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餘不知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摟着臨風,讓馬車遠遠跟着,忘了問他住哪裡,卻也不想送他回去。懷中的人兒不時動着身體想離開,卻引來韓餘更緊的摟抱,慢慢走在這花雨坊中,韓餘隻覺懷抱着個柔弱如骨的身體,內心有如在火炭上煎熬。晚間的陣陣春風,微微細雨,也清醒不了他迷亂了的心。他一向得意於自己的坐懷不亂,雖常流連於花叢間,卻未曾爲了誰而動心。可今晚,他卻是破例了。他那引以爲傲的風流樣卻在看到這臨弟時消失得蕩然無存。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爲何會對一個男子動情。
他走進了一個較暗的衚衕,見前後無人,低頭看着臨風那嫩白細膩的皮膚,還有那嬌豔欲滴的紅脣,似乎正等着他去採攫,漸漸地他像着了魔似的低下頭,緩慢接近那抹紅色的芬芳。在他感覺快要品嚐到那誘人的芳澤時,卻忽覺後背吃痛,眼一黑,倒了下去。
林宇覺得頭暈的厲害,閉着眼,卻能感到自己從韓餘的懷抱到了另一個人的懷抱。這人橫抱着她飛檐走壁,在坊間穿梭。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熟悉的藥香,不禁吟語:“傅梓鳴,是你麼?”
抱着她身體的雙手收緊了一下,他輕道,“是我,我抱你回家。叫我梓鳴。”
“梓鳴,梓鳴,你來接我了。不好意思我喝醉了。呵呵。”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林宇一陣亂語,用了自己的真聲。
兩聲軟軟的呼喚入耳,抱着她的人滿意地笑了。
約一刻鐘後,傅梓鳴把林宇帶回了房間,輕輕把她置於牀上,並遣走了小航,取出解酒藥,喂着她服下。
林宇躺在牀上,隨着藥性發揮,頭也漸漸清醒。微微睜開眼,便看到那溫玉之人坐在跟前,他的眼神迷濛,看不出是惱還是憂,修長的手指捋了捋她額前的軟發,隨後,又自然而然地將指尖移至她的臉頰,輕輕撫弄,就像在撫弄一件珍寶似的,愛不釋手。時光彷彿就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四周散發着一種淡淡的藥香,空氣令人窒息,林宇的身體像被定住了似的,不能動彈,呼吸有點緊促,內心也隨着他的舉動而陣陣戰慄,不是害怕,只是暫時無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溫存。
“呃……”她試着想發出聲音,打破這曖昧的情形,卻覺得發出了一陣□□。
他的指尖滑到她的嘴脣,阻止了她的吟語:“以後再不準這樣單獨出門。”
她愕然望着他,完全不知差點被韓餘輕薄的事。而他的手指仍在她的脣上輕輕划動,眼波如水般盪漾,“我和掌櫃其實早已知曉你們是女扮男裝,並作了易容。只是,怕你們有難言之隱,故不點破。”
如果不點破,就可以一直這麼相處下去,不是很好麼。她心裡這麼想着,卻說不出口。
“我等不及,等不及你親口向我道明,你裝扮的緣由和你的真正身份。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臉漸漸欺近她,手指輕輕釦住了她的下巴,林宇突然很害怕聽下去,想逃脫卻發現自己已被他牢牢困在臂彎裡,聽他在她臉上吐氣如蘭,“重要的是:我喜歡你,卻不知你的想法。”
她終於明白:逃避永遠不是辦法,這世上的事情你總得面對。於是,緩緩道出了自己內心的感受:“你才識廣博,舉止儒雅,又與我有着共同的愛好和心願。所以,我敬慕你,會因你的注視而心跳;會被你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感情是需要兩人長久相處才能不斷滋長的,我只請求你給我時間,不要逼迫我,好麼?”
聽了林宇的話,傅梓鳴摟住她的手慢慢鬆開,手指輕點一下她的鼻翼,搖着頭笑着輕嘆:“不想你小小年紀,竟會有如此多的想法,真不像個十四歲的少女呢。放心,我會給你時間。不過……”眉頭一擰,他加重了語氣:“以後沒有我的陪同,不準不易容就出門。”哼,他可不想讓那些一干色狼看到林兒的樣子。
林宇被他的眼神鎮住,默默點頭。看到她如一隻乖乖貓的樣子,眼簾微垂,小嘴微噘,傅梓鳴不由心神一蕩,輕輕啄了她的脣,“夜深雨露重,好生休息吧。”說罷暗自離去。
次日午時,昱王府內。
某人託着下巴,遙望遠方,神情飄忽,“哎!”一聲長嘆,惹得一旁的昱王不甚其煩,“韓兄,你今兒在我這嘆氣都有十次了。有什麼想不通之事,你倒是說啊!”
