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挽着上官橙,沒回自己的臥室,而是折回了上官橙這兩天居住的客房。
原因就是,自己臥室的牀上有文瀾的氣息,文晴覺得那樣會委屈了上官橙。
“等我換了牀單被單什麼的,我們還回臥室住好不好?”
上官橙倚在牀頭,聽到文晴如是說。
她知道文晴說“我們”是“我們一起睡”的意思。
又要回到被文晴抱着入睡的日子嗎?
誠然,那樣着實很暖,不至於像這兩日一個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只會胡思亂想前世今生的掰扯不清。
可,那樣不對。
“先別……”二字剛要衝口而出,上官橙對上了文晴的雙眼,那雙大眼睛一定有魔力吧?上官橙想。不然怎麼會讓自己生生嚥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鄉啊!
上官橙暗自搖頭嘆息——
爲自己的猶疑不決,更爲即將面對的內心譴責。
被文晴摟緊的每一分每一秒,於她而言,皆是煎熬。
一方面是覺得欺騙了文晴的感情;另一方面又覺得背叛了太平,雖然那人早已不知消失到歷史的何處去了。
文晴安頓好上官橙,就去廚房熬她的二十四孝紅糖水去了。
上官橙窩進暖和的被子裡,小|腹的疼痛稍緩,混沌的大腦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看文瀾的架勢,顯然也是從大唐穿越而來的。應該也是魂穿的吧?不然,她怎麼能那般熟悉自己,而自己對她的臉則全然陌生呢?要知道,這副身體和自己的前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想來只是巧合罷了。
這兩日夜晚難以入睡,上官橙就抱着筆記本上網查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她已經大概搞清楚穿越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她猜想自己的情況應該屬於魂穿。自己當年在李隆基面前投火自戕,恰好與這個世界的上官橙在片場遭遇火災相契合,於是因緣際會,自己想死卻沒死成,莫名地靈魂穿越到了上官橙的身體上。
然而,原來的上官橙去了哪兒呢?上官橙寧願相信那個倒黴的女人的靈魂同時穿到了自己原來的身體上,並且能夠活下來,所謂“對穿”就是這樣。
若是如此,她心中的愧疚至少可以減少幾分。
可是,現實卻是,“上官昭容墓”明晃晃地擺在那兒。雖然自己的屍身沒了蹤影,但誰又能保證不是被毀了呢?
或許,原來的上官橙的靈魂能夠穿越到別的什麼人身上,總之只要活着就好。
上官橙唯有如此祈禱上蒼。
既然自己和文瀾都是從大唐穿越而來的,且不論文瀾到底是何許人,那麼——
上官橙腦中劃過一個念頭,只是想想都禁不住渾身顫抖:太平難道不能穿越而來嗎?
網上說,歷史上的太平最後被李隆基逼得自縊而亡。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麼自己和太平之間會不會有某種牽絆?這種牽絆會不會牽引着太平的靈魂也來到這個世界上?
上官橙激動難抑。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離奇,或許她的穿越、文瀾的穿越都只是巧合罷了,也或許這天地間的靈魂不過就那麼些,這些靈魂一遍遍地輪迴投胎轉世,而自己恰好又和文瀾同時輪迴到了這一世,太平卻早不知輪迴到哪一世去了。
話說,上官大人,您要是知道這世界上光人類就幾十億,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鼻端飄來糊香的甜味,打斷了上官橙的思索。
“來趁熱喝了,肚肚就不疼了。”文晴柔着聲音,坐在上官橙身側,左手託着一隻隔熱小碗,右手捏着一把勺子。舀了一勺紅糖水,吹了吹,遞到了上官橙的嘴邊。
上官橙微赧,像照顧孩子一樣被照顧,這着實讓她難爲情。
“我自己來……”她紅着臉,就要接過文晴手中的勺子。
“別介……”文晴稍稍躲開,“燙着你再……張嘴,啊——”
上官橙臊得一臉紅暈,拗不過她,只得微微探身,輕啓檀口,囫圇吞下了文晴遞過來的勺子。
這是紫砂糖的滋味,只不過要比前世的紫砂糖味道純粹些,不那般澀口。
上官橙擡眼,正對上文晴的眸光,文晴眼中含着笑意:“好喝嗎?”
上官橙無奈地默嘆,在文晴眼裡,自己定然是一無所知如嬰孩。
上官橙回了文晴一個淡淡的笑容,接過文晴手中的碗和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文晴欣賞藝術品一般目不轉睛地凝着她,卻不知上官橙腦中正思考個不停。
文瀾之前說什麼來着?
她說文晴“光屁股的樣子”她都見過?
如果沒記錯,文瀾應該只比文晴大兩歲。那麼文晴“光屁股”的時候,文瀾至多不過四五歲,四五歲時發生的事會有多深的印象?
