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永遠不知道,她的生活裡會發生這樣悲傷的事。
遊絲消失的那一瞬間裡,她釋放了所有,眼睜睜的看着這天地變色,還有詩槐,在那一瞬間裡,白了頭。
似乎這是所有人的人都沒有想到的,因爲這一場齊聚帶來的傷亡,竟然是魂飛魄散。
對於有着靈體的仙來說,如果魂魄散了,就意味着永生永世都不會重生了,這是死亡,卻不同於人類那種可以投胎轉世的輪迴,遊絲的靈魂四散開去,找不回來那便只有一個結果,就是長眠。
長眠在這山川大地的任何一個角落,卻唯獨不能夠在重新回到大家的身邊。
安之還沒有走到她的身前,還沒有擡手去觸碰她的身體,甚至還沒有說上一句話,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記憶彷彿回到了崑崙山下,石人長老和整個石人族爲了她而葬送的那一瞬間。
消失,毀滅,墜落,再也不復從前。
她只要一想到眼前那剛剛還活生生的人就這麼忽然的消失不見了,心就是一陣一陣的緊縮。
這種疼痛遠比平日裡的那些來得更加劇烈,是一種憤怒過後的恐慌,是失去了最珍愛之人的無助。
這種心情在緩慢片刻的堆積之後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在她瞪着眼睛驚恐的望着那四散的晶瑩之後,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傳出,響徹了整個崑崙頂。
眼淚像是斷了線,那滴滴落下的晶瑩和她失控的尖叫在一瞬間爆發開來,瞬時間,天地變色,這一向平和的崑崙頂便被籠罩在了一片陰暗之中,任電閃雷鳴,狂風肆虐。
大雨磅礴而落,狠狠的打在了每個人身上,這是天雨,是龍神發怒的徵兆,也是所有人都無法抵擋的悲傷。
鳳然和龍神子們都被這場景驚到了,趕過來想要拉住失控的安之,平復她的心情,可似乎無論他們用多大的力氣向前,都無法貼近她半步。
一股強烈的氣場圍繞在她的周圍,那一片土地開裂,延伸,甚至阻擋了所有的風雨,在這一片狂風撕裂的天空下,迸發着巨大的神力。
所有人都知道安之的身體裡是沒有靈力的,可這一刻,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憤怒與悲傷,卻幻化做了堪比浮生淥的神力,就連龍神子和鳳然在內的幾位神族聯合起來都無法抵擋和壓制。
束搖依舊站在那高高的廢墟之上,在這狂風大雨中大聲的笑着,張開雙臂揚天而望,看着那天空中撕裂的閃電和雷鳴,源源不斷的吸收着來自於安之體內的憤怒與悲傷。
就是因爲他修煉了這人間的禁術,才能在這樣的時刻越挫越勇,因爲他是冷血的,除了繁榮他不愛任何人,所以就算天地毀滅,又與他何干?
只要他能變得足夠強大,即便是殺了再多的人,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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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衆人便發現了這異常的一幕,所有人都開始震驚,都開始明白了過來,也都開始努力着收斂着自己的情緒,不讓悲傷和憤怒泄露。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忽然的冷靜下來,因爲這突變,讓一切都複雜起來,無所謂的人本就無所謂,可有所謂的人便是怎麼也掙脫不開。
像是被一個枷鎖牢牢地困住,在這其中無助的吶喊,那種爲了能宣泄恐懼與悲傷而迸發出來的力量,在一瞬間裡驚詫了所有的人。
詩槐就這麼白了滿頭的發,抱着那已經消失的身體留下來的衣衫,坐着一動不動。
彷彿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能回想起遊絲對他的點點滴滴,這千餘年的時光裡,他在愛着別人的時候,她也在愛着他。
那臨終前的眼神和笑容刺痛了他的心,又彷彿被狠狠的烙印在了身體裡,串成了一個魔咒,要讓他生生世世揹負着她的名字而活。
可即使如此,他也甘之如飴,這遲來的愛情是他虧欠的,只是可惜,再也沒有下一個來生去補償。
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所有的人神色各態的愣了那麼半柱香的時間,緊接着,這一場大戰便就此爆發。
束搖自然不會是要自己來對抗如今的這些人,他吸食夠了那些憤怒和悲傷,力量變得強大起來之後,便就召喚除了許許多多的黑色影子。
那是他在擡手一揮散出去的黑霧中出來的,是在一瞬間動作極快的包圍住了衆人的暗影。
大家都還來不及反應什麼,這戰爭,便一觸而發。
悲憤的安之祭出了鎖玲瓏,那把幻化出來的銀色長劍握在她的手中,擡手一揮,身邊的那些個黑影便消失不見,只是這大批量而來的攻擊卻是源源不斷的,靈力總有枯竭的時候,更何況她還耗費了太多的體力,現如今也只是憑藉着憤怒在戰鬥。
