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文瀾蹭地站起身,一臉難以置信地盯着文晴。
文晴不慌不忙地仰着臉瞧她:“你幹嗎這麼激動?”
文瀾眼角直抽,不激動?她可能不激動嗎?!
“晴晴,我不會給你做催眠的。”文瀾拒絕得乾脆利落。
“爲什麼?”文晴擰眉。
文瀾繃着一張臉,盯着文晴看了幾秒,才道:“是不是上官橙和你說了什麼?”
文晴驚,五官擰成了一團,糾結:“瀾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了?”
文瀾扶額,我問你呢,你倒反問起我來了!
她不願糾纏於之前的話題,話鋒一轉:“你又和上官橙鬧分手了?”
文晴聞言,更覺糾結,五臟六腑都快擰巴成一團了,她苦着一張小臉說,“不知道。”
文瀾挑眉:“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文晴捂臉,她好想說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狀況。當真要實話實說,說她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佔了她前女友軀殼的、比她自己大了一千三百多歲的“老奶奶”嗎?
文晴糾結了多久,文瀾就一瞬不瞬地盯了她瞧了多久。
文晴被她盯得沒招兒,只好苦哈哈地問:“瀾姐,你說人真有前世嗎?”
文瀾睨着她:“就爲了這?求我給你催眠?”
“也不是,”文晴撓頭,“你就說有沒有吧。”
文瀾並不急着回答,老神在在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享受地噴出醇厚的氣息。
姐啊,你是我親姐!不賣關子能死啊?
文晴恨得直磨牙。
“從理論上來講,應該是存在前世的。”文瀾淡淡地道。
“那實際中呢?”文晴迫不及待地追問。
“晴晴啊,”文瀾語重心長地說,“知道自己的前世未必是好事。”
文晴鼻腔裡哼出一聲:“說得好像你知道自己的前世似的……”
“知道啊。”文瀾回答得特順溜。
文晴黑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圓:“你咋知道的?”
文瀾神神秘秘地一笑:“其實……我是穿越來的……”
文晴一哆嗦,不光眼睛瞪得溜圓,連嘴巴都張成了o形:“你、你、你說真的?”
文瀾探着頭湊近了她,壓低聲音:“其實我是《西遊記》裡的白骨精,穿到了文瀾的身體裡,專門吃人的……”
“!”文晴又一哆嗦,戒備地看着她,“你、你、你逗我玩呢吧?”
“嗯,逗你玩呢。”文瀾優哉遊哉地坐了回去。
“……”文晴默,“你怎麼這麼討厭?難怪呂靖宸不喜歡你!”
這回換成文瀾默。
文晴自覺失言,抿了抿嘴脣,“我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裡去。”
文瀾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提她,說說你吧,怎麼,愛上她了?”
文晴愣神,隨即明白文瀾指的是上官橙。她垂着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和你說過吧?我從小總是夢到的那個女人。”
“嗯。和上官橙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
“如果,我是說如果,上官橙其實就是那個女人呢?”
文瀾不解地看着文晴。她當然知道文晴夢中的女人是誰,不過,文晴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具體點兒。”
文晴低着頭看自己的手背,那裡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別瞅了,”文瀾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學會玩兒自殘了?要不是我及時發現拎着你去醫院,你是想要感染爛掉然後截肢嗎?”
文晴黯然,撫着手背上的紗布,嗓音幽幽的,“她咬的……我捨不得讓傷口癒合……”
文瀾挑眉,抽冷氣,嘖嘖,牙好酸,這是玩兒相愛相殺呢?
“她說……”文晴深吸一口氣,“她說她是……上官婉兒,唐代的上官婉兒。”
文瀾一凜:婉兒竟然和小崽子實話實說了?
文晴撩起眼皮掃了一眼文瀾:“你都不震驚嗎?”
文瀾無所謂地攤手:“姐姐我是學心理學的,稀奇古怪的事兒見得多了去了。”
文晴不得不佩服她堂姐好淡定。
“她說她是上官婉兒,你就信了?”
“種種跡象讓我不得不信。”想到當日情形,文晴仍舊心有餘悸。
“然後呢?”
“她說她要去找李令月的後人,也就是李月薇。”
“李、李、李令月?”文瀾的臉都要抽歪了——
姓上官的都軸,都一根筋!上官儀那老東西是一根筋,他孫女也是一根筋!還去找李令月……的後人?這不騎驢找驢嗎?額,好吧,這麼說自家孩子似乎也不太好。
“李令月就是太平公主。”文晴以爲她堂姐不知道。
尼瑪!我會不知道李令月是誰?這名兒就是我取的!
“然後呢?”文瀾強壓下暴走的衝動,耐着性子問。
“然後,她就走了。”文晴頹然。
“走、走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嗎?
