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子走後,淨塵道人作爲呂元羅的發掘人,正式爲他引見其他幾位師兄師姐。淨華子安排觀中典造在自己的掌教別院擺下筵席,道是爲呂元羅接風,邀請其他幾位師兄弟作陪。
呂元羅前腳剛到本已飛昇十年的清寧子後腳便至,這二者之間是否有直接的關係不得而知,無忌子徇私枉法包庇門人也可以說是由來已久,但爲甲子固然可惡也總是因呂元羅出面指證纔出醜挨罰,對於一派掌教而言,自己乃至門下徒子徒孫單獨被當衆訓誡責罰,無疑是件臉上無光的事情,難免會怨懟甚至遷怒他人。席間淨華子對呂元羅很是熱情,似乎並未因遭到責罰而耿耿於懷,對呂元羅也似乎並未心存芥蒂,氣氛融洽,並無異樣。
呂元羅頭臉上被爲甲子等人打了幾拳,咀嚼食物很是疼痛,想起淨婉子所贈藥丸尚未吞服,連忙趁衆人不注意取出一粒服下。之所以偷偷摸摸是怕衆人見後忽然又關心起自己的傷情來,導致淨華子因歉疚而不痛快。片刻後周身疼痛之感果然大爲緩和,不禁向淨婉子投去感激的眼神。
淨婉子會意,也微笑迴應。
飯後淨華子道:“小師弟,原本但凡淨字輩的弟子均有自己的清修別院,但師父已得道多年,未預料到今又新添門徒,是以暫無現成別院供你棲身,只有委屈你暫時在後山耆老別院將就一晚了。耆老別院本是上一輩長老退隱之所,但近來長老們先後羽化,便空置了下來。”
呂元羅稽首道:“多謝掌教師兄,我年紀還小不用那麼講究,跟二師兄蹭住一晚也是可以的。”
淨華子擺手道:“規矩還是要講的,否則只怕師父知道了又要說我怠慢師弟了。耆老別院清靜雅緻,師弟遠來辛苦,正好好好睡上一覺。”
呂元羅見這個年紀比自己爺爺還大的師兄想的如此周到,不禁內心暖流激盪,再次行禮道謝。
淨塵道人微微皺眉道:“師兄,老四的房子不是空着嗎,小師弟初來乍到一個人住在後山只怕多有不便。”
淨華子道:“四師弟雖然不在了,但尚有門人弟子在,如取締了他的位置只怕會寒了其後人的心,故此還是原封保留爲好。”
淨厄子和淨婉子聞言也出言附和,淨塵道人便也不好再說什麼。
安排完畢後淨華子擺手道:“明日諸位師弟還要遠行,這便早些回去歇了吧,淨厄子師弟待凱旋迴來後再罰跪香,預祝大家此去旗開得勝早日回山!”
其餘四人稽首禮讓淨華子先行,返回途中淨塵道人將呂元羅拉到一邊,待淨厄子和淨婉子先走後低聲道:“元羅啊,掌教師兄此人頗有城府,安排你住在耆老別院難保不會有什麼特別用意,你要多加小心!”
呂元羅心想淨華子身爲一派掌教,而且又比自己年長那麼多,應該不會因小節與自己計較,再說他門下徒子徒孫受罰乃是咎由自取,也怪不得自己,便道:“真人……哦不,二師兄,我看掌教師兄不是那樣的人,應該不會爲難我吧。”
淨塵道人道:“他今日在衆弟子前丟了這麼大的人,心裡肯定不會像看上去那般平靜,他本身當然不會不顧身份與你爲難,但你別忘了爲甲子的死黨可是不少,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介紹個人照應你一下。”
呂元羅年紀雖小但很喜歡結交朋友,登時來了精神,問道:“什麼朋友,他也住在後山麼?”
淨塵道人道:“說起來此人與你也算頗有淵源,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起過的蛇精紅珊瑚嗎?”
呂元羅點頭道:“記得,當日它被你追得餓極了不是差點吃了我麼?”
淨塵道人道:“正是,她就在後山。她被我收服之後,早已改邪歸正了,故此你大可放心,她不會傷害你的。”
呂元羅一開始心裡確實有些不安,但聽淨塵道人這麼一說也就放心了,當下兩人徑自往後山而去。
出觀後地勢漸高,一條小徑曲折而上,大約走了裡許路遇一片竹林,林中依山建有一座院落,正是淨華子所說的耆老別院,淨塵道人略微停步指出。再行百步後小路便到了盡頭,盡頭處立有一塊石碑,上刻“清虛聖地,外人止步”八字,呂元羅定睛一看乃是一座斜向外延伸的石崖,下臨深谷,崖頂是一個圓形石臺,石臺上草木稀疏有些光禿禿的感覺。
淨塵道人站在入口處朗聲道:“紅珊瑚何在?”
片刻後只聽沙沙聲響,一條紅色的大蛇從崖邊反游上來,化作一名紅衣女子行禮道:“拜見真人。”
呂元羅初見蛇身之時心跳加劇,但片刻後便即緩和,他連蛟龍真身都見過,自然不至於被驚嚇到。
淨塵道人擺手道:“無須多禮,我來給你引見一位故人。你可認得這孩子?”
