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校過戰果和傷亡之後,顏良問起衆將對曹操來援之事如何看待。
蘇遊說道:“曹瞞親自往赴白馬,足見其對將軍南下之忌,然其親至以無奈何於我軍。只不知曹瞞所率人馬之數,若其人多,則白馬難以驟下。”
聽到蘇遊的問題,顏良目視隗冉,說道:“休武,且將打探的情況道來。”
“諾!據斥候來報,今日望見曹軍中有司空旗幟一面,將校之旗四,軍候之旗十六七數。然則斥候亦稱,觀曹軍兵數,約爲兩千餘騎,至多七八千步卒。另燕縣城外尚有曹軍之營,只是人去營空,只爲數不多的士卒看守。”
通常來說騎兵一曲五百人,步兵一曲千人上下,若是按照記點旗幟來估算曹軍的人數,則曹操此次帶來的援兵得有萬五千人。
但旗幟有時候也不太準確,所以有經驗的斥候記點人數不光光通過點算旗幟,還會根據大軍移動時的陣列疏密等來精細計算。
燕縣到白馬中間的路上廣佈了河北軍的遊騎斥候,自然能通過大軍長途移動時的動向看出端倪,覺得曹軍的旗幟和具體的人數不符。
張斐的計算能力還是不錯,說道:“此必爲曹賊虛張聲勢也,料其實際人馬至多萬數。”
蘇遊聽了後道:“誠然如司馬所言,曹軍僅只萬數,然則會合白馬守軍後亦有萬餘,與我軍人數相當。若再要打下白馬,怕是要向大將軍請求增兵不可。”
張斐贊同道:“別部此議老成持重,吾亦以爲然。”
此刻先鋒軍中千石以上的將領只餘下了顏良、蘇遊、張斐三人,加上個以軍候暫署騎兵司馬的隗冉,馬延已經革職待辦,馬延的司馬至今下落未明,所以當他三人商議之時,隗冉不願多話,其他的曲軍候也大都緘默不言。
顏良看了看自己手下的這兩員干將,心道自己還是吃了沒有謀士的虧啊,這怎麼就沒人看出來曹操雖然來援白馬,但絕非要死守白馬吶!
這曹操如果頭鐵要死守白馬不退,那又何苦還要在延津虛晃一槍調動袁紹的主力西去,他不就是怕在白馬城下遇上袁紹的主力麼?
若是曹操在白馬遇上袁紹的主力,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要是打,以曹操現在的實力是肯定不願意與袁紹提前決戰,要是退,無端端泄了與袁紹抗衡的氣勢。
最爲關鍵的是,顏良可是有後見之明的,他知道在原本的時間線上曹操帶人解了白馬的圍後就根本沒繼續守白馬,而是帶上白馬城中的士卒和百姓往西邊撤走。
他略一思忖,問道:“爾等以爲曹賊此來,是欲要與大將軍在白馬城下決一雌雄?”
“這……”
張斐、蘇遊二人被顏良問在了核心點上,頓時心中也起了疑惑,蘇遊答道:“曹賊兵勢大不如我河北諸軍,料曹賊必不敢在白馬城下與我軍決一死戰。”
“既如此,爾等爲何還擔憂白馬難下?”
“將軍英明,是我等眼界太淺。”
顏良擺擺手,制止了張斐沒營養的恭維,問道:“那爾等可知我所慮何事?”
張斐、蘇遊二人四目相對,俱都不明所以,答道:“我等不知。”
“我所慮正是如何阻擊曹賊,不使其安然撤返爾。”
張、蘇二人先是恍然大悟,隨後又面現疑惑,他們心想現在曹軍的人數可能反而比先鋒軍要多了,若曹操真要撤走,以自家現在的狀況又怎麼攔得住。
顏良可不清楚他們的想法,在他心裡曹操要撤是肯定的,且多半會帶上百姓一塊兒撤退,而唯一不確定的是曹操會在什麼時候撤走。
他看了看一直沉默寡言的隗冉,問道:“進武,你看曹賊會在何時撤走?”
隗冉略一思忖道:“若不在今夜,便在明日。”
顏良見隗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竟然與自己的看法暗合,不由追問道:“噢?何以見得?”
“曹軍此來虛張旗幟,似是要示我以強,則其戰守之心必不甚堅。我已知曹軍不過萬數,曹賊或可從白馬守軍處得知我先鋒軍兵數幾何,然其必難估料我軍是否尚有後續援兵,援兵何時能到。曹賊必然憂懼我軍援兵速至,屆時即便彼欲撤歸亦有所不能。”
“故而,我料曹賊若要撤走,當在今夜明日之間。”
“此言大善,那若曹賊要挾裹城中黔首一同西撤,進武以爲曹賊會選在何時?”
“必在明日。”
“哈哈哈!與某所見略同。”
顏良心裡早有預見,經過和隗冉這麼思路一碰撞,頓感清晰起來。
曹操剛剛入城,即便要立即撤退,也要將城中的士卒百姓妥善安排才行,這百姓可不像士兵,還得召集起來宣達,沒個半天時間也安排不妥當。
且在夜晚撤退的話有諸多弊病,首先這個年代夜盲症的問題十分普遍,那些黔首百姓們多半在晚上視力有限,在士卒之中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雖說在晚上撤退可以藉着夜色掩護,但白馬城中這麼多人一起撤退,想不被人發現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在晚上行路一旦被偷襲很可能造成恐慌,只要有一個人開始驚惶喊叫,就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到時候撤退保不齊就變成了潰散,想必英明如曹操不會做如此愚蠢的選擇。
但曹操又勢必不敢在白馬城中遷延太久,對於曹操來說,燕縣以西的情報完全不通,雖然他知道袁紹的主力中計西去,但河北軍軍力強盛,還有多少兵留在黎陽他不清楚,若是撤慢了,等到河北軍的援兵一到,他可就沒那麼容易撤退了。
所以,顏良認爲曹操最遲後天之前就要動身西撤。
在曹操西撤的道路上,燕縣還在曹軍掌控之中,燕縣以西的情形尚且不明瞭,要阻截曹操的話,最好的時間段就是曹軍從白馬去往燕縣的短短七八十里路上。
好在前些時日顏良讓隗冉像灑豆子一般灑出去的遊騎將白馬與燕縣之間的地形地勢摸了個通透,何處適合伏兵,何處可以屯駐,何處便於守禦,都已經畫在圖上,瞭然於胸。
只不過,顏良目前心中最大的困惑並不在戰略上,也不在戰術上。
他,思考的是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