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道江南特色的菜品被小心翼翼的端上來, 色、香、味一應俱全。歸化的鴨血粉絲湯、什錦豆腐澇、如意回滷幹被擺在正中央,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最後,上來的是小籠包。
柳染不解, “這……”
“我是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 才特意命人去買來的, 嚐嚐看。”孫夫人和藹道。
“多謝孫姨, 還特意記了這麼多年。”柳染心裡有些感動, 父親整日忙於藥理,母親天天沉迷武學,遊歷塵世。這世上, 除了愫姐姐,就只有孫姨記得他愛吃什麼。
這纔像家。
“快吃吧快吃吧!將軍嚐嚐合不合胃口……誒, 小陳兄弟和三言呢?小少爺呢?”孫老爺問道。
旁邊的下人上前回答, “小陳公子和三言出去逛鎮子了, 說不必等他們。小少爺去叫柳公子之前已經吃過了,這會兒已經回房做功課了”
“小陳兄弟去逛倒還說的通, 畢竟第一次來……三言這孩子怎麼也跟着去湊熱鬧。”孫夫人不滿道,“還有阿覺,小染沒來之前,也沒見他這麼努力過……
“三言他可能是有些拘束吧……”柳染賠笑,心裡卻不由得有些好笑, 這三傻子……
“那就大家吃吧!莫餓着了。”
孫老爺開了口, 帶着大家嘗一嘗這水鄉特色。甘甜可口, 回味無窮, 柳染終於再一次吃上了這美味, 心滿意足。
吃着吃着,不免到後面有些無味, 孫夫人開始嘮起嗑來。
“聽說京城裡的姑娘個個模樣都極其標緻,不知道小染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咳咳咳……”怎麼又提這茬兒……今天是一定要說這事兒嗎?!
看着一旁眼中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時遇,柳染掃了一眼,幽幽道,“
自然是有中意之人的,只不過模樣嘛……倒不是特別標緻,只是帶着些英氣,寡言少語……”
孫夫人沒想到柳染就這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了,原本想好的套話都用不上了,便只好笑了笑,“英氣一點好哇,不被別人家欺負。寡言也好,少說話,多做事。”
……
柳染不自覺的瞟了一眼身旁時遇的臉色。
“誒,那將軍呢?”孫夫人八卦着,試圖把別人挖個底。
“在下沒有心上人……”時遇雲淡風輕道。
嗯嗯嗯?
柳染狐疑的看着旁邊的時遇,一臉的疑惑,肚子裡打的什麼鬼主意呢?!”
孫夫人喜笑顏開,旁邊的孫芷柔也在偷笑。孫夫人道,“那感情好,您看看我們家……”
“不過卻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某位將軍臉上波瀾不驚,‘昧着良心’道,“聰慧智謀當屬在下心中第一,不過……熱愛交友,喜歡吃醋,實乃是京城第一妒夫。”
唔……
柳染在桌子底下用腳輕踹了時遇一下。
說誰妒夫呢?!
上次誰因爲秀王生了半個月的氣?!
還是他深更半夜到軍營裡去哄的……
此言一出,桌上立刻靜了幾分,孫芷柔眼裡盡是錯愕。
“聽將軍的語氣,似乎對這位未過門的妻子很是上心啊?”孫老爺試探問。
“嗯……”時遇笑了一下,“一見他便心生歡喜,不見他便思之如狂。”
直白的語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尷尬。柳染的耳根子有些紅,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頭去只顧吃自己的飯。
孫芷柔有些失望,卻還是強笑道,“那這位女子可當真是幸福啊,有將軍這麼寵着。”
“嗯……”時遇冷不丁的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染,“大人怎麼不說話?”
柳染訕訕笑道,“菜的味道不錯……”
“啊,對對對,這菜味道不錯,多吃些!”孫老爺開口,緩和緩和氣氛。
“對對對,不談這個了……”孫夫人也賠笑道,“先吃飯!”
