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灝看了眼離得自己遠遠的凝雪,想天冷時每晚都八爪魚似的摟着自己入睡,美其名曰肉爐;而到了夏天時,則一臉嫌棄的睡在另一頭。
幸好這時代沒有空調,說實話男女之間膩得太緊密,睡覺時並不是什麼很舒服的事,哪怕身邊是個大美人,而幻想一宿宿抱在一起親密無間的少年少女們,定是沒經歷過長時間的夫妻生活。
睡覺自然是各睡各的比較舒服,但醒了面對如花似玉的媳婦,徐灝壞笑着上前壓着凝雪,做起了早上運動。
雲歇雨收後,一臉滿足的沐凝雪嬌喘着要繼續休息一會兒。徐灝起牀穿衣,輕輕走到外間,醒了的麝月遞過來一杯漱口茶,眼眸都能滴出水來,顯然聽見了動靜。
“晚上你隨我去雨詩房裡。”徐灝笑了笑,麝月頓時歡天喜地的吩咐香菱準備熱水。
麝月忽然想起什麼,說道:“昨晚三姑娘讓人來說,姑爺有日子沒回家了,想請你派人去錦衣衛問一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公務。”
徐灝說道:“這還用找我?直接叫個人去問一聲不就得了。”
麝月說道:“看那意思,估摸是想求你擡舉下姑爺的官職,卻又不好意思明說。”
徐灝仰頭咕嚕咕嚕的漱口,吐在了旁邊的痰盂裡,“當初關了鋪子尋了門路進錦衣衛,我都不知情。再說家裡做官的多了,這口子不能開,其實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該升官時誰又會攔着?”
麝月笑道:“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就算受了委屈。滿朝都是自己人,任是誰見了會袖手不理?”
天將晌午,綠哥央求三姐幫穿一個珍珠頭墊,她親手縫了一件紫紅色的比甲算做回禮,差了下人劉旺的媳婦送去。
兩家斜對着門。劉旺媳婦挎着包裹進了院子,見下人在廚房外支起了爐竈,平地鐵鍋上正烙青韭羊肉合子,弄得前後院噴鼻的誘人香味,饞得劉旺媳婦咕咕的咽吐沫,心說這時候來了,翻看一陣子衣服說一會兒話,等吃食端上來後。定會留自己吃一口。
不料管家童媽媽將穿完的珠墊用白紙包好,交付給她手裡,看都不看衣服一眼,就要打發她回去。
劉旺媳婦故意問道:“奶奶不說什麼?奴家且回去?”
童媽媽說道:“本想留你吃飯,只怕你家奶奶在家裡等得急,你且去吧,改日再留你。”
頓時把個劉旺媳婦饞得乾嚥了一頓吐沫,心中懷恨。心說我去找你家太太,正好夫人吩咐挑唆他們兩口子,把你家大爺在外乾的勾當盡情泄露。看你們誰還能坐安穩,誰還能吃得下韭菜羊肉香噴噴的合餅,豈不妙哉!”
當下劉旺媳婦走出來,一溜煙的進了內院,遇到坐在屋裡等着吃飯的徐翠雲,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徐翠雲聽了色變。怒道:“什麼?他竟敢揹着我養外室?開當鋪?”
惱怒之下什麼都顧不得了,也是徐家如今富貴極品,使得親人族人下人等都不可避免的變得不可一世,儘管有老太君等太太再三告誡,可哪裡約束得了所有人?
卻說劉智做生意賠了一大半本錢,花四郎又從了劉茂,支撐不住索性賤賣貨物關了鋪子,他怕被妻子指責暴打,酒把剩下的錢都用來打點熟人,也是趕巧,那熟人正愁沒有門路巴結徐家辦事呢,是以痛快的幫他進了錦衣衛,轉過頭來以幫徐家姑爺爲契機,順利走通指揮使肖偉的門路,肖偉看在徐灝的面子上,給他辦了一件難事。
肖偉認爲徐灝經過一個外人扶持妹夫,定是不想太過招搖了,是以也沒有特別關照劉智,但平日裡見了面都會主動笑着說幾句話,這時日久了,錦衣衛上上下下誰人還不清楚劉智乃是何方神聖?
因此儘管劉智沒升過官職,但一年來在錦衣衛裡混的如魚得水,他素來也沒什麼大志,升官與否都無所謂,偶然間逛青樓時喜歡上了一個粉姐,花了五百兩銀子把人給贖了身,娶回來做了外室。
爲了滿足小妾的花費,經同僚指點費了很多力氣和關係在兵部巷子裡開了個當鋪。此後漸漸以公務繁忙爲藉口,劉智時常十天半月也不回家,徐翠雲自以爲收拾的丈夫服服帖帖,從來沒有疑心過。
這邊徐翠雲先把時常跟着丈夫的長隨小廝暴打一頓,審清楚了住址,當即坐着轎子帶着家人殺奔而來。
進了內城門,一直來到錦衣衛後洪井衚衕,敲開門,徐翠雲不用人通報,一直往內宅走去,一邊走一邊擡起眼來,兩邊的下人全都是生人,一個都不認得。
這邊三四個下人瞧見闖進來一個貴婦,一個個都大驚小怪起來,問道:“你是哪裡來的?要做什麼?”
