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姐?”裴小玉的聲音從手機裡傳過來。
“嗯,是我。”上官橙面無表情地握着手機,面前一盞綠茶正散發着淡雅的清香。
“你在哪兒呢?”
上官橙凝着窗外,並沒急着回答。
裴小玉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失言了,趕緊又解釋:“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大華哥說劇本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徐導要求咱們後天試鏡。”
“嗯,我知道了。”上官橙淡淡地答道。
大難不死的大華,經歷了一番換將風波,終於又成爲了上官橙的經紀人,可謂命運多舛。
掛斷電話,上官橙久久無法平靜。
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生活似乎並沒因爲任何人的任何變化而停滯了腳步。時光就這麼匆匆地向前,一切好像都還是老樣子,一切又好像已經不一樣了。
一週之前,和上官橙長談之後,李月薇就走了,只把那塊玉牌留給了她,同時還有《巾幗宰相》的女主角。
李月薇說:“上官,我的日子不多了。”
上官橙問爲什麼。
李月薇說:“乳腺癌。這些年累的,心血都耗盡了。”
上官橙大驚失色。原來她和文晴都錯了,她們以爲李月薇糟糕的身體狀況是走了歪路吸|毒所致,卻不承想她們一直以來所面對的都是一個重症病人。
上官橙覺得愧疚,她其實並沒有做什麼。但是在她的潛意識中,文晴做了傷害李月薇的事,她覺得自己也難逃其咎。
李月薇看到她傷痛的表情,笑了,說:“上官,你在替我難過嗎?我很開心。”
上官橙痛苦地閉上眼睛。她和李月薇原本就是路人,只是因爲文晴,後來是因爲這塊玉牌而聯繫到了一起。她實在不願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流逝了。就算李月薇是李隆基的後人,滄海桑田,李隆基的屍骨早就化作了齏粉,他們之間的仇怨又和他的子孫何干?
李月薇說:“上官,我已經把角色的事全部託付給了我舅舅,他的大唐公司會去和呂靖宸談,和你的公司談,你肯定會得到這個角色的。”
“那你呢?”上官橙問。
“我啊,”李月薇平靜地看着窗外的風景,“我累了,只想四處走走。”
“那你的病……”上官橙不忍心說下去。
李月薇淺笑着看她:“我已經錯過了太多的風景,倒在哪裡就是哪裡吧。”
上官橙心內惻然,她知道李月薇說的是“長眠”。
“你……還恨文晴嗎?”她忍不住問。
李月薇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回答,只是問她:“上官,你相信人有來生嗎?”
上官橙點點頭。
李月薇笑了:“我也相信。但願我下輩子能像她那樣沒心沒肺,那樣的話,就會有很多人愛我了。”
她說完,專注地凝着上官橙。
上官橙很憂傷,她知道自己無法迴應李月薇的愛意。
幽幽地呼出胸中的煩悶,上官橙從口袋裡掏出那塊鑲金的玉牌,放在掌心裡端詳。
世事難料,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之後,她絕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再次見到這塊玉牌。想到它的主人,太平、李隆基、李月薇……都不得善終,上官橙心裡就瘮得慌,可又捨不得拋下它。她腦中還在盤旋着前些日子做的那個關於太平被玉牌吊死的噩夢。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是因爲自己在網上查了太平“被逼自戕”的結局而導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那個夢在向她預示着什麼?
上官橙想得頭疼,她開始羨慕起文晴的沒心沒肺來了。文晴和太平一樣,想要什麼就只要什麼,不會讓別的不相干的擾亂自己。
呆想了不知多久,上官橙驚覺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一激靈,猛然擡頭,看到了一臉玩味的文瀾。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上官橙有點兒結巴。雖然是眼前這人約了她,可這麼直不隆冬地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也是挺瘮人的。
文瀾不答,揚着下巴,點着上官橙手中玉牌的方向:“從哪兒得來的?”
上官橙狐疑,挑着眉打量着她的神情,“你認識這個?”
文瀾鼻孔輕哼,何止認識?那是朕親手題的字,親手掛在小崽子脖子上的。
上官橙被她的表情搞得無語,“認識還是不認識?”
文瀾不喜歡她質問的口氣,直接鼻孔朝天,正眼都不瞧上官橙:“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上官橙怒: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文瀾忽然狡黠一笑,睨着她:“婉兒還認得朕的字嗎?”
