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好漢是?”許平朝着林光義身後的十幾條大漢指了一下。
“哦,回許將軍話。”林光義向着幾個人逐個點過去:“他們幾個人都是德州大牢的死囚,有些死囚投賊去了,這幾個還跟着卑職。”
被點到的五個人一起向許平拱手:“小人見過許將軍。”
許平一揮手:“壯士免禮。”
“這四個是牢頭,本來和那五個是仇人,現在是弟兄了。”
四個牢頭也上前向許平拱手。
然後林光義又給許平介紹了兩個屠夫。
林光義指着最後一羣人中爲首的幾個道:“這三位是咱德州的大俠,還有他們的幾個弟子。一位是鐵拳無敵張傑夫張大俠,一位是他的師弟穿林北腿樂琳樂大俠,最後一位是從善如流姜燁姜大俠。”
三位德州的大俠上前行禮時,許平不敢怠慢,回了半禮道:“久仰。”
接着又安撫他們道:“三位大俠,以後本將說不定還要在山東一帶剿匪,到時候還望三位大俠能鼎力相助。”
張傑夫和樂琳都忙道:“一定,一定,草民定當爲朝廷效力。”
姜燁則笑着說:“賊兵破城,草民自以爲必死無疑,將軍卻談笑風生,真是少年英雄,草民佩服之至。這條賤命看來定然也是保住了。以後將軍但有一句話,草民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許平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他說這些話本意就是鼓舞軍心士氣。在許平竭力鼓舞士氣的時候,叛軍的大批步兵漸漸迴轉,而且很快就從明軍剛纔左右兩翼的方向,包抄到明軍主陣的兩翼側後。沒有了明軍兩翼陣地的干擾後,叛軍指揮起來已經是非常自如。叛軍從西南、東南、東北三面逼近許平的將旗所在,只在東北方向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小口。
叛軍的騎兵主力和陳x元龍的將旗暫時還沒有回來。劉哲聞的一百五十名騎兵追擊廖可宗沒有得手,但也沒有向北追殺潰敗的明軍,而是跑到肖白狼的陣後休息。僅僅憑着這些騎兵,明軍就休想突圍——即使許平現在下定決心撤退,也會在平原上被騎兵纏住而無法快走,最後還是會被叛軍大批步兵追上消滅;而萬一明軍真被擊潰的話,這一百多騎兵的追擊雖然不一定能把明軍殺個乾乾淨淨,但是絕大多數的士兵是絕無希望生還的。
衆官兵心知叛軍決意要消滅他們這最後一隊明軍,臉上都轉凝重。遠處有些叛軍後續開來,隱約看去竟又有一兩千人。許平現在已經徹底放開了,連用望遠鏡觀察新來的叛軍後援都懶得幹。看到叛軍重新聚攏在“肖”字大旗之下,許平道:“看來賊兵是不肯放過我們啊。”
衆人都忍不住偷看許平幾眼,卻沒有人說話。
姜燁姜大俠大聲發問:“草民見賊人聚來,許將軍不驚反喜,不知是爲哪般啊?”
“諸君有所不知,救火營和新軍直衛正在趕來此地的路上,本將奉令要將這些叛賊盡數牽制於此,以將其一鼓聚殲。”許平先是一愣,隨即滿面笑容地說道:“如果叛賊以少量兵馬監視我們,主力繼續北上,以致直隸生靈塗炭的話,不但皇上要怪罪,本將也難逃軍法。如今叛賊不見好就收,反倒要來攻打我軍,真是自取滅亡,本將故而欣喜。”
反正說出口的大話也不少了,許平乾脆繼續向衆人把大話當作分析說:“經本將細心考慮,叛賊必定自感難以攻下本將的主陣。諸君試想,若是叛賊能一舉攻下本將主陣的話,那他們早就動手了。可是叛賊先攻本將左右兩翼,然後去取德州,想誘本將帥部出援。然後他們又企圖嚇得本將自行退卻,可見叛賊拿本將此陣無可奈何也。”
衆人聽了,也覺得許平似乎頗有點道理。林光義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問過剛纔交戰的情景,聽完許平的話後,林光義率先慨然相應:“將軍所言極是。雪地作戰最費體力,叛賊這一個時辰反覆行軍,雖然沒有什麼硬仗,也把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我軍正是以逸待勞。”
江一舟也大聲說道:“許將軍剛纔說‘死地則戰’,先前我軍只是一面受敵,德州也還在,士兵難免心存僥倖。現在我軍已是孤立無援,官兵們人人心知只有死戰方可得生,俗話說一夫拼命、萬夫莫當!我軍人人懷效死之心,賊兵雖衆又能奈我們何。”
許平頻頻點頭,下令把他們的話傳給山上的近千明軍全聽一聽,同時又下令道:“讓曹把總停下來吧,叛軍馬上就要大舉攻山,我們總要保持些體力。”
果然,平靜了還不到一刻鐘,隨着叛軍將旗搖動,幾千叛軍就同時從三個方向朝明軍陣地前進。許平負手而立,他藏在背後斗篷下的雙手緊緊地叉在一起,手指的關節都被自己捏得發疼。
叛軍還沒有進入火銃射程,他命令:“火銃禁止射擊!”
“遵命,許將軍。”
很快叛軍就進入兩門三磅炮的射程,許平看見江一舟又向自己看來,他微微張開嘴,盡力讓語速平靜:“炮兵不許射擊。”
“遵命。”
“傳令”許平竭力剋制着自己的緊張,追加了一條命令:“告訴全體火銃手,聽到炮聲後統一射擊。”
“遵命,將軍。”江一舟連忙向前跑去,一不小心在石頭上拌了個跟頭,他手腳並用爬起來,捂着頭盔就奔向一線傳令。
正面的叛軍停下腳步,而兩翼的叛軍則繼續向既定位置前進,先是左翼、然後右翼的叛軍也停在距明軍環形防禦圈的四百米處。他們穩住陣腳,隨着再次響起的鼓聲,齊整地再次向前挺進。
三百米,
二百五十米,
二百米,
一百五十米,
柵欄上的明軍火銃手都閉上一隻眼,緊張地瞄準着越來越近的叛軍。新軍士兵這三個月的訓練看起來沒有白費,每個士兵都只是盯着緩慢前進的叛軍而並沒有開火。許平看見江一舟在嚴守在防禦圈上的士兵背後緩緩走過,口中還不停地低聲喊着:“不許開火,不許開火,不許開火。”
叛軍已經進入一百二十米的距離。
防禦圈上的明軍士兵一個個都向前傾着身,他們手中的火銃輕輕地在柵欄上挪動着,發出連續的格格聲,槍口隨着眼前的目標而微微抖動。士兵背後的把總們也發出越來越急促的命令聲,他們與江一舟一起連續地低聲喊着:“不許開火,不許開火”
背後的部下傳來沉重急促的呼吸聲,還有竭力壓制的咳嗽聲,許平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他深深地吸入一口長氣,然後緊緊屏住呼吸,控制住身體的晃動。眼前叛軍已經緩步走到明軍陣前百米,突然齊聲吶喊,那聲浪如同排山倒海般涌來,跟着就發足嚮明軍急衝而來。
“炮兵”許平大喝一聲:“射擊!”
這一聲好似把許平胸中的氣息盡數吐了出去,隨着這聲音脫體而出,人也跟着晃了一下,彷彿全身的力氣也跟着都被喊了出去,
兩門三磅炮的點火手早就把火炬懸在火門處,聽到這聲大吼,兩個點火手都是全身一抖,然後急不可待地把火炬向下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