眼神收回,韓餘定定的看向昱王的臉,一秒,兩秒,三秒……專注的眼神看得昱王直發毛,趕忙跳開:“我臉上長花麼,要看你也得看你那幾大美姬去啊!”
卻聽韓餘連連搖頭自語:“爲什麼同是男子,同是絕色,感覺卻完全不同?”
細細品味着韓餘的話,又見他迷茫的眼神,曹昱笑道,“難道韓兄看膩了名花野花,這會變性了?改玩美公子了?”當時冼國雖不盛男風,但也有些好男色之人。“卻不知是怎樣的絕色,迷得我們風流倜儻的韓兄也魂不守舍。”
白眼一翻,韓餘正色道:“吾愛女人!”不過,除了林弟。他心裡暗歎。
回到府中,韓餘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安坐在靠椅上,他定定看着牆上的“雪梅”,回想昨晚的一切。他只覺得這林弟是個迷,是個對他來說誘惑至深的迷。他從小就能作詩,而作的第一首就是《詠梅》。世間詠梅之人何其多,畫梅之人又何其多,但當他一眼看到林弟的那幅“雪梅”時,便深深被畫上表現的梅之氣節吸引。興許,心動,就是從“梅”開始。第一次的相見,林弟的相貌令他驚豔,他不同於昱王。昱王雖美,卻有陽剛威武之氣,馳騁沙場的他造就了那身魁梧精壯的體型,一想到若是讓他換成女裝,就會變成怎樣魁梧的一個少婦樣,韓餘就差點噴飯。可是林弟不同,林弟的氣質,清秀淡雅;他擁有少女般的清純,卻也有如成人般的思維。他那甜美的笑使人久久難忘,他說過的話還在耳邊餘音繚繞。他可以想象女裝的林弟是多麼傾國傾城。
可是,這樣的人兒,卻深藏某處人未知。
韓餘不管這是不是一時迷戀,他不會放棄,不會放棄對臨風的尋找和追求,因他只求不愧對自己的心。
端起茶,細細推想,有關他的一切。他自認自己武功還不錯,那日也怪他太疏忽大意,竟能讓其他人近身奪人。目前,他所知的,與臨弟有直接關聯的人,就只有傅梓鳴一人。而且,他隱隱覺得,傅梓鳴與臨弟關係匪淺。看來,王樂及藥鋪是有必要仔細調查一番了。
而此時,翠微閣的“蘭苑”中,絲竹聲聲,蘭姬正舞着昨日的《踏歌》。庭中坐着一年輕男子,面目清秀,身材頎長,他手握酒杯,獨自啜飲,肆意的目光不停在蘭姬曼妙的身上游移。一曲舞畢,舉步輕移,蘭姬上前盈盈一揖,卻覺腰身被攬,便落入男子熾熱的懷抱中。
“都退下!”磁性的男音透露出不怒而威的風儀,男子橫抱起蘭姬,踏步進了主宅。
懷中的蘭姬冷靜異常,見宅門一關,雙腳回地,便輕道:“主公,……”話未說完,脣卻已被堵住,只覺長舌深入,如暴風雨般席捲而來。緊貼着那婀娜之身,男子呼吸緊促,手也逐漸往下探,卻感覺懷中的人兒身體僵硬,沒有迴應。一時怨氣便生,一把扯起蘭姬長髮,怒道:“骨子裡不就是個騷貨,還想裝個貞婦樣麼!”
強忍着髮梢的抽痛,靜靜直視那男子,蘭姬咬牙道:“啓稟主公,皇帝最近似乎在策劃着什麼行動,韓餘隻叫我好好練舞,他昨晚帶一小公子來蘭苑賞舞。那公子名臨風,約十五六歲年紀,奴家未曾見過。韓餘對那公子甚是關心愛護。”
“他們沒有留宿?”說着男子放鬆了對蘭姬的鉗制。
她不由鬆了一口氣,又道:“臨公子喝了兩杯烈酒,便醉了。後韓餘送其離開。”說罷只覺手上突熱,便見一藥丸現於手心。
卻聽那男子道:“這是這個月的解藥。以後每月繼續向張九上報各官員動靜。”
言畢,男子轉身離去。
主宅外腳步聲漸遠,丫鬟們默默收拾着庭內的桌几,隨即退回副宅。少頃,蘭苑又恢復了寧靜。
蘭姬打開窗臺,一縷微風撫過臉龐,兩行清淚已然順着面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