一頓飯下來,吃的柳染面紅耳赤。
柳染放下筷子,“孫伯父,我想同你商量一下蕪草的事兒。”
孫老爺沉默半響,看了一眼柳染與時遇,終笑了笑,“隨我來吧。”
飯桌上,就只剩下孫夫人和孫芷柔,旁邊站着的小僕也已經被孫夫人打發下去了。
“小柔啊,你對將軍有好感,我不是不知,只是,你也聽到他說了吧……“孫夫人柔聲勸慰,轉而又嚴肅道,“你不會還想去做妾吧?!不行,爲娘絕對不會讓你去做妾的!”
“娘……”孫芷柔有些難堪,“我知道。我對將軍,也只是比對平常人要多一點別的感情……還沒到那種程度。現在心裡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嘛,才第一次見的人,你怎麼會要死要活的嫁呢?!這樣,以後啊,娘給你……”
“娘!”孫芷柔有些生氣,臉漲的通紅,“我吃飽了,我去看看阿覺的功課做完沒!”
“誒誒誒……這孩子……”孫夫人無奈。
怎麼一提招夫婿就走……
院中的竹林看似茂盛秘籍,容不得外人進入,實則在靠近院牆的那端有一條小道,曲徑通幽。柳染時遇二人跟着孫老爺,小心翼翼,不敢打破這稀有的寧靜。
走到盡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方小小的魚塘,兩三隻錦鯉在裡頭戲水,紅黑相間。旁邊是一座小型的假山,假山下面用籬笆圍起一塊地,上面的青草高度足以沒過人的腳踝。
要是沒有指出那便是蕪草,幾乎所有人都會以爲那只是地上長出來的雜草。
“這便是了。”孫老爺指着那看着就像路邊的野草道。
“着實沒想到,蕪草竟然長相如此……普通……” 柳染有些驚訝。
“蕪草本就是用方子特殊培養出來的藥材,它原來的樣子本就像一棵草,藥性變了,形狀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孫老爺道,“這些都還只是尚未成熟的幼種。”
“那已經成熟的蕪草呢?”柳染追問。
“一年一批,僅此一批,沒有剩餘。”孫老爺嘆氣,“這便是它的珍貴性。”
“可我們急需成熟的蕪草。孫伯父,這蕪草成熟需要多久?”
“半年。”
“難道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柳染皺眉。
“這蕪草當初種時便就是想量不多不少,保證齊珍貴性。”孫老爺無奈道,“我也無能爲力。”
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了。
事關生死存亡,柳染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孫老爺喃喃道,看着柳染,“你隨我來。”
柳染抱着一絲最後的希望跟孫老爺到了書房外。孫老爺站在房門口,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時遇。
時遇會意,“我在院中坐會便回房了,就不進去。此事一人之力足矣。”
柳染點頭,“好。”
書房內的書有些陳舊,紙頁泛黃。書桌上卻一塵不染,一方硯臺擺在上面,幾年來都未曾變換過位置。
孫老爺上前,掐住硯臺的一角,輕輕挪了一個方向,書架緩緩打開,顯露出一條暗道來。
原來這裡面竟別有洞天!
“跟緊來,裡面有些黑。”孫老爺叮囑道。
“好。”
暗道內一片漆黑,只有孫老爺手中蠟燭微弱的光。路不長,有些彎彎繞繞,不一會兒,便來到一間沒有房門只有簾子的小室。
掀簾而入,裡面正對着門口的,便是一個神像,在幽暗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詭異。
孫老爺從盛放神像的櫃子下取出一個小盒子,又從旁邊取了三柱香燃上。
香霧繚繞開來,孫老爺鞠上三躬,閉眼誠懇道,“神靈在上,今日在此,爲佑家國,破誓約,信徒祈求諒解。”
待孫老爺停下手頭的動作後,柳染上前,“孫伯父,你這是……?”
