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姝從她娘嘴裡聽說她三舅要來……
她毫不懷疑,這消息是肅王告訴她孃的。
畢竟昨天一天她娘可沒收到任何信件,那三舅要來的消息,總不能是三舅夢裡告訴她的。
想到常慧心從肅王哪裡得到了這個消息,就不難想通肅王昨天是怎麼把她娘哄騙出去的。
對此,趙靈姝心裡腹誹了好幾句,“老謀深算”。
可偏偏老謀深算的爹,卻有個單純懵懂的女兒,這反差,簡直絕了。
還沒等到三舅到來興師問罪,趙靈姝倒是先一步從秦孝章哪裡,知道了三當家被抓住的消息。
對此,趙靈姝的反應是懵逼的。
不是,你們老秦家的人做事都這麼雷厲風行的麼?
前天晚上才說了有辦法找出三當家,今天林洪就被逮捕歸案。這速度,秦王殿下這能耐,怪不得讓朝臣們敬畏又忌憚呢。
林洪歸案,趙靈姝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
對於秦孝章邀請她去旁觀審案,趙靈姝則擺手拒絕。
“我對那些沒興趣,只要石頭寨的人以後不來報復我就行。”
石頭寨背後有官員撐腰,所涉及的官員,絕對不止乾州知州和渠縣縣令這兩人。
從那兩人留下的東西,能不能窺見其餘地方水匪們的保護傘?
再來,此番只是剿除了乾州的水匪,可運河南下的一路,還涉及到其餘三個州府,運河兩岸匪寨林立,那些匪徒什麼時候能除?
剿匪事關重大,又涉及朝廷隱秘,趙靈姝深知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所以堅決距離這些是非遠遠的。
不過,她不好奇這些,卻好奇林洪究竟是被怎麼抓住的。
秦孝章說,“我讓人放出了將石頭寨匪徒斬首示衆的消息。”
消息放出去了,人他也拉到了菜市口,就等午時一到,直接將人問斬。
林洪許是察覺到不對,但他還是來劫法場了,如此,被一網打盡。
趙靈姝:“……”
計是爛計,但別管黑貓白貓,抓着耗子就是好貓。
滿足了好奇心,趙靈姝衝秦孝章擺擺手,然後拍拍屁股回院子了。
她回到院子時,就見胖丫正對着石桌上的一碗剝好的紅石榴籽,以及一盤子洗乾淨的葡萄長吁短嘆。
趙靈姝四處看看,沒看見她娘,“我娘還午休着呢?”
她是趁她娘午休時跑出去的,老天保佑她娘現在還沒醒。
可胖丫的眼神讓她知道,她做夢!她娘早醒了。
“我娘醒了沒找我麼?你替我遮掩了沒有?”
胖丫說,“我說你如廁去了。”
“果然還是胖丫最好,姐姐愛你。”
胖丫欲哭無淚,“姐姐,我對不起你。”
“你怎麼對不起我了?”
趙靈姝坐在石凳上,拿起一顆紫紅色的葡萄放進嘴巴里。
葡萄甜美多汁,用來做葡萄酒一定很不錯。
正這麼想着,就聽胖丫說,“姐姐,這兩樣水果是我爹剛纔親自送過來的。”
趙靈姝咀嚼的動作一頓,瞬間覺得這葡萄也不適合釀葡萄酒了。這葡萄酸溜溜的,釀出來的葡萄酒肯定會酸澀發苦,還是不釀了吧。
“不僅是我爹親自送來的,葡萄也是我爹一粒粒洗乾淨的。”
趙靈姝吐掉葡萄皮,指了指那一碗石榴籽,“你不會告訴我,這石榴籽也是你爹親自剝的吧?”
胖丫縮了縮脖子,“就是的呢,姐姐。”
趙靈姝一整個鬱卒。
所以她娘現在不在這裡,是羞的躲回屋裡去了?
至於胖丫,她本來也沒指望她真能打消肅王的心思,現在來看,當初沒對胖丫抱希望是正確的。
趙靈姝早知結果,就不太失望。
換個角度想,她娘沒將東西丟出去,便是默許了肅王的作爲。肅王百忙之中還要親手給她娘洗葡萄,剝石榴籽,夠低三下四了。她娘和趙伯耕成親十多年,趙伯耕都沒親手給她娘做過這些事情呢。
趙靈姝想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趙靈姝嘆着氣拍了拍胖丫的肩膀,“算了,天要下雨,爹要娶親,隨他去吧。”
“姐姐你不生氣麼?”
