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城費了好一番波折才控制住局面的牛大來不及休息,就帶了一千兵馬匆匆往廣寧趕。
在事先商量好的計劃裡,他帶着主力先拿下寧城,再去支援廣寧。
從牛大本心裡,也不認爲夏侯衡帶着幾百人就能搞定廣寧城,即便是有素利的配合。
不過當他帶着人匆匆趕到廣寧時,見到的卻是這樣一番景象。
小小的廣寧城四門上都已經掛上討逆營的大旗,而城外的各鮮卑部族帳幕居然並未陷入混亂,仍舊保持着原樣不動。
散佈在城外的鮮卑部族遊騎雖然看到牛大的兵馬來到時略顯驚慌,但並沒有人上前阻攔詢問,只是遠遠地看着他們往城內而去。
牛大心裡詫異道:“咦?難道夏侯衡和辛儒竟然成功了?沒可能啊?我與仲遐都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呢!”
聽聞牛大前來,站在城門口親自迎接的夏侯衡用爽朗中透着些許自得的笑容迴應了他。
“哈哈哈!牛大你來遲了,廣寧已經塵埃落定矣!”
夏侯衡有這個本錢自得,雖然在整個過程中辛儒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推動此事,並以自身武力保障計劃得以順利實施的正是他夏侯伯權。
牛大與夏侯衡在短兵曲共事時就互相別苗頭,眼下也見對手拿了大功,不免把自己的戰果拿出來顯擺道:“不錯不錯,廣寧雖然守兵比寧城少些,但你能拿下也難能可貴。”
夏侯衡也不與他計較,拉着他道:“走,我帶你去見辛伯寧,你那些人手帶一半進城,留一半在城外紮營吧,也讓那些鮮卑兒看看我討逆營的軍姿!”
其實來遲了的並不止是牛大,還更有其人。
“兒郎們,走快些,只要到了廣寧,那邊兒都是東部各族的老弱,還有他們的牛羊馬匹,搶掠來的財貨,這些統統都將是我們的!”
軻比能帶着部衆已經追了整整一天,他在擊潰了彌加的部衆後,一直攆着彌加來到上谷以北的草原上。
追擊的過程十分順利,彌加毫無抵抗之力也無抵抗之心,大多數的部衆被軻比能俘獲。
只不過略有瑕疵的是,彌加藉着地形熟悉,在拋棄了大多數部衆後,成功擺脫了軻比能的追擊,終於是逃得無影無蹤。
軻比能對此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也覺得沒什麼所謂,畢竟他一路殺來,俘虜的閻柔和東部鮮卑的部衆足足有兩三千人,自身卻沒付出什麼傷亡,可謂是收穫豐厚。
這時候,一直跟隨在他身後的趙霄派人來提醒他,東部鮮卑在廣寧城外還有不少留守部衆。
軻比能一想對啊,你彌加能跑,可你廣寧城下的部衆跑不了吧。
於是軻比能立刻調轉槍頭,從上谷外的草原直接鑽燕山間的小路殺向了廣寧。
趙霄自然是得了顏良的指示,希望藉助軻比能來拿下廣寧。
不過他顯然也沒有料到,大小寧城的問題已經迎刃而解,並無需軻比能來錦上添花。
當軻比能的人進入廣寧三十里路以內後,便遇到了四散開來的遊騎。
一開始,軻比能還以爲是東部鮮卑各部散出來的遊騎,還準備派人驅趕。
但抵近一看後,卻發現那些遊騎甲冑精良,武器新穎,與他所見的顏良所部一毛一樣。
軻比能當下便犯嘀咕了,這顏良的兵馬怎麼跑這兒了,廣寧不是仍由閻柔佔據,交給東部鮮卑各部駐紮麼?
軻比能心裡留了個心眼,便沒有魯莽地動手,派人去叫趙霄來問話。
趙霄過來一看就說道:“軻比能大人,莫要亂動,這是將軍的人馬,且容我上前問問。”
趙霄在上前問過遊騎後心裡大喜,回來與軻比能道:“軻比能大人,將軍的兵馬已經先行拿下了大小寧城,看來我們這趟是白跑了。”
軻比能吃了一驚,說道:“怎麼可能?昨日裡纔在馬城外打完,我帶人追了半天,只在夜裡休息了一小會兒就出發往廣寧趕,難道你們的人不需要休息的麼?”
