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午時,青灰的天空下陰風陣陣。
上官愛一襲緋衣,騎在馬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仰頭看去,微微眯着便能隱約看見那高大的城門。
郭介先行領了一行騎兵去前面探路,順便將路上的那些崗哨的人都攔截了下來。此時策馬從前面回來,稟報道:“公主,沒有異動,咱們是直接攻了城門,還是派人進城報信。”
一陣陰風乍起,亂了女子鬢角的發,是看看前面幾千士兵先行,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幾萬大軍。
聽見上官愛吸了一口氣,涼涼道:“傳話將軍府,說素安公主到,我要在一刻內看見他。不然,我便發兵攻城”
至於這個“他”是誰,上官愛沒有說,郭介也沒有問,因爲他們心裡是心知肚明的。
“一刻?”郭介聞言一愣,愣的倒是這個時間,“會不會有些短。”
上官愛一時看向他:“不夠麼。”
郭介點點頭:“快馬稟報,皇上那邊再快馬過來,不耽擱,是夠的。”
女子淡淡道:“那不就行了,不能讓他有時間做任何事情。”
郭介聞言,連忙的應了一聲,叫人去了。聽見上官愛問道:“我們離城門還有多遠。”
“回公主,您這兒還有不到三裡。”
上官愛只想了一瞬道:“點兵兩千,弓箭營,隨我往前,去城下。”
郭介知道她要親自去跟慕容玉對峙,一時有些擔憂,左右看了看單嵐他們。單嵐常年在軍中,別的不知道,這主帥太過暴露是不好的,不由得勸道:“公主,還是我跟阿璃去吧。”
上官愛搖搖頭,遠目城樓:“我要見他,他要見的也是我。”
只一句,單嵐便知無奈,只能蹙眉道:“去吧,點兵。”
郭介一咬牙,從後背拿着小旗子,舉着去了,一路喊道:“點兵兩千,弓箭營……點兵兩千……”一路絕塵而去。
“主子,我跟你一起去。”阿璃身上揹着上官愛的靈角,微微策馬上前道。
上官愛點了點頭,聽見翡翠也是急忙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還指望你上陣殺敵麼。”單嵐毫不猶豫的說道。
“你……”翡翠一噎,“我自然是去保護主子的。”
“你省省……”
上官愛知道翡翠是擔心上官岌,原本她跟去也無不可,她跟慕容玉之間也未必真的會大動干戈。但是……原本她是真心想留着翡翠跟上官岌的這段姻緣的,可是慕容瑤那邊要是真如辛姑姑所說,出了什麼偏差,到時候很多事情都不好說了。
這感情就是這樣,此刻少一點,到那時若真的要翻臉,彼此都能好一點吧。
“你還是別去了,跟辛姑姑留在這裡吧。”上官愛說着,側眸看了一眼辛姑姑,對方瞭然,點頭道:“公主放心,不會有事的。”說着看着上官愛的眸子也不由得深了深,“公主也要小心,若是可以……不要傷害皇上的性命,就當是爲了先太后。”
畢竟,他們兩個從前是最疼愛的孩子。
一瞬間,上官愛看着她,想起從前在祈壽宮裡跟先太后還有慕容玉一起的日子,時光荏苒,一時亂了她的心。緋衣女子連忙握緊了繮繩撇開眸子道:“只要他肯退位讓賢,我便不會殺他。”說着輕輕策馬,往前去了。
辛姑姑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無奈一嘆: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太后,您在天有靈可千萬要保佑他們啊。
文城城內,將軍府。
慕容玉匆匆的用了午膳之後便去了地牢,此時一襲白衣勝雪,丰姿玉立的站在那陰暗的牢房裡,很是突兀。
此刻,阿緋被綁在十字形的刑架上,身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舊一點,有的新一點,一看就是這幾日沒歇着。
“朕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兒,你只要說了,找不找得到是朕的事情,你何苦要受這些罪呢。”慕容玉站在半丈開外,一雙清冷的眸子看着阿緋,淡淡道。
阿緋此刻看上去很是狼狽,聞言只是稍稍擡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復垂下了眸子,一言未發。
慕容玉背在身後的手心微微一緊,面上卻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你應當知道,朕是不會傷害她的,也不想傷害你。”
聞言,一旁牢房裡一個略顯滄桑而沉重的聲音忽然笑了,迴盪在這陰暗的牢房裡,異常的瘮人。慕容玉不禁側眸看去,只見上官遠崇一雙鷹眸隱在散亂的長髮後面,正直勾勾的看着他,深不見底。
