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第五淼和淺碧出嫁的日子。
彼時天氣晴好,上官愛坐在廊下看書,院子裡的那些曼珠沙華似乎適應的很好,這幾日越發的生機勃勃了,那紅色的花朵也似乎愈發的豔麗了。
只是自那日種花,墨凰打傷了她之後便沒有再出現過了。上官愛放下手裡的書,輕輕的靠在身後的廊柱上,看着那些花兒,微微有些出神。
不來也好,她是一定要走的,省的徒增煩惱。
那日她醒來之後,阿緋他們一羣人圍在牀邊欲言又止,那個時候她才發覺,原來他們一直以爲她會因爲墨凰留在夜先。
留下?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那些妖冶的曼珠沙華,嘴角的笑意淺淺。說實話,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因爲墨凰留下,她不會從一個人的後宮逃進另一個人的後宮,絕不。
至於墨凰……緋衣女子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中掌的肩膀,傷勢已經大好了,但是那裡還是有些淤青,會有點痛。
這一掌,讓她看清了許多事情,至此他們之間便是兩清了。
“主子,是不是肩膀又疼了?”翡翠見她摸着肩膀,不由得關心道。
上官愛搖搖頭:“沒關係的,疼痛,有的時候能讓人清醒。”說着緩緩地放下了手,合上了膝上的書,起身道,“今晚城中因爲姬蟠大婚很是熱鬧,陛下和皇后也會出宮,你讓許二他們都打點好,大部分人趁着夜色先離開瓊都,城門那邊姬蟠已經都安排好了,到時候在酉狐山北匯合。”
“主子,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不乾脆一起走了。”
“你以爲我不想麼。”上官愛說着,擡眸看了一眼院外,“這幾日雖然墨凰沒有來這千塵殿,但是我這院外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今晚墨凰不在宮中,這些人的性命可都懸在我身上呢。”
翡翠聞言,恍然道:“所以今晚反而主子是一定走不了的。”
“稍安勿躁。”上官愛點了點頭進屋道,“我都已經等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幾日了。”
“也是。”翡翠應了一聲,跟着她進屋道:“主子,你說我們先去浩瀚打聽消息,若是那邊真的出什麼事情了,你真的要回靈都去麼。”
上官愛腳步微微一頓,點了點頭:“若是出事了,必然是大事,到時候我們從嵐州直接回去,恐怕還是免不了一場惡戰了。”
翡翠聞言一驚:“那我們公主怎麼辦。”
上官愛回眸看她,淺淺一笑:“你放心,有我二哥在,就算是他豁出性命也不會叫慕容瑤出事的。”
翡翠聞言,安心的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主子,你說我們公主跟二公子能在一起麼。”
上官愛想了想,搖頭道:“我想很難,因爲就算慕容玉大度,原諒了我,也原諒了慕容瑤,這輩子她也要隱姓埋名了。”說着無奈一笑,“前提還是慕容玉那個一根經真的會想通了。”
“我看挺難。其實奴婢一直有些疑惑,皇上對主子的執着不就跟主子對慕容衝的執着是一樣的麼,怎麼皇上做的那些事情就讓人覺得生氣呢。”其實比起狠毒和決絕,慕容玉是遠比不上上官愛的,翡翠這樣想,但是沒敢這樣說……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上官愛走到窗前,隨手放下了手裡的書,擡眸看着院子裡陽光明媚,“如果衝兒跟我說他不愛我了,讓我離開,我便會離開,即便心痛也不會強留。可是慕容玉不會,不是麼。”
翡翠看着她絕美的側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緋衣女子驀然回首,淺淺一笑:“你今日問這樣多,可是在想什麼心事了?”