趙霄半真半假地道:“將軍事先在白龍山安排了一支伏兵,此次拿下大小寧城便有這支伏兵的功勞。”
軻比能卻只是不信,以爲顏良派人來此攔截,是想要阻攔自己,自己吃下廣寧外的鮮卑部族財貨,便說道:“我們跑了一天一夜了,如今疲乏不堪,就先去廣寧休息一下吧,若是東部各族不服氣,我也不介意出手幫着教訓一下。”
趙霄當然聽出來了軻比能言語中的不甘,不過他對辛儒、牛大、夏侯衡、仲遐等人有信心,便大度地道:“如此也好,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由我帶人在前頭引路吧!”
當軻比能隨在趙霄的身後來到廣寧城下時,比牛大看到的場景更爲壯觀。
廣寧城頭,討逆營的旗幟到處飄揚,旗幟下方人影幢幢。
廣寧城下,一隊隊討逆營精騎頂盔摜甲手持長槊列陣以待。
在討逆營精騎的左右,更有不少鮮卑人的部族兵隨附在側。
這麼豪華的架勢,讓軻比能眼睛一花。
如果說城頭上下討逆營的兵馬也就罷了,令他詫異的是怎麼鮮卑各族居然甘心隨附在討逆營兵馬左右。
這世道是怎麼了?
在一天之前他們不是還打生打死麼?
怎麼現在看上去比閻柔相處得還要融洽。
望着遠處那飄揚的旗幟,軻比能感嘆道:“顏良此人深不可測也!還好我選擇了與他交好,而不是爲敵。罷了罷了,不去廣寧了,我們回草原!”
軻比能不愧是鮮卑後起之秀,這決斷能力非同一般,他知道在廣寧城下得不到任何好處,便選擇繼續回草原上。
眼下素利與彌加等東部鮮卑新敗,部落武力大受折損,留在草原上的部衆正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
所以代郡、上谷北方的大草原上,除開東部鮮卑餘下的那個部族大人闕機外,還有誰能夠抗衡軻比能,正是他大肆擄掠的良機啊!
趁着這個機會,軻比能足可以兼併控制更多的小部族,將自身的實力再度壯大,讓那些以身份看輕他的鮮卑豪長們不得不正視他的崛起。
見軻比能不告而別,廣寧城下的辛儒、牛大等人都十分意外。
不過前來報訊的趙霄卻猜到了軻比能的動向,解釋道:“軻比能雄心勃勃,向以昔日鮮卑雄主檀石槐自詡,見廣寧已經沒有插手的機會,想必是要抓住這次東部鮮卑衰弱的機會去草原上抓緊壯大自身吧!”
辛儒等人深以爲然,畢竟此人乃是將軍特意挑選來打開局面的人選,果然能有眼色,不會自討沒趣。
辛儒更說道:“趙屯長既然受將軍指派跟着軻比能,檢視他的戰果,不妨再隨他去草原上走一遭,也好趁機觀察下草原上的地形。”
趙霄道:“在下也正有此意,那我就先行一步。”
待趙霄走後,辛儒也沒有閒着,他直接把素利等鮮卑豪長們叫了來,說道:“汝等看到了沒有,我對軻比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軻比能能來到此處說明什麼?說明被他追逐的彌加已經大敗遠遁,絲毫沒有力量阻攔。”
鮮卑豪長們看到了軻比能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手下起碼帶了三四千部衆,更對前線的戰敗確信了幾分。
在座的鮮卑豪長裡並沒有彌加部族的人,因爲彌加的從弟郎巴已經在衆人的面前自尋死路。
遊牧民族的習俗便是如此,沒有人會爲了死去的弱者說話,他們都接受了這個事實,再也沒有邀請彌加部族的其他人加入其間,甚至在素利的帶頭下,這些部族主動監視住了彌加的部族,不讓他們擅動。
所以眼下對於彌加遭逢到的悲慘境遇,衆人並無絲毫憐憫,而是隱隱間帶有幾分慶幸,慶幸他們做出了正確的決斷,不再與眼前的強者爲敵。
不過辛儒接下來的話卻讓衆人充滿憂慮,辛儒說道:“你們可知道軻比能此去何方?”
