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衆人去得遠了，蘇棲鳳羞臊不已伸手推了推，呂元羅才翻身坐起，吐了口唾沫，反手摸着後背嘴上哎唷亂叫，故意誇張的皺眉咧嘴以掩尷尬。
蘇棲鳳見他背上沾滿污泥，便用手帕幫他揩抹，心疼的道:“這些人也太可惡了，我回去定要告訴爺爺，咱們去他們家裡討回公道。你痛得厲害麼？”
呂元羅沒好氣的道:“廢話，不痛我叫什麼！”沉吟了片刻又道:“別告訴你爺爺，咱們小孩的事情告訴大人幹什麼，自己報仇雪恨纔是英雄好漢。改天我叫上老豬、阿德他們，好好教教這幫狗眼看人低的狗雜種怎麼做人！今天欺負我們的都有誰你記得麼？”
蘇棲鳳聞言眸中泛起一絲異樣的神采，重重點頭道:“記得，都是我們下村的，有幾個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他們是誰家的。”
漁家村人煙稠密，一條大路橫貫其中，將村莊分爲上下兩片，呂元羅家在村頭最頂端屬於上村，蘇家臨近江畔屬於下村。
呂元羅點了點頭，沒有追問那些孩童的名字，而是問道:“他們打到你沒有，痛麼？”
蘇棲鳳心頭一暖，搖頭道:“你放心，只是右手臂上被泥團蹭了一下，不痛。倒是你，咱去看大夫吧。”輕輕撫摸着呂元羅臉上紅腫之處，一臉心疼之色。
呂元羅擺手道:“不用，老子在牀上躺了幾天正好渾身不自在，就當是這幫小雜種給我捶背了。我還得找白小弟去。”說着站起身來。
蘇棲鳳見他被打的狼狽，兀自嘴硬說笑，不掉精神，也就放心了，捂嘴一笑，指着不遠處的淺灘道:“那兒有處蘆蕩，咱們過去瞧瞧。”
兩人來到蘆蕩邊上，呂元羅彎腰摸起一塊石頭一扔，蘆葦叢中隨即有窸窸窣窣之聲響起，喜道:“裡面肯定有不少鳥窩，你去找找看。”
蘇棲鳳依言除下鞋襪，挽起褲管下到沒踝淺水，撥着蘆葦杆間的草窠細心尋覓，片刻後歡喜的道:“阿羅，找到一窩雞蛋，皮兒是青色的，上面還有很多小點兒。”
呂元羅也喜道:“那不是雞蛋，應該是野鴨蛋，有多少個？”
蘇棲鳳便伸出右手纖纖食指，逐一指點着窩裡的蛋“一二三四……”數將下去，數完高興的道:“有十七八個之多呢。”
呂元羅點頭道:“我倆只要十個，剩下的給它做種。小心些，別把它窩給弄壞了。”
“嗯嗯”，蘇棲鳳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從草窩裡取出十顆野鴨蛋，用衣襬兜住，呂元羅彎腰伸出手去，將她拉上岸來。
彎腰時被草葉戳到鼻孔，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頭，順手揪了幾片葉子摸了摸，道:“像是茭筍，折一截杆兒給我嚐嚐。”
蘇棲鳳依言折下那根被他揪下葉子的草杆，剝去層層包裹的薄皮，將光潔柔嫩的部分遞給他。
呂元羅咬了一口，只覺入口鮮嫩香甜，“是茭筍，不過是沒長透的筍娃娃，揀粗的折。”將剩下的半截放在嘴裡咔嚓咔嚓的嚼食，吃的津津有味。
水邊野生有許多茭筍，蘇棲鳳笑着應了，撥葉尋莖專挑粗壯的折，折着折着忽然哎喲一聲，驚隨即失聲尖叫，“蛇……蛇！我被蛇咬啦，它的樣子好可怕……”
呂元羅驚道:“咬哪裡了？”伸手拉着蘇棲鳳快速向後退了幾步。
“腳脖子……嗚嗚……好痛……”蘇棲鳳雖天真爛漫，卻也知道蛇是有毒的，傷口灼痛，心中害怕，不由得坐倒在地嗚嗚哭泣。
呂元羅也有些慌了，順着蘇棲鳳的手臂摸到她用手捂着的傷處，跪地俯身就口便吸，吸出一口毒血吐掉，出言安慰道:“別怕，我聽專門捉蛇賣的販子說，被蛇咬了只要把毒吸出來就沒事了。”說完又接着吸，一口口吐在地上。
蘇棲鳳聞言心中稍慰，心知呂元羅因家裡茶攤之便，經常接觸各種各樣的人，可謂是見多識廣，故對他的說法很是信服。漸漸止住了哭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着一臉緊張之色正不停就脣吮吸毒血的呂元羅，心裡驀然涌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只覺他嘴脣每觸碰自己足踝一下，便有一絲絲酥麻飛快的傳到心間，不禁格的一聲破涕爲笑。
吸出十餘口血，呂元羅翻身坐到蘇棲鳳身旁，反手撐地仰頭喘息，由於心情緊張已是額頭見汗，蘇棲鳳便取出手帕爲他擦拭。或許是服過道家靈丹的緣故，吸了蛇毒後除了舌間有些許麻意，並無其他不適之感。
兩人都是天真孩童，吸出毒血之後自然便以爲萬事大吉了，不再多想，向打魚歸來的漁夫借了火刀火石，生了一堆火，將野鴨蛋用荷葉包住，再用溼泥包裹起來放在火堆裡烤。邊吃茭筍邊等。
