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冷夢泠再也沒有見過餘寒香。
她想他是真的生氣了,等他先消消氣再說,於是她也沒有再去酒吧找他,他也沒有來找過他。
回想了一下,她好像總是隻有在酒吧才能見到他,他從不會出現在酒吧以外的任何地方,這幾天沒有去酒吧,當然就見不到他了。
她再次過上形單影隻的生活。在這個古鎮上,他是她唯一的朋友,不和他見面,她自然就再也沒有熟識的人可以說話。
服裝店營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太早了小鎮上沒什麼人,太晚了小鎮上也沒什麼人,所以這個時間最合適,這樣的時間安排對冷夢泠來說毫無問題,因爲她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樣早起,但她又已經習慣了早起,晚起反而會讓她有心理負擔,覺得那是在墮落,於是她每天五點半起牀,洗漱後在臺燈下閱讀到八點半,然後步行到服裝店裡作準備工作,在九點時開始正式上班。
每天兩個多小時的閱讀時間算是很充裕了,她一向都是喜歡閱讀的女子,讀的書也五花八門,涵蓋各個領域,最近她主要閱讀一些市場營銷和管理方面的書,覺得太枯燥的時候,她就讀一些名人傳記,從成功者的經歷中尋找智慧的光輝。感情類的小說自然是不敢讀的,因爲讀了會引起她感傷往事。
平淡的日子在平靜的時光中慢慢度過,除了上班時間,她大多數的時候都將自己關在租住的房子裡,真正的離羣索居。
離羣索居必然有獨孤相隨。喜歡熱鬧的人說孤獨是一種病態,文藝範的人則會說孤獨是一處境界。在冷夢泠看來,孤獨並不病態,也不是多深的境界,孤獨是一種生活狀態,也是一種情緒,甚至可以說一段時光的獨特標籤,會如影隨形,會在人意志薄弱的時候給予你真實的寂寞殺傷,讓你壓抑到想逃,卻又無處可逃。
每天下班後冷夢泠會給自己做一碗加了青菜的青湯麪,麪條不但能填飽肚子,而且做起來非常的方便。一個人的飲食,當然不值得花很多的時間去折騰,能填飽就算是達到目的。
胡展生也經常提出請她出去吃飯,她能拒絕的就儘量拒絕,如果另外兩個同事一起去,她也不會生硬地掃興,她也會配合地和大家一起出去,但如果胡展生只是邀請她一個人去,她肯定會以各種理由推辭不去。
她感激胡展生給她提供一個工作的機會,但她並不想因此而和胡展生走得太過親密,而且胡展生不是那種會成爲她朋友的人,在他身上,不管是價值觀還是興趣愛好,冷夢泠都找不到一丁點的同類特徵,物以類聚,不是同一類人,很難成爲朋友。
這一天下班後,冷夢泠照樣開始做麪條,正在放調料,這時有人敲門。
冷夢泠心裡暗喜,心想難道是餘寒香找到這裡來了?他是本地人,要找到這裡來並不困難。
打開門,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子,長相普通,黃黃的頭髮盤在頭上堆起來像一堆牛糞,身體還有些發胖,一身名牌,首飾華麗,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
冷夢泠在腦海中迅速地思考,自己在青緣鎮沒什麼朋友,更別說有錢人朋友了,這個女子會是誰?
“你就是冷夢泠?”