噹啷——
上官橙如遭雷擊,手一鬆,玉牌直直地掉在了桌子上。幸虧不過一兩寸的高度,不然玉牌不摔碎纔怪。
文瀾的目的達到,閒閒地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大口,嗯,滋味不錯。她相當自得其樂。
哼哼,婉兒你嚇着了吧?很好,非常好。誰讓你讓朕的小寶貝兒傷心的!
上官橙真的被她嚇着了。
幻聽吧?剛纔是幻聽吧?
上官橙直着眼睛看文瀾優哉遊哉地品茶,腦袋裡努力回憶幾秒前發生的事。她一向對自己的能力自信得很,心想難道是這副身體有耳疾以至於聽錯了話?可是,剛纔明明聽到了陛下的口氣,還是從文瀾的口中發出的。
上官橙不甘心,心驚之餘又小心地試探着:“你……你剛纔說什麼?”
文瀾一呲牙:“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聽她如此說,上官橙心裡更沒底了。
猶豫了半天,上官橙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到底認不認識這塊玉牌?”
文瀾嘴角一勾:“認識啊。熟得很!”
上官橙認真地審視她,想確定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你……到底是誰?”
“我啊?”文瀾一指自己的鼻子,“文瀾啊!上官橙你腦袋秀逗了?”
上官橙的鼻子都快被她氣歪了,正色道:“你既然約我來到此處,就該有些誠意。”
文瀾冷嗤:“誠意?什麼叫誠意?”
“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文瀾一指桌上的玉牌:“那你先告訴我,這個是哪兒得來的?”
或許是面對上官婉兒,這幅畫面太過熟悉,使得文瀾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前世睥睨高貴的風致來。
上官橙僵住,不可思議地斂眸看了她半分鐘,終於,迫於文瀾的氣場,不得不認命地服軟:“李隆基你認識嗎?”
兩個穿越人士的對話難免詭異,這要是擱在普通人身上,問人家“唐明皇你熟嗎?”嚇人不嚇人?
文瀾不屑地輕哼,李隆基不就是旦家的三小子嗎?後來強佔了他自己的兒媳婦還敗壞了江山的敗家玩意兒!就是這貨逼死了太平!朕要是早知道他是這麼個玩意兒,就該趁着他沒長大的時候掐死他。
上官橙看她表情,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猜想劃過腦際,倒先把自己驚着了,說話的口氣不由得客氣了三分。
“這是從李隆基的後人那兒得來的。”
“李月薇?”文瀾問。
“你知道?”還是文晴對你說了什麼。
“不知道!”文瀾不屑地別臉。原來李月薇是李隆基那小子的後代,哼哼,她還得叫我一聲老祖太奶呢。不,老祖太奶都不足以顯示朕的輩分。
上官橙無奈地看着她:“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認識太平公主李令月。”
“熟得很。”文瀾抱着肩膀。
上官橙頓時激動難抑:“你……您是……”
文瀾心頭暗笑,臉上卻沒什麼表情,聲音涼涼的:“婉兒啊,你見到朕了,就這麼無禮嗎?”
上官橙條件反射地霍然起身,雙膝一軟,下意識地就要跪下叩拜,卻在彎曲膝蓋的一瞬驟然停住了動作。她強自撐着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你……您真是?”
文瀾閒閒地撫着袖口的扣子,撩起眼皮看她:“你以爲呢?”
“不……”上官橙使勁兒搖了搖頭,“這、這太匪夷所思了……”
“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你能穿越,朕就不能穿越嗎?”
上官橙還是難以置信——
眼前的這個人,當她說自己是武皇陛下的時候,那神態、那氣度儼然就是陛下重生,上官婉兒陪伴武皇那麼多年,不能更熟悉。
可是,堂堂武皇陛下,怎麼……穿成這副模樣了?簡直……別說讓人跌破眼鏡了,連眼睛都直接跌破了。
“怎麼?不信?”文瀾睨着她。
上官橙杵在原地,擰緊的眉頭鬆開,又擰緊,最後搖了搖頭,坦言道:“難以置信。”
文瀾不以爲意,依舊淡笑着:“還有更讓你難以置信的呢!”
“您是何意?”
即使不敢相信面前人就是她崇敬的武皇陛下,但上官橙還是不禁用上了敬稱。
文瀾勾了勾脣,對她的恭敬略滿意。
“如果我告訴你,太平還活着,婉兒你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