估摸着野鴨蛋已經熟透，呂元羅便指點蘇棲鳳將泥團自火堆撥出，再敲碎泥團扒開荷葉晾散熱氣。蘇棲鳳先是剝了一顆喂在呂元羅嘴邊，才又剝一顆自己吃，說笑着吃的有滋有味。
蘇棲鳳只吃了三顆蛋便飽了，剩下的盡數剝好殼給呂元羅吃。呂元羅吃完最後一個蛋，打了個飽嗝道:“這衣服沉甸甸黏糊糊的，穿着好不難受，你去幫我洗洗。”說着將衣服脫了下來，由於天氣炎熱穿的就少，脫下長衫便只剩一條牛頭短褲。
蘇棲鳳羞道:“不要臉，赤身露體的像什麼樣子。”
呂元羅撇了撇嘴，笑道:“假裝什麼正經，快去，囉裡囉嗦，再說我把短褲也脫了。”說着雙手放在褲腰上。
蘇棲鳳見狀面色大紅，啐了一口，抓起衣服逃也似的跑向江邊淺水。
呂元羅得意的哈哈大笑，叉腰仰頭大聲道:“將來你要是做了我老婆，免不得天天給我洗衣做飯，現在就着練練手也好，嘻嘻，哈哈！”
“住嘴！好你個有眼無珠的小無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又窮又瞎的混蛋小子，你也配！”
“爹爹……”蘇棲鳳驚怯的喊了一聲。
呂元羅聞言心頭一驚，瞬時尷尬臉紅，暗道:糟糕糟糕，老丈人要來教訓女婿啦！嘖嘖，這老丈人真不像話，一口一個瞎子窮鬼、無賴混蛋的罵的真叫個難聽，我要是撒尿能照見自己，那也就不叫瞎子了，你怕是也就不會這般瞧不起我了……
不遠處又傳來訓斥聲，“鳳兒，你不乖乖在家待着，跑來跟着小瞎子瞎混什麼，還不快回去！”，正是蘇棲鳳的父親蘇全到了。
蘇棲鳳囁嚅道:“我陪阿羅來找他家的白小弟，爹爹，你別罵他。”目光一轉看到父親身後站着一個男童，正是兩次鬥嘴輸給了呂元羅，先成兒子再成孫子的那個，她心思聰慧，立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定是他害怕自己回去將受一衆欺負之事告知爺爺，從而遭到問責，於是惡人先告狀，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
蘇全不滿的哼了一聲，見蘇棲鳳衣衫不整，臉上黑灰斑斑，再看呂元羅光着膀子，氣呼呼的道:“鳳兒，那小瞎子是不是欺辱你了？”雙手抓住女兒雙臂，擺弄着左右打量。
蘇棲鳳疑惑搖頭，望了不遠處的呂元羅一眼柔聲道:“沒有啊，我倆那麼好，他怎麼會欺負我呢。”
那男童插言道:“蘇爺，小姐撒謊，我親眼看到瞎子羅把小姐拉進那邊的樹林，還將小姐按倒在地壓在下面，在這放牲口的夥伴們都看到了，我們看不過去，這纔將瞎子羅教訓了一頓……”
蘇全聽到這裡沉聲道:“別再說了，快滾！”頓時火冒三丈，快步過去照着呂元羅面頰揚手便是一巴掌。
呂元羅聽得那男童顛倒黑白污衊自己，心中又氣又急，張口便罵，“王八蛋”的蛋字還沒出口便被一巴掌打了回去，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痛，天旋地轉，身子轉了個圈摔倒在地。
那男童見狀，心知這黑鍋呂元羅是背定了，幸災樂禍的跑走了。
蘇棲鳳哭喊着跑過來張臂擋在蘇全面前，哭道:“爹爹你不講道理，也來欺負人……”
蘇全厲聲道:“你讓開，這小子小小年紀便這般色膽包天，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四喜，給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跟隨蘇全同來的還有家裡的長工四喜，他父親在世時與呂阿四便是貧賤之交，平日也多有走動互助，對呂阿四很是敬重，爲難道:“少爺，您消消氣，小姐和阿羅才幾歲，怎會……有什麼事，你這一巴掌已打得不輕了……”
“嗯？這小子壞我蘇家門風，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這以後叫鳳兒怎麼見人。打，重重的打！”蘇全聽得四喜的求情開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四喜臉上的爲難之色越發重，心思急轉，終於邁步伸手揪住了呂元羅的衣襟。
呂元羅回過神來，情急大叫道:“四喜哥，四喜，你要是敢打我，我便告與福祿哥，看他怎麼揍你……”
四喜不答，將呂元羅抓到近前，左手攬住他脖子，右腳斜伸到他屁股後，右手揮起帶風，隨即啪啪的響聲接連響起。
呂元羅聽得響聲，以爲是四喜打他屁股，猛力掙扎，口中大罵他不講義氣，忽又漸漸安靜了下來，咦，怎麼不痛呢？略一想便即明白過來，口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