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莫相忘

雪無聲的飄,空曠的山谷中,只有笛聲環繞。漸漸地,笛音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戛然而止。鳳燁站在山腳下,望着被白雪覆蓋的山路,神情是說不出的惆悵。

不知過了多久,雪地裡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鳳燁擡頭望去,在風雪中,一個男子抱着顏璃珞緩緩地走了下來。顏璃珞如墨般的長髮傾瀉,散在肩頭,神色安詳,沉睡在男子的懷抱中。

鳳燁看着璟,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好。璟緩緩地走到了鳳燁的身邊,將顏璃珞遞給了他。

二人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沙啞粗重的聲音緩緩說道:“……主人命你照顧好小師妹……”

鳳燁吃驚地看着璟,不敢置信:“你……你會說話?”

璟淡淡的點了點頭,望着漫天的大雪,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主人在年少時,曾治療過我的病,從那時起,我便可以說話了。”

“可是你——爲什麼裝作一直不會說話的樣子?”鳳燁不解。

璟淡然地說道:“因爲主人,只想要一個安靜的僕人。”

鳳燁愕然,原來璟爲了能待在穆白身邊,居然隱瞞了自己可以開口講話的實情,一晃二十年的光景,爲了能保護穆白,璟居然整整二十年沒有開口講話!

璟默默地看了一眼鳳燁和顏璃珞,轉身離開了,瘦弱的背影在大雪中顯得那麼孤單,那麼寂寥,世間從此再無穆白,那麼璟又該何去何從呢?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鳳燁對着璟的背影大喊。

璟停下了腳步,靜靜的佇立了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小師妹還記得,或許……還有再見的一天。”

聲音隨着風雪消散在山谷裡,璟的身影被風雪遮掩,漸漸的再也不見……三年後。

邑城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街市上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花燈,整個城裡都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

白氏醫館旁邊的一個小麪攤裡,一個白衣少女狼吞虎嚥地吃着碗裡的面,她的身邊放着一把白色的玉笛,笛身通透晶亮,點綴着點點紅絲。旁邊一個長相英俊的紫衣男子,安靜地坐在一邊,寵溺的看着她。

“璃珞,慢點吃,別噎着。”鳳燁輕輕拍着他的後背,遞給她一杯水:“沒人跟你搶,你急什麼?”

“吃飽了,跑起來容易。”顏璃珞笑嘻嘻的放下手中的碗,接過鳳燁手中的水,一飲而盡:“好了,我們快點跑吧。”

“跑什麼啊——”鳳燁無奈地搖了搖頭,哭笑不得:“褐族長只是讓你去天蓮宮主持大局而已,北漠王霽凌訪問中原,你這個雪魂聖女不在,你讓中原五族怎麼辦?”

“什麼訪問中原,根本就是來抓他弟弟的。”顏璃珞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白氏醫館的招牌,抱怨道:“那翼人呢?是不是跑的比我們還快?”

鳳燁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如今白氏醫館已經名譽北漠和中原,到處都能看得見醫館的店面,那翼隨便一躲,北漠王就算把中原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啊。”

顏璃珞望着白氏醫館的招牌,心裡面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覺。她怔怔地望着招牌,似乎在沉思。鳳燁見顏璃珞神情有點恍惚,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打斷了她的思緒:“想什麼呢?”

“那翼他本名叫霽昊,不姓白,爲什麼開的醫館要取名‘白氏醫館’呢?”

鳳燁微微一驚,他低頭望着顏璃珞,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有些心酸,過了許久,才輕聲嘆道:“他是爲了紀念他的師父。這白氏醫館,原本是他師父在世時創辦的,他過世後,那翼爲了紀念他,便在中原和北漠開設了白氏醫館。”

“是嗎?那他的師父,叫什麼名字?”顏璃珞歪着腦袋問道。

“白離。”鳳燁望着遠方,淡淡的回答。

白離……白離……

顏璃珞在心裡默唸了好幾聲這個名字,不知怎得,她的心裡涌現出了一股暖流,讓她覺得很溫暖,很貼心。

遠處人頭攢動,似乎有什麼表演。顏璃珞很快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拉着鳳燁便朝那裡跑去。鑼鼓聲震天,幾個賣藝的人正在街頭賣藝,顏璃珞剛拉着鳳燁擠進去,就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

“大哥,大嫂。”鳳燁笑着迎上前:“你們怎麼在這?”

