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先,浩瀚邊城。
這裡是夜先和大楚的邊界,之間隔着一條還算寬廣的河流,名爲響水。是大楚嵐州和夜先之間往來的必經之路,水路。
今天六公主慕容瑤的送親隊伍就會從這條水路上來,所有的人馬皆要上船,於是上官愛又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軟肋——暈船。
新娘子的船自然是船隊裡最大最豪華的,雖然也不見得有多豪華。但是上官愛相信,這一定是她三叔能找到的最好也是最穩的了。可是她此刻站在船尾,一手扶着欄杆,一手半掀着蓋頭,吐得昏天暗地的,着實是有些辜負她三叔了。
翡翠一邊給她順背,一邊說道:“奴婢記得公主從前遊湖的時候不暈船吶。”一臉的擔憂,這都吐了三回了,他們才行了一小半呢,這可怎麼是好。
“那條船幾乎是不動的好麼……”上官愛順着胸口痛苦道。
翡翠想了想,也是,湖和河還是有區別的。
“不好了。”上官瑁忽然跑來說道,“三叔傳信來,皇上到了軍營了。”
“這麼快!”翡翠驚道。
上官愛握着欄杆的手心一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船隊的後方,今日陰天有風,河面上也不太平,難怪她吐得一塌糊塗的。
“看來他這一路上累死了不少馬了。”女子喃喃的說了一句,“夜先的迎親使節已經等在對岸了吧。”
“嗯。”上官瑁點點頭,蹙眉道,“我方纔在船頭看見夜先的王旗了。”
上官愛想了一瞬,接過翡翠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脣角,淡淡道:“慕容玉一定會追過河去,只要我們跟送親隊伍在一起就跑不了。所以……”眸子微微一斂,“我們不能等到去州府再行動了,上了岸就要走。”
“可你是新娘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逃走,怎麼可能。”上官瑁說着壓低了聲音,“況且,如今那個麟安王也覺得你有貓膩,今天非要跟你同乘一條船,說他是迎親使,理所應當的。”
“是啊,公主,我們現在在船上,上了岸麟安王會親自扶着你下船,然後就是面見墨凰派來的迎親使了。”翡翠也是一臉擔憂,“我們沒有空隙可鑽呀。”
河面上陰風習習,帶着些許溼氣。紅衣女子擡眸遠望青灰的天空,涼涼道:“我連大楚都逃出來了,難道還逃不出這一條小船麼。”說着回眸看着上官瑁,“讓單嵐把我之前吩咐的都收拾好,他們一行人混在送親隊伍裡不起眼,下船後悄摸的先走。至於我們……”
女子接下來的話被河風吹散了,再不可聞。
墨衝一襲紫衣站在船頭,聽見一旁的墨澤回道:“王爺,公主暈船,一直在船尾吐着呢。我剛纔看見上官瑁匆匆過去,看那樣子很是緊張。”
“他是緊張呢,你沒瞧見,今早本王要上這條船,他那緊張的樣子,非要一起來。”墨衝搖着手裡的摺扇,嘴角的笑意慵懶:“你們給我看緊了,他們一定是想在夜先境內逃跑,到時候我們想找大楚的皇帝追究也說不清了。”
“是,屬下明白。”
“等上了岸有人接應咱們就輕鬆了。”墨衝搖着扇子悠悠的說了一句,忽然擡手想要摘下臉上的面具,想了想,還是等兩天大楚的送親隊伍走了再說吧。
墨澤應了一聲,轉身剛要走,便見上官瑁大步走了過來:“王爺。”
墨衝聞言,微微挑眉轉身看向他:“什麼事。”
“六公主吐的厲害,吩咐了讓船快點開,早點靠岸,她也好早點解脫。”上官瑁急匆匆的說道。
聞言,紫衣男子不禁笑道:“六公主這也算是奇人了,眼下河面有風,船隻顛簸她纔會暈船,這船開的快了,豈不是更加顛簸了,她可不是要更加難受麼。”
“王爺不必多問了,再難受與公主而言都是一樣的,自然是時間越短越好了。”上官瑁略顯強勢道,“如果王爺不願意下這個命令,那麼我自己去,反正說到底這條船上還是以公主爲尊的。”
“上官大人不必這麼咄咄逼人吧。”一旁的墨澤忍不住道。
墨衝看着上官瑁的眸子微微一沉,擡手攔住了墨澤,嘴角的笑意卻依舊慵懶而邪魅:“怎麼能勞動上官大人呢,本王派人去說。”說着擡眸看了一眼墨澤。
墨澤無奈,只能轉身匆匆去了。
上官瑁見狀,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墨衝說道:“本王可以理解,自古英雄愛美人,可是大人也應該清楚,有的美人可以招惹,有的美人卻只能敬而遠之。”
上官瑁聞言,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王爺什麼意思,在下不明白。”
墨衝看着他如此,輕輕一笑,側身離開道:“不明白就算了,算了。”
上官瑁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在他們身後的岸邊,慕容玉一行人已經追了上來。
年輕的帝王風塵僕僕,甚至還有些憔悴。此刻一雙清冷的眸子遠遠地看着上官愛的船隊,手心一緊。聽見姜鍾說道:“皇上,看樣子船隊已經行到過半了,咱們還追麼。”
“自然要追。”慕容玉沉聲道,“快去給朕找只小船來,用最快速度追上去。”
“可是那邊有夜先的迎親隊,皇上貿然過去,對方會起疑心的。”姜鍾握着繮繩的手微微一緊,不安道,“微臣擔心,皇上會有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慕容玉低吼道,目光落在上官愛的船上,深不見底,“還不快去!”
