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卻也不是絕對的靜,空氣凝滯,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一陣緊似一陣。
上官橙心中難過,因爲她發現曾經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再也不能用同一個頻率呼吸了。
當文晴懷疑她編出上官婉兒的一套說辭來哄騙自己的時候,上官橙強忍着沒有說出“不信你去問文瀾”這句話。
文瀾是穿越來的,她已經猜到了,但是文晴卻不知道。
她今天可以用文瀾的說辭來替自己證明,然而那樣又要置文晴於何地?
看看文晴此刻被自己嚇成了什麼樣子?自己發現穿越的事實時,都沒被嚇成她這樣。
如果文晴再知道她信任又在意的堂姐也是穿越人士,會不會瘋掉?
上官橙猜想文瀾和文晴上一世的關係不同尋常,更看出了文瀾對文晴的一心迴護。文瀾都能爲了文晴的快樂而隱瞞所有的真相,她上官橙又差什麼?她對文晴的在意不會遜於文瀾。
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吧?
上官橙想。如果她還能憑這一縷殘魂爲文晴未來的快樂做點兒什麼,她是很樂意的。
文晴不應該是陰鬱的,傷心的,她應該是陽光的、快樂的。
上官橙忽然笑了,笑得舒心,笑得如釋重負。她彷彿看到了未來文晴快樂過活的樣子。
文晴眼見上官橙綻放出一個柔婉的笑容,一時失神。即使現在,她還是忍不住爲上官橙心動不已。
文晴不知道上官橙爲什麼笑,還笑得那麼好看。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上官橙緩緩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她錯愕的目光中,上官橙取來溼毛巾,拉過文晴被自己咬傷的手,擦拭乾淨,又輕柔地塗好消炎軟膏,看了看,才放在文晴的身側。
“文晴,你要好好的。我去找李月薇,弄清楚我想弄清的事兒,就回來,任由你處置。”
手背上的絲絲涼意代替了之前的疼痛,文晴蹙着眉低頭看,再擡頭時上官橙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
她是上官婉兒。
她是古代人。
自己竟然和一個古代人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天!
她吻過她,爲她擦拭過身體,爲她換過大邦迪。
她抱着她入眠,她只有在她的懷裡才能睡得安穩。
她們那麼親密,除了最最親近的事,什麼都做過了。
而現在,她給自己處理傷口——
一個一千三百年前的古人,給自己處理傷口……
然後,她就這麼走了?
憑什麼?!
文晴看不得上官橙就這麼離她而去,她還有太多事沒和她掰扯明白。
於是她用那隻手背上還塗着藥膏的右手攀住上官橙的手臂。
傷口被扯得絲絲作痛,文晴不管,相反,她覺得這樣疼得很刺激。最好就此感染了,潰爛了,爛成一個大洞,可以時刻提醒自己上官婉兒曾經來過,越疼越好,從此之後,她就可以永遠記得上官婉兒的好,還有上官婉兒的壞。
上官橙被她扯住,腳步一滯,她不動亦不語,只垂着頭看着地板上破碎的陽光。
多像兩個人已經破碎的關係?
“就這麼走了?”文晴的聲音沉似水。
“我說了,我弄清楚一些事就會回來,任你處置,要殺要剮,隨你。”上官橙籲出一口氣,忽然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是因爲她挽留了自己嗎?
“呵,”文晴冷笑,“說得輕巧!你想讓我當殺人犯嗎?還是你以爲這是你這個上位者爲所欲爲的唐朝?殺個人就像碾死只螞蟻一樣容易?”
上官橙悚然回頭,嘴脣輕顫:“大唐沒你說的那麼……”沒你說的那麼陰暗不堪。
那是個既美好又不美好的時代,那裡有上官婉兒的夢想和愛情,那裡有她的血與淚,有她的光榮與寄託……她不容許任何人玷污了那個時代。
文晴語塞。她只是從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待古代,自然處處都是缺點和不足。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文晴彆扭地撇臉,她看不得上官橙紅了的眼眶。
“不錯,那是我的事,你不會懂的……”上官橙低喃。
然後她直視着文晴,“我佔據了上官橙的身體,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只能……只能任由你處置,別無他法。”
文晴冷笑:“你殺了人,應該去找警察自首!”
“上官橙是你愛的人,我奪了她的身體,害你傷心,就該受你的罰。”上官橙答得平靜。
“你殺了人,還能這麼理直氣壯?”文晴咬着牙,抓着上官橙的手臂,把她按在了牆上,逼視着她。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近得令上官橙不適。她閉上眼睛,不去看文晴充血的眸,輕聲說:“我沒有殺人。穿到這具身體上並非我本意,我以爲我死了……”
“故意殺人是殺人,過失殺人也是殺人!一句並非你本意你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了?上官橙是不是死了?別告訴我穿到你一千三百年前的身體上了!你投了火了,她還能活嗎?”
