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陽光,既不像晌午時那般*又滾燙,也不似午後時那樣慵懶而令人渴睡。此刻,文晴家的客廳裡,兩個風格迥異的美人兒,各自捧着一杯醇香撲鼻的咖啡,怎麼看怎麼也是一幅歲月靜好的怡人圖景——
雖然文瀾的腦袋上還纏着幾圈紗布,雖然兩個人均都穿着家居服,不過,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剃光了頭果奔,那也是美人。
要不咋範爺光頭造型出鏡都有人驚呼“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尼姑”呢,你讓鳳姐來試試。
文瀾抿了一口咖啡,嚥下,讓醇厚的氣息在口腔與鼻腔之間流轉纏綿。
嗯,就是這個味兒。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可誰能料到平靜的湖面下有暗潮在涌動?
所以說啊,凡事不能看表面。張無忌他媽說得多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聽說上官小姐最近在學習各種知識?”文瀾放下咖啡杯,擺了個堪稱友善的微笑。
“嗯。”上官橙應了一句。她纔不信這個喊“婉兒”的女人只是閒聊,怕是又要發難了吧?
上官橙於是繃緊了神經。
“上官小姐想知道什麼,我很樂意幫忙。”文瀾的身子微微前傾,一瞬不瞬地凝着上官橙的側臉,嘴角依舊掛着笑意。
她當然不是對上官橙傾心以至於情有獨鍾“我的眼裡只有你”,相反,這在心理學上是一種頗具侵略性的動作。
人是感性與理性的複雜結合體,即使神經粗得堪比電線杆子,即使又二又彪如文晴,也沒法兒在別人不錯眼地注視下毫無不適。當然,如果對方是自己的愛人,那另當別論。偏偏這個人又是戲耍過自己多次,此刻臉上雖然掛着笑可怎麼看都像是挑釁的那位,上官橙能好受纔怪。
文瀾上輩子是何等樣人?這輩子又精於人類心理學研究,自然深諳其中的門道。她就是要讓上官橙感到壓力,甚至讓上官橙灰心喪氣,從此之後再沒底氣對文晴作威作福。
換句話說,文瀾正無恥地炫耀自己的學歷和學術背景,其目的無非是要讓這個前世博覽羣書對自己的文化水平無比自信的上官大人感到自卑。
然而,文瀾忽略了一件事。前世的上官大人誠然學養深厚,但是,因着身份尊卑有別,她在女皇面前始終都是謙恭的,從來沒有或者說從來不敢對着女皇甩臉子,這讓文瀾有了一種“婉兒打擊打擊就是小麪人兒”的錯覺。常言說得好哇,“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你當上官大人是泥捏的嗎?
no!no!no!諸臣工皇族貴戚名媛紛紛大搖手指。
你當上官大人是小白兔嗎?就算是小白兔,那也是吃肉的小白兔
——不是個吃素的!
如果不是因爲世事難料,流落到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官大人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
還是那句話,“強龍難壓地頭蛇”,虎落平陽……咳咳咳,總之,上官大人的原則就是小心謹慎保命要緊。
“我想,網絡上的知識更全面。”上官橙淡淡地道,眼瞧着文瀾囂張的嘴角微不可見地一抽,心情瞬間大好。
“多謝瀾姐的好意了。”上官橙還沒忘了謝謝對方,禮多人不怪嘛。
你妹!你是嫌棄我堂堂一博士都沒有網絡知識豐富嗎?
文瀾一向自我感覺好得很,你戳她沒文化,不亞於指着四姑娘說他個兒矮。
這一下無異於戳到了文瀾的肺管子上。她臉上撐着半假不真的笑,心裡已經在琢磨趁着文晴不在家,是清蒸好還是紅燜好了。
上官橙扳回半局並不覺得十分開心,畢竟文瀾到底是何方神聖她一無所知,只能靠猜想,她一向不喜歡未知的不確定的東西,在她的觀念中,只有握在手心裡的纔是踏實可靠的。
文瀾好歹算是沒失態,灌了兩口美式咖啡,濃重的口感激發了她的鬥志,讓她瞬間又信心百倍了。
“聽說上官小姐在拍一部懸疑片?叫……叫什麼來着?”文瀾故作思考狀,皺着眉頭。
“叫《咒》。”
“哦,對,是叫這個名兒,”文瀾歉意一笑,“我就記着這名和什麼怨念的有關,好像有個日本電影就叫《咒怨》吧?”
上官橙默。
“似乎還有個美版的《咒怨》,不知道是誰山寨的誰。”文瀾繼續喋喋不休。
上官橙繼續默——
你怎麼不直接說我拍的就是山寨版的?犯得着拽上個美國的,又拽上個日本的嗎?
