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到夜裡,一片漆黑。軍營裡點了熊熊篝火,上官愛一出營帳便看見有兩隊士兵匆匆的往軍營後方去了,不知爲何。
“楚將軍。”上官愛看見經過的楚天闊,便喊了一聲。
對方聞言,小跑過來:“公主,有什麼吩咐。”
“這是要做什麼。”上官愛隔着雨幕,看着不遠處的那些士兵。
“公主有所不知,咱們軍營在南山腳下,操練的校場都依山而建,周邊的樹木都被砍了,所以一連下大雨,山上會有泥石滾下來,前面的營帳就會很危險。”楚天闊解釋道,“今晨已經防固過了,誰知雨一直在下,看這勢頭只能叫將士們連夜防固了。”
上官愛點點頭:“知道了,將軍去忙吧。”
“是。外面雨大,公主無事便不不要走動了。”楚天闊微微行禮,便匆匆的衝進了雨裡。
上官愛微微轉身,看着夜幕下大雨籠罩的南山,喃喃道:“半先生還是沒有消息麼?”
阿緋撐着傘,微微垂眸:“是,不然主子多派人去找吧。”
“不用了,找了幾日還不見蹤影,估計是回去了。”上官愛轉身走進雨中,這裡直接穿慶州境內去雁州,快馬幾日便也能到了。
他這樣匆匆離去,只希望,雁州不要出了什麼事纔好。
上官遠峰的營帳,上官愛挑簾進來的時候,上官遠嵩和單青兄弟倆都已經在了。
“公主。”
上官愛微微頷首,淺笑着看着上官遠峰:“父親。”
“聽說池鎮下午去找過你了。”
“嗯。”上官愛走來,解下了披風,“他寧可放着自己的兒子在我手中,也不願說出幕後主使。”目光落在了那巨大的沙盤上。
幾人聞言,微微一怔。
“難道真的是皇上……”單青說道。
上官遠嵩看着上官愛氣定神閒的側臉:“你知道是誰了?”
“嗯,只是還不知道緣由。”說着忽然拿起了小旗子插在了南山上,然後又插了一個在軍營的地方,幽幽道,“是池賢妃。”
“怎麼會是她?”上官遠峰有些吃驚,“會不會弄錯了。”
“父親,弄不弄錯我們如今的局勢也是一樣的。”上官愛說着,含笑在軍營的前後都插上的旗幟,說道:“如果這南山是皇上,這裡……”指着軍營,“是我們上官一族。”
上官遠峰微微靠近,蹙眉不語。
上官遠嵩也緩緩起身,走了過來。
“池氏父子向我動手是事實,不管是誰指使,都存了跟我們作對的心。”上官愛淺淺一笑,看着上官遠峰,“我如今雖然得皇上喜愛,世襲候位,但是說白了,皇上是想我把這四十萬兵權一併給了慶王殿下。”
“這我知道。”上官遠峰眸子微微一沉,“柳氏清貴,皇上要他的江山有所保障。”
“但是伏氏卻一直野心勃勃。”上官愛說着在軍營的前面插了紅色的旗幟,“皇上想要制衡,那伏氏呢?”
“這……”
上官遠嵩說道:“丫頭說的有理,這次夏侯家生事,可不就是端倪麼。”
“所以,眼下我們前有伏氏,後有池氏,看上去是聖眷優容,其實是危機四伏。”上官愛清淺的聲音宛若這窗外的雨水,落在人心中,驚起一片涼意。
上官遠峰看着那沙盤,然後便見上官愛在涼州也插上了旗幟,眉心微微一凜:“你還是要幫着燕氏。”
“父親,如果女兒沒有猜錯,這次涼王前往大都就是個陷阱,伏氏的陷阱。”上官愛聲音微涼,嘴角的笑意不在,“通敵賣~國,屆時不管這罪名坐不坐實,燕氏便也大不如前了。”
“此話當真?”上官遠峰一驚,“這麼快就動燕氏了。”
“皇后娘娘爲陛下分憂,皇上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上官愛說道,“屆時,燕氏的兵馬是分給伏氏還是給慶王殿下,不都是一個意思麼。”
上官遠嵩一雙鷹眸深深的看着上官愛,有的時候他真的驚訝於她的心思:“丫頭,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我們支持涼王麼。”
“二叔以爲如何。”
“一樣的意思,我們若是跟涼王合作,皇上忌憚不說,如今兵權跟着你走,你無論嫁給誰,上官氏最後都是空架子。”
“所以我誰也不會嫁。”上官愛淡淡道,“我若是世襲候位,便誰也不嫁,若是要嫁人也要未來君王允諾我將這候位讓給他人。”
“父親,我上官愛就是上官愛,不是武平侯,也不是四十萬軍權。”上官愛看着上官遠峰,緩緩跪下,“父親,如今我擔着這公主的名號就一定會爲我們侯府着想,您想一想,我就算做了皇后也是個空架子,還一併架空了上官氏一族,這真的是您想要的麼。”
“父親,涼王有燕氏,只要皇上在位一日,不管他如何得寵都不會親近我們武平侯府。”上官愛繼續道,“爲了制衡,只要慶王失寵,我跟他的婚約也就不是問題了,武平侯府會一直在安全的位置上。”
上官遠峰心中一動,深深的看着她,心中知道她的心不在慕容霄身上,但是……目光落在那沙盤之上,她說的也對的。
“即便如此,我看涼王也是傾心於你的,就算是他允諾你登基之後將候位世襲他人,你這入宮的命運……”略帶擔憂。
上官愛淺淺一笑:“父親放心,關於這件事,我有十足把握。”
偌大的營帳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上官遠嵩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沙盤,然後轉身默默地坐了下去,一言不發。
上官遠峰雙手撐着沙盤的邊緣,看着那南山不知道在想什麼。
單青和單嵐兩人站在一旁,仔細的留意着外面的動靜,畢竟這是在君頂武平侯府的未來。
“你要逆了皇上的儲君之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上官遠峰終於說道。
“父親,我只是想逆這儲君之位,並不會違逆皇上。”
上官遠峰深深的看她,擡手將她扶起來:“你準備如何?”