“皇上說這話是不是太好笑了,不想傷害丫頭,和外人勾結設計她,害的她昏睡一年之久。不想傷害這小子,把他打成這樣……”上官遠崇身上也有傷,是之前跟禁衛軍動手的時候被傷的,之後被關進了地牢,便是上官岌草草的給他包紮了一下。
當然,上官岌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兩日上官遠崇被關在自家的地牢裡面,想想就憋屈。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己這巨蛇居然還給這小龍給陰了,真是說出去他羞都能羞死。這兩日便是煩躁加鬱悶,惹得上官岌和阿緋都不能好好休息,於是兩人就聊天,把上官愛和慕容玉之間的糾葛聊個遍。
上官遠崇鬱悶歸鬱悶,但還是全都聽見去了,記在心裡,這一天天的看着慕容玉就越發的火大。
果真,慕容玉一聽這話,神色都不好了,不禁冷聲道:“那是意外!你們知道什麼,這天下除了朕誰都沒有資格得到她,只要她在朕身邊,朕甚至可以把天下都給她。”
他這話說的很重,可是其他幾人聽着卻只是覺得可笑。
“你的愛,只是囚禁。”聽見上官岌輕聲道,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
地牢裡,一瞬安靜。
終於沒聽見一直一言未發的阿緋低聲笑道:“你搞錯了吧,不是你能給她什麼,而是她給了你什麼。”說着微微擡眸看他,臉上還有未乾的血跡,“慕容玉,你還不知道麼,你只是我們主子的一顆棋子而已,這天下她要給誰都可以,只要不是慕容霄。在她心裡,你並不特別,更加不會愛你,你醒醒吧。”
一瞬間,慕容玉回首看着他,一雙清冷的眸子裡翻江倒海。
“慕容玉,承認吧,你在害怕,你怕她來找你。”阿緋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滿是嘲諷,那樣露骨,“你放心好了,她是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
白衣公子手心一緊,不禁往前走了幾步:“那是朕的事情,不管她做什麼朕都不會讓步,她是我的,就算拿三十萬嵐州大軍陪葬也在所不惜。”
聞言,上官遠崇心中一沉,連忙起身緊緊地握住了地牢的欄杆:“你要做什麼。”
慕容玉微微挑眉,收斂了怒色道:“武平侯府謀反,擅自出兵靈州,朕一舉滅之。”
上官岌坐在陰暗的牢房裡,聞言秀氣的眸子裡微微一寒,暗暗的看了一眼上官遠崇,沒有說話。
一時間,慕容玉看見他們都安靜了,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來。輕笑道:“或許暗渡的人都是賤骨頭,還給朕繼續打。”
一旁的禁衛軍聞言,拿着手裡的鞭子沾了沾一旁桶裡的水,那裡面和着辣椒和鹽,只要是破了皮,這勁頭……想想都是一口涼氣。
只見那人將佔了辣椒水的鞭子高高舉起,還沒來得及落下來呢,便有一個人影匆匆進來了:“皇上,不好了。”是姜鍾。
慕容玉聞言看去,眸子微微一沉,沒有說話。
姜鍾滿頭大汗的走過來,低聲道:“陛下,出事了,兵符送不出去。”
“……”
“咱們的人出了城西就被人攔回來,說那邊正有幾萬人馬往文城來。”至於究竟多少人,這匆忙間,他們誰也沒弄清楚。
慕容玉心裡瞬間一沉,有的事情他根本就不需要思考,直覺便能告訴他究竟是發生來什麼。
“哈哈哈……”聽見上官遠崇忽然大笑道,“就算是將兵符送出去也是沒用的。”
“你什麼意思。”
上官遠崇一雙鷹眸冷了冷,看着慕容玉道:“你陷害忠良,想置我四弟於死地,難道我們還會坐以待斃麼,那兵符是假的,真的恐怕已經到了丫頭手裡了。”說着仰頭長笑,“你既然說我們要反,那麼我們就反好了!”
慕容玉一瞬間怒不可遏,三步並做兩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上官遠崇的衣襟,用力將他往前一扯,那欄杆發出一聲腐朽的悶響:“不要以爲朕不敢殺了你們。”
上官遠崇笑笑,沒有說話,可是那眼神卻是滿滿的輕蔑,彷彿就是在說着——你不敢。
慕容玉一時眼睛都紅了,當即就要下令砍了上官遠崇父子,可是有人在這個時候衝了進來,十分慌張道:“皇上不好了,素安公主帶兵兵臨城下了!”
衆人都是一驚,誰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快。
慕容玉一怔:她來了。
聽見那報信的人道:“公主說,一刻內就要見到皇上,不然就直接攻城而進。”那人說着一臉擔憂的看着慕容玉,“就剩一盞茶的時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