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愛爸爸嗎?”文晴壯着膽子問出了心裡話。
薛沛霖愣住,顯然沒想到自己的閨女會突然問出這麼煽情的問題,她捏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扭過臉認真地看着文晴,似乎想探究出點兒什麼。
額……媽你不會又想抽我吧?
文晴條件反射,撒手扔了筷子,雙掌捂住自己的臉頰,兩隻眼睛透過手指中間的縫隙怯怯地看着薛沛霖,不讓她媽有任何下手的地方。
“姆一不大臭喔答。”
媽你不帶抽我的。
實在是倆手捂得太緊,影響了她語言表達的清晰度。
“噗——”薛沛霖失笑,伸手扒拉開文晴的爪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你都多大人了,我怎麼會抽你嘴巴?”
文晴大鬆一口氣,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就像那隻去商店買胡蘿蔔的小白兔,她又不怕死地問道:“那,你愛爸爸嗎?”
幸好她媽不是商店老闆,不會嚇唬她用鉗子掰掉她的牙。
薛沛霖凝着長大成人快三章兒的女兒,那張和自己年輕時及其相似的臉,正八經兒地思索了一會兒,才道:“我敬重他。”
“敬重爸爸?”
“是。”
文晴捏着下巴,“敬重”這個詞兒,還真是……話說你倆真的是兩口子嗎?
文晴一抖,驚悚地看着她媽,媽你表告訴我其實你是爸爸的親生閨女!
“敬重”不是用在師長前輩身上的嗎?
不是說閨女長相隨爹嗎?爲嘛你和爸爸,額,疑似我姥爺,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幸虧薛沛霖不知道文晴的腦袋瓜子裡在琢磨些啥,不然這個嘴巴又免不了。
“晴晴,你長大了,有些事兒也該慢慢讓你知道了。”薛沛霖放下勺子,淡淡地看着文晴,似乎在說一件與二人全不相關的事。
文晴又是一抖,不是吧!難道真的……爹是姥爺?姐接受無能啊!
“媽你稍等一下。”
文晴兩隻手比了個“t”字,喊停她媽追憶往事痛說家史,抱起飯碗,一雙筷子上下翻飛,轉瞬間劃拉了一大坨各色菜啊肉啊的,堆得飯碗裡都冒了尖兒。
薛沛霖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孩子要幹嗎?
不等薛沛霖反應過來,文晴捧起飯碗,“呼嚕呼嚕”連菜帶飯狠命地往肚子裡填,那架勢簡直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薛沛霖的嘴角抽了不到三個來回,文晴已經把碗裡的飯菜吞了個乾乾淨淨,她一抹油乎乎的嘴脣,“好了!媽你說吧!”
就算接下來的內容嚇死人,姐也要做個飽死鬼!
“至於餓成這樣嗎?”薛沛霖眼睜睜看着文晴打了個飽嗝兒。
“額……是有點兒餓了。”文晴冷汗直冒,她總不能說是怕被老媽將要說的話嚇着吧?
那太傷老媽的自尊心了。
薛沛霖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古怪?怎麼說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只是不願和自家孩子多計較罷了。
“從某種程度來講,你爸爸是我……我的恩人。”
嗯,恩人?文晴默默記下,那就說明不是父女關係唄?好吧,姐放心了。
“如果不是你爸爸,我沒有今天。”
文晴看不懂薛沛霖此刻的表情,她相信那表情之後定然有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且,這個表情,無關思念,無關眷戀,無關愛情。若是非要加個定義的話,文晴猜那應該叫“感激”。
“那……”文晴掂對着措辭,猶豫着是否要問出口。
“你想說什麼?”薛沛霖平靜地看着她。
這張臉,古井不波,似乎已經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時光的流逝,彷彿同自己都無關一般。
文晴心裡一澀,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母親是那麼孤獨。如果老媽能有一個伴兒,一個能讓她抒懷的伴兒,也是挺不錯的事兒吧?
這樣一想,鼓譟又煩人的喬瑞琪好像也是挺不錯的人選。
“你會喜歡別人嗎?”頓了頓,文晴又補充道,“除了爸爸之外的。”
薛沛霖眸光一閃:“爲什麼問這個?”
文晴囁嚅着:“就是……就是怕你孤獨唄。”
薛沛霖心裡一軟,忍不住輕揉她的腦袋:“寶貝兒,‘喜歡’是個很奢侈的詞。”
文晴眨眨眼,又咂摸咂摸滋味,還是覺得理解不上去。
“媽你是不是喜歡誰了?喜歡就上啊……咳咳,就追求啊!你看你要財有財要貌有貌,我也長大了,不會成爲你的拖油瓶……勇敢點兒,老薛!”
文晴說得興起,擼胳膊挽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架勢,還好死不死地一爪子按在薛沛霖的肩膀上。
薛沛霖嘴角抽了抽。照這樣抽下去,她會不會得羊癲瘋啊?就算不得,也要被這個小崽子給刺激瘋了吧?
