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檀拿着茶盞，頗有一點目瞪口呆的感覺。
那個是烏吧？沒錯吧？
“好暴力……”
銘在一旁看了看她這幅樣子，忽然笑了一聲：“幸好幸好，要是檀檀被偷了東西，現在清城已經被削下去一角了。”
“我哪有——！”
小傢伙不滿地嚷起來。
以五鹿檀的武力值怕不是真的能幹出來這件事。
銘帶着笑抿了一口茶水：“檀檀快去把玫瑰酥拿來吧，我看完這本就要走了。”
五鹿檀懵懵地點了點頭，但是下一秒她就不知從何處抽出來了一把玉色的長劍，順手掐了一個法訣，那把長劍便穩穩地懸停在欄杆前。而五鹿檀二話不說便踩在了劍上，架着飛劍向着遺闕的方向飛去。
…………
遺闕剛剛把憤怒的烏從地上拽起來，看着那個豬頭哭笑不得：“我說老烏你至於這麼生氣嗎？不就是偷了個乾坤袋嗎……上面加的術法除了我指定的那幾個人都打不開的，就算強行破壞也什麼都拿不到……”
“唔……”
“呀，豬頭怎麼會說話？”
五鹿檀踩着飛劍盯着地上那人，琢磨半天，忽然插嘴來了這麼一句。
遺闕：……
烏：……
遺闕：“小祖宗，這是個人。”
五鹿檀說：“我不信，人的臉怎麼能腫成這副樣子。”
“……那都是老烏打的。”
“阿檀還以爲是豬成妖了，”五鹿檀直接一躍而下，帶着珠粉粼粼閃光的銀白色裙子晃得遺闕眼睛一痛，“銘先生一會要去神都，這會在軒亭閣，讓阿檀過來拿走玫瑰酥。”
遺闕想都沒想，擡手將玉佩遞給五鹿檀，看着小傢伙放出神念查看裡面。
烏似乎一下子記起來了什麼，連驚呼都沒發出來，臉色就變得極度難看。
“這……哇，小遺闕，原來你好這口。”
小傢伙盤腿坐在飛劍上，拽出來了兩件長紗掛墜的長裙，順手用神念掛在半空，接着又零零碎碎拎出來了一堆首飾脂粉，都是當時遺闕帶着烏在白水鎮買的。
遺闕：！！！
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狡辯啊。
自然，五鹿檀是聽不到遺闕內心的聲音的，只見着她摸了摸下巴，對着遺闕恍然大悟一般地點點頭，隨即都沒有等遺闕開口，架着飛劍一路絕塵而去，速度之快簡直像被魔王級的大妖追殺。
遺闕：石化。
一旁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時候私下裡找銘先生好好解釋一下吧，不然這誤會太大了。”
遺闕萬分沉痛地點了點頭。
…………
“好了，今天晚上就在這裡駐紮了，小星你去生堆火……華姑娘，方便和我們一起去打獵嗎？”
面對週一鶴的邀請，華千冉絲毫沒有正常女子的矜持和優雅，直接伸手：“要是遠程，你得給我一張弓。”
葉小星想都沒想，將自己馬背上掛着的硬弓遞給她：“能不能拉開？實在不行——”
話音戛然而止。
那邊華千冉“咔啦”一聲就將硬弓拉了開來，近乎圓形的完美開弓，連弓弦都在由於繃緊微微發顫，流光之間竟是隻要搭上箭就能直接裂空而出。
“弓不錯，”華千冉放下手臂，“借我用用哈，打完獵就還你。”
“這什麼怪力女。”
雨鬆已經跟着下了馬，一邊幫葉小星拾掇柴火，一邊對着他小聲嘀咕道。
這是他們一行人離開白水鎮的第二天，就在這短短數天，他已經刷新了數次對於這個素衣女生的印象。
“可能真的就是天賦異稟吧。”
看着遠處樹林中華千冉矯健得像是猿猴一樣的身影，葉小星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一直在默不作聲給火堆加柴的恨逍遙。說得不客氣一些，他簡直和華千冉是兩個極端，安靜寡言，也不是很樂意與他人進行溝通，但卻莫名的透徹。
還有那身白衣。
白衣這東西，其實真的很常見。一是因爲簡單，也不用染色，照着身量裁剪一番便可以拿來穿；二便是由於這東西的確很能考驗人的氣質，就連木葉城這種小地方都有不少公子哥穿着白衣，藉機來表現一下自己翩翩公子的氣質。
自然，葉小星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這麼看待恨逍遙的。
不同的人穿白衣，氣質幾乎是天差地別。他當街的那個所謂李公子穿起來就帶着莫名的輕佻，而他那個玩伴便是多了一點世外高人的韻味，而那個總欺負他的人穿白衣和穿喪服差不多。華千冉的衣服算不上白衣，但也算得上素淨，就像是女俠。而恨逍遙穿着白衣，葉小星心中只有一句話可以來形容。
