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潛蛟

呂元羅和蘇棲鳳天真無邪,兩小無猜,自從呂元羅醒後,蘇棲鳳便一直陪在牀邊,一個口齒伶俐,一個冰雪聰明,你問我答,歡聲笑語,片刻不曾停歇 ,以至於大人們都插不上嘴。

蘇富貴道是呂元羅大難不死,是件非常值得慶賀的喜事,執意要回家讓廚房準備筵席。盛情難卻,也就由他去了。如今呂阿四雖仍時常爲蘇家做事,但由於與蘇富貴有了私交,其身份地位早已不知不覺區別於其他佃戶役工。

呂阿四和淨塵道人雖也有許多話想要問呂元羅,但見兩人如此如膠似漆,便也不去打擾,共同的寶貝疙瘩既已轉危爲安,兩人也就放心多了。將穆氏勸回房臥牀休息後,便坐在院裡飲茶敘話。

呂阿四說起那日的暴雨和洪水,仍是聲音發顫,後怕不已,言道這輩子沒見過那處山谷裡發過那樣的大水,而且將在洪流中看到的情形告知了淨塵道人,並疑心是又有蛇妖出沒作祟,這才引發了此次暴雨洪水。

淨塵道人聽完皺眉不語,似有所思,並沒有給呂阿四明確的答覆。

提到蛇妖,呂阿四不禁問起那十年前被淨塵道人降服的紅衣妖女,淨塵道人說她尚在雲峰山,已然痛改前非,潛心修煉,順便做着看護後山聖地的職事。

穆氏近來身體越來越不濟,近兩日由於傷心過度,時不時便會暈厥,呂阿四着實擔憂,知道淨塵道人多有靈丹妙藥,爲了相依爲命的老伴兒,便厚着臉皮討要。

自相識以來,淨塵道人便對呂家關照有加,但這次並沒有給呂阿四丹藥,只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世間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不必妄加揣測,也不必庸人自擾,看開,活在當下。

呂阿四聽完心中大悲,淨塵道人雖未明說,但言外之意已經很明白了,老伴兒的病藥石難醫,已然時日無多。連淨塵道人這樣神通廣大的人都無能爲力,那麼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唯有加倍對老伴兒好,讓她安好度過餘下的時光。

到了傍晚,蘇富貴帶下人送來豐盛的酒菜,自己留下來陪同,與淨塵道人推杯換盞,賓主盡歡。呂阿四心中悲涼,卻不得不強顏歡笑,不想讓老伴兒甚至旁人察覺到異常。

蘇棲鳳之母賢淑善良,親手熬了補品差人隨後送到,言明是特意給呂元羅補身子的。蘇棲鳳很是高興,親自端到呂元羅牀前,一匙一匙的喂他。在呂元羅的要求下,也不嫌他,自己也偶爾吃上一匙。

夜深了蘇富貴去喊她回家,她不但仍不肯走,而且語出驚人,“爺爺,你自己回去吧。我跟阿羅睡,這樣可以照顧他。”

衆人見她說的一本正經,語氣堅定,不由得被逗得忍俊不禁。蘇富貴無奈笑罵,“不知羞的小妮子” ,兩人雖尚屬孩童,但畢竟男女有別,自然不許,佯裝生氣板起臉呵斥,這才強行拉着她去了。

第二天一早,淨塵道人洗漱過後,背了長劍,手捧拂塵,一臉鄭重的向呂阿四道:“老呂,帶我去那谷中瞧瞧。”

呂阿四一聽臉上閃過一絲懼意,淨塵道人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麼,走吧。”

谷中到處是成片的紅色沙礫,其間溝壑縱橫,兩岸還有很多被洪水沖刷下來的草木堆積,谷口的水楊柳林像是被人攀折過一樣,無數樹枝下垂耷拉着,山崖上也有多處坍塌,下方山石散落。觸目所及,盡是山洪肆虐後留下的痕跡。

呂阿四引着淨塵道人登上谷邊高處,伸手指着谷中道:“真人,那天我就是在那裡看見那大蛇的。”

淨塵道人點了點頭,閉目思索了片刻,又搖了搖頭,道:“這場洪水果然非同小可,若不是那條蛟龍,我那寶貝徒弟絕無生理。”

呂阿四奇道:“蛟龍?不是蛇精?是它救了阿羅?”

淨塵道人右掌伸出,靈氣一吐一收,沙土中飛出一片圓形之物,落入他掌中,隨即以食中二指捏起,道:“確然是蛟,你看,這便是它遺落的鱗片。據你所言,能從如此洶涌的洪水中將人甩出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鱗片約有杯口大小,色澤黝黑,表面有粗糙的紋理,跟魚鱗有些相似。

呂阿四看罷,道:“這真是造化了,救阿羅的竟會是一條蛟龍,真是叫人難以想象。”

淨塵道人也是一頭霧水,隨手將鱗片遞給呂阿四,道:“此物能引水氣,你且收好,若逢乾旱之年,將此物置於井中,可保飲水不缺。”說完當先轉身,折向左側山崖下小路,緩步向谷中行去。

呂阿四呆了呆,依言將鱗片放入懷中,快步跟上淨塵道人。

兩人走出裡許,淨塵道人伸手一指,回頭問道:“前面百步亂石堆處可是有個水潭?”