薛沛霖登時覺得自己太明智,沒讓小崽子天天在自己身邊伺候着。
文晴看她媽不爲所動,想想單身狗的悽風苦雨,一時憐香惜玉之心大起,胸中豪邁之氣大盛,不惜豁出自己現身說法。
ωωω_Tтkan_℃O “媽你看我,哪哪都不如你,論您這樣貌,往成熟說那是御姐範兒,往大氣說那叫女王範兒,簡直就是男女通殺老少咸宜。論內涵,您是啥身份?金百合最佳女主角,終身成就獎獲得者,誰要是敢說您沒內涵,咱拿演過的電影膠片活埋了他!論財大氣粗,您是誰?堂堂世紀影視的大股東、董事長,娛樂圈跺一跺腳顫三顫的人物!連我這要啥沒啥的都敢勇敢追求喜歡的人,您說您差啥?憑啥不敢鼓足勇氣奔赴幸福的康莊大道?”
薛沛霖聽她一篇洋洋灑灑的豪言壯語,嘴角也不抽了,直接血撞腦門,血壓飆升。
文晴嚥了口唾沫,仍不怕死地雙手扳過薛沛霖的肩膀,認真地盯着老媽和自己相像的眼睛:“媽,單身狗是可恥的!所以,找個伴兒吧!我支持你!”
薛沛霖倏的瞪大雙眼,一口老血險些噎死自己——
麻痹!你罵誰狗呢!我是你老孃!敗家孩子怎麼和你媽說話呢!
可是,那雙晶亮的大眼確實是太過認真了。薛沛霖半生波折,閱人無數,和數不清的人打過交道,和數不清的雙眼對視過,除卻文爹的眼神能讓自己安心,也只有女兒的眼神能讓自己在這個孤寂的世界上不覺孤寂了吧?
一晃眼,她都長這麼大了。
薛沛霖還清楚地記得在產房第一次見到女兒時的那一幕,她還那麼小,小小的腦袋幾乎沒有自己的拳頭大,她揮着嫩小的拳頭,蹬着兩條小小的腿,使勁兒地哭喊,聲音嘹亮,似乎在向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聲明她是個何等健康的孩子,而她來到這個世界更是奇蹟中的奇蹟。
誰又能想到,這個如今比自己還高大的孩子,當年險些被自己放棄了。如果當初放棄了她,是不是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思及往事,薛沛霖酸澀得緊。她勸慰自己,即使這孩子沒什麼心眼,但她那麼健康,她是老天賜給自己的禮物。不管她剛纔對自己說的話有多孩子氣,終究都是爲了自己好。
想罷,薛沛霖揶揄道:“你就是憑着這套馬屁功追到上官橙的?”
文晴囧住,媽你的思維方式怎麼那麼奇怪?明明是在說你的,幹嗎扯到我身上?我追到上官橙了嗎?似乎前路漫漫,同志當自勉啊。
“媽,我在說你的問題呢。”
“我沒什麼問題,”薛沛霖輕笑,“現在只想把公司經營好,不辜負了你爸爸的一番心血。”
文晴默,爲什麼轉來轉去又轉回了“事業”上?
“媽你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文晴不死心地問。
薛沛霖挑眉:“我每天過得都挺充實,工作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下週還要去錄‘我演故我在’,更充實了。”
文晴繼續默。媽你已經從純粹的單身狗,化身爲事業狗,難怪找不到對象,原來您嫁給了叫“事業”的怪蜀黍!
薛沛霖又繼續道:“你回去抓緊時間探探瀾瀾的口風,如果她真的有意接手公司,那我就可以安心了。”
媽你不要一副“後繼有人”的樣子好不好?
“如果瀾姐不是很想呢?”文晴追問。
“那就比較麻煩了。”薛沛霖長嘆一口氣,無奈地盯着文晴。
媽您這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嗎?我有那麼差嗎?就算是沒遺傳爸爸的,就衝我和你長相這麼相像,怎麼着也能遺傳那麼幾分頭腦吧?
文晴其實不知道她媽的真實心思。就像甄嬛娘娘不想讓六阿哥當皇帝,她媽其實並不想把公司交到她的手中。文瀾,纔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文晴離開老宅的時候,太陽已經從天空的最高處掉下來往西邊轉去了。
幸虧這會兒不是早晚高峰,從市郊到市中心的道路不至於大堵特堵。文晴擔心家裡的女人們,車子開得飛快,險險闖過了幾個紅燈之後,終於遙遙望見了自家小區的大門。
把車子甩進車庫,文晴一手捏着鑰匙,一手拎着薛沛霖打點的大盒小碗的各色好吃的。
她剛按下車庫的門鈕,轉身,忽然——
一個黑影從角落裡竄出來,兩隻手緊緊地扣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