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橙真的“滾”了。
隨着“砰”的一聲摔門聲,文晴的世界陷入了死寂。
她像被抽筋拔骨了一般,“大”字型癱在了自己的牀上。
左臉頰*辣的痛感提醒她之前發生的一切。她憤恨上官婉兒所做的一切,包括那個毫不留情的耳光——
爲了一個死了一千多年骨頭早就化成飛灰的老女人而抽了自己的耳光!
從小時候看《大明宮詞》一直到長大讀了歷史書,文晴一向不喜歡那個叫李令月的驕橫公主。當年她媽演武則天的時候,每每到太平公主的戲份,她都要按“快進”鍵,恨不得和那個“老女人”老死不相往來。即使實在躲不過去,遇到李令月和武則天或者上官婉兒同時出現的戲碼時,文晴也要擠眉弄眼地挑剔一番。
比如,她會不耐煩地睨着演太平公主的那位演員頗有資本的事業線,鼻腔裡冷哼一聲:“姐們兒,就算是唐朝尚豐滿,您也不用這樣吧?還太平呢!哪兒平啊?這麼波濤洶涌的,還怎麼平易近人啊?”
據說這位公主殿下從小受寵,富可敵國,是唯一的女皇帝唯一喜歡的寶貝兒,還差一點兒成了第二位女皇帝。
“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嗎?”文晴撇嘴,“還沒我招人喜歡呢!”
文晴就瞧不上這種除了投胎技術好,別的都可以忽略不計的貨。
“這種貨,這種情商智商,難怪被自己的親侄子給逼死不得善終!”
而如今,這個被她百般瞧不上的貨卻逆轉了她的人生。上官橙,啊不,上官婉兒,竟然爲了這貨抽了自己的嘴巴!
虧得自己對她那麼好,就算是利用也不帶這樣的吧?
我又不是驢,卸磨就殺……
文晴抓過一個枕頭,死命按在自己的腦袋上,屏住呼吸,假裝自己因窒息而死。
結果,臉憋個通紅。
文晴長長地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苦着一張小臉——
沒憋死……
更讓人心塞的是,之前撈起來的枕頭還是上官橙枕慣了的那個,上面滿滿的都是上官橙的味道,那種……嗯,女人香。
“唔……要死了!”
文晴擡手就想撇開上官橙的枕頭,臨出手的時候又猶豫了,很沒立場地拽回到懷裡,摟緊。
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文晴悶悶地想。
她抱着枕頭,趴在牀上,縮着腦袋,假裝自己是一隻彌留之際的老烏龜。
可惜還是沒死成,反倒是嗅到了哪哪都是上官橙的味道。
你妹啊!讓不讓人活了?
文晴暴起,扔下枕頭,直奔衛生間。
她覺得自己快神經錯亂了,急需一個溫水澡來讓自己清醒清醒。
浴缸裡的水放滿了。
文晴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慢騰騰地一件一件扒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從來不是個慢性子,只是這會兒,再快又有什麼意義?麻溜利索地洗完澡,然後繼續要死要活地發呆嗎?
剛扒下襯衫,文晴習慣性地掃了一眼衛生間裡的鏡子,一眼就覷到了左臉頰上的紅痕。
你妹啊!難怪這麼疼!個死女人下手這麼狠!
剛想到“死女人”的“死”字,文晴趕緊對着空氣“呸呸呸”了三聲。
呸完了,突然又覺得自己這麼做沒滋味得很。上官婉兒那女人,閻王爺都不收她,投了火老天爺都能乖乖地把她送到別人的身體裡。唯恐她不滿意,還精挑細選了一個不是克隆勝似克隆的殼子。這麼彪悍的人品,她還怕什麼“死”?這種人,只有別人怕她的份兒!
鏡子的一角,投射出上官橙用慣的毛巾的影像;洗手池上方的架子上,擺着上官橙用慣的牙缸、牙刷,和文晴的一紅一藍,只要眼不瞎就能看出來是情侶款的。
文晴恨不得自己這會兒眼瞎了!
她神經質地一躍而起,也不洗澡了,急慌慌去客廳的儲物櫃裡掏了個塑料口袋,又火上房地蹽回衛生間,一股腦地把所有上官橙用過的東西都塞了進去。
塞完了,她耷拉着腦袋,渾身無力地看着手裡鼓鼓囊囊的塑料口袋——
扔,還是不扔?這是個問題。
你妹啊!爲什麼人生要有這麼多選擇題?
文晴不是天平座,可她這會兒也得了選擇困難症。
鏡子裡的人,還是那個人,除了缺失了往日的精氣神。
鏡子裡的臉,還是那張臉,只是灰突突的,臉頰上還掛着疑似五個紅指印。
嗯,她打了我。
文晴對鏡子裡的自己說。
文晴你要看清楚,她不是上官橙,她是上官婉兒。
上官橙雖然愛慕虛榮又花心,可那好歹是我前女友。上官婉兒是啥?能吃嗎?
當然不能吃。不光不能吃,她還抽我耳光!
上官婉兒就是上官婉兒,她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還利用我!
還奪了上官橙的身體!