上官橙痛苦地皺眉,歸根結底,文晴在意的還是上官橙,真正的上官橙。
“任我處置?”文晴嗤笑,“你想得倒美。上官橙是我女朋友,本來就屬於我,你用我的東西來補償我?上官大人啊,您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上官橙睜開雙眼,氤氳着一層水霧,渾身脫力一般被按在牆上。
“那你要我如何?”
我要你如何?我到底要你如何?
文晴怔住了。她竟然不知道此刻纏住上官橙到底要做什麼。
替曾經的上官橙索命嗎?
替自己的付出抱不平嗎?
半晌,無言。
“你若是還沒想好,就先讓我離開。”上官橙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推阻着文晴的身體。
文晴不屑地冷笑:“想逃嗎?”
“不是,”上官橙正色,“我惹下的禍事,我自當承擔。只不過,有件事我此刻必須去做。”
“必須去做?是去找李月薇嗎?”文晴的聲音涼涼的。
“是。”上官橙坦然。
文晴的雙眸寒涼如水,沒有一絲暖意:“我可是讀過歷史的。上官大人一向風流,李顯、李賢、武三思、崔湜哪個不是上官大人的入幕之賓?怎麼?換口味了?對個女人感興趣了?”
上官橙聽得心灰意冷,禁不住渾身顫抖:她在侮辱我!她竟然如此侮辱我!
文晴說着,雙眉一立,扣着上官橙的手腕按在了牆上,死死地盯着上官橙的絕色容顏:“既然對女人感興趣,我也是女人,不如……”
上官橙驚覺她要做什麼,狠命地掙扎。
“不可!文晴不可以!”
她願意承受文晴的仇恨,願意承擔她的懲罰,卻不能容忍誤解和侮辱。上官昭容雖受後宮之封,雖被朝野傳言風流放|蕩,可終一世四十餘年,她的身體她的心只屬於過一個人。
別人說什麼她都不在乎,所謂歷史記錄下什麼她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文晴不可以,她不可以這樣誤解和侮辱自己的人格。
她奮力的掙扎更激起了文晴心中的火氣——
“不可以?你受不了女人爲什麼還扯着李月薇的手不放?爲什麼還那麼擔心她的安危?受不了女人爲什麼被我抱着入睡還不反抗?爲什麼不拒絕我吻你?這些統統都是在利用我對嗎?!”
“利用”兩個字出口,文晴已經紅了眼眶。
“我不是,我不是……”上官橙痛苦地搖頭。誰也不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不是受不了女人”,還是“不是利用你”。
“不是?不是你爲什麼要走?爲什麼要去找李月薇?她能給你什麼?你告訴我!她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文晴近乎歇斯底里,腦中渾噩,扣着上官橙的手腕扯着她的肩膀,發狠,像是困獸最後的掙扎。
上官橙被她折磨得頭暈,想止住她卻無能爲力。
文晴你瘋了嗎?還是腦子錯亂了?我是上官婉兒,我不是上官橙!
“你甩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怎麼做都滿足不了你……沈蓓……李月薇……以後還會有誰?”
文晴灼熱的呼吸噴在上官橙的臉頰上,燙得上官橙心裡抽疼。
“你別這樣……你看清楚我是誰……”上官橙撐着雙手捧起她痛苦搖動的腦袋。
“你在乎別人永遠多過在乎我……”文晴眼神遊離、恍惚,滾燙的脣廝磨過上官橙的額頭、雙眼、鼻樑。
“連……那種畜生都成了你的入幕之賓……對安平笑得都比對我笑的多……”她失神地呢喃,最後一句話消失在上官橙的脣齒之間。
“唔……”
上官橙被她倏然啓開雙脣,更被她的溫度和氣息燙得渾身發軟,本|能地攀住她的肩膀,揪緊她的衣衫,不讓自己跌倒在地。
她聽到了文晴最後一句似乎說了什麼異常熟悉的內容,可卻無暇細思。
文晴火熱的脣,強勢地勾連在她的脣齒之間,悍然撬開她的牙關,攫走她的呼吸尤嫌不足,還在用力地吮|吸、佔有,像是一個終於得到最心愛糖果的孩子一般,霸道地宣誓自己的所有權。
已經多久沒有被這樣對待了?
上官橙的腦子也漸漸昏沉——
她的脣被文晴廝磨得又痛又癢,身體被文晴胡亂地、沒了章法地摩挲……
她竟不覺得疼,不覺得害怕;她在期待,在渴盼……
期待什麼?渴盼什麼?上官橙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這種強烈的被擁有的感覺無比熟悉,她想要更多……
於是,當文晴的雙脣遊走於她的耳垂、脖頸,並在其上狠狠烙下印記的時候,上官橙長長地喟嘆一聲,發出了最真實的呼喚: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