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有節是秋筠!
“逍遙,恨逍遙……我想阿孃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去找阿孃啊?嗝、嗝……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樽前不用翠眉顰啊——!”
一聽到外面暈乎乎的叫囂聲,葉小星急忙打開門,便見到不遠處恨逍遙揹着華千冉往回走,後者手上還在揮舞着什麼東西,口裡不清不楚地喊着什麼話。
葉小星一見她這樣子就知道是真真的喝高了:“她、她怎麼還能喝多了啊!這是喝了多少啊……”
“五壇,”恨逍遙老實交代道,給整個院子都布上了一層隔音陣法,防止她深夜飆歌影響一圈的人,“從鶴歸記買了點心到浮光湖旁邊吹了會風,然後她喝了整整五壇三點血,就醉成了這副樣子。”
三點血……那可是他喝一口就會被嗆到的烈酒!這姑娘居然喝了五壇,看恨逍遙這幅樣子居然還有點驚訝……她是有多能喝啊!
謝長風震驚之餘不忘打了盆清水,在石桌上放好:“要不要催個吐?不然她這樣……明天能行嗎?”
“花花從來不吐。”
恨逍遙無奈答道,任憑華千冉抱着他的腰身,一口一個地喊着“媳婦”。他則是從華千冉身上取下來一張帕子,夠到水盆之後浸透了開始擰乾,準備拿來給她擦擦臉。
“她這是在唱些什麼?”
聽到葉小星的問題,恨逍遙擰帕子的手停頓了一下:“……臨江仙。這曲子裡面有着阿……她孃親的名字,所以她一直記着。”
“華姑娘的孃親?”
“詞牌名叫臨江仙,”恨逍遙拿着帕子開始給華千冉擦臉,“上闕最後一句是‘有節是秋筠’,花花的孃親就叫江筠。剛纔她唱完上闕喊自己想念孃親也是因爲這個……這曲子還是她從孃親那裡學來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逍遙,我是不是回不去了?你告訴我,阿爹……阿孃,他們是不是都回不來了?”
華千冉忽然一把抓住了恨逍遙的衣服,嘶喊之中已經帶上了哭腔。
“……。”
恨逍遙面上出現了明顯的不忍神色,他咬住了下嘴脣,一言未發。
“恨逍遙!你和我說啊!告訴我啊!”
那是葉小星第一次見到華千冉嘶吼得如此撕心裂肺,就像是受了傷的孤狼,失心瘋了一般想讓恨逍遙告訴她那些編造出來的謊言。
……也是最後一次。
而恨逍遙,哪怕嘴脣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他也沒和華千冉說一句話。
哪怕是一句話……無論真假,他都沒有說。
待到華千冉終於鬧累了沉沉睡去,那邊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恨逍遙撤了隔音陣法,面上也見了些許疲累之色。葉小星已經起來晨練,見着他一臉疲倦地推門出來,剛要說些什麼,最後也沒開得了哪個口。
人家好歹還能有個念想,可他……什麼都沒有。
…………
五鹿檀打躺下就感覺有些不大安穩,終於當這種不安達到某個頂峰的時候,她一下子踢開被子坐了起來,就在這個動作的瞬間,她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勁。
自己坐起來的時候,被子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照了一下。她伸手扣在自己眉心,這纔看到眉心處的家族印記正在一閃一閃的發着微光。她急忙穿上鞋子推門出去,放空意識,任憑直覺帶着自己向前走去。
家族印記在顫動,這是血脈之間互相接近纔會產生的共鳴。
浮翠溪邊的樹上,一個白髮少女正端坐其上,無月的晚上星光格外明亮,卻擋不住她眉心處淡淡的光芒。
“禪姐姐?!”
“這次花了三十二息,”她自樹上躍下,伸手抱了抱自己的胞妹,“阿檀檀,你變遲鈍了啊。是太久沒練習過,感應變慢了嗎?”
