡,扶着他的手,輕聲道:“臣女知道的,遠比皇上想象的多。”
“讓他走。”慕容淵驀然說道,握着她的手心一緊,“朕要你讓他走。”
“皇上放心。”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今日臣女不會妨礙,有皇上在,慶王殿下一定能全身而退。”
慕容淵深深的看着她,忽然抿了抿脣角,沉聲道:“拿下慶王!”
禁衛軍的人一怔,剛要衝上去把慕容霄給拿下,門口就又衝進來一撥禁衛軍,喊着“保護慶王”,雙方頃刻間糾纏在了一起。
文武百官見此情形,則是能退則退。慕容玉往後退了退,一雙清冷的眸子看着衝進來的另一批禁衛軍,然後又蹙眉看向了高高在上的慕容淵。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慕容霄和伏悅今日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衝進來,是因爲背後有人撐腰,而這個人正是慕容淵。
現在想來,慕容霄能如此一路到達重華殿,只能是禁衛軍一路放行,而禁衛軍一直握在慕容淵的手中。
原來,他的父皇自始至終都未曾相信過他,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儲君,那就是慕容霄!
慕容玉手心一緊,看着慕容霄在那裡奮力的揮舞着手中的長劍,彷彿他的身後站着慕容淵正握着他的手,幫他一般。
那一瞬間,他只想提着劍衝過去,直刺慕容霄的心窩!
父皇,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慕容霄得了禁衛軍的幫忙,雖然受了點兒傷,確終究是全身而退。臨走前,那深邃的目光落在了上官愛的身上。看見女子遠遠地說了一句什麼,眸子驟然一緊,轉身狼狽而逃。
她說——不死不休。
重華殿裡一片狼藉,慕容淵看着慕容霄離開,終究吐出一口鮮血來,不省人事。
“皇上,皇上!”上官愛連忙喊道,“皇上暈過去了,快扶皇上回寢宮。”看見慕容玉還要追的樣子,不由得喊道:“太子殿下!”
慕容玉一怔,回眸深深的看她,終究放棄了去追慕容霄。匆匆過去,路過伏悅身邊的時候冷聲道:“來人,把這個女人壓入天牢。”
伏悅一雙鳳眸深深的看他,終究一言未發。
一場鬧劇的結果就是,慶王慕容霄叛逃了。
景陽宮。
八月十五,月色極美。偌大的宮殿裡已經點上了燈。寢殿裡,燈火幽微,一片安靜。寢殿外,燕貴妃卻帶着一衆妃嬪跪了一地。
慕容淵輾轉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上官愛和高豐,連慕容玉也不在。
“愛兒……”男子無力的喚了一聲,看見女子輕盈的跪在了窗前,柔聲道:“臣女在。”
“霄兒呢。”
“皇上放心,慶王殿下已經安全的與城外的慶州軍回合了。”
“放心?如今霄兒雖然逃了,可是謀逆的罪名確已經坐實了。”
上官愛聞言,垂着眸子,一言不發。
慕容淵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側眸深深的看她,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朕依舊想把皇位傳給霄兒。”
暖暖的燭光下,看見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恍惚間亦如當初中秋夜宴,她走在太后身邊,走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