要麼說信息時代什麼都不是問題呢,瞧咱上官大人,一個純純粹粹的古人,這才經過幾天信息時代的洗禮?不光知道了日本和美國,連“山寨”是啥意思都弄明白了。
士隔三日,當割目相看啊!
“就目前的國際市場來看,懸疑片也沒什麼太大的意思,古裝片纔是未來的大賣點啊,沒看連老美都看《甄嬛傳》嗎……”文瀾毫不在意冷場,也不管上官橙搭腔不搭腔,反正她是認準一點了,上官橙不敢甩袖子走人。無論是從個人修養,還是從眼下形勢來看,文瀾都能肯定這一點。
哼哼,這丫頭在這世界還懵懂着呢,不怕她跳出老孃的手掌心兒。
上官橙聽文瀾囉裡囉嗦地分析什麼“國際市場”,什麼“國產影片的發展方向”,什麼“叫好不叫座”與“叫座不叫好”,明智地沒有搭言。她清楚自己眼下幾斤幾兩,“言多必有失”。
她狀似悠然,間或還享受般地抿幾口杯子裡的拿鐵,實則心神沒有一刻放鬆,文瀾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她都默默地記在了心裡。尤其是那些初聞不甚明瞭的概念和觀點,她決定牢牢記住,以後去網上搜搜,或者直接問文晴。
上官橙於是不得不承認,這世間怕也只有同文晴在一起是最輕鬆不過的了。
文瀾絮叨了一會兒,見對方始終淡定地沒什麼反應,眼睛一亮,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上官小姐知道上官婉兒嗎?”
上官橙正端着杯子靠近嘴脣,黑褐色的液體剛一沾脣,耳朵裡嗡的一聲,繼而腦中轟然一片空白,大腦失控導致神經脫軌,連帶着肌肉一起遭殃,手一哆嗦杯子險些脫手。
饒是上官橙久經考驗,風風雨雨幾十年,大風大浪沒少挨,才練就了一身四平八穩的好本事。怪只怪這副身體還在磨合期,上官橙個新手用了一秒鐘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讓身體伴着神經一起脫軌。
定了定神,上官橙強壓着手指和心臟的顫抖,緩緩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狀似平常地撩了一眼文瀾。
“似乎是一位古人。”
這一系列動作,其實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普通人也只當是上官橙擎着咖啡杯略作思考,畢竟她一個“失憶”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文瀾是什麼人?她是前世玩人,今生研究人的人。加上對上官橙的瞭解,笑吟吟地早把上官橙的內心戲看個通透。
“確實是一位古人。”文瀾莞爾,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文瀾其實是列着架子等上官橙迫不及待地問自己“瀾姐爲何提起上官婉兒”的,不成想人家不接她的話茬兒,她不言語,上官橙也不言語,一時間宮鬥撕逼+婆媳大戰倫理劇變成啞劇了。
行啊,學會以退爲進了啊?
文瀾眉角一挑,好吧,山不就我我就山。
“我有一個朋友,是個作家。”文瀾提起呂靖宸,神情不由自主地一鬆。
上官橙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已將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心中微動。
“她四年前出版過一本書,叫作《巾幗宰相》。”
巾幗宰相?
上官橙忽的想起文晴曾同自己說過,她最喜歡的一位古人就是有“巾幗宰相”之譽的上官婉兒。那麼,這本書……
“上官小姐可知這本書寫的是什麼人?”文瀾故意直直地盯住上官橙,不肯放過她眼中的一絲一毫的異動。
幸好上官橙心理建設已然充足,她大着膽子迎上文瀾的目光,微笑着:“可是關於上官婉兒的?”
上官橙面上雖然平靜,心內卻不平靜,當自己的名字從這具身體的口中吐出時,她還是嚐到了一絲絲苦澀的味道。
“上官小姐果然知道的多,”文瀾輕笑,“網絡沒白上。”
上官橙但笑不語,她纔不信文瀾只是“不經意”地提到這本書。
果然——
“我想買了這部小說的改編權,拍成電影,而且,”文瀾勾脣,“我看上官小姐的氣度,很適合飾演女主角,上官婉兒。”
上官橙心臟狂跳,文瀾是想要讓她演她自己?
當她聽到那本書的名字時,第一反應就是急切地想要一睹其內容,她想要看看在後世人的眼中,曾經的自己是怎樣的。
可是,飾演自己……尤其,這是來自文瀾的邀請,她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突地想到這個“圈”裡的規則,上官橙道:“這件事瀾姐應該先跟我的經紀人探討。”
“晴晴嗎?”文瀾意味深長地一笑。行啊,都會搬出晴晴來擋我了。不愧是我大周的第一女智囊,這才幾天,這世界的規則就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