“璃珞?鳳燁?”童珠大吃一驚:“你們不是應該在天蓮宮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天蓮宮有褐族長足夠了,我要出來玩。”顏璃珞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轉過身摸了摸冷軒漠懷裡的小丫頭,逗弄道:“惜兒乖,讓姐姐抱抱好不好?”

冷軒漠懷裡的小丫頭緊緊的攥着手裡的糖葫蘆,一臉委屈的看着顏璃珞,又往冷軒漠的懷裡使勁鑽,冷軒漠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着小女兒委屈的笑臉,安慰道:“惜兒別怕,這是顏姐姐和鳳哥哥,你之前不是見過嘛,怎麼害羞啦?”

惜兒怯生生的看着顏璃珞,奶聲奶氣的說道:“……怪姐姐,總是亂摸惜兒的頭,惜兒要長不高啦!”

童珠笑嘻嘻的摸了摸惜兒的小臉,自豪地說道:“我家惜兒怎麼會長不高,你看看你娘我如此高挑美麗,我家小惜兒長大一定也會是個美人坯子!”

“嗯!我要向娘一樣,長的又高又漂亮!”小惜兒也舉起了小拳頭,信誓旦旦的說道。

顏璃珞滿臉黑線的退到了一邊,和這對笨蛋母女待在一起,恐怕她的智商也會降低。

冷軒漠寵溺的看着童珠和惜兒,滿臉幸福。他輕輕放下惜兒,讓她和童珠璃珞三人一起去逛燈會,自己和鳳燁來到了酒館,點了一壺酒。

“這許多日子不見,你們如今過得怎麼樣啊?”冷軒漠給鳳燁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斟滿。

鳳燁輕笑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在覆墨谷的日子過得還算清閒,就是璃珞她總是閒不住,總想出來閒逛,這不,一聽到北漠王來訪的消息,馬上就拉着我跑出來了。”

冷軒漠無言的搖了搖頭,笑嘆道:“也罷,有褐族長主持大局,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趁此機會,出來走走也好。”

酒過三巡,鳳燁臉上微微泛起了潮紅。他望着邑城繁華的街道,內心感慨萬分,三年前,這裡幾乎已經變成了廢墟,那場中原和北漠的大戰,幾乎摧垮了中原,可是在璃珞的領導下,五族齊心,僅用三年便讓中原恢復了昔日的繁華。

冷軒漠也是有些醉了,眼眸上也漸漸顯出迷離,他又喝了一杯酒,嘆了口氣:“鳳兄,我身爲蒼風族族長,號令衆人,但此生卻只欽佩一人。當年幻魔島島主穆白,幾乎已經將中原納入自己麾下,我們和北漠兩敗俱傷之際,他原本可以趁機攻佔中原,甚至可以進攻北漠,一統天下,可是他,卻放棄了……”

“天下之大,能有如此胸襟的人,屈指可數。我和穆白雖然是敵人,但是他,卻是我最欽佩之人。”

鳳燁沉默無言,他默默地給自己倒酒,什麼話也沒說。其實當年的事,中原五族族長又有誰不明白,穆白爲了璃珞,捨棄唾手可得的天下,這份胸襟,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

過了許久,冷軒漠輕聲問道:“鳳兄,璃珞姑娘……還是想不起來什麼嗎?”

鳳燁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三年了,她不記得有穆白這個人,當年褐族長告訴我她和穆白的約定時,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沒想到,他會爲了璃珞,做到這種地步……”

冷軒漠也嘆了口氣:“璃珞姑娘身爲雪魂聖女,其能力自然高出我們許多。褐族長的封印之力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無人能知。如果她真的心裡還有穆白,或許還能想起來他吧……”

鳳燁無言,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什麼話也沒說。

天色漸漸晚了,冷軒漠帶着童珠和惜兒回了冷家堡,顏璃珞玩性大起,一點都不想休息,便拉着鳳燁在邑城裡面閒逛。

遠處,一個賭場生意興隆,來來往往進出的人絡繹不絕。顏璃珞興奮的跑了過去,拿出身上的錢袋,躍躍欲試。

鳳燁無奈的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骰子晃動,發出輕脆的聲響,周圍的人都屏息凝視,顏璃珞擠了上去,仔細聽了聽那骰子的聲音,把錢袋放在了“小”那裡。

盒子一打開,果然和顏璃珞押的一樣。顏璃珞興奮地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喊:“哈哈,我贏了,我就知道你告訴我的方法沒錯,穆——”

顏璃珞怔了怔,話到嘴邊戛然而止,她剛纔想說什麼,爲什麼這場景似曾相識,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帶她來過這裡,教她玩骰子。可是爲什麼,這感覺如此虛無縹緲?她剛剛想叫出的人,是誰?