面對着自己姐姐的質問,小傢伙吧嗒吧嗒嘴什麼都沒說出來,最後從自己玉佩裡面取出來還沒吃完的玫瑰酥,一把塞進了她嘴裡試圖堵住她的嘴:“禪姐姐你快嚐嚐!這個玫瑰酥可香啦!”
“嗯,鶴歸記的玫瑰酥這三十多年來一直都是這個味道。”
禪不負衆望地轉移了話題,隨即兩個小傢伙找了個地方坐下,面對面地開始分食那包玫瑰酥。
“進了鏽竹之後,別來找我。”
禪在二人中間插了根安神香,一邊這麼說着,一邊似乎還在思考着什麼。
“爲什麼?”
小傢伙眨了眨圓圓的眼睛,茫然問道。
禪無奈地輕笑一聲:“還記得家族和咱倆說過什麼嗎?你我二人是這一代最後的嫡系血脈,而且身爲雙子,互相隱瞞對方的存在,這樣……起碼能夠保住一人活下去。”
“禪姐姐!”
“我知道這話不吉利,”她笑道,“你最近噩夢的頻率上升了吧?小黑……祂能夠感知冥冥之中的吉凶,你的噩夢不只是那些人給你的,還有祂給你的警告,讓你離那些會給你帶來災厄的人遠一些。”
五鹿檀沉默片刻,隨即擡起頭,堅定地答道:“這是阿檀自己的選擇,無論怎樣,結果阿檀來扛就是。”
“打小你便是這個性子,做什麼都是自己來扛結果,不管好壞。……沒事,真有收拾不了的爛攤子,姐姐來幫你。”
禪輕笑一聲,伸手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臉蛋:“阿檀檀你又胖了,和姐姐說實話,你又偷吃了多少?”
“也、也沒多少……”
五鹿檀小聲囁嚅道,擡眼就對上她姐姐含着笑的一雙碧綠眼瞳,瞬間她便不好意思地一腦袋扎進對方懷裡:“禪姐姐!你就別笑話我了……阿檀、阿檀……那些點心太香了嘛……阿檀就一種一種嘗過去,就……”
雖說身爲雙子,但二人的脾氣秉性可以說是大同小異。五鹿檀作爲幼妹自然是打小受到姐姐照顧,因此也養出了個貪吃的性子,而在那次走失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不僅怕生還不認路。家族痛定思痛,這才決定讓她留在若木上多加修煉,而心思更爲細密更善謀略的禪才被放出去歷練。除此之外,禪對於自身的控制力和自察能力,更是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就用點心的事情來舉例,如果說五鹿檀還能稍微抵禦一下,然後才屁顛屁顛跑過去吃,那麼她姐姐就是可以做到看一眼之後,轉過頭去再也不看的程度。
雖說她倆一樣喜歡吃這類食物。
“你怎麼還是這幅樣子啊,”禪無奈地彎彎眉眼,語氣雖說帶着嗔怪,眼中卻全都是對自己胞妹的溺愛,“等什麼時候你胖到那個未婚夫抱不起來你,看你要怎麼辦啦。”
五鹿檀自然知道自家姐姐從未有過怪罪自己的想法,只見她露出一個明豔的笑容,一顆毛茸茸白團團的小腦袋就在對方懷裡到處亂拱:“那阿檀就讓他好好鍛鍊,反正肯定要抱抱的!對了,姐姐是怎麼進來的呀?鏽竹的萬法衆生諸妙大陣可是隻認氣息的……啊!禪姐姐,你……已經把換容術練到大成了嗎?”
“就快大成了,”禪笑了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只要稍微改動一下氣息就和你一樣了,陣法自然就能放我進來。還有,崑崙皇室那邊傳來了株雪異動的準確消息,我接了家族的通信,順便來給你帶個信。”
“既然拉了這麼久家常才說,想來不是很關緊要的事情吧。”
聽到小傢伙這麼說,禪也跟着笑了起來,隨後搖頭說道:“那倒不是,我先讓你放鬆一下,不然一會反應太大招來人就不好了。”
這麼說着,她順手一指半空,指尖處有着淺碧瑩瑩光亮出現,逐漸組成了四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