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實話,安之不知道這樣小孩子的刺激方式到底能不能諷刺到天帝,至少她覺得,身爲一界之主,定力應該是很好的。
可偏偏,今日的一切都似乎在出乎安之的意料,因爲她和華裳還沒有說幾句,另一邊的人便已經坐不住了。
“爾等未免太過幼稚,寡人不與你們爲謀,就算是寡人做的又如何?寡人不過是爲了維護六界和平!”天帝說道,語氣義正言辭,那面上甚至不帶一絲尷尬的就這麼把事情說了出來。
華裳一笑,輕柔間帶着一絲輕蔑,“這麼說,天帝承認了?”
“寡人敢作敢當,這有什麼好不承認的!”他道,微微仰起頭擺出帝王的姿態,可見到這副樣子,安之實在是有些憋不住笑,剛剛那個死活不承認的到底是誰?怎麼纔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改了口,還能說得這般義正言辭?
“如此甚好,既然天帝承認了,那咱們就繼續下一話題吧!”華裳忽然道,沒有追究這些問題,直接說了別的事情,這倒是讓在場的衆人又是一愣。
似乎誰都不明白,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來刺殺本王的人,僞裝成了魔族,那麼刺殺妖族的人,亦是僞裝成了魔族,因爲本王並沒有派人去,不同於天帝,本王可是當真的,敢作敢當。”他道,尤其在最後那四個字的時候咬的及其重。
安之知道他一直都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其實看上去冷豔無雙的美人師父,當真是小心眼的緊,多半是還記着從前的那些事,加上上一次四梵天的事,所以連帶着,這一次全部算了回來。
不過,這還不是結束,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衆人似乎都有點若有所思,唯獨詩槐還有些憤憤不平。
華裳倒也不甚在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笑了笑繼續道,“本王一心愛慕我的寶貝徒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妖族出事的時候本王正巧隨安之回了四梵天,在座的各位很多人可都是見到了的,不過如果諸位硬要把這罪名強加到本王身上,那本王也無話可說。”
他頓了頓,看向安之,察覺的這小女人聽到他說愛慕她時的複雜神情,不由得開心一笑,接着道,“妖族出現的魔族人並不假,只是可惜,本王並不知情。再說說如今吧!寄靈姑娘受傷,指認詩槐就是兇手,身上還帶着妖氣,這點,本王也不覺得是假的。”
“你什麼意思?”詩槐開口問道,面色沉下來隱隱有些不悅。
“莫急莫急,本王還沒說完呢!”他笑着擺擺手,道,“只是,諸位都是這四海八荒的佼佼者,難道不會想一想麼?寄靈姑娘受傷,妖族被擺在了守衛,這對妖族有什麼結果?無非就是陷入了與鬼族和其他族對立的兩難境地。如今時刻,不說是萬分重要,但好歹也是六主齊聚,在這種時候一點防範措施都沒有就率先的做出了這樣的事,不是自找沒趣麼?”
“更何況……本王其實更覺得,想出這種辦法陷害妖族的人,更是自找沒趣。”
他的話音一落,瞬間大殿內便有些譁然了,其實六主倒還好,都是各自安靜的坐着,至於其他人,似乎都有些無法理解。
這一句話,似乎斷定了妖族是被陷害的,無形中指出了衆人之中有奸細,更加說明了詩槐是清白的。
不過單憑這一句話似乎並不能證明什麼,因爲畢竟寄靈是親眼看見了詩槐,小女孩的心裡,不會想太多的東西,她認定的,似乎就是對的。
而華裳似乎也並沒有就這麼打算結束,看了一會衆人各異的表情後,繼續道,“拋開天帝派人冒充我族人刺殺我這件事,詩槐說我派人刺殺他族,而寄靈姑娘又指認詩槐這件事加起來,其實大家心裡也都有數了,本王已經從混沌中醒來,本王倒是不介意什麼六界之爭,各位做了什麼,相比心裡都有數,做的沒做的,不消說出來,大家猜也能猜出一二,不過……”他頓了頓,眸光忽然轉向那個人族的王,笑着說道,“人乃萬物之本,這話說得倒還真是在理。”
“魔王此話怎講?”那人開了口,似乎第一次在衆人面前說話,那嘶啞的聲音聽上去讓安之異常的不舒服,也正是這時,她纔開始真正的注意這個男人。
“本王沒什麼意思,該說的既然已經都說了,那麼接下來各位便回到各處去細細想想吧!”他道,站起身大笑一聲,看向詩槐,眸光冷然卻似乎又帶着些許的可惜,輕道,“拋開凡俗的芥蒂,你當會發現真相。”
詩槐皺眉,有些不理解他說這話的含義,想要細問,卻見他已經轉身在安之的攙扶下,離開了大殿。
這一場鬧劇實在有些過火,以至於在場的衆人都是掃興而歸,只是對於華裳的話卻還猶在耳邊,畢竟誰也說不清,到底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究竟是誰。
不過夜已深,既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便就都開始各自回去,休息一晚,且等明日在談。
這六界的大事,本就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商議完的。
安之扶着華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其實心情倒是挺複雜的,她覺得師父這麼拉風的作風實在太悶騷,讓她一邊享受又一邊心驚膽戰。
他把一切都分析給了大家聽,給了衆人一個他知道一切的錯覺,可實際上,他到底知不知道,安之也說不好。
不過回想起他稍前在大殿說的那些話,她倒是忽然間有些面紅耳赤了。也或許就是因爲現下只有兩人的關係,這相互攙扶着的親密動作,也實在增加了不少的情趣。
不過這情趣,安之倒是不大懂,甚至可以說……她不想懂。
什麼愛慕着她呀,那些玩笑話她覺得算不得真,可就是出乎意料的,覺得莫名的開心和滿足,但是現在人少了,只有他和她了,她又會開始胡思亂想。
他說的話都是假的,都是玩笑,或許就算是真的,大底也不過是一時的興趣吧!