徐翠雲冷笑道:“倒問我是哪裡來的?我要做什麼?我倒要問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在這裡做什麼呢?那混賬王八在哪裡?不出來麼!好,我就把這裡都給拆了。”
管事婦人叫道:“豈有此理,哪裡跑來這麼個風歪辣貨潑口罵人?”
看着徐翠雲帶着人就要衝進內宅,管事婦人急了,嚷道:“哎你做什麼,這裡是私宅,快趕緊出去。”
正好裡面的粉姐聞訊走了出來,兩下里撞個正着,疑惑的瞅着面前身穿綾羅的少婦。
徐翠雲瞅着她的風流模樣,已經猜到是誰了,開口罵道:“賊淫-婦,不要臉的下流坯子,霸佔了我的男人,今日沒完。”
粉姐接口道:“你別要撒野!你到底是誰?敢在這裡信口雌黃。”
此時周圍趕過來一羣鄰居呵斥徐翠雲一行人,她們都是錦衣衛的內眷下人,在這偌大的京城會怕誰?看見外面的轎子以爲是打外地進京的。那就更不怕了。
粉姐這邊人多勢衆,徐翠雲身邊的家人有些吃不住了。自家後臺再硬也禁不住眼前虧,童媽媽趕緊悄聲道:“夫人先別動怒,您身嬌肉貴可不能被人碰了一根手指頭去。”
徐翠雲也不是傻子,平息下怒火轉過身去,童媽媽見狀大聲道:“這位是我家夫人。也就是劉智老爺明媒正娶的英國公家三小姐。”
此言一出,周圍人頓時譁然,神態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紛紛朝着粉姐等人放聲唾罵,也是粉姐等人搬過來不久,和鄰居間沒什麼交情。
徐翠雲見狀心中得意,命家人上前拽着粉姐就打,如雨的拳頭使勁招呼。直把個弱不禁風的美人給揍得鼻青臉腫,口眼出血,最後直接推到了門外。
管事婦人乃是粉姐的奶孃,一併被打了個臭死,只得彼此攙扶着一瘸一拐的含羞而出,一路上逢人便打聽劉智的下落,問題是她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捂着血污的臉。口音也不是京城人氏,很是狼狽。
錦衣衛又不是外人能擅自打聽的衙門,平日裡犯人家屬無頭蒼蠅似的尋找門路。誰不是說什麼俺家有親戚是錦衣衛校尉神馬的?是以人人聽了“敢問錦衣衛劉智在哪?”後,都極爲詫異。
有那忠厚的,匆匆回一聲:“不知道!”還有那錦衣衛瞪起眼來神色不善的瞅着她倆,罵道:“那裡來的鄉下村姑,只怕是個騷子,緝事的不該拿她們去廠衛裡拷問嘛?趕緊滾。”
劉智就怕被妻子得知。幾乎很少對人提及他養了外室,所以粉姐絲毫不知該怎麼尋找到他,雌了一頭冷灰,流着淚低着頭匆匆出來,直奔兵部附近的當鋪去了。
坐鎮當鋪的乃是劉智一起長大的童年好友王二嘴,戴着黑縐紗方巾,穿着天藍縐紗襖子,氈鞋綾襪,坐在一張椅子上搖着扇子閉目養神。
粉姐猶如遇見了親人,叫道:“王叔叔,大官人在不在?”
王二嘴擡起頭睜開眼,險些沒認出來眼前的女人是誰,總算是記得前凸後翹的身材和口音,不禁吃驚的道:“你不是弟妹嘛?這是怎麼了?”
粉姐哭道:“被正頭太太給堵在家裡,打了一頓攆了出來。”
“哎呀呀。”王二嘴頓時打了個冷顫,跳起來道:“那可不得了啦,劉智現在打死也不敢露面。不好,咱們也趕緊走,馬上就得殺來人了。”
王二嘴火燒火燎的衝出來,在街口僱了兩頂軟轎,讓粉姐和婦人坐上,他跟着一起出了皇城,又僱了一輛馬車,直接跑到了城外。
路上王二嘴解釋道:“我家在他家附近,嫂子要是知道是我在當鋪幫着做事,一準也不能饒了我,是以城內相熟的人家都不能去了。前些日子徐家有個丫頭下葬,我幫着料理喪事,咱們這就去城外的徐家墳地一帶暫且落腳,她絕對想不到咱們會去那裡躲避。”
粉姐當此時也只得同意,哭哭啼啼的聽王二嘴反覆勸慰。如今蕭家村的徐家墳地不遠處,建起了一座皇姑寺,用來安置張美人等遺妃。
王二嘴認識裡面的宦官,花錢租下最外側的院子,沒驚動裡面的張美人。
請來郎中治了傷,吃了一頓飽飯,當晚大家各自回房收拾睡覺。粉姐聽得人都睡熟了,思來想去覺得劉智如此懼怕妻子,十有八九不會讓她進門,指不定就把自己給轉賣他人。
就算進了門,以徐翠雲的狠辣性子在她眼皮底下,也得活的生不如死,劉智到時又豈能幫自己?絕對不能,因此一時想不開,拿了一根束腰的絲線鸞絛,悄悄在房樑上懸空自縊。
幸虧王二嘴想要小解,腳踏上摸着沒有夜壺,出來尋茅廁,正好從窗戶上看見有人懸在半空中,頓時驚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