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雲寺內外, 人潮涌動。當林宇二人出現在寺廟外時,立刻引發了一陣騷動,人們圍在他們周圍, 爭相一睹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風姿。
這時, 一人已踏步上前來, 拱手一作揖朗聲道:“我乃城守衛鐘山之子衛寧, 敢問姑娘芳名?”
林宇見此人眉清目秀, 儀表堂堂,談吐舉止間沒有任何猥褻之意,便莞爾一笑回道:“小女子林宇, 京城人士,路過此地特來遊覽一番。”說着又指了指身旁的人, “這是我師兄傅梓鳴。”
衛寧抱拳, “原來是京城來的朋友, 傅兄、林姑娘,幸會!你們既遠道而來, 有否品過我們這兒的雨毛尖?”見林宇搖頭,衛寧笑道:“今日我們有緣相見,我想邀兩位共遊邯澤城,可好?”
“那有勞衛兄了。”傅梓鳴道。
有衛寧在前引路,林宇只覺周圍的人漸漸少了, 也暢通了許多。他們三人進了以雲寺, 只見那大殿中有一巨大的觀音雕像盤坐當中, 眼睛微微朝下, 以一副祥和的樣子看着下面跪拜之人。殿中的人很有秩序地一一上前上香祈福, 林宇在跪拜的人中看到了姚芳的背影,但礙於寺中規矩, 她沒有上前招呼問候。
等那些人跪完,在僧人的指引下,他們也點起了香火。待祈福完畢走出殿堂時,見一婢女已在外等候。她走到傅梓鳴跟前,遞出一荷包笑道:“傅公子,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傅梓鳴接過那荷包,還未來得及回話,那婢女便已匆匆離去。
他打開一看,只見裡邊置一紙條和一隻繡花手帕,紙條上寫:“我欲與君相知,不知君意如何?辰正時,鳳尾亭,不見君不棄。”卻沒有落款人。
“好娟秀的字體呢!”林宇拿起那隻手帕,只見角落處繡了一朵四瓣的桃花。
衛寧見狀,笑道:“傅兄好福氣啊,這想必是姚家大小姐的相邀貼了,邯澤城的人皆知其手帕上繡着四瓣桃花。”
“哦?爲何人人皆知?”林宇奇道,看來邯澤城的人可以去做八卦狗仔隊。
“林姑娘有所不知,邯澤城中大戶人家的女兒只要及荓之後,凡在鵲橋節中公開找夫婿的都會用其手帕作爲信物。這以手帕作信物的先例也是前吳國皇帝的愛妃所用,後人們將其傳下來。各家小姐手帕花樣皆有不同,但都曾命其下人公佈過。姚家大小姐的是四瓣桃花,原家兩位小姐的則分別是蓮花及竹葉。”
聽着衛寧的解釋,傅梓鳴微微皺眉道:“接到信物後可以不去赴約麼?”
“這不行,若你確實無意,也需去單獨與其說明。”
這時,又有一女子走到傅梓鳴跟前。只見她滿臉通紅,羞答答遞出手帕支支吾吾道:“公……公子,我……我對公子甚是仰慕,這……這是我的信物。”林宇忍住笑,走開幾步,她沒想到這邯澤城的女孩子如此大膽開放,雖這姑娘不如姚芳漂亮,卻也秀色可餐。若梓鳴能在這裡遇到一個合適之人,那她也許就能全身而退了,想到此,林宇突覺心中一緊。
“呃……”傅梓鳴頓了頓,“對不住,姑娘,我已有心儀之人。”他手負與其後,沒有接過那手帕。
聽了傅梓鳴的回答,那姑娘低下了頭沒有作聲,她的肩膀輕輕抽動着,林宇能感覺到她正在強力壓抑着自己,稍頃她便轉身跑了去。
看着那姑娘離去的背影,林宇道:“她哭了。”
傅梓鳴默默無語,衛寧也嘆了一口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若換作我,也會像傅兄那麼做的。”
“女子是送手帕,那男子又如何表達愛慕之情?”不會是送花之類的吧,林宇暗想。
衛寧呵呵一笑,解下腰上佩戴的一塊玉,“男子即用這個作爲定情之物。女子若對那男子有意即會收此玉,而後會回送一隻玉佩給對方。這樣,男女各持對方之玉,即算是定了情。”
林宇忽想到自己身上帶有梓鳴送的一塊刻着一隻鳳凰的玉佩。那是在進皇宮之前,傅梓鳴爲了放置解藥“生息”而給她帶上的。雖解藥已給了蘭姬,但她仍時時戴着它。而她這世的母親留給她的玉釵卻在梓鳴手中。想到此,林宇只覺後耳有點燒,不會吧,應該不會這麼巧。她看了一眼梓鳴,卻見他也看着自己,林宇趕緊轉頭望向別處。
“不知林姑娘,是否已有心儀之人?”衛寧揣着手中的玉佩,試探着問。
林宇轉過臉,見衛寧一副認真的樣子,她輕輕點了點頭。
“哎,早知名花已有主,只恨相逢晚。”衛寧頓首道,“不過,今日能結識二位也是我衛某的緣分啊。來!我帶你們去鵲橋看看。”
林宇莞爾,沒想到這衛寧還蠻豁達的。兩人跟着他繞到寺廟後,便見那傳說中的鵲橋浮現眼前。
這只是一般的橋,卻因爲曾有個傳奇故事發生而變得神聖。許多人步上橋頂,學着當年那吳國妃子的樣子駐足仰望,卻不知是否能感知當年那美麗少女的心中所想。此情此景,林宇忽想到前世的母親,她也很喜歡在別墅樓臺上仰望。
“走,我們上去看看。”衛寧提議道。
林宇點點頭,跟了上去,由於人較多,傅梓鳴只能在其身後。
這時,忽然一堆人從橋兩端擁擠上來,傅梓鳴想拉住林宇,卻被旁邊的人擠開了去,只見前邊的衛寧護住了她,大叫道:“大家擠什麼?又不是輪不到你們!傷了人唯你們是問!”