“……哪有。”
“難不成是要去浩瀚了,想我的小哥哥了。”
“……”翡翠聞言,驟然想起上官岌那笑起來軟軟無害的樣子,臉一下就紅了。
上官愛一瞬間瞭然道:“既然你是真心喜歡我小哥哥,只要他點頭,我便做主讓你留在嵐州將軍府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緋衣女子沒有去看翡翠眼中那抹欣喜的光亮,有些事情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要好些吧。就像在茫茫大海里行駛的獨舟,遠處的燈塔即便是再怎麼微弱,那也是方向,不是麼。
入夜之後,又下起了小雨,夜先的春夏交替就是如此,總是會驟然來一陣雨,或大或小。
墨凰和姬善自尚書府回宮,酒醉半酣。兩輛馬車徑直從宮門口行駛進來,沒有停歇。
男子擡手,醉眼迷離的看着宮裡的夜色,雨水噼噼啪啪的落下,觸手微涼。
“陛下今晚喝了不少,回宮早點休息吧。”一旁的傅衍說道。
墨凰一雙星眸卻深深的看着那雨夜,嘴角的笑意慵懶:“今晚喜酒,衝兒沒有去。”
“王爺向來不喜歡湊這些熱鬧。”
墨凰似乎想了想,忽然說道:“去千塵殿。”
“……現在?”傅衍心中忽然生出不大好的預感,“夜色已深,貴妃娘娘恐怕已經睡了。再說了,皇后娘娘的車架還跟在後面呢。”自上次之後墨凰絕口不提千塵殿,只是偶爾站在廊下看着院子裡那些木槿出神。
“如今皇后和她不是情同姐妹麼……”墨凰說着微微一頓,幽幽道,“再說,朕只是去看看她而已,看看她還在不在了。”
“陛下說笑了,墨影叫人盯着呢,貴妃娘娘想走也走不了的。”傅衍是打從心裡不願意去千塵殿,總覺得這兩人遇到一起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危險太大。
傅衍之前就一直疑惑,一個公主再怎麼驕縱,怎麼能如此大膽。原來根本就不是慕容瑤,而是上官愛,大楚的素安長公主,一品軍侯,手握雄兵四十萬呀。還是慕容玉的皇后,如今人人都知道陛下盛寵這位聯姻的貴妃娘娘,要是讓慕容玉知道了,這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呢。
哎,真是愁死他了……
卻見紫衣君王驀然回首看着他,邪魅一笑:“究竟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傅衍猛然回過神來,一時汗流浹背,連忙挑開簾子道,“去千塵殿。”
姬善在後面的馬車裡,似乎聽見了什麼,不禁挑開了簾子,看了前面一眼,問道:“什麼聲音。”
趕車的內侍回道:“是陛下那邊說,要去千塵殿。”
聞言,姬善抓着簾子的手心微微一緊,隨即輕哼一聲,狠狠地放下了簾子。
墨凰已經有十日未去千塵殿了,原以爲他今日陪着去參加喜宴,回宮之後也會陪着回千錦宮。可是這才進宮門沒一會兒,就忽然想着去那個狐媚子那裡。
不是說他們鬧翻了麼,怎麼還會這樣!姬善緊緊抿脣,眉心緊蹙:還有之前哥哥說他有辦法叫這個素素從她面前消失,到底是什麼辦法也不說……真是急死她了。
夜雨淅淅瀝瀝的下着,一時擾得她心煩意亂。
千塵殿。
上官愛還沒有睡,倒不是因爲下雨睡不着,而是她有大半的人手今夜要趁夜離開,她不過是在等消息而已。
偌大的寢殿裡,一盞孤燈照着女子面前的棋盤,黑白分明。
一陣清風驀然吹進窗櫺,將一縷青絲垂落在了胸前,襯得她身上紅色的輕紗寢衣格外的鮮豔妖嬈。
“陛下?您怎麼來了。”一直站在門外的翡翠忽然說道。
上官愛一手拿着棋子,長長的羽睫聞言微微一顫,心頭一瞬間閃過數個緣由。
“愛妃還沒睡麼。”
“沒……沒有……”翡翠有些支支吾吾道。
墨凰站在門口,擡眸看了屋裡一眼,舉步就要進來:“那你怎麼站在外面。”
“主子在下棋,不讓人打擾……”翡翠話音未落,便見墨凰已然沉了眸子匆匆走了進去。
“哎,陛下……”翡翠連忙的追了進去。
墨凰看見上官愛獨自一人坐在窗前,這才緩和了臉色。看見紅衣女子微微擡眸看來:“陛下這麼晚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看你。”
上官愛聞言,落下了手中的棋子,又復垂眸道:“翡翠,你出去吧,沒事。”
翡翠一時擔憂的看了看墨凰,還是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先去找阿璃來,以防萬一。
偌大的寢殿,一時寂靜無比,窗外的雨聲也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男子款款走來,上官愛垂着眸子能清晰的聽見他走的每一步。終於,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下棋。”墨凰站在她跟前,垂眸問道。
上官愛聽他說話不像是醉了,稍稍鬆了一口氣,淡淡道:“忽然下雨,我怕是雷雨,便睡不着了。”
“是麼,朕還以爲是因爲別的事情。”
上官愛鎮定自若的去拿棋子,道:“比如呢。”
“比如跟衝兒下棋。”
女子聞言,驀然擡眸看他,隔着燭火輕輕一笑:“陛下真是會開玩笑,王爺又怎麼會在這裡,沒有去喝喜酒麼。”
“沒有。”聽見墨凰忽然說道:“再比如想着辦法逃走。”
上官愛已然垂下了眸子,若無其事的落子道:“我不是還在這裡麼,哪裡也不曾去,陛下不要閒操心,既然喝多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墨凰一時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俯身湊近道:“那你家阿緋呢,還有院子裡怎麼少了那麼多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