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兄弟,冤有頭,債有主”
Wшw ¸тTk ān ¸co
標營遊擊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闖軍的排槍擊落下馬,這時一個眼尖的標營衛士看清了闖軍的旗幟和軍服,發出一聲撕心扯肺的慘叫:“是闖賊啊!”
明營頓時如同炸鍋般地大譁,軍官們撒腿就跑,把頭盔遠遠地扔出去。本來還打算圍觀看熱鬧的標營士兵們四下奔逃。守衛着其它幾個營門的標營軍官自行打開營門撤退,很多士兵等不及營門開啓或是離得太遠,不顧一切地從營牆上跳出去。黑夜裡不少人都摔斷了腿,後面的人還在跳下來,砸在前者的身上。到處是此起彼伏的喊聲:“十萬闖賊殺進來啦,十萬闖賊殺進來啦。”
今天楊文嶽睡得比較晚,幾天來他一直心情不錯,因爲聽說各營士兵們愛惜軍器、馬匹而沉浸在喜悅中。就在下午,楊文嶽剛剛又發下去一筆馬料銀,幻想着士兵們把武器擦得亮亮的、馬匹喂得飽飽的,然後將開封附近數萬闖軍一舉掃平。興奮得睡不着覺的楊文嶽閒來無事,就在帳中點起蠟燭,草擬大捷後給朝廷的奏章。這份草稿楊文嶽已經再三修改,自我感覺是聲情並茂、盡善盡美,相信皇帝看到後一定會感動不已。端詳着自己的這份心血,楊文嶽又一次陶醉在凱旋的幻想中。闖軍殺入營中時,楊文嶽剛想到幾個可以精益求精之處,就提起筆打算再給這份草稿潤色一二。
聽到營外“活捉楊文嶽”的喊聲後,楊總督的反應可比那幾個傻乎乎的標營軍官快得多。他根本不招呼帳外的衛兵加以詢問,二話不說就從書案旁飛身彈起奔向帳後,從行軍牀上躺着的人身上一躍而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營帳邊緣。楊文嶽彎下腰單手提着袍腳,另一隻手把帳篷一撩,霎時間已經從下面鑽了出去,整套x動作一氣呵成。
躺在帳後行軍牀上的是楊文嶽隨軍帶來的小妾。聽到喊聲大作,她迷迷糊糊地才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黑影從自己身上掠過。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爺行雲流水般地從帳篷角下鑽出去後,楊文嶽的小妾才明白過來。連喊幾聲“老爺”沒能得到任何迴應,她急忙起身下地,抓着被單跑到楊文嶽的書案前。這個年輕女子把案上的印信兵符抓起來,用被單胡亂包裹一下,跑出帳門就招呼親信衛士保護總督印信突圍。
剛要離去時這個女子又想起一件事,顧不上小腳的疼痛她又急急忙忙跑回帳內,摸黑找到皇上賜給楊文嶽的尚方寶劍,一起裹在被單裡再次奪路而逃。由於標營衛士遠比衝進來的闖軍熟悉地形,未等敵人尋到楊文嶽的大帳前,他們就已經掩護着小夫人翻過牆頭逃出營外。
從標營逃出的士兵亂哄哄地奔向周圍的幾個軍營尋求庇護,一片黑暗中,周圍的幾個軍營也不知道闖軍到底來了多少人。河北大將夏侯寬甫的軍營就在標營旁邊,黑夜裡只見營外到處都是人頭涌動,把夏侯總兵驚得是冷汗直流,一個勁地嚎叫着:“死守!死守營寨!”