“這是培養蕪草的方子,”孫老爺把手放在盒子上,“當初是因爲芷柔患了病,我去求你父親,你父親配出了這張藥方,培養出的蕪草便可救芷柔性命。當時由於保密性,又想有一門技藝可以養家餬口,我拿了孫家的傳家寶獨腳佛去同你父親做交易。你父親本來不肯收,是我硬塞的,約定若要拿回藥方,此獨腳佛便是憑證。”
“您是想把方子給我?”柳染問。
“正是如此。”孫老爺點頭,“你父親能製出蕪草配方,我相信你的醫術,能製出短時間內培養蕪草的配方。”
“好,”柳染答應,“如今便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孫伯父,我回趟柳府,將獨腳佛歸還於你。”
“不用了,蕪草之事爲先,”孫老爺擺擺手。
“無妨,不過就幾天的事兒。這獨腳佛乃是孫家至寶,再者,當時已有先約,不好爲此壞了規矩。”柳染笑道。
“那便你自己做決定吧。”孫老爺把盒子遞給柳染,“這個你先收着。”
“多謝伯父。”柳染鄭重的彎腰作揖行禮。
“如何了?”
回到房間,柳染打開盒子,裡面是張有些發舊的紙,紙上的字潦草隨意,一看就是他父親寫的。
“孫伯父把這張藥方給我了,”柳染遞過去,“讓我自己想想怎麼更快的培養出蕪草。”
時遇瞟了一眼便遞回去,“藥理之事我不懂,你有把握嗎?”
“嗯……大概吧……不過,”柳染頓了頓,“現下里,我們得回原柳府一趟。”
“哦?爲何?”
柳染便將獨腳佛之事娓娓道來,“既是孫家的傳家之寶,又是這方子所抵之物,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找到這獨腳佛並且歸還。”
“嗯,我陪你回去。”時遇道,“省些事兒。”
“也好。”柳染向外喚着三言,“三言!三言!……”
“少爺!”三言聞聲急忙趕來,“怎麼啦?”
“這方子你收仔細了,千萬別丟了!”柳染將紙遞過去。
三言接過紙,大致看了兩眼,側頭問,“少爺您又要丟下我去哪裡?”
柳染將一張空紙放入小方盒中,放在桌上道,“我要回趟柳府,你便在這陪着塵安摸清這鎮子情形。”
“回柳府?做什麼?幹什麼?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三言一連串的問了一些問題。
“大概中秋前便能回來,莫……”本想說莫急的柳染突然意識到什麼,輕拍了一下三言的小臉,“膽子怎麼越來越大了?!管東管西的……”
“這還不是擔心您嘛……”三言嘟囔,隨即善解人意道,“好了,少爺,我會好好待在這的,但是你也要安安全全回來!”
“放心!將軍隨我一起的!”柳染指了指旁邊的時遇。
三言這才點了點頭,“那便好……那便好。”說完小心的護着那張紙出去了。
柳染收斂起臉上輕鬆的笑意。
“你是怕秀王在半路上動手?”時遇問。
“他既又擄走我娘,本意便是想讓我回趟家。設了套的路,我不能帶着三言去,又沒點功夫,又不太聰明,去了受傷怎麼辦。”
“但是這空紙……”時遇指了指那盒子。
柳染自信的笑道,“秀王既然來了江南,想必也是已經知道蕪草的事兒,到現在都沒有下手,定然另有安排。雖然這是件無關痛癢之事,可能讓秀王空歡喜一場,倒也不錯。”
“你就不怕他惱羞成怒?”
“就是要逼他出手,一直躲着也不是辦法,還不如主動出擊。”柳染轉而又對時遇嬉皮笑臉道,“不是還有你嘛……時小將軍文武雙全,怎會怕他區區秀王?”
“的確,”時遇上前幾步走,帶着一點邪笑,“自當盡力保護……夫人……”
!
不提他還沒想起來,某人說的妒夫……
“你……”柳染哭笑不得,“我可還沒答應……”
“……遲早都是。”
!!!
這真的是那個將軍嘛?!
爲什麼說出來這麼有情調又肉麻的話?!
柳染扶額,被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