可她的目標遠遠不止如此,她要衝到最前方,殺了那個仰天大笑的男人。
殺了他,爲遊絲報仇,這一刻,安之無所畏懼。
許是看到了安之這般模樣之後,詩槐也漸漸的清醒了過來,放下了早已空蕩蕩的手臂,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衣衫被打溼,長髮被染成了白雪,儘管如此,他的面容依舊堅毅,少了那平日裡的溫潤妖嬈,如今的他,只殘存着滿腔的怒火。
似乎所有人都開始了戰鬥,所有人都開始了抵抗,因爲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言而喻,無論如何,都要把束搖控制下來,才能緩解這一場巨大的災難。
而且即便是在場的一方不願意出手,似乎也不行,因爲束搖的目的是要毀滅這四海八荒,獨霸天下。
所以這場混戰一觸即發,在一瞬間內,整個崑崙頂便陷入了危及之中。
而就在這片混亂中,小夏卻依舊坐在原地,神情呆滯的摸着落在地上的遊絲僅存的衣衫,他的眼神沒有焦距,卻就只是這麼固執的坐在那裡,不動,不哭,不說話,不喊叫,像是忽然間被抽走了魂一般。
所有人都在戰鬥着,卻獨獨他自己在原地不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人顧及到他,或許偶爾的撇上一眼會當他悲傷過度,畢竟曾經他和遊絲,是那般的親暱。
場面的混亂可想而知,在一干衆人對付着那些暗影的同時,還要小心束搖的騷擾。
向真和癡靈要保護受傷的寄靈,崑崙頂四宮二十八殿的殿主也在全力的應對着,冽宴和懷柔被孤立在了一角,連同着不遠處的龍神八子和鳳然,對付着源源不斷逼近過來的暗影。
似乎所有人都被隔絕了開去,而束搖這一邊剩下來的也不過就是那麼的寥寥幾人。
詩槐已經率先的衝了過去,帶着他滿腔的怒火披荊斬棘,很快便找到了束搖,和他戰在了一起,安之在後面,緊緊的跟着,卻終是被越來越多的暗影擋住去路,但她到底是沒有詩槐那麼強大,手中的鎖玲瓏儘管嗡嗡作響,卻依然不能幫她快速的解決麻煩。
她的力量還不夠,還遠遠不夠。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能明白,強大和弱小之間所帶來的差別。
腓腓緊緊的跟在安之的身邊,兩隻小爪子抱住她的一隻小腿,它說過不離不棄,便一定會如影隨形,只是它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這裡緊緊的貼着,不離開。
遠遠的望見束搖身上的那股黑氣越來越濃,隨之而來的黑影也越來越多,實力也越來越強大,這似乎是一個漸變的過程,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安之卻依然不放棄的繼續向前,哪怕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身體傷痛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一瞬間裡,她周身的壓力被減輕,身旁忽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抵擋住了向她撲來的那些暗影,站成了保護的姿態,夙櫻在手中揮舞的畫面形成了一道光,圍成了一個原狀的防護罩,將安之和腓腓罩在了其中。
暗影無法進來,她也無法出去。
安之雙手擡起撲在了那防護罩上,任由她如何狠狠的拍打,喊叫都無濟於事。
華裳就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如今瘋狂的模樣,流露着滿眼滿心的心疼卻無處宣泄,只能就這麼看着,甚至連上前抱住她的勇氣都沒有。
可即便如此,他卻依然不能讓她以身犯險,詩槐和向真加起來都無法撼動的能力,不是她一個沒有靈力的神女憑藉着神器就可以駕馭的了的。
所以不管她現在有多麼憤恨,他都不能放她出去,因爲即使天地毀滅,只要不傷害到她,他就都無所謂。
“讓我出去!”安之拍打不開,終於回過頭來看他。
這是恢復記憶以後,在這片混亂之中,她和他第一次對視着說話。
華裳的心不比安之好受多少,可儘管如此,他依然搖頭,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他要保持他的堅持,才能保住她的一切。
“讓我出去!你讓我出去!”安之急切的大叫,瘋了一般的撲到華裳的身上,狠狠的拍打着他的胸膛。
她依然在哭泣,依然在喊叫,這樣的電閃雷鳴和狂風暴雨甚至依舊在持續着,就連着防護罩都擋不住那漂泊的雨,狂烈的傾瀉下來,打在她與他的身上,是一種混亂和迷茫。
她還是恨,恨他的絕情,恨他的冷酷,可爲什麼,當在如今時刻,擡眼看着他莫名悲傷的神情,她依然會心跳的不能自已。
爲什麼,還是會如此的心動,甚至要在心間傾瀉出一種比恨更加強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