除卻君身三尺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那是一種孤寂卻清豔的美感，恨逍遙本就生得極爲標緻，束腰之處更是纖細到折煞不知多少二八少女，棕色頭髮垂落之間映着跳動的火苗，看得葉小星一陣恍惚。
這要是個女的……
雨鬆似乎看出來他的非非之想，一句話沒說，直接一記拳頭砸到他腦袋上。
“嗚啊！”
慘叫驚飛了枯林中的幾隻飛鳥。
華千冉拖着一隻狍子走了回來，脖子上插着的箭翎還在微微晃動，血痕在她身後的雪地上拖拽出一條長長的深溝：“趕緊處理掉。”
還沒等葉小星開口，雨鬆便答應了下來，拿着隨身的配劍開始給狍子開膛破肚。而那邊葉小星見着華千冉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悄悄湊了過去。
恨逍遙向着二人那邊看了一眼，隨後接着坐在火前，面無表情。
“你真的是劍修嗎……好強啊！”
“嗯，”女生看了他一眼，“就算是散修也可以和那些受過系統訓練的劍修相抗衡的，不用怕啦。”
葉小星一愣。
“散修？散修和劍修不是不一樣嗎？”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就意識到女生看自己的眼神變成了關愛傻兒子一樣的憐憫。
“你不會……不知道修士的三教九流吧？”
聽到這句試探一樣的話，葉小星連話都不敢說。
他真的不知道啊！
“算了算了，”華千冉隨手抽出長劍，拿着劍鞘在地上畫了個圓圈，“今天我心情好就給你簡單說說……首先，所有的修士受限於天道，這個你知道吧？”
葉小星點點頭：“這個我知道，請問華先生有何繼續提點？”
“這個稱呼好玩，”她挑挑眉，“知道天道，就要知道那些不受天道約束的修士——佛修。
“說實在的，沒有人知道佛修爲什麼可以在修成羅漢之身後脫離天道而不受其影響獨立存在，但他們確實如此。與注重法力蘊養的我們不同，佛修的力量是依靠自身的信仰，信仰之力越強，佛力越高深，直到最後渡化己身，成爲羅漢。
“而與此相對的，就是我們這些修士。我們受到天道的約束，但並沒有完全斷絕與最根本的大道的聯繫。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修士之間的分歧也應運而生。”
華千冉出了口氣，看了看那邊還沒烤好的肉，在圈外寫了一個“佛”字，而將圈內劃出了三個部分。
“首先是第一部分，道修。大道三千，殊途同歸。道修的最終目的，便是成爲超越天道的存在，並非像佛修一般脫離天道，他們追尋的是比天道更高的大道。這一類修士數量最多，像是陣法，符籙，煉器，丹藥，言靈，傀儡等等，都是屬於道修。這些能力可以多選，但到了最後往往只會精通一個方面。
“第二個便是我所歸屬的一類，器修。與那些使用法器的道修不同，器修的法器無論先天還是後天都是有器靈存在的，依靠着這些天地之間誕生的生靈而達到與天道抗衡的目的，從而順利溝通到最本源的大道，就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器修之中以刀劍生靈最多，因此專門分出了一類，這些使用刀劍的器修，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劍修。”
陣陣肉香竄入鼻中，葉小星卻彷彿沒聞到一般，華千冉所說的一切讓他感覺像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此時此刻，他的世界中彷彿只剩下了那個修士的玄妙天地。
華千冉卻不幹了：“我快餓死了！你就算這麼盯着我也得去吃東西！”
葉小星這才緩過勁來，東西吃得魂不守舍，看得雨鬆恨不得把他暴揍一頓。可是他卻沒管那麼多，剛剛吃完就拽着華千冉繼續去問東問西。
恨逍遙笑得有點無奈，卻是已經在火邊搭好了駐紮的地方，眼見着要準備去睡覺了。
“你不等等她嗎？”
雨鬆拄着胳膊靠在樹上當着守夜，對着那個白衣少年說道。
恨逍遙沉默了片刻，旋即輕輕歪了一下頭：“我爲何要等她？”
