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又下雨了。
夜色變得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嗅到雨水和血腥的味道。
是誰的血!
忽而耳邊傳來一聲聲的兵器相撞的聲音,愈演愈烈。慕容衝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他覺得自己是在找什麼,找什麼很重要的人。
“慕容衝,你居然還活着!”
耳邊忽然一聲怒吼,慕容衝暮然回首,雨夜中一道閃電,驟然照亮了一切。
是桃花林!
驟然,慕容衝便看見上官愛纖細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後背,她的手心滿是鮮血,正緊緊地握着慕容霄刺來的長劍。
是她!我要找的人是她,可是女子卻在下一刻忽然變得傷痕累累,倒在了自己的懷中。
慕容衝心慌的抱着她,雨水落在她的臉上,暈開了她絕美的容顏。
上官愛嘴角含着淺淺的笑意,伸手輕輕的撫着他的臉頰,她的腹部深深地插着那把十字匕首。
不……不要……慕容衝只覺得心如刀絞,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卻說不出一個字。
聽見她說:“衝兒,你走吧……”
不,我不走,此生我哪裡都不會去。
“愛兒!”
慕容衝猛然一驚,下一刻,便看見上官愛沉睡的容顏。心,才稍稍落定。
眼淚,卻悄然劃過了臉頰。
“愛兒,我就知道那是個夢,你一定會醒過來的。”男子一雙星眸深深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我微微一緊,“我已經想好了,等伏曦死了,等你的心願達成了,我便帶着你遠走高飛。”
“我不做這個勞什子的王爺了,你也不要做什麼公主了,我們去翊州,去那裡誰也找不到。”
慕容衝把她的手放在臉頰,柔聲道:“到時候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勾心鬥角,誰輸了便給對方當牛做馬。好不好?”
“我知道你會同意的,因爲你覺得一定會贏我,是不是。”
慕容衝看着她,只覺得她的容顏越來越模糊了,淚水落在她的手背上:“我會讓你贏一輩子,會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的,只要醒過來,醒過來看看我。”
自此,上官愛已經昏迷了十日了,期間反反覆覆,這兩日才稍稍安穩了。
寂靜的月色下,慕容衝擡手理了理她鬢角的發,指尖依戀的劃過她的臉頰,然後手驟然一頓,連忙的覆掌在她的額頭,下一刻又復大驚失色。
“黃仁傑,黃仁傑!”慕容衝匆匆喊道,“她又發熱了,快……”
片刻之後,原本安靜的梅園,燈火通明。
此番一折騰,便又是五六日。
上官愛昏迷大半個月之後,上官遠峰匆匆回來了。
此刻,窗外的陽光暖暖,上官遠峰靜靜地站在上官愛的寢室門口,看見慕容衝一口口將碗裡的藥用嘴餵給自己的女兒,心中五味雜陳。
一旁站着的黃仁傑,看見上官遠峰站在那裡,先是一愣,才慌忙喊道:“侯爺。”
聞言,慕容衝卻不爲所動,依舊不慌不忙的給上官愛喂藥,還小心翼翼的給她拭去嘴角的藥漬。
那模樣,如此的優雅而專注。
上官遠峰緩緩走來,看着慕容衝一言不發。那個半先生,此刻站在一旁,也是一言不發。
“那個……侯爺別誤會。”黃仁傑連忙解釋道,“公主自受傷以後便昏迷不醒,藥喂不進去,傷口不能癒合便只能等死……”
“老夫知道了。”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這藥必須每三個時辰喝一次,王爺……王爺這些日子日夜不間斷的給公主喂藥。”黃仁傑說着略顯欣慰道,“如今公主的傷口已經漸漸癒合了,性命是暫時保住了。”
上官遠峰的腳步停在了上官愛的牀前,看見女兒沉睡的容顏如此蒼白,沉聲道:“既然傷口已經在癒合了,爲什麼還不醒。”
“這個……”黃仁傑一臉的無奈,“公主的病情比較複雜,事發當日下了罕見的雷雨,公主似乎是受了驚嚇,再加上公主本來就畏寒,所以又受了風寒……”
慕容衝聽着,這些日子以來,上官愛的病情他再瞭解不過了,可是隻要一想到還是會心如刀絞。
“公主腹部的傷口很深,索性那裡並沒有什麼重要的臟器,但是……這幾日,公主又有些發熱,病情很是反覆。”
“愛兒不能有事。”上官遠峰看着上官愛,雙眼有些乾澀,那一刻他彷彿回到了十六年前,朝和公主躺在那裡,虛弱的模樣。
黃仁傑垂首道:“皇上把公主交給下官,下官必定會竭盡全力的。”
“黃大人要什麼便和下人說,愛兒不好,老夫會一直留在府中。”上官遠峰沉聲道,“她是我武平侯府的未來,是我上官遠峰最重要的女兒,還請大人盡力。”
“是。”
上官遠峰微微俯身,擡手溫柔的撫着上官愛得臉頰,長久的沒有說話。
其他人也就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慕容衝依舊坐在牀邊,嘴角是藥的苦澀,卻不及他心中的萬分之一。