還是素利反應最快,說道:“啊?他往東北邊去了,這個該死的傢伙,那裡是我們的草原,我們的家!這個強盜,一定是覬覦我們的財產我們的部衆。”
其餘的鮮卑豪長們也恍然大悟,紛紛大罵了起來。
辛儒揮揮手,制止了他們的鼓譟,說道:“你們想要回到草原上保護自己的部衆,保護自己的財產麼?”
素利道:“我們當然想,我一定要去阻止軻比能這個背叛馬鹿神的魔鬼!”
辛儒道:“我對各位的遭遇表示同情,但眼下馬城那裡的俘虜名冊還沒送來,我卻不能任由各位就此離去。”
眼下素利等人雖說已經表示投誠,但辛儒顯然並不信任他們,這些豪長如今都被軟禁在城中,直到他們付出相應的戰爭代價爲止。
鮮卑豪長們聽到辛儒如此說都感到十分失望,若是沒有辛儒的允許,他們只能坐視軻比能肆意妄爲。
不過辛儒話鋒一轉道:“事情倒也不是沒有一點點寰轉的可能,若是你們心急着去救護自己的部族,我可以任由你們帶領一部分青壯離去。”
“不過,你們的牛羊、財貨俱都要留在此處,我會替你們妥善保管,待他日你們回來後再行處置。”
辛儒這麼一說,衆鮮卑豪長們卻猶豫了起來,讓他們帶上青壯去救護部族固然好,但讓他們留下牛羊財貨卻太過爲難。
畢竟,在茫茫草原上,沒了牛羊和財貨,也就沒了他們生存的基礎。
把財產交給親兄弟保管都未必牢靠,更何況把財產交給漢人來保管。
此間最爲急迫的人無疑是素利,若是說其他小部族的豪長們擔心他們自己的部族財產是否會被軻比能劫掠,素利明顯需要考慮得更多。
他除開考慮自己的部族,還需要考慮今後在草原上的權利基礎。
若是那些依附他的小部族此次損失慘重,轉而投向軻比能,或者投向闕機,那素利就會從實力強大的東部鮮卑大人淪落爲一個普通的部族豪長,而這是曾經染指過權利滋味的素利無法接受的。
所以素利略微考慮了一下後率先表態道:“我願聽從辛中郎的吩咐,留下牛羊財貨,只帶青壯回草原救援自己的部衆。”
有了素利的率先表態,與素利親近的幾個部族豪長也跟着表示願意接受這個模式。
辛儒笑道:“我泱泱大漢以誠信爲本,必不會侵吞你們的部衆和財貨,你們不妨留下自己的親信繼續保管你們的財富,直到你們趕回來處置。”
“不過,屆時你們肯定已經清楚,各自需要爲此次錯誤的行爲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丟下這句話,辛儒便率先離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鮮卑豪長們。
不得不說,素利作爲東部鮮卑的實權派之一也有其手腕,他很快便以軻比能的外患爲共同目標,說服了這些小部族聽從他的統一調度,各自出一部分青壯一起行動,去應付可能面對的危險。
當天,素利便代表所有部族來向辛儒告辭。
臨別前,辛儒道:“素利大人,你也知道的,度遼將軍此來主要是處置幽州亂局,這場亂局的主謀是閻柔和鮮于輔,你們只是從犯而已。”
“將軍對草原上的事情不感興趣,若是素利大人能夠識趣一些,或許還能從將軍這裡得到些好處,比如貨易,比如更爲廉價的糧食、鹽、布,又比如幫助你成爲實至名歸的東部鮮卑大人,甚或是整個鮮卑最有權力的掌權者。”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要看你如何做了!”
檀石槐時代只有一個東部鮮卑大人,然而現在東部鮮卑諸部族沒有一個人能夠服衆,較強的素利、彌加、闕機三人各稱大人。
素利當然期望成爲獨一無二的東部鮮卑大人,他如今已經見識過了顏良的強大,接受了失敗的事實,便下意識地接受了辛儒的提議。
如果真個能從顏良這裡得到更爲廉價的糧食、鹽、布,甚至得到他們那些看上去十分精良的武器,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反正已經屈服過一次了,再屈服一次又如何?
關鍵還是利益,爲了利益做舔狗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