所以她大概也只能這麼想一想,權當那忽然迸發的開心和滿足……是一時的吧!
拋開這些不說,安之還是很擔心他的傷勢,人前他那般的運籌帷幄,可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安之才能感受得到,他身子的虛弱。
他的年歲其實算起來也實在不小了,說句不中聽的話便是,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和個孩子鬥法,就算勝在魔力深厚,這老胳膊老腿的,萬一抻着了怎麼辦?不過這只是形容凡人的說法,對於華裳,安之可實在不敢說出口。
所以儘管她知道他的不舒服,也不會太過分的說出口,只要默默的這麼陪着伴着,似乎就會放心了。
華裳倒是沒什麼所謂,回到房間之後便躺在了牀上,體力是耗費了不少,不過身邊一直有安之的陪伴,也放心了很多,所以趁着她的一個不察,擡手一摟便將她攬在了懷中。
微微笑道,“你這丫頭實在藏不住事,擔心爲師就說麼!有什麼害羞的!”
“我哪有!”安之微微反抗,一面覺得羞澀萬分,一面又怕碰到他的傷口。
“沒有?”他挑眉,好看的面容轉過來,和她近距離的面對面,呼出的氣息灼熱了安之的臉頰,看着那紅到耳根的可愛模樣,不禁笑道,“沒有的話,幹嘛要一直在這晃來晃去,我可沒見你做什麼別的事情。”
“我在散步啊!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安之轉轉眼睛,脫口而出,隨即又皺了皺眉,這都什麼話,自己怎麼從來沒聽過就說出來了呢!
“九十九?阿之,你在逗我麼?如果爲師沒記錯,你今年已經一萬零四百歲了。”
“師父,你不覺得你說這話都害臊麼!”安之皺皺眉,對於忽然被暴露出來的年齡感到頗爲的不滿,“你的歲數可比我大多了,我都沒說什麼呢!”
“你還想說什麼?爲師年歲大這叫成熟,像你麼,一萬多歲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哈哈!”她乾笑兩聲,有些諷刺的看着他,“是是是,你成熟,成熟到跑去跟小孩打架,真不知羞!”
華裳微微一頓,似是聽出了什麼,看向安之,微一挑眉,道,“阿之,可是心疼了?”
“心疼?我幹嘛心疼!某些人自己都不怕疼呢!”她嘟着嘴別過頭不看她,那慌亂眨顫抖的眉毛卻出賣了她的心情,安之不知道,她現在這種明明在乎卻死活不承認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放不下手!
好像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安之永遠都是一個不坦誠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像是隱藏着一個巨大而悲傷的秘密,不願意說出來,甚至更不願意對人打開心扉,而現在呢,她似乎也是這樣的不坦誠,只是這一次,她不是悲傷地,是快樂,卻又有着自己的自尊心。
她覺得這樣的事情說不出口,便不說,她覺得那樣的事情做不出來,便不做,好像從始至終,便的都只是她的記憶,而她這個人的本身,似乎永遠都是這麼的惹人憐惜。
這一夜,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很久,氣氛愉快而開心。
只是可惜,這一夜似乎就已經是他們美好生活的一個終結,因爲當天一亮,那所謂的命運,便會悄然而來。
其實那些當你回首去看時才發現早已蕩然無存的東西,往往都是那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那些你未曾珍惜過的,在時光荏苒之後,就會變成了萬般的懷念。
誰也不知道,時間鎖定的下一秒帶來的是怎樣的生活,但安之想過,如果這一切可以重來,她真的不希望那一夜,就那麼悄然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