呂阿四順着他手指之處望去,點頭道:“是啊,我們叫它月牙潭,那處水潭可不小,而且邪門得緊。”

淨塵道人眉毛挑了挑,問道:“是何邪門法?”

呂阿四答道:“潭裡可能淹死過人,有水鬼,聽說以前有人在裡面游泳遇見過鬼打牆。”

“蛟龍應該就潛藏在那裡,過去看看。”淨塵道人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

呂阿四聽得並無害怕之意,內心反而多有質疑,口道:“真人,村裡常有人在附近放牲口,卻從沒出現過什麼閃失,您只怕是弄錯了。”

心想蛟龍既然隱藏在這裡,總不能不吃不喝,飢餓起來別說牲畜,吃人都是有可能的,當年蛇妖就想要吞食呂元羅,但這麼多年下來,此處從未出現過人畜失蹤的事情。

淨塵道人聞言並不答話,將拂塵往後領中一插,反背雙手徑自向前走去。沿着小路登高,果然見對面山崖下有個水潭,由於剛發過大水,潭水有些渾濁,山崖根部石壁內陷,形成一個約有水潭一半大小的石洞,潭水內侵,水面幾乎沒到洞頂。

待呂阿四跟上來,淨塵道人抓住他左臂,一縱身便落在潭邊大石上,隨即左手捏了個指訣,片刻後錯指道:“錯不了,蛟龍就在這水洞之中。”

呂阿四見潭水平靜,並無異處,嘴上不說,心裡仍不相信,歪頭注視着水潭並不接話。

淨塵道人搖頭一笑,突然朗聲道:“老君座下清虛觀淨塵子在此,蟄伏孽龍速速現身!”右腳猛然一跺,潭水陡起波紋,自潭邊向洞中層層激盪。

片刻後原本平靜的潭水突然水浪翻涌,彷彿潭底有一股粗大的涌泉,正在源源不斷的向上冒,石洞下方隨即憑空出現漩渦,初時只有面篩大小,轉眼間已有丈許方圓。

呂阿四驚呼一聲,踉蹌後退,腳下踩空險些跌下大石去,淨塵道人伸手將他拉住,玩笑道:“怕什麼,或許只是一條賴皮蛇。”

呂阿面無人色,雙腿不住顫抖,戰戰兢兢的道:“真人,你可別故意拿它嚇我,我信了我信了!”

淨塵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撫慰,哈哈笑道:“我是如此無聊之人麼,其實我是想叫他現身一見,好當面感謝它救了我的寶貝徒弟。”

聽他語氣不像是開玩笑,按理說自己也應道謝,但呂阿四心中猶有餘悸,那日只是遠遠看見一眼便已心驚肉跳,要是咫尺相對還不嚇破膽,連忙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淨塵道人凝神等待了片刻,那漩渦不再增大,反而快速減小消失了,已看出其中關竅,轉頭道:“老呂,你快看。”

呂阿四尚且聽到水聲,聞言以爲淨塵道人要讓他看那蛟龍真容,連連搖頭,反而將雙眼閉得更緊了,更有甚者還用雙手捂住。

淨塵道人拉他的手道:“它是被人鎮在這裡的,想見也見不到,快放下手,別丟人現眼。”

呂阿四緩緩將手掌張開一條縫,透過指間一看,這才撫胸大喘粗氣,驚道:“真是萬萬想不到,什麼人有這麼高的法力?”萬萬想不到此處果然有蛟龍,也萬萬想不到是有人將它鎮壓在此處。

“仙人!”淨塵道人一揮拂塵,發出一道無形靈氣,石洞裡頓時有一道銀白色的光一閃即逝,“傳聞蛟龍氣息邪惡,善應水氣,故此常引發洪水,興風作浪,所在之處多成澤國。如此看來,你所說的有關龍王洞的傳說可能確有其事。”

呂阿四聞言略一思索,恍然道:“早年瀾滄江氾濫成災便是這條蛟龍作怪,而後來鎮住它的是龍王爺?”

淨塵道人點頭道:“大概如此。這潭中有封印一道,看修爲當爲天仙所布,但其中暗含威嚴,極像是真龍之屬。想必是當年真龍到來降服了它,由於龍蛟頗有淵源,故此手下留情,只將它禁錮在了這裡,以令他面壁思過繼續修煉。”

呂阿四不解道:“它既然是被禁錮在此,那天又怎麼會出現在下游的洪水裡,而且發了善心。”

“或許是洪水大漲令得封印暫時失效,也有可能是真龍授意它去救人。既說是面壁思過,這麼多年下來定當有所心得,明白善惡有報的道理,要知道救人一命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德,更何救的還是我老道的徒弟。”淨塵道人微笑着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這裡多有人家,蛟龍終究是個隱患,萬一哪天再出來作怪可不是鬧着玩的,真人可有什麼萬全的法子?”雖說這蛟龍或已改過向善,但呂阿四內心仍自擔憂。

“傳聞蛟龍敬塔畏鵬,可在這崖頂建一座塔,至於它的剋星金翅大鵬就不用想了。不過你大可放心,既有真龍坐鎮,它斷然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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