看見上官遠峰終於站起身,看了慕容衝一眼,沉聲道:“還請王爺隨老夫出來一下。”說着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慕容衝深深地看了上官愛一眼,然後起身跟了出去。
秋色甚濃,這梅園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上官愛的心血。
上官遠峰屏退了左右,辛姑姑帶着一羣下人遠遠地站在廊下,院中的兩人站在梅花樹下,久久不語。
“王爺,雖然老夫理解是從權益……”上官遠峰一雙鷹眸看着慕容衝微微一沉,“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小女的聲譽也不是小事。”
“公主的聲譽是聲譽,難道本王的聲譽就不是聲譽了麼。”慕容衝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慵懶的模樣一如既往。
上官遠峰沉聲道:“王爺這話說的,難不成還要小女對王爺負責麼。”
卻聽慕容衝理所當然道:“要是公主願意,本王下嫁也無不可。”
聞言,蓮子差點兒驚呼出聲,好在蓮心心有靈犀,下意識的捂住了她的嘴。
“王爺究竟是什麼意思。”
“本王的意思一直都沒有變過,難道侯爺不清楚麼。”慕容衝認真道,“只要能救醒她,本王每日割肉放血也心甘情願。只要她能醒過來,只要她能再看看我……”
那一刻,上官遠峰深深地看着他,不由得一嘆:“你應該清楚,你們之間不僅僅有慶王殿下,還有皇上……”
“侯爺,愛兒是不會嫁給慕容霄的,侯爺應該清楚。”
上官遠峰沉默不語。
“她也不會嫁給慕容玉的,侯爺也應該清楚。”
“你還真是瞭解愛兒。”
“所以,此生她只會嫁給我,我也只會娶她。不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在她身邊。眼下不是時機,我便等,等到有一日她跟我說,可以了。”慕容衝想起上官愛暈過去之前說的話,“我不會毀了她苦心經營的一切,也不會成爲武平侯府的威脅,畢竟,我是她一直以來的盟友,她做得這一切,有一半是因爲我,我又怎麼會辜負了她。”
上官遠峰深深地看着他,沉默了許久,忽然問道:“你剛纔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老夫說的是下嫁一事。”
衆人都是一愣。
慕容衝聞言,淺淺一笑,剎那芳華:“自然是真的。”
“好,王爺不生事端,以我女兒爲先,老夫便承諾,他日大勢一定,王爺入贅我武平侯府,老夫絕不反對。”上官遠峰擲地有聲,“愛兒得此良人,老夫別無所求。”
慕容衝聞言,這些日子以來的壓抑和陰霾終於驅散了一些,當即單膝跪下道:“岳父大人受小婿一拜。”
上官遠峰沒想到他當即就跪下了,當真臉色一白,咳嗽道:“快起來,成什麼樣子了……”
廊下站着的一行人見此情形,都不由得有些感動。蓮子居然就真的落淚了:“太好了,老爺同意了,老爺同意了……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嗯。”蓮心重重的點頭。
阿璃也覺得高興,可是卻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阿緋,對方卻依舊一副淡漠的樣子,看不出情緒。
哥哥,如今連老爺都同意了。主子,終究只能是主子。
就在衆人又是欣慰又是憂心的時候,單嵐匆匆的進來了:“侯爺,侯爺……”
“怎麼了,如此慌張。”
“是皇上……”單嵐結巴道,“皇上親自來了。”
“什麼?”上官遠峰一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慕容衝,對方已經站起身,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單嵐擡眸看了看上官遠峰,又看了看慕容衝:“侯爺?”
上官遠峰面色一沉:“王爺隨老夫去接駕,老夫自會跟皇上解釋,眼下什麼都比不過我女兒的性命。”
聞言,慕容衝淺淺一笑:“是,岳父大人。”
“……”
誰也沒有想到,慕容淵會親自出宮探望上官愛,此刻鑾駕已經進了侯府,池氏帶着上上下下跪了一地。
上官遠峰和慕容衝從梅園出來便看見慕容淵一身紫龍袍大步而來。連忙跪下行禮:“微臣惶恐,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吧。”慕容淵走來,一眼便看見了慕容衝,“衝兒也在。”
“雁王殿下是帶着半先生來的。”上官遠峰垂首說着,竟然有些哽咽,“微臣也是纔回府,看見愛兒如此……”
慕容淵聞言,一時之間也顧不得慕容衝了,連忙關心道:“素安如何了,帶朕去看看。”
“還昏迷着,黃大人說有些發熱……”上官遠峰側身引路,“皇上隨微臣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