姜鍾一驚,這一路行來他算是徹底知道了,慕容玉不追到上官愛是誓不罷休的。思及此,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匆匆的去了。
慕容玉翻身下馬,忽然起了一陣陰風,掀起了他的廣袖袍角,猝不及防。他微微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一滴雨水忽然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微涼。
“愛兒,我答應過你,下雨天就會在你身邊陪着你的。”慕容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心緊了緊,“我來了……”
夜先浩瀚,響水邊上。
此處是浩瀚沿岸最大的一處港岸,平時來來往往的商船停靠在這裡,很是熱鬧。可是今日大楚公主的送親船隊要靠這裡,所以這兩日這裡停靠的船隻都被趕到上下游的小口岸了。
此刻迎風招展的王旗下,迎親的隊伍一大早就等在這裡了。爲首的男子一襲錦嵐雲紋的長衫騎在一匹雪白的雪花驄上,且不說其他的,那匹馬一看就是萬里挑一的良騎。
“尚書大人,快看,已經可以看見公主的船了。”一旁的浩瀚州牧聶聞風說道。
姬蟠聞言,擡眸看了看:“你再去檢查一下,不要出什麼紕漏。”
“是。”聶聞風說着便策馬往前去了。
姬蟠一雙丹鳳眼在青灰色的天空下微微一眯,下一刻便又雨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不由得沉聲道:“下雨了,你們兩個看一眼就回去,別在這裡逗留了,不然出了什麼差錯我可就麻煩了。”
“尚書大人,你可是皇后娘娘的親哥哥,還能有誰能把你如何呀。”墨畫一聲玄色的男裝,漆黑的長髮高高的束起,襯得她高挑的身姿越發的玲瓏有致,連同那雙狐狸似的眸子都格外的熠熠生輝。
真不愧是夜先第一美人兒。
姬蟠側眸看了她一眼,無奈道:“長公主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陛下的性格你還不知道麼,別說我是皇后的親哥哥了,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是誰都不管用的。”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跟他感情沒那麼好,他一向不怎麼在意我的。”墨畫說着一雙狐狸似的眸子微微眯着,看着遠處漸漸靠近的船隊,聽見姬蟠說道:“皇上不在意你,可是很在意大祭司的。”
墨畫聞言,回眸看了一眼一樣一身男裝的第五淼,笑道:“別跟本公主彎彎繞繞的,我可是聽說你這次來是主動請纓的,想我們姬尚書從來對這樣閒事都是甩袖不管的,這次這樣體察聖意,是不是皇后嫂嫂着急了呀。”
男子遠目看着那漸漸靠近的大楚王旗,幽幽道:“無論如何,夜先王朝幾百年來,第一次嫁過來一個外族的公主,這樣大的事情,皇后娘娘不應該重視麼。”
墨畫微微挑眉,笑得意味深長:“應該,應該……”卻忽然聽見一旁的第五淼說道:“你們還是小心一些吧,昨晚我瞧着星辰有異響,今早又起了東北風,帶有陰雨氣息,恐怕會有事情發生。”說着擡眸看着回首看來的兩人,“而且不會是什麼好事。”
姬蟠的目光落在第五淼身上,握着繮繩的手心緊了緊,不知所想。
“大人,公主的船就快靠岸了。”前面的聶聞風回道。
姬蟠正了正神色,擡眸看着漸漸靠近的船隊道:“準備迎駕。”
“是。”
雨漸漸地下了起來。
喜船上,墨衝站在船頭,看着漸漸靠近的岸口,這船的速度也漸漸地慢了下來。一雙星眸依稀認出遠遠坐在馬上的藍衣公子,不由得笑道:“看來這姬皇后還是在意的,竟然讓姬蟠來了。”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墨衝還沒來得及回首便聽見來人驚呼道:“不好了,公主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