“公子,有人說橋上來了仙女,大家就急着要上來看看。”
“是啊,我是在以雲寺那聽人說的,趕緊奔過來。”
林宇低下頭,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半邊臉,這些擠上來的人並不是文弱書生,她不會武功,這橋她也不上了,想辦法逃離纔是上策。
“哪有什麼仙女?胡說!你們先給我下去!”衛寧大喝一聲,怔住了周圍的人。
這時,橋下卻有人高喊:“仙女就在衛公子身後!”
衆人紛亂,橋兩端的人又跟着簇擁上來,傅梓鳴也被擠在人羣中,想提腳躍起卻不能。林宇背靠在橋欄邊上,前邊有衛寧緊緊護住,其他人亦不能有所企圖。這時,林宇突然
發覺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抓,心下大驚,不會有人從橋下運輕功過來了吧?她轉過臉,只見一張俊美無比的面孔在眼前,他嘴角噙着笑,眼底泄滿了柔情,“林宇,你要抓緊我。”說着一把提起了她,又將她抱在懷中,雙腳一點橋欄,便往橋下飛了去。
衛寧站在橋上,沒有阻攔。
傅梓鳴看着他們躍至橋下一艘船上,想提腳去追卻被周圍的人擠得動彈不得,對這些平民百姓,他又不能拳腳打踢也不能用毒,只得呆呆看着他們的船往下游駛去,船上傳來一洪亮呼聲:“傅兄,你師妹先借我一程,晚間帶回,請勿擔憂。”
船中林宇一聽,眉頭微皺,她什麼時候成爲可借可還的東西了?
只聽他道:“這邯澤城,是我從小呆過的地方,這裡的山山水水沒有哪一處不熟悉。林宇,今日我只想邀你一同遊城,可以麼?”
林宇暗想,如今她人都在這了,還能說不可以嗎?她被困橋上,他的船剛好在橋下,怎麼有這麼巧合的事?她懷疑那夥人是他慫恿的。於是道:“民女能與韓大人同船,不勝榮幸。”
韓餘一頓,“她對他怎變得這麼生分了?”嘆了嘆又道,“林宇,你現在好麼?”
“我很好。”
“你的毒我已聽聞。”說着他取出一顆藥丸,“這是‘百靈丹’,可治百病。若你有毒發症狀,服下它即能緩解。”
林宇看着那精緻的藥盒,上刻着龍鳳圖案。她對這有着龍鳳的東西有些感冒,背過手沒有接,“你可否告訴我這東西打哪來的?”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你既不說,我亦不接。”她可不想再來個定情信物。
韓餘無奈地搖搖頭,“這是前吳國皇帝賜給我父親的藥。你若是不接,就是看不起我韓餘。”說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將藥盒塞入她手心。
船順着水流慢慢向前行,林宇握着掌心的藥盒,看着韓餘道:“韓餘,你對我的好,我很感激,但我卻無法報答。我們倆,是沒有可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韓餘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但一想到你要成爲他的妃子,我就……”
林宇看他欲言又止,心裡暗歎,她亦不會成爲曹晟的妃子,雖然她對他有愧疚,雖然回想起他們相處的時光會讓她感覺到一絲絲甜蜜,但她不能忍受一干佳麗共侍一夫的生活,也不想再回到那皇宮中。
對於韓餘,她只能說句抱歉,他的愛她亦承擔不起。他肩負着太多的東西,他不會爲了愛而放棄他效忠的朝廷。
韓餘深吸了一口氣,將剛剛欲出口的話壓了下去,他特地從京城趕回來,是想當面問清楚林宇,如果今日她的回答不是拒絕,那他也許會義不容辭將她帶走。但父親的期望,家族的使命他能放得下麼?他不知道,但他有一個念頭,只想再看看她,她的表態將會影響他的決定。
他深深地凝視着林宇,想要把她的模樣印入心中。而後轉過身看向船窗外,“林宇,今日我帶你遊城,也許是最後一次和你的相處了。回京後,我會奉父命娶妻。”
片片粉紅落在清幽幽的河上,隨波逐流。
他決定放棄了,她應該感到輕鬆,卻爲何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憂傷?看着船上擺着的古琴,她柔聲道:“今日與君一別,不知是否還能相見。君對林宇的恩情,林宇無以爲報,但定會銘記於心。今日,就請讓林宇爲君獻歌幾曲,以示留念。”
韓餘突然轉過身,緊緊抱住了她,喚了聲:“林……”
一隻小船順水而下,船上不時傳來陣陣天籟般的歌聲,只是那歌聲透着一種憂傷之情,伴着那流瀉着淡淡哀愁的琴音,使岸上的聽者皆妄自沉醉。
在城中的另一端,鳳尾亭中,姚芳默默看着傅梓鳴離去的背影,嘆道:“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六皇子,你我終是無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