“所以你們兩個……不是那個關係咯？”
“哪個關係？”
聽不懂人話的怪胎。雨鬆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倆到底怎麼認識的？”
“大概是兩三年前吧，”恨逍遙皺着眉頭，似乎在細細回憶，“我被人追殺失去意識跌入河中，之後醒的時候就發現在她家裡，是被她的父母救下來的。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她家中住着，直到去年她的父母因爲瘟疫去世，就是她一直在維持刀劍鋪子的生計。”
“那你因爲什麼被人追殺？”
恨逍遙眉頭更緊了，似乎是很難回憶起來。
“是……”
本就沙啞的聲音變得更加嘶啞。
“我的……哥哥。”
…………
“華先生華先生，”葉小星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一把抓住了華千冉的袖子，“正常的修士裡面有着道修和器修，那第三類是什麼？”
“第三類啊……”
華千冉臉色陰沉下來，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那些修士……可能不能用修士這個詞來形容他們吧。他們明明是人類，卻有着妖族的血脈，依靠着借來的大妖的力量來觸摸天道的極限。”
不知爲何，葉小星從華千冉的臉上看出了絲絲的涼意和嘲諷。
“那他們算是什麼……？”
葉小星試探着問道。
似乎是爲了取暖，華千冉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爲大妖奉上生命，並終生爲奴來侍奉大妖，換來的可以消耗生命來借用大妖的力量提升自身實力。他們把這種行爲稱呼做‘引神’，即妖力招徠之術。而這一類人，就是第三類修士……妖修。”
少年只覺得連呼吸都滯澀了起來：“……大妖？”
那是一個連說出口都會感覺到威壓的詞語。妖族十三域，每一方都有着大妖統領，而那，便是足以顛覆整個人世的恐怖力量。
“更多的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了，”華千冉看向對方，接着轉過頭，揚起聲音，“那邊靠着樹的，不打算過來接着我的話繼續給這個新人科普科普？”
雨鬆皺皺眉頭，走了過來：“你還要我給你補充什麼？”
“我累了，你給他講講登天九階。”
“你——”
“好夢！”
華千冉堪比出籠的兔子，一下子就飛進了恨逍遙待着的那個帳篷。雨鬆只聽到帳篷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就再無聲息。
雨鬆沉默了好一會。
“所謂的登天九階，是指修煉的九個階段，”他思索着開了口，“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都可以用這九個階段來劃分實力。”
葉小星眼睛閃着金光地看着他。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灼熱，雨鬆頗爲尷尬地咳了一聲：“第一階段名字叫做化靈。在這個時期，人剛剛擁有法力，而妖方纔開啓靈智，對於自身力量掌控尚不完全，在這個時候要注意溫養，這個時候任何的過度消耗都意味着透支自己未來的潛力。”
這麼說着，他指了指葉小星：“你就是在化靈與脫殼的過渡期。”
葉小星瞬間彈跳起來：“啊！我原來已經算是入門了嗎！”
“第二階段就是我剛纔說的脫殼。此時的修士身體受到法力的浸潤，已經和常人的身體產生了不同之處。而妖族在此階段才能化爲人形，身體本就佔了極強的優勢。雖說也算是入門階段，但大概有六成的修士都是在這個階段卡住，無法寸進。”
似乎是在感嘆自己，雨鬆輕輕嘆了口氣：“我從拜師到現在已經有八年之久了，你知道我中間在脫殼段卡了多少年嗎？”
“多少年？”
“六年。這還算天賦好的。”
“！”
“接下來的兩個階段，會一個比一個強勁，同時也意味着更難突破，”雨鬆看向不遠處快要熄滅的火堆，活動活動手指，“但想要稱爲強者，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