“我生氣有什麼用?我生氣也不能阻止你爹對我娘心動啊。況且你看看我這……”
“看姐姐的大腿做什麼,姐姐大腿上也有傷口麼?”
“我是讓你瞅瞅,我這大腿都沒你爹的胳膊粗。我有自知之明,我纔不會去和你爹掰腕子。”
“可是嬸嬸……”
“我娘若沒那心思,你爹就是再獻一百年殷勤也沒用。”
胖丫想笑,又怕自己的笑容礙了姐姐的眼。她就努力做出嚴肅的模樣,“這意思豈不是說,我和姐姐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了?”
趙靈姝呵呵笑,輕輕扯了扯胖丫的嘴角,“你這攀關係的速度還挺快。誰說你傻了,你這不機靈的很麼。”
“我本來就不傻,我聰明着呢。”
聰明的胖丫覺得日子越發有盼頭了,這一天都跟在趙靈姝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煩的趙靈姝以爲自己養了一隻學舌的鸚鵡。
小姐倆鬧了半天,依舊沒看見常慧心。
趙靈姝就心說,她娘這臉皮也太薄了。
現在風氣開放,和離再嫁的婦人多的是。
有那公主得寵的,還公然豢養男寵;其餘一些貴婦人即便沒有公主行事囂張,但私底下也有許多入幕之賓。
與這些夫人們相比,她娘只是默許了一個男人的追求,她娘夠本分了。
……
又兩天,黑着臉的常慧昌終於趕到了渠縣。
常慧昌擔心壞了這邊的事情,嘴角起了好大一個燎泡。
他咬着牙,猙獰着臉,趙靈姝一看見他還以爲是那個討債的來了。
等認清眼前這一臉不善的男人,是她三舅後,趙靈姝心都打哆嗦。
趙靈姝甜甜的喊了聲“三舅”,“您怎麼還親自趕來了?我和我娘都好着呢,您看,我胳膊腿俱全,啥都沒缺。”
“還啥都沒缺,我看你是缺心眼缺到家了。”
常慧昌指着趙靈姝的鼻子罵,“那些水匪都是吃人的東西,你察覺不妥還不離遠點。姝姝啊姝姝,你一貫機靈,怎麼遇上這種要命的事兒,你這腦子就不管用了?”
常慧昌氣不打一處來,將桌子拍的砰砰作響。“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那點小聰明,就覺得世上沒什麼事兒是你應付不來的。你自視甚高,這次沒要了你的小命,你就慶幸着吧。”
“你還給我嬉皮笑臉,你怎麼還能笑的出來?你看看你舅,因爲擔心你的安全,你舅三天都沒喝一口水了。”
趙靈姝垂着腦袋任憑三舅訓斥。
雖然她很想爲自己反駁,說她察覺不對想跑來着,但對方不依不饒她有什麼辦法?
至於三舅說她仗着自己有點小聰明,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趙靈姝卻覺得三舅罵的太對了。
若是她早在被水匪們押往石頭寨的路上,就想辦法逃跑,有飛羽和寒霜幫襯,他們未必跑不了。
可當時爲什麼沒跑呢?
一是覺得有秦孝章在的地方,別看表面上他就光桿一個人,可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暗衛在暗中埋伏着。
他不會出事,他們自然也會安然無恙。
二來,她在無意中,確實目空一切,把所有人都想象的弱智又愚鈍。
她總覺得這世上沒有她應付不來的事情,當然,若是說到心思算計,她確實沒有不如人的,可是,輪到真刀實槍的功夫,她能對付三五個大漢就頂天了。
說到底,還是她太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以至於到了虎穴狼窩,還沒點緊迫感,還寄望於援軍會及時到達,會拯救他們與危難。
但是,她忘了,這世上所有事兒都存在很大變數。
這次不就是麼?