可憐的是上官橙,她何其無辜?她什麼大奸大惡的事都沒做過,不過就是花心點兒虛榮點兒,憑什麼就這麼被奪了軀殼?
如今,上官橙是生是死?若還活着,一縷殘魂遊蕩到了何處?
想到上官橙的種種,想到兩個人十年來的點點滴滴,尤其那些相親相愛的日子,文晴心如刀絞,不經意間紅了眼眶——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
她咬牙切齒地盯着鏡子裡的自己:“文晴!你記住,不管是故意還是意外,上官婉兒都是殺死上官橙的兇手,是你的仇人!你不應該、更不允許貪戀她的一絲一毫!”
呼……
文晴籲出胸口的悶氣。
就算貪戀又如何?她是上官婉兒,堂堂的大唐女宰輔,她愛的人是李令月。麻痹!姓李的沒一個好東西!
無辜的李紫薇穿着厚外套,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麼冷嗎?她擡頭看看天,又低頭撥手機,嘴裡還嘀嘀咕咕的:“文晴你死哪兒去了?打了n個電話都不接!不會是在和橙姐姐親熱吧?555555……好心塞!我的橙姐姐!爲什麼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單說文晴,對着鏡子自言自語完,拎着裝滿上官橙的東西的塑料口袋在屋裡轉了兩圈,最後還是決定把它們都塞進櫃子裡,眼不見心不煩。
被子,還有牀單……爲什麼哪哪都是上官橙的痕跡和味道?文晴好想死一死。
於是她決定明天來個大掃除,把所有上官橙沾染過的東西全都毀屍滅跡,被子、牀單什麼的都洗了,讓洗衣液的味道盡情地侵佔上官橙的領地吧!
而今天,文晴疲憊不堪,她不能、也不敢再去想任何問題,任何所有的問題,自己的、上官橙的、上官婉兒的、李令月的、李月薇的……所有所有,統統都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她真的要死了!
所以,還是找瓶酒吧!一醉解千愁。醉得狠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上官橙的味道,什麼牀單、被罩、牙具,全都是浮雲。
文晴腦中轉着念頭,腳步虛浮,渾渾噩噩地滿世界地翻找,結果竟然沒有找到一絲絲和酒精沾邊的東西——如果不算小藥箱裡的消毒棉的話。
什麼時候混成這樣了?
文晴抱着腦袋,蹲在客廳的沙發旁邊。
自己什麼時候學的這麼乖這麼好了?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
有酒就喝酒,沒有酒創造條件也要喝!
文晴霍然起身,隨便穿了件外套,換鞋,抓過車鑰匙,甩上門,下樓去了。
鑽進大切諾基,文晴一腳油門踩到底,也不管林墨他們跟沒跟着自己,一路搶了無數個紅燈,闖了無數的路口,車子飈得飛快。
她心裡是無法言表的難受。她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怪圈,進是錯,退也是錯。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對上官婉兒有感覺,但是越是這樣越覺得對不起魂魄不知所蹤的上官橙。
她知道自己應該恨上官婉兒,可是每當恨意剛露個頭,腦袋裡就不受控制地蹦出兩個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她的脣,她的身體,她的柔順,她美好的樣子,她通紅的眼,她拒絕的話,她揮出的耳光……
文晴快被自己不爭氣的回憶搞得窒息了。
狠狠地咬破嘴脣,倏忽間又闖過一個路口……
她腦中混亂,思來想去沒個章法,對到底要去哪裡“喝酒”更是沒有概念,全憑本|能一路向前——
最後,一聲刺耳的剎車,大切諾基停在了樂園街的人行道邊。
此刻的文晴,但憑慣性做事。她凶神附體似的摔上車門,看都不看,就直不隆冬地邁進了一家酒吧。
這正是往年間文晴和皇甫緗她們廝混的les酒吧。
這會兒天色尚早,酒吧裡冷清得很,酒保小t正百無聊賴地倚在吧檯後面擦碟子。
“上酒!”文晴大馬金刀地往吧檯前一坐。
酒保小t被嚇了一跳,撩起眼皮掃了一眼,疑心自己遇上一穿越來的一百單八將,心說這主兒下一句不會冒出來“小二!篩半斤酒,切二斤熟牛肉”吧?
文晴氣正不順,見對方眼神古怪,大眼一瞪,眉一挑:“瞅啥?沒見過喝酒的啊?!”
小t不打算和個神經病一般見識,心說:“天天見着喝酒的,謝謝!”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廣大人民羣衆的夜生活也豐富起來了。
文晴不管身邊熙來攘往的各色人等,也不顧耳邊噪噪雜雜的紛亂聲音,且進杯中物。
就像歌詞一樣,“喝完這杯,還有一杯;再喝完這一杯,還有三杯”,她垂着頭一口一口地吞酒,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醉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晴昏昏沉沉的已經有了醉意。她抱着杯子正要一口悶下的時候,鼻端忽然飄來一股熟悉的香味。
文晴皺了皺眉,死命搖了搖頭,不讓自己陷入虛幻和想象中。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開口了:“怎麼喝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