莫非這裡面有文章?
上官橙心裡想着,突然開口問道:“你和瀾姐一起長大的?感情這麼好?”
文晴不成想上官問起了文瀾的事,心道上官是你傻傻都不記得了啊,只好如實回答:“瀾姐是我伯父和伯母的獨生女,他們也算是中年得女,愛若珍寶。我爸不是圈裡的嗎?他不願讓家裡人牽涉進這個複雜的圈子,所以伯父伯母除了是公司的股東之外,很少來往。後來,我伯父伯母出了車禍,雙雙故去,只留下瀾姐一個人。她那時候才八歲,我爸心疼她,就領回來和我一樣照顧。爸爸去世之後,媽媽就成了她的監護人。”
上官橙聽得認真,間或抿一口紅糖水。
這樣說來,文瀾在八歲之前幾乎和文晴沒有交集,那麼“光屁股的樣子”又從何說起?
難道說的是前世?
上官橙目光一凝,詫異地猛然擡頭。
文晴被她眼中的驚恐嚇了一跳,難道紅糖水裡喝出小強了?
“怎麼了?”
上官橙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瀾姐挺可憐的。”
文晴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撓撓腦袋:“我還好,我還有媽媽陪着我。瀾姐的父母都不在了,纔是真可憐。她又一向要強,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我有時候都不知道她想些什麼,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好。”
上官橙嘴角微抽,我怎麼不覺得文瀾可憐?看她倒是疼你疼得挺自得其樂的。世間最疼愛自己的莫過於母親,難道她前世是你的母親?
瞧文瀾處處爲難我的架勢,極有可能是韋后那毒婦,而你……上官橙倒吸一口涼氣,上輩子不會是安樂公主李裹兒吧?
上官橙忍不住細細端詳起文晴來——
樣貌不像,李裹兒比你漂亮得多。
性子嗎?這傻乎乎又莽撞的樣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像。
上官橙暗笑。
不過,李裹兒周身不會有這等溫暖的氣息,還有那熟悉的薄荷味道。李裹兒一向只喜歡繁複華麗之物,怎麼會讓自己沾上這等清冷的氣味?
若非說相像,那也只有太平了。
太平……
文晴會是太平?
那文瀾就是武皇陛下了?
上官橙你一定是思念瘋魔了。
上官橙暗嗤自己異想天開,且不說武皇陛下會不會那等小肚雞腸地瞧自己一個又一個地鬧笑話,只說太平,那等飛揚跋扈的人,會這般體貼自己?會放下身段來照顧自己?會處處謹小慎微體量自己的情緒,做小伏低地一心一意圍着自己轉?
那人,就算散了神魂,也永不會爲任何人改變,永不會放下自己高貴的身段。
不——
上官橙想,我不要她散了神魂,不論她在哪一界哪一世,我只願她平安喜樂無憂無恙,就像……就像她及笄時陛下賜給她一直掛在頸間的玉牌所刻的那般:壽考綿鴻,含章可貞。
既然韋后和李裹兒都能到這世上來,何以太平不能來?
上官橙的小|腹又一陣不爭氣地抽痛,她猛地灌下最後一大口紅糖水,腦中殘存的念頭只有——
我要找到太平!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文晴眨巴眨巴眼睛,不懂何以上官問完了瀾姐的身世就跟變臉似的。先是不錯眼兒地盯緊自己,不是含情脈脈的那種,而是一副要穿透自己的架勢。文晴心道盯就盯吧,甭管什麼眼神,只要是來自上官的她都喜歡。可緊接着,上官的臉上又是風雲變幻,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咕嚕嚕”灌下一大口紅糖水。
瞧您這氣勢,是要去景陽岡打虎嗎?文晴瞠目。
事實證明,上官橙不及武松。人家武二郎灌了十八碗燒刀子,還能借着酒勁兒上山打虎;可上官橙不過灌了一碗紅糖水,就“倒也倒也”了。
文晴趁着那碗還沒扣在牀單上,明智地靠前,一手攬住上官橙癱|軟迷糊的身體,一手接過她手裡顫巍巍的小碗碗,轉身放在了牀頭櫃上。
就您這還沒長全腦仁兒的小身板,還想學人家武二郎呢?
文晴默默吐槽。
上官橙軟綿綿地倚在她身上,腦中還有一絲清明。她知道自己還是沒有完全適應這副身體,以至於一旦耗用過大就會不堪重負。加上月信導致的身體虛弱,雙管齊下,自然容易疲勞。
一般人這種情況下,想的是“該好好休息一下”。可咱上官大人不是一般人,人家此刻想的是“得多用用這副腦子,多磨多練纔好”。
對,磨練磨練嘛,磨着磨着就熟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