女子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冷夢泠,像是要看穿她的每一個細胞一樣,然後生硬地問道。
從她這幅語氣,冷夢泠也感覺到了來者不善。
“我是,請問你哪位?”冷夢泠說。
接下來的事更是讓冷夢泠摸不着頭腦,女子沒有再和她說話,而是直接擠進了房子,然後開始每個房間地看,像是警察在搜賊一樣。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闖進我家裡?你這樣做不好。”冷夢泠說。
“這是你家?你這不要臉的小燒貨,竟然說這裡是你家?這裡明明是我家的房子,現在竟然成了你家了?你還真是不要臉!”黃髮女開始大罵。
她這一罵,冷夢泠馬上知道了,這個女的肯定是胡展生的老婆無疑了,她這是找麻煩來了。
“你是嫂子吧?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你搶了人家的老公,明目張膽地當了小三,還誤會?你這個不要臉的死女人!你怎麼不去死啊?還敢說誤會?人都住進我家裡來了,這還是誤會?難道非要我當場捉住你們,那纔不誤會?你也太不要臉了吧?你長了一幅婊*子臉,要傍款找別人去,怎麼還盯上胡展生那混蛋了?你這是嫁不出去急瘋了麼?”黃髮女子開始連珠炮似的攻擊。
她罵人的語速很快,完全沒有冷夢泠還擊的時間和機會,她輕蔑的眼光配上各種惡毒的詞彙往冷夢泠的身上招呼,冷夢泠以前在電視上見過這種情形,但自己卻沒有經歷過,這是首次遇上,她完全沒有應對的經驗,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
“嫂子,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媽個頭啊?你搶了人家的老公,住進了人家的房子,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難道你是想說你們之間是有真感情的嗎?你還真是行啊,進我們家店裡打工沒有幾天,你就把老闆給勾搭上了?你手段挺厲害的嘛,你還真是當狐狸精的料哦。”黃髮女繼續噴糞。
黃髮女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的鄰居聽到聲音,開始從家裡走出來圍觀,這樣的有顏色的好戲當然是大家的最愛,鬥小三的劇火爆熒屏,這現實版的鬥小三的好戲,鄰居們豈能錯過。
以前胡展生一家就是住在這裡,所以這些人都認識黃髮女,一聽黃髮女罵的內容,圍觀的鄰居們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場正義原配和邪惡小三的階級鬥爭,作爲圍觀的鄰居,那當然得幫助正義的一方,以顯示他們充滿正義感,於是他們不問青紅皁白地跟着黃髮女開始罵起來:
“真不要臉!無恥的臭女人,難怪這麼大年紀嫁不出去,也只有去勾搭別人的老公了!這樣的女人怎麼不去死?”
“她一住進來我就看出她不是什麼好東西了,你看那燒樣子,整個就是狐狸精的樣子,良家女子哪會像她這幅樣子的?明珠,我們支持你,打死這臭娘們!她一個外地人,憑啥欺負咱們本地人?”
“把這個燒貨拖出去遊街示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搶人家的老公,這種人儘可夫的東西,住在我們隔壁簡直就是丟人!會把我們家孩子帶壞的!”
這個社會從來不缺乏語言暴力,這些鄰居們在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就一邊倒地支持那個黃髮女,從他們的言語中冷夢泠聽出來這個黃髮女果然是胡展生的妻子羅明珠。
常言說遠親不如近鄰,這些鄰居們果然非常的‘關愛’冷夢泠,他們完全不分青紅皁白地對冷夢泠展開惡毒的漫罵,他們的用詞市井而猥瑣,把他們能想到的最難聽的詞語都一股腦地向冷夢泠扔了過來,冷夢泠根本沒有辯解的機會,在他們眼裡,冷夢冷完全就是一個不要臉的全民公敵,他們罵冷夢泠罵得越兇,就說明他們越正義。
而且最無恥的是,這些鄰居中很多男性也跟着狂罵,且不說他們知不知道內情,但是如果冷夢泠同意配合他們出櫃,他們肯定會欣喜非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跺足大罵冷夢泠不要臉。
人性中都有惡,只要給他們環境和土壤,那些惡便會瘋狂增長,迅速氾濫。而人們往往會以正義的名義來放縱他們的惡,冠冕堂皇的正義外表下面,其實是無恥而邪惡的猙獰。
冷夢泠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但是在衆人狂風暴雨般惡毒的語言攻擊之下,她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再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冰涼。
她本是被小三搶走愛人的受害者,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三,面對一羣人瘋狂的漫罵和指責,她竟然沒有解釋的機會,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她還好意思哭呢。以爲撒幾滴貓尿我們就會同情你嗎?你這樣不要臉的女人也會哭嗎?你這是哭給誰看呢?你現在知道哭了?當初搶人老公的時候,你怎麼不想一下人家明珠也會哭?”
“不要看她裝可憐,她這樣的女子本來就不值得我們同情,不要被她的假像給迷惑了,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心裡其實狠着呢,最毒婦人心呢。”
說這句最毒婦人心話的,其實她本身也是一個婦人。
“你們憑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你們憑什麼無憑無據就指責我……”
冷夢泠的話還沒有說完,馬上又被其他人給打斷了,在這些人看來,現在冷夢泠說什麼那都是胡說八道,他們已經主觀地認定冷夢泠就是一個壞女人,所以冷夢泠所說的任何話在她們看來都是廢話,甚至是比廢話還要廉價。
他們根本不屑於聽冷夢泠的任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