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君千文沉默無言,似是思考,似是震撼,良久才道:“這……你也能猜到?”
“不是猜的。”君諾道:“逆鱗能夠認你爲主,代表它認可你叛逆之心,一個心高氣傲之人,怎麼會甘心臣服於他人,更何況是臣服於魔?所以一開始我就在疑惑,你怎麼會心甘情願成爲魔人?”
“聰明!”
君諾笑道:“謝謝誇獎!”
“那你再猜猜,我爲何總是用幻術而不用這逆鱗中的妖來對付你?”
“這個我也猜不到。”君諾道:“但我非常篤定一點,你是想殺我的,而且如果有可能,你希望是立刻馬上。但,控制你的魔,另有想法。”
君千文忽而大笑不止,“如果我們不是敵人,你能助我光耀雲鼎,那該多好?”
君諾冷笑:“若真有那一日,只怕我會在不經意之下被你所殺,畢竟你真的不是什麼心胸寬闊之人。到頭來你還是得不到我的助力,雲鼎依然會沒落下去。”
“你說的沒錯。因爲我不會讓比我還強的人佔據我的位置……哈哈……我竟然承認了你比我強,一個小妾之女竟然比我強?”君千文哈哈大笑,漸漸化爲墨煙,悠悠道:“下次我一定讓幻境更真實……”
琵琶之音響徹林間,聲聲急切,如千軍萬馬壓陣而來。
“不會有下次了!”伴着君諾一聲怒喝,她左手捏決一拉一拽,一道水痕從手中顯現,另一頭忽而傳來“撲通”一聲,一個人影從樹上摔落到地。
問世即刻出鞘,飛旋而出,噗噗兩聲,阻了那人影的起身之勢。君諾以星月牽引,問世瞬間轉頭,還未等那人反應過來,便“噗”一聲,從其肩頭刺入,直接沒至劍格處。
君千文一聲痛呼,被問世釘在地上,一臉慘白,眉頭緊皺,滿眼狐疑。
君諾將落在地上的傘撿起,輕輕一合,影影綽綽間地上所有的羽人和血跡全部消失,毫無痕跡。
君諾大致判斷了一下,只能確定此處是驚霧山深處,早已遠離驚霧峰峰頂,卻不知此爲何地。
“你……真的很聰明。”君千文終於回過神來,“提前佈局,沉得住氣,一直等待這一擊的機會,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也是不怕被人詬病。”
“爲什麼要怕?”君諾道:“許你設計騙我害我,不許我設計抓你?再說了,我哪裡騙你了,我說的是‘他們沒有跟我一起來’,又沒說‘他們不來’。”
周宏浚和鶴筱遠遠奔來,鶴筱懷抱琵琶,周宏浚懷抱周憶。周憶在他懷裡睡得極沉,臉還紅撲撲的,嘴角帶着笑意。
周宏浚看了一眼君千文,對君諾道:“看來他把憶兒照顧的還不錯。”
君千文道:“我說了我不會傷害小孩,只不過你們……從心底就認定我十惡不赦,從無原則。”
“不,我相信。”君諾道:“在你扔出空襁褓的時候,我就認定你不會傷害她。所以我才估計你在對付我的時候不會把她帶在身旁,因爲她一哭你就會暴露,而你一暴露我必然會攻擊你,難保我不會誤傷了她。”
君千文苦笑,冷哼無言。
君諾卻道:“但這也意味着,你會把她放在我耳力不及,但你可以快速找到她的範圍之內,因爲如果你幻術失敗被我追擊,她會是你的護身符。”
“呵。”君千文苦笑:“所以你兩次中我幻術,都是在拖延時間,以方便他們在這個可控範圍內搜尋?”
“對,不全對。”鶴筱在一旁補充道:“找嬰孩的只有他,我找的是你。幻境總有範圍,在周圍有遮擋物的情況下,就一定會顯現出靈力波動。你每一次操控幻境變動,都會有靈力波動,這樣我就能辨別你的位置所在。”
“哈哈哈……咳咳咳……”君千文倒趴在地上,一笑便牽扯心扉,咳出血來,“好吧,君諾,我承認了,徹徹底底承認了,你比我強,你的運氣也比我好。”
“不!”君諾道:“你敗,不是因爲我強我運氣好,而是因爲我有朋友,你沒有。”
君千文冷笑,眼神陰鷙,面色陰沉,冷冷道:“但你只不過是贏了我,你贏不了他的。”
周宏浚一聽當即跳腳:“嚇唬誰呢?”
君諾沉思片刻,問道:“是他承諾你的?你真的信?”
君千文苦笑:“你莫不是想詐我,讓我替你找出那個人?”
君諾蹲了下來,就蹲在離君千文兩步之外,剛好能夠和他對視,笑道:“我沒有詐你。我堅信你也不知道他是誰,你不想受他控制卻不得不被他利用,因爲你以爲他能幫你殺了我。”
“難道不是麼?我的意念比旁人都強,卻還是抵不過魔氣侵襲。這說明他很強,強到可以輕易捏死你。”
“他若能輕易捏死我,爲何讓你來?”
君千文一愣,轉開話題,怒道:“你不懂,我跟他抗爭,越抗爭便越強大。他需要我的強大!”
“可是你越強大他就越想控制你,我已經可以預想,當你支撐不住的那一刻,你遭到的反噬也會更強。”
君千文嘿嘿一笑:“你也被魔氣侵襲了,你不知道麼?”
