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還想留着她陪你一道上路的。”
慕容霄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涼涼一笑：“難爲你還想得這樣周到，可是她卻說要與我永生永世，不復相見。”
上官愛一瞬見頗爲意外的看着他，說道：“誠然，她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很是欣慰。但是她知道你要與慕容玉對戰，不顧一切也要去你身邊，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我知道她的心裡有我。”男子一雙深邃的眸子看着上官愛，深邃而眷戀，“但是我的心裡全是你。”
那一刻，上官愛看着面前這個已經淪爲階下囚的男子，感覺好笑極了。不管他慕容霄是貴爲帝王，還是卑爲囚犯，都還是他，不曾改變。
“你還是如此，爲了自己在意的可以不擇手段，卻可以毫不憐惜的踐踏旁人對你的真心。”上官愛冷聲笑道，“慕容霄，你若是一開始就不愛，爲何又要做出那些愛的姿態來呢！”
慕容霄愣了一下，沉聲道：“她一開始就知道我不能給她全心全意，她願意付出，也是我的錯麼。我喜歡你，想要盡我所能的得你青眼，也是我的錯麼？”說着搖了搖頭，“愛兒，我說過，我會不擇手段，但是我慕容霄做什麼，得什麼樣的結果都無怨無悔。”
上官愛深深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愛兒，你說過，你我之間不死不休。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始至終，我都清楚的知道……”說着低沉的聲音微微一頓，“如果我們的結局裡一定要有一人死，那麼我都心甘情願爲你而死。”
女子的手心驀然一緊，那串佛珠在手心裡膈着生疼。那一刻，她心裡的那根弦終於是崩斷了。聽見她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在那昏暗的牢房裡迴響，那麼的悲涼而諷刺。
慕容霄一瞬間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直到看見她的眼角笑出了眼淚，才驀然覺得心中一痛，有什麼灼傷了他。
聽見女子蒼涼的笑道：“慕容霄，你可知道你說這話有多麼的可笑。”說着眼角的淚水忍不住滑落。
上官愛忽然起身，一手撐在了桌子上，一身驀然拽住了他的衣襟，啞聲道：“你知道我什麼那麼恨你麼。”一雙眸子緊緊地看着他，深不見底。
這是慕容霄一直想知道的，可是這一刻，男子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見她眼底翻騰的暗潮，他忽然很怕……很怕知道了。
“因爲你親手殺了我。”女子深深的望着他，又像是在望着別人，晶瑩的淚水滑落，滴在了他才寫好的往生經上，暈開了未乾的墨跡。
那一刻，慕容霄看見她的眼底一片荒涼。
“你和上官琪，你們兩個害死了我的孩子，囚禁了我九年，最後賜了我一杯鴆酒。”上官愛一字一句的說道，彷彿要將每一個字都扎進他的心裡，“你知道麼，那天也是這樣好的天氣，你們就那樣站在我的面前，你眼睜睜的看着我喝下了那杯毒酒，什麼也沒有說。”
“不……”慕容霄一瞬間覺得心思混亂，有什麼不斷的在腦海裡反覆翻騰。
“你知道我爲什麼能把你的字寫的如此相像麼？”
“……”
“因爲我愛你。”上官愛揪着他的衣襟，俯身在他耳畔輕聲說道，“所以在那些想念你的日子裡，我一遍遍的寫着你的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慕容霄，你不會知道，我曾經有我多麼的愛你。”
“不……”女子的聲音彷彿魔咒一般，從耳朵一直鑽進了腦海。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一個宮裝女子坐在案前，一遍遍提筆寫着，那長長的羽睫微微的垂着，卻依舊難掩眼底的悲傷。
心，驟然一痛。
是她！
“娘娘，您快別寫了，都寫了大半日了。”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勸道。
女子聞言，頓住了比尖，清淺的聲音帶着一絲他從未聽過的輕愁：“皇上他還在琪兒那兒麼。”
那是上官愛的聲音，可是慕容霄卻從未聽到過她也會如此和聲細語的說話，也從未看見她她的眉梢眼角也會含着那樣揮散不去的愁意。
“嗯。”那聲音應了一聲，“今日應該也不會來咱們鳳陽宮了，皇后娘娘還是早點休息吧，奴婢熬了燕窩粥，給您端來？”
上官愛搖搖頭：“本宮吃不下。”
“娘娘……”
那一瞬間，慕容霄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皇后娘娘？”說着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官愛，喃喃道：“天生鳳格，居然真的是真的。”
那一刻，上官愛也看見了他所看見的，不知爲何。只覺得心中震動，身體也跟着搖搖欲墜。
“是啊，我本就是皇后，而你也確實是真命天子。”女子說着緩緩地鬆開了手，淺淺一笑，淚水卻沒有停歇，“慕容霄，你所渴望的一切曾經都得到過。如今我死而復生，終於奪走了你的一切。”
男子怔怔的看着她，他知道她此刻的眼淚都是爲了他們的過往而流的。他們的過往……那遙不可及的前世麼？他幾乎一無所知，可是又那樣清晰的展現在了自己眼前。
“如果你什麼都不曾做……”慕容霄看着她，心疼道，“我終究還是會負了你，是麼？”
上官愛淚眼朦朧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慕容霄伸出手想觸碰她，卻終究停在了咫尺之間：“我真的……殺了你，是麼？”
“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聽見上官愛終於說道，“你還有琪兒，與我此生便是結局了，我們三人，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見了。”