“通敵賣~國是大罪,誣陷皇子通敵賣~國何嘗不是。”上官愛笑意淺淺,“伏凌恐怕就躲在這北郊軍營裡,屆時人贓並獲的扣下來,不就行了。”
“伏凌?”
上官愛點了點頭:“父親帶來的密函。”
上官遠峰驚訝的看着她,她聽見上官遠嵩幽幽道:“看來丫頭和巖兒不用比了,也沒有比的必要了,差太多……太多了。”那語氣裡不知是欣慰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二叔見笑了,也未必不用比,堂哥若是真的有才能,我屆時將這候位還給他也是水到渠成的。”上官愛大方道,“等燕將軍抵達,父親就要加倍小心了,密函會從燕將軍手中泄露,這罪名纔會坐實。”
上官遠峰點了點頭:“暫且聽你的,先保住燕氏再說,至於池巍,你打算如何。”
“等我知道這幕後之人是爲了什麼,我在考量這張牌的分量吧。”上官愛手心的佛珠輕輕的攆動,不急不緩。
窗外的雨聲沒有停歇,有人躲在帳外,隔着雨幕,聽了個隱隱約約。
伏凌穿着尋常士兵的衣服,站在暗處,知道上官愛一定會幫着慕容玉,只是不知道她居然已經猜到了密函的事情。
大雨阻隔了燕豐前進的速度,也耽誤了他的時間。既然敵人已經察覺,他便不能坐以待斃了。
一定要拿到密函,並且儘快送出去。
靈都大雨傾盆,上都卻是細雨霏霏。
夜色夜色沉沉,一個纖細的身影,一路繞過了侍衛出了後宮,往北宮門去。雨水映着昏暗的長明燈,女子行色匆匆。她想了幾日,昨天有人說大楚的涼王已經到了大都的驛館,隨行居然是燕允珏,她便更加坐不住了。
她恨自己不像上官愛那樣聰明,秘密放在自己跟前也不知道有什麼陰謀詭計,想了想,只能漏液出宮,通風報信。
慕容玉和燕允珏一定會知道究竟是什麼陰謀的,要是真的有什麼危險,也能趕緊離開。
“愛妃這是要去哪兒呀。”
暮然一聲,嚇了慕容蓮一跳。擡眸看去,赫連巍高大的身影獨自站在雨中,一雙鷹眸正看着她,彷彿是獵鷹在看一隻小白兔。
手心一緊:“散步。”
“愛妃雨夜散步,這樣好的情致,怎麼不叫朕一起呢。”
慕容蓮不知道哪裡出錯了,敗露了行跡,暗自咬牙,涼涼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哪裡敢勞煩皇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朕就知道,那封密函是被你拿去了。”
慕容蓮抿脣不語。
“怎麼,你看得懂上面的字了?”
“你纔不識字……”沒好氣道。
赫連巍大步走來,看着她站在長長的甬道里,看見她溼了的披風,眉心微微一蹙:“你如何胡鬧朕都可以不管,但是今日你要是出了這個宮門就是通敵賣~國。”
“通敵賣~國?”慕容蓮赫然擡首看着他,想起那密信,怒道,“你才通敵賣~國,你全家都通敵賣~國!”
赫連巍一愣,一時間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沉着臉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朕回去。”
“不要,你放開我!”慕容蓮掙扎着,卻無濟於事。她真不知道赫連巍是吃什麼長大的,力氣大的跟熊一樣。
赫連巍一言不發的拉着慕容蓮往回走,女子一隻手被緊緊地拽着,另一隻手打着他的手臂,吼道:“赫連巍,你這個野蠻人,你放開我……”
女子的聲音在這甬道里顯得格外突兀而響亮。
赫連巍腳步忽然一頓,慕容蓮猝不及防就摔了一跤。一身泥濘,赫連巍眉心動了動,卻依舊冷冷的看着她坐在雨水裡:“慕容蓮,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耐心。”
慕容蓮只覺得肚子一陣絞痛,垂着頭,一言不發。
“怎麼了,爲何不說話。”
我不要和你說話,沒什麼好說的!慕容蓮捂着肚子,腹誹道。
赫連巍卻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扯了起來,那一瞬間,慕容蓮仰頭隔着雨幕,看見他陰沉的眸子,便覺得天旋地轉。
唉?我真是怎麼了……
下一刻,女子便眼前一黑,果斷的暈了過去。赫連巍心中一驚,連忙擡手將她接在了懷中。
心裡一沉,怎麼養了這樣久,還是這麼的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