夏侯大營中的士兵們只見標營那裡火焰沖天,喊殺聲不絕於耳,早已經是人心惶惶。等到夏侯寬甫發下命令後,營牆上的士兵更是如同潑水一般地向着黑暗裡亂開槍,他們根本不知道周圍的夜色中到底隱藏着多少闖軍士兵,這銃炮聲不但未能很好地起到壯膽作用,反倒讓士兵更加驚懼。見營中一片慌亂,就有機靈的士兵抓起身邊的繩索,一頭系在牆垛上,一頭系在腰上縋出營外,更多的士兵也學着他們的榜樣逃走。
雖然夏侯部在胡亂射擊,可標營逃出來的士兵還是一波又一波地前來尋求庇護,守軍當然認定這些人都是闖軍來詐營門的,可是闖軍這麼一批批地往上涌,換誰誰不心驚膽戰啊。聽着外面士兵互相招呼着逃亡的嘈雜喊聲,還有周圍密如雨點般的銃炮聲,黃豆大的汗珠從夏侯寬甫的額頭一個勁地往下流。正在他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一個家丁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抱着他的腿放聲哭嚎:“家主,守不住了,四面八方都是闖賊啊。”
夏侯寬甫頹然坐倒,無力地長嘆道:“唉,可憐我一世勇名,竟落得如此下場。”
幾個家丁見夏侯寬甫頗有自暴自棄之意,紛紛縱身撲上,抱着他的腿齊聲痛哭:“賊人勢大,家主不必自責,來日方長。”
夏侯寬甫當機立斷決定突圍,此言一出,立刻有家丁捧出一套小兵的衣服,七手八腳地幫夏侯總兵換上,在家丁的簇擁下往北門突圍。爲了掩護家主突圍,幾個忠心耿耿的家丁同時直奔南門,其中一人化妝成夏侯寬甫,穿着他的金盔銀甲粗聲呼喝,其他幾個打開營門的同時還齊聲大喊:“掩護大人突圍,殺,殺出去啊!”
爲了加強效果,這幾個家丁每人身上帶着一面小鼓,大聲叫喚的同時把幾面小鼓敲得震天動地,唯恐周圍的人沒注意到他們的舉動。旁邊的士兵在大亂中也分不清真假,就算是有聰明人看出些破綻,但夏侯寬甫逃跑這件事絕對不假。以爲真是夏侯將軍帶隊突圍的士兵們紛紛跟着這小隊的人馬一起往外面衝,全營官兵沒有一個肯留下等死,所以各走各路一鬨而散。
夏侯寬甫的大營“失守”前後,另外幾個營的將領也在家丁掩護下各自逃生,數萬跟沒頭蒼蠅一樣涌出來的亂兵和標營士兵混雜在一起,他們或是在黑暗中刀劍相加,展開慘烈的廝殺,或是昏頭昏腦地衝向還沒有“失守”的那幾個明軍大營,這當然立刻加劇了剩下的幾個大營的壓力。很快,一座又一座的明軍營地先後淪陷,明軍將領不約而同地想通一個道理:只要自己的大營還在,那就會成爲外面不計其數的闖賊的攻擊目標。
逃到營外後,各部明軍誰也不敢舉火,只能在黑暗中向着每一個靠近自己的人亂砍亂斬。剛開始還有將領吩咐注意口音,若是河南口音定是闖賊無疑,若是聽到直隸口音很可能是自己人。但發覺到處都是直隸腔後,這些將領也心虛起來:“都是闖賊裝的,給我殺!”
夏侯寬甫此時正帶着幾十個親信伏在路邊的草叢中。衝出來後他被野風一吹,頭腦也冷靜很多,立刻想到闖軍既然能一舉殺入聯營正中的標營,那不太可能在外圍沒有埋伏。夏侯將軍想到此處,頓時又是驚出一身冷汗,連忙領着親丁躲到一邊,把馬嘴堵上後也統統按倒在地。曠野裡十萬人生死相博時發出的吶喊聲真是驚天動地,把夏侯總兵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吐一口,同時也有一絲得意,要不是自己明察秋毫,讓其他明軍先去把闖軍的埋伏引出來,這時候恐怕早已經是死人一個。
“這闖賊偌大的聲勢,看起來竟要把我軍一鼓聚殲,怕不是來了有三十萬吧?”夏侯寬甫膽戰心驚之餘,忍不住暗自慶幸:“多虧我奮力殺出重圍,不然以我手下那幾千兒郎,豈不是要被這百萬闖賊踏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