“她說,她奪走了上官橙的軀殼,即使她並非有意,也是欠了我的。她說等她查清楚李令月後人的事兒,就回來找我,要殺要剮,隨我。”
文瀾嘴角狂抽,腦袋裡只剩下一句話:上官婉兒你個神經病!
放着眼前珠玉寶石一般的小崽子不要,卻要去找什麼李月薇!李月薇嘛,不就是那個和我搶靖宸劇本的貨嗎?好啊!不光搶姐的女人的劇本,還跟姐的崽兒搶媳婦!哼哼,你等着!等着姐新仇舊恨一起報!
可是,婉兒和小崽子的這個結究竟該怎麼解呢?
其實,只要讓文晴知道她自己是誰,一切就都解決了。
可文瀾不能這麼做。她怕,怕小崽子知道自己是誰,她怕小崽子會瘋掉,會恨自己,從此連姐妹情分都蕩然無存。
自打知道上官婉兒的存在,特別是知道了文晴的真實身份之後,文瀾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爲什麼同樣再世爲人,婉兒可以記得前世的種種,自己也可以記得,靖宸和晴晴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直到今天,文瀾才恍然大悟——
原來,對於自己和婉兒來說,前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痛也是快樂的痛,於是這些都深深地烙在了靈魂深處,不論身份、年代如何變化,那些美好俱都留存在那裡不會變。
而對於晴晴和靖宸來說,前世的一切未必是美好的,即使榮華富貴,卻不讓人覺得快樂。所以靖宸會在潛意識中排斥自己對她的催眠,而晴晴,她和靖宸又是不同,文瀾即使豁出自己傷痕累累,也絕不願文晴有一分一毫的不快樂。
文瀾想着,心裡就不由得心疼。莫非她前世做錯了?她以爲只要給太平最好的生活、最榮耀的地位、最多的財富、最好的男人,就是對她好,卻無視了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她記得清楚,當年,太平興沖沖地向自己討要婉兒,還大大方方地坦言對婉兒傾心時,自己是何等的雷霆大怒,甚至不惜用婉兒的前途和安危來威脅太平放棄對婉兒的心思。自那以後,太平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恣意妄爲,肆無忌憚,種種心思算計層出不窮,再沒了往日的純憨。那時的太平,時常狀似嬌憨地討好自己。如今想來,那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當時的她,怕自己淡漠了對她的疼愛,怕危及到婉兒的前途和安危。
是不是前世種種,她早就厭煩透頂了?所以潛意識中拋下了一切值得留存的東西,只剩下了骨子裡的沒心沒肺?
文瀾暗歎。如今細思當年,她在想,是否因爲自己得不到高陽,於是就認定了這條路便是絕路?於是就無論如何不許疼愛的女兒走這條路?其實,那又何嘗不是出自母親的擔心和愛護?她以爲自己是爲太平着想爲太平好,卻不料一失足成千古恨,讓太平一生一世都不快樂。
想到自己當年都做了什麼,文瀾心疼地撫上文晴的臉。
這一世,她惟願盡己所能,讓小崽子過得快樂,真真正正地快樂。
文晴被她突然的親暱嚇了個半死——
要不要這樣啊?瀾姐你沒事兒吧?你、你、你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體了嗎?我勒個去!姐你不會真是什麼白骨精穿越的吧?您這是啥姿勢?這是啥眼神?是掂對着要從哪兒下嘴嗎?別介啊!別吃我啊!我肉酸!
文瀾眼見她驚恐的小眼神,簡直要噴笑了,於是放開手,重新迴歸文博士的高冷範兒,直視着文晴的眼睛:“你愛她嗎?”
“啊?”文晴不防她有這一問,再次原生態地張大了嘴巴。
“你愛上官婉兒嗎?”文瀾又問了一遍。
“我……”文晴不知該如何作答。
是愛嗎?至少是喜歡的吧?不然怎麼會如此貪戀她殘留下來的氣息呢?怎麼會看不得視野中出現她用過的東西呢?
可是,她可以喜歡她嗎?
於是文晴搖了搖頭。
“不愛?”文瀾問,
“不能愛。”文晴答。
“爲什麼?”
“她……害死了上官橙。”文晴的聲音低了下去。
文瀾囧了。話說這算是奪妻之恨嗎?她很想說“你和上官橙已經分手了”;她很想告訴文晴“你的邏輯順序搞錯了”,你是因爲前世愛着上官婉兒,這輩子纔會喜歡上和她長得勝似克隆的上官橙的。不過文瀾也知道晴晴是個重感情的,和上官橙的十年情誼,無論經歷的是什麼,那都是無法抹殺的存在。
而且,什麼前世啊今生的,文瀾打算把它們統統爛在肚子裡,她不要小崽子記恨她、疏遠她,她還想披着姐姐的皮盡情地揉捏文晴呢。
有晴晴在,就算是吃了靖宸無數個閉門羹也不覺得那麼難受了。文瀾頗覺老懷大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