鶴筱忽而一驚,一把抓起君諾,手已覆上她腕間,灌注靈力去探查。
周宏浚急得跳腳,在一旁喝道:“你都這樣了,還想怎樣,你以爲幾句胡說八道的話就能擊潰一個人的心?”
君諾笑着推開鶴筱的手,對她搖了搖頭,示意不用擔心,又道:“我糾正一下,我氣海深處的確有異,但不是魔氣,而是暗黑之氣。”
“這……有何區別?”鶴筱面色微變,語氣卻難掩慌亂,她剛纔的確探到了君諾氣海里的異樣。
“區別在於,君千文的魔氣來自於魔,充其量他只能成爲一個被魔掌控,隨時會被魔拉去獻祭的魔人。而我,如果最終控制不住,會成爲魔。所以怎麼算怎麼想,都比你……強。”
“胡說八道!胡說!”
君諾搖了搖頭,“那你以爲,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他不讓你殺我,又不告訴你原因,又讓你設計逼迫我提升,所有目的不是隻有一個麼?”
君千文恨恨不平,“讓你……成爲魔?”
君諾笑道:“成爲強大的魔。”
強大,是君千文所追尋,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君諾成爲絕對強者,成爲他不可戰勝的魔,而自己作爲魔人還得附屬於她。
“哼哼哼……”不知怎的,君千文突然陰側笑起來:“但是這也意味着,你再也沒有機會讓雲鼎成爲天下第一仙門,這一點上,你不如我!”
“五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仙門是天元宗,而現在卻已經成了洞玥門。就算你有能力讓雲鼎成爲第一,十年後,二十年後,百年以後,又會怎樣?君千文,你的執念,纔是魔利用你的根本。”
周宏浚補充道:“而且,這也說明,你背後那人根本不信任你,也根本不在乎你所謂的執念!”
“拙劣的離間計!”君千文吐出一口痰,還夾雜着血水。
“我沒有離間你,我只不過是在講事實。”君諾道:“如果他承諾你幫你殺我,他爲何不直接現身,又爲何不讓你用殺招?”
君千文眼神流轉,心中不定,好一陣才道:“他想要先擊潰你。”
“擊潰我再殺了我?”君諾笑道:“何必這麼麻煩。雖然我猜不到他對我的目的,但很明顯他對你的目的只有一個,便只是:利用!我一路北行,他利用你阻礙我,驚霧山、雷州城、冰凌城……自己躲卻在身後……就當我結了仇家吧,可你算什麼?”
“你不要血口噴人!”君千文道:“我是想殺你,想阻你北行,可不要把任何事情都推到我頭上!你在驚霧峰的時候,我剛剛從雲鼎出發,外門弟子追隨左右,我哪裡來的精力去找西荒獸族和饒都郊外的獵人來對付你?但是有一點我承認,你在饒都的時候我也在,我猜到你要去救獸族,就提前通知了萬世逍遙。”
君諾眉頭一皺問道:“那……雷州城呢?”
“是我!我專門蒐羅的海妖來對付你,誰叫你是水系術法呢?可沒想到……哼!”君千文道:“但是什麼冰凌,我可去都沒去過。我從一開始便從他口中得到了炎魔封境在墨雲鎮的消息,所以一到冰原便直接趕去了。只是沒想到費盡心力都沒發現任何異常,直到你們出現,我才退出墨雲鎮,躲到他處暗中監視。”
“你沒見過蘇致遠?”君諾心中隱隱察覺到異樣。
“蘇致遠?就是你殺的那個醉玉坊掌門?我見他做什麼?一個冰凌城裡的小門小派!”
看來當初那個在冰凌城裡周宏浚所見到的蘇致遠是假的,而蘇致遠所見到的君千文也是假的。
也不知到底是誰,布這麼大的局,爲的便是讓自己與蘇致遠反目,然後去發現是蘇致遠掩藏的天神殿。可是那個人就那麼想讓她知道天神殿裡的秘密?
周宏浚想起在荊棘谷與君千文的對峙,怒問:“那……炎魔封境你到底……在不在?”
“我在!”君千文道:“但是外家只有我一個!我偷偷跟在那些人裡進去了。不過我什麼都沒做,因爲我看到了他,我沒想到他會現身。哦,不妨告訴你,他和他的手下就是你一直在意的黑衣斗篷人。”
聽到此處,君諾沉默了。她曾經想到過還有一個人,現在看來應該是一個隱藏極深能夠隱匿魔氣的魔人。可她不曾記得自己曾經有否招惹過什麼魔,也想不明白到底爲何會得到魔的“青睞”。
“你是不是在後悔?現在知道的太晚了。”君千文得意嘲笑。
“怎麼會呢?”君諾道:“你有沒有覺得,幻世只是將你釘在地上,不殺你,也不加重對你的傷害,這不奇怪?有沒有覺得你我說了這麼多,我還不殺你,也有點奇怪。”
“什麼……意思?”君千文額間冒汗,他越來越猜不透面前這個女子。
“你剛纔說的可都是在出賣他,他爲何沒有救你,爲何沒有暗放冷箭?”君諾道:“因爲你說的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威脅。”
“哈哈……”周宏浚大笑:“因爲你說的全是廢話!”
君千文一聽,怒不可揭:“是啊,全是廢話,可你們還問半天!”
“是了,不問了。”君諾一聲嘆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是要了結了。”言罷,她手中星月緩緩轉動,閃着光亮。
“你敢?”君千文依舊趴在地上,咬牙切齒般怒道:“你敢殘殺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