這紅衣女子便是當年因殘害無辜,被淨塵道人追逐討伐的蛇妖,名叫紅珊瑚,被收服之後一直寄居於雲峰山潛心修煉。蛇類嗅覺靈敏,紅珊瑚依稀記得呂元羅的氣息,稍加回憶後便即記起,脫口道:“時間過得可真快,那孩子都長這麼大啦!”無論當時情形如何,如今也算是故人重逢,心裡也不禁有幾分親切與欣喜之感。
淨塵道人修爲精深,紅珊瑚乃是成精異類,呂元羅體內則有蝠妖內丹,三人都能夜間視物,與白天幾乎毫無差別,因此都能清晰的看到彼此。
淨塵道人點頭道:“是啊,十年了。”
呂元羅見紅珊瑚生的美豔,心裡頓生莫名好感,插嘴道:“姐姐,我叫呂元羅,姐姐你長的真是好看。”
青春與美貌是女子最爲在意的兩樣東西,紅珊瑚聽呂元羅稱她作姐姐,又直言贊其美貌,心裡十分歡喜,抿嘴一笑道:“這小嘴真甜啊,當年姐姐差點害了你,你可記恨姐姐?”
呂元羅毫不猶豫的搖頭道:“當然不恨你,那時我都還不記事呢,要不是二師兄給我講故事我都不知道。再說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紅珊瑚正自疑惑他口中的二師兄是誰,淨塵道人便主動將師父清寧子下凡將呂元羅收列門牆之事說了,並道所謂的二師兄便是他。
紅珊瑚得知後亦代爲歡喜,她身爲異類對師承之重要尤其深有體會,倘若她有師父引導修行,也不至於數百年修行仍未能渡劫化龍,而行那旁門左道之法殘害無辜,險些死在淨塵道人的五雷正法之下。
只聽撲棱棱一陣禽鳥翅膀扇動之聲,一隻黑色的鳥雀斂翅落在紅珊瑚身旁,口吐人言道:“拜見真人,敢問真人夜間到此有何貴幹?”
淨塵道人笑道:“與你不相干,你且去吧。”
那黑雀應聲“好嘞”,又展翅飛走了,倒也乾脆利落。
呂元羅見黑雀會說話很是好奇,目不轉睛的着它的身影看,直到隱沒在不遠處的樹叢之中。
淨塵道人向紅珊瑚道:“我師兄安排元羅今夜宿在耆老別院,我亦弄不清是何用意,特來請你照應一下。”
紅珊瑚爽快答應,說道:“無妨,我多留意便是。”
呂元羅道謝後,淨塵道人便帶着他前往耆老別院。
此時別院中已掌上了燈,有幾名爲字輩弟子正在收拾,院中有副時刻棋枰,左右兩邊各有一隻石凳,淨塵道人陪呂元羅坐了片刻,其間呂元羅好奇的向他打聽那隻黑雀的身份,淨塵道人言道其本是第四代掌教祖師飼養的一隻八哥鳥,因偷吃了祖師所煉製的補氣靈丹而變得異常聰明,而且壽命遠超同類,至今已活了將近一百歲了,但因禽獸之屬不通修煉之法進境甚慢,尚不能變化人身。它與紅珊瑚一樣,共同擔負着守護聖地靈物之職。
呂元羅還待再問,但淨塵道人打了個呵欠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還得早起趕赴蒙舍。觀中之事日後慢慢了解不遲。”說完起身出門,呂元羅送出門來,欲言又止。
淨塵道人知道他的心思,交待道:“你有師父所賜的法寶,如有事發生隨機應變便了。再說紅珊瑚就在不遠處,必要時她會幫你。”
呂元羅揮手作別,又回身在棋枰旁坐了片刻,待收拾房間的弟子離去後便進了房中。由於身上有傷也不洗澡,直接除下鞋襪上牀和衣而臥。只覺一股汗臭味混雜着黴味直衝鼻端,雖覺有些疲累,但懷有心事加上被褥不潔,又哪裡能睡得安穩。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句話用來形容呂元羅的心情再貼切不過。既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什麼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事,更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躺了片刻甚覺煎熬,翻身坐起,取出玄氣天機盒來擺弄,心想不如變個人來與自己說話解悶,變誰呢,心頭驀然浮現出淨婉子的身影,自己也覺莫名其妙。暗道:且先試試變她吧,如果確實能變出活人來,就再便棲鳳來陪我。
隨即用用手拇指抵住玄氣天機盒的蓋子用力一彈,銀光落處榻邊忽然多出一個小木偶來,栩栩如生,纖毫畢現,體態樣貌與淨婉子一模一樣。
呂元羅拿起木偶打量了一番,暗道:看來這玄氣天機盒的變化之能多半與修爲高低有關,我修爲太低只能變個木頭的淨婉子師姐出來。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端詳了一陣,暗自讚歎這淨婉子師姐比紅珊瑚還要美麗幾分,正準備另行變化別物,忽聽院門口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隨即有人道:“小師弟,你睡下了嗎?”正是淨婉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