他們低估了燕駒與燕青芸的狠辣,小看了他們的能耐,以至於她差點喪命在那個山洞中。
趙靈姝吸了吸鼻子,她真的知道錯了。
趙靈姝一臉萎靡不振,頹喪懊惱,這模樣看的常慧心心疼極了。
她頂着三哥冒火的視線爲孩子求情,“三哥”,可才喊了一聲三哥,矛頭就直接朝向了她。
常慧昌從小沒對妹妹說過一句重話,可這次四娘太糊塗了。
她竟然因爲一個男人,而把姝姝一個姑娘家丟在客棧裡。
雖然即便她留在客棧中,也無濟於事。但姝姝被匪徒帶走時,她還在與一個男人談情說愛,常慧昌說對妹妹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四娘,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是一個母親,孩子小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姝姝本就膽子大,還愛惹事生非。行走在外,你作爲母親就該不錯眼的盯着她,結果呢,你去做什麼了?”
屋內沒有別的下人,就連胖丫,在察覺到三舅面色不善的時候,都趕緊帶着下人退出去了。
可屋內沒人,不代表外邊沒人。
丫鬟婆子們都在外邊守着呢。
在屋裡說話,聲音大點外邊的人都都聽見。
常慧昌是要教訓妹妹,但他不想下妹妹的臉面。
人活一張臉,若是沒臉了,連下人都能拿捏你。
常慧昌也不想過多的提肅王,畢竟趙靈姝還在屋裡。
孩子小,卻並非什麼都不懂。
他不想現在揭破了此事,讓姝姝對四娘心存芥蒂。
所以,即便心中還有許多話要說,常慧昌也準備等打發了姝姝後,他再仔細與妹妹掰扯。
他不排斥四娘再嫁,也並不排斥四娘嫁與肅王。說句不好聽的,四娘若嫁的好,他們這些家人也跟着沾光。
但是,四娘現在還沒與那人成親。
未成親就與人共居一室,這事兒傳出去都不夠人戳脊梁骨的。
他不想妹妹揹着“紅顏禍水”的名聲進肅王府,他也清楚男人的劣根性,擔心肅王得到了就不珍惜,轉眼就將四娘拋棄。
如此,他才狠了心,迅速將他們母女打發南下。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就在四娘他們南下沒多久,肅王就收到朝廷秘令,南下乾州剿匪。
這該死的緣分,讓常慧昌頭疼牙疼。
而更讓他痛恨的是,因爲兩人的疏忽,差點要了姝姝的小命。
不能想這件事,至今想起這些,常慧昌都感覺胸腔中在冒着熊熊烈火。
他氣的恨不能將地板跺穿,人暴躁的像是一頭衝不破牢籠的雄獅。
趙靈姝不哭了,透過指縫看着凶神惡煞的三舅,嚇得肩膀不斷往後縮。
她是不哭了,可側首看她娘,她娘已經被三舅罵的擡不起頭來了。
趙靈姝想勸她三舅,少罵兩句吧,她娘本就臉皮薄,這次三舅都把她孃的麪皮揭下來了,她娘必定要哭很久才能好。
她娘不是有意放任她自己回客棧的,還不是因爲肅王阻撓。她娘一個弱女子,在肅王跟前哪有她說話的餘地?
況且她娘真的已經意識到錯誤了,三舅你就行行好,放她娘一馬吧?
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放到口頭上,趙靈姝只敢怯生生的說一句,“三舅,你一路奔波勞碌,肯定累壞了吧。三舅你快坐下歇歇,我去給你端些茶水了,等你解了渴,再繼續罵我。”
常慧昌氣的瞪着她,“喝個屁的茶,老子氣都氣飽了。”
“哎呀,三舅快彆氣了,氣大傷身。我和我娘還指望你給我們倆撐腰呢,你把自己氣出點好歹來,我們倆以後可咋整?”
“用我撐腰,我是哪根蔥?你們倆現在誰比誰能耐,那還用得到我?”
“看您說的什麼話,舅啊,您沒聽說過麼,孃親舅大。在我這裡您就是最大的,你說話就是最管用的,別人的話都不聽,我以後就聽我舅的,我舅說啥就是啥。”
趙靈姝好聽話一溜溜說出來,哄的常慧昌的面色肉眼可見的好看許多。
但是,當他看到小丫頭正在窺視他的喜怒時,常慧昌又趕緊繃住臉,把凶神惡煞的表情擺出來。
臭丫頭,人不大,心眼不少。
吃的那點飯都供那張嘴上了,她但凡長點力氣,多學點本事,都不至於差點把命丟了。
不能想,只要一想到姝姝受的那些罪,常慧昌不用裝,臉色就變得更黑了。
他連姝姝遞過來的茶都不接了,只瞪着虎目看着四娘和姝姝,就等着他們給他交出個保證來,不然,這事兒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