“生生世世……”慕容霄垂眸看着那杯酒，喃喃道，“你連彌補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麼。”
上官愛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淡淡道：“不需要。”
“不需要，是啊，你一向不信天，不信命，又怎麼會相信來生我能不能彌補你。”慕容霄略顯踉蹌的站起身，“這酒……”
“與當年一樣，如此，我們便兩不相欠了。”
“好。”慕容霄俯身端起了那杯酒，擡眸看着她，忽然問道：“那個孩子……你失去的那個孩子，是我們的孩子，是不是？”
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看着他手裡的酒杯，聞言，心頭一顫，道：“是。”
慕容霄端着杯子的手還是不由得一抖，灑出了兩滴：“是麼，他叫什麼名字，比較像誰呢。”
“耀兒，慕容耀，先帝親賜的名字。”上官愛想了想，“比較像你。”
“耀兒？”慕容霄一瞬間驚訝的看着她，恍然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才如此喜歡皇兄的那個孩子。”
“我的孩子福薄，上官玥的孩子……會好好的。”上官愛依舊看着他手中的那杯鴆酒，手中的佛珠被攥得緊緊地。
忽然，慕容霄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毫無預兆。上官愛心中猛然一驚，擡眸震驚的看着他，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你……”
慕容霄手中的就被掉落，驚起了地上的塵煙：“愛兒，你來扶一扶我，這酒……好像烈了一點。”
那一瞬，上官愛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過去，一把扶住了他踉蹌的身子。男子垂眸看她，淺淺一笑。
“原來死在自己心愛女人的懷裡，是這樣的感覺。”
“爲什麼……”上官愛以爲自己可以理所當然的看着他赴死，可是此刻，她扶着他的手是顫抖的，“你不是這樣會輕易赴死的人。”
“是麼。”慕容霄心安理得的倚在她身上，緩緩地坐在了地上，上官愛也不由自主的扶着他坐了下去。聽見他說：“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上官愛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緩緩躺在了自己膝上，垂着眸子，一言不發。
“愛兒，我是真心愛你的，不管我上輩子做了什麼。這輩子……我畢竟還沒有來得及做，不是麼。”說着不由得咳嗽了兩聲，吐出泛黑的血來，“我總是記得……記得你披着那件漆黑的披風站在我房中的模樣，那樣高潔而……孤獨。”
手心驀然一緊。
“愛兒，無論如何……你要輸贏，我便給你一個輸贏。”
“什麼……”
“父皇早已爲我安排好了一切……”慕容霄擡眸眷戀的看着她，“愛兒，伏氏傾覆，父皇以此整頓兵力，其實……其實都在我手裡，你應當察覺了……”
上官愛一瞬間深深的看着他，竟然有些不懂了。
“我只要時間……就可以贏他……”慕容霄說着擡手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淚，“可是那樣我便還要與你鬥下去……我不願意了……”
“爲什麼？”聲音竟然還有一絲哽咽。
慕容霄深深的看着她：“那日在重華殿上……我知道你寧可原諒慕容玉的背叛也要知我於死地……咳咳……我便知道……咳咳咳……我徹底失去你了……”
聽見他說：“在我徹底失去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痛不欲生了。”
上官愛抱着他的頭，跪在陰溼的地面上，看着他在自己的懷中咳血，忽然不懂自己活着這些年來是爲了什麼了。
“你應該恨我，恨我毀了你的一切。”聽見自己說道。
慕容霄看着她，淺淺一笑：“我恨，但是也愛。這一切，是我自己輸掉的，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哈哈哈，慕容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步步爲營，機關算盡，就是要你失去一切，痛不欲生，你現在跟我說這一切與我無關？那我究竟是爲了什麼！”上官愛幾乎哭的歇斯底里。
慕容霄無比眷戀的看着她，無力道：“愛兒，你說你在我心裡永遠做不了第一。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你在這裡已經是第一了……”
女子淚眼朦朧，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世她還會爲了這個男人落淚！
“對不起，我先走一步了，不能再跟你鬥了。”慕容霄輕輕的捧着她的臉，“你不要回宮了，跟慕容沖走吧，慕容玉……小心慕容玉。”
上官愛深深的看他，心如刀絞，這個她前世裡愛了幾十年，恨了幾十年的男人，如今脆弱的向一隻蝴蝶……
“霄。”女子忽然俯身，輕聲道，“不管你信不信，曾經作爲你的妻子，我愛你恨你，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
慕容霄微微一愣，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張了張嘴，忽然笑了，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上官愛一襲白衣跪在那裡，看見他在懷中死去，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她想，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去恨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