腦海中一片迷霧,那人似乎就在眼前,卻又消失不見。這股朦朧的感覺讓顏璃珞感到心裡很難受,她猛地搖了搖頭,將心裡的這股異樣感拋在了腦後。

“燁,我們去其他地方吧。”顏璃珞跑到鳳燁身邊,拉起了他的手,作勢就要拉他離開。

“怎麼,玩的不開心嗎?”鳳燁不解,怎麼才玩了這麼一會,璃珞就要走?

“我不想玩了,總覺得,心裡很難受……”顏璃珞煩躁的搖了搖頭,拉着鳳燁就走了出去。

除了賭場,一陣涼風吹過,顏璃珞腦子頓時清醒了很多,她和鳳燁漫步在邑城的街道上,看着周圍熱鬧的景緻,安靜無聲。

“吶,燁,我總覺得,我好像忘掉了什麼事……”顏璃珞擡頭看着漆黑的夜空,神情迷茫,有些惆悵:“我的腦海裡似乎有一個人的影子,他總是經常在我腦子裡閃過,不知怎的,這個人讓我覺得好溫暖,好貼心,似乎有他在,一切困難和危險都不再是難題……”

“……是麼”鳳燁低下頭,看着顏璃珞,溫柔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這個人,那麼他一定對你很好。”

顏璃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喃喃道:“對不起,燁,我知道這麼說你可能不開心,但是這些話,我也只能對你說。”

鳳燁微笑,他輕輕撫摸顏璃珞額前的髮絲,寵溺的笑道:“你是我的妻,你心裡的事,自然都要告訴我。璃珞,我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因爲我擁有了你。但是,我並不自私,有些記憶,我希望你記得,因爲那是屬於你的人生,也是屬於那個人的回憶。”

顏璃珞很驚異的看着鳳燁,不知道他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鳳燁嘆了口氣,在街邊攔住了一輛馬車,招呼顏璃珞上了車:“璃珞,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璃珞疑惑的跟着鳳燁上了馬車,車一路顛簸,走了很久。鳳燁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他的內心非常的緊張,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有些事情,他不想留下遺憾。

不知過了多久,璃珞在馬車上早已經昏昏欲睡,突然馬車停了下來,鳳燁帶着顏璃珞下了車,天已經亮了,晨光灑向大地,發出點點金光。

顏璃珞一下馬車,頓時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一大片六月雪的花海,白茫茫的一片,露水點綴在嬌嫩的花瓣上,閃耀着金色的晨光。微風吹過,這些白色可人的花瓣不住地搖頭,似乎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顏璃珞順着六月雪的花瓣緩緩向前走,指尖輕撫白色的花瓣,沾上了些許晶瑩的露珠。走着走着,不遠處,一座白色的墓碑立在了花叢中,墓碑上什麼也沒有寫,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墓碑,佇立在花叢中。

“這是——誰的墳冢?”顏璃珞吃驚看着這墓碑:“怎麼光禿禿的,難道是個衣冠冢?”

鳳燁望着墓碑,淡淡的說道:“這個人是我一生的敵人,卻也是我一生的朋友。”

顏璃珞微微一怔,這個墳冢不知怎的,讓她覺得很難過,她緩步上前,輕輕撫摸白色的墓碑,眼淚竟然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一顆……兩顆……三顆……

顏璃珞怔住,她慌忙的擦去臉上的淚水,卻無奈越擦越多:“咦,我爲什麼哭了,爲什麼……心裡這麼難過?”

鳳燁什麼也沒說話,他靜靜的看着墓碑,風吹過,一枚六月雪的花瓣飄落,緩緩的落在了墓碑上。

顏璃珞輕輕接過那枚六月雪花瓣,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朦朧中,似乎有個人在輕聲呼喚她——

璃兒……璃兒……

那個人的聲音,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令人安心,顏璃珞緩緩的擡起頭,白色的花海中,一個白衣男子緩緩地轉過身來,靜靜地望着他,微笑,那些六月雪花瓣霎時間綻放,白色的花瓣隨風輕舞。

“穆哥哥——!”

顏璃珞猛地睜開了雙眼,那男子的容貌逐漸放大,在她的頭腦中漸漸清晰了起來。

“璃兒,我一直都在。”

------題外話------

番外篇隱桑篇、少年穆白篇、璟篇已經出爐,明天開始更新!

結局有彩蛋、結局有彩蛋、結局有彩蛋!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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