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東西,掉在地上了。”文晴面無表情地把掌心的玉牌伸到上官橙面前。
上官橙一滯,下意識地接口道:“……不是我的。”
那是你自己的,你知道嗎?她深深地凝着文晴。
文晴冷笑:“你是想說是李月薇的嗎?還是李令月的?”
上官橙沉默。
這塊玉牌的主人,從太平到李隆基,再到李月薇,俱都沒得善終,這還不包括歷史上那些不爲人知的擁有者。加之前幾天那個太平被玉牌吊死的惡夢,上官橙總覺得瘮得慌。可她又捨不得不把它放在身邊,至少睹物思人,時刻能看到、摩挲到這塊玉牌,對她那顆思念而不得的心亦是一種安慰。上官橙甚至想着,哪怕文晴知道她自己是太平,也不要把這塊玉牌給她。她怕,怕給文晴帶來任何不祥的意頭。
見對方不語,文晴以爲上官橙理屈詞窮了,又冷笑:“李月薇對你可真好,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給了你……”
她說着,捻着那塊玉牌把玩,“這東西要是賣了,也能值不少銀子吧?呵呵,李月薇怎麼不留着將來破產沒錢磕|粉的時候換錢用?看來她是真愛你,上官大人魅力非凡啊……”
“不是!她不是!”上官橙再也聽不下去文晴的奚落。
她對李月薇沒有情,可她始終覺得李月薇很可憐,尤其是在知道其身患絕症之後。對於這樣一個人,上官橙的道德觀不允許文晴奚落。只是出於道德感,無關感情。
就算是涉及感情,那也是源於對文晴的擔心。上官婉兒是古代人,對於“舉頭三尺有神明”自有她的信奉,她實不願文晴因爲憎恨李月薇而遭了上天的報應
文晴冰着一張臉,涼涼地瞧着她急切的樣子,突然自嘲一笑:“她不是什麼?上官大人想替她辯白什麼?想不到你們都情深至此了?既然這麼情深,她怎麼不來陪你?哈……別告訴我李月薇知道你是誰,然後被嚇跑了!還是,她知道她愛上了她老祖宗的女人,慫了?”
一番話使得上官橙漲紅了臉,心裡又痛又氣。
咬着嘴脣,看着文晴那雙充滿了不屑與憤恨的大眼,上官橙忍不住衝口而出:“我們都誤會李月薇了!她根本不是什麼癮|君子。她得了乳腺癌!乳腺癌你懂嗎?絕症!晚期!沒幾天活頭兒了!而且,她也不是月的後人,她是李隆基的後人!”
文晴怔住了。上官橙的話裡面的信息量太大,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上官橙痛苦地看着她:“爲什麼不告訴我李月薇和你的關係?”
“告訴你又如何?不告訴你又如何?”文晴睨着她,“你不都照樣替她打抱不平嗎?”
上官橙氣結,心道這母女倆還真是氣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
文瀾當日被質問是否認識玉牌的時候,就鼻孔朝天地聲稱:“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如今,眼前這位也來這麼一出。
兩個人無語對視。文晴受不了上官橙眼中複雜的情緒,心裡先軟了,上前一步,抓過她的手,把玉牌按在她的掌心:“收好你自己的東西……”
抿了抿嘴脣,又道:“被別人撿去,可就沒我這麼好心還給你了。”
說罷,擡腿就要離開。
“文晴!”上官橙好怕她就這麼走了。
文晴停住腳步,偏過頭:“還有事嗎?”
上官橙盯着她腦後的發旋,心中氣苦,強自剋制着抱緊她的衝動:“爲何……你爲何來此……飾演、飾演太平?”
文晴皺眉,想不到上官橙會有這麼一問,她實在不願意卑微地道出自己剋制不住的思念,忽然無所謂地一笑:“聽說你來演上官婉兒啊,我挺想見識見識真正的上官婉兒是什麼樣的。你知道的,我最喜歡的古人就是……”
沒等說完,文晴生生地閉嘴,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暗罵自己嘴皮子怎麼這麼溜?不可以這麼沒立場。眼前這人就是上官婉兒本尊,她怎麼能當着她的面說喜歡她?太卑微了……
上官橙已經聽懂了,澀澀地想:是不是因爲前世殘存的意識,你纔會這麼……喜歡我?
臉上一紅,上官橙微垂着頭遮掩着,聲音也輕了:“你不是早就見識過我什麼樣了嗎?”
前世,今生,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全部都被你見識過了。
這話聽在文晴耳朵裡,則變了味道,她以爲上官橙看破了自己的心思,還繞着彎子嘲諷自己兜圈子都兜不明白。
心裡有點兒惱,還有點兒急,文晴索性鼻孔一哼:“你不是愛着什麼李令月嗎?又來這兒靠演戲玩兒情景再現了?咱們好歹相識一場,這個忙我總不好不幫吧?”
上官橙一愣:“幫什麼忙?”
文晴呵呵,猛然轉身,直視着上官橙的臉:“幫你思念李令月啊?別人哪有我瞭解你的底細?與其讓別人演,還不如我來呢!”
她說着,忽的逼近上官橙,上官橙一驚,急退半步,卻被文晴氣勢洶洶地逼在了牆角,一張臉越靠越近,近得令上官橙不敢去看。
文晴極其不喜歡她無視自己,手指挑起上官橙的下巴,強迫她和自己四目相對。
“怎麼樣?我演的李令月讓你想起以前了嗎?嗯?”
上官橙驚慌失措,目光閃躲,怎奈兩人離得太近,無論如何她都躲不開文晴的存在,她全然陷在這個叫做文晴的桎梏中。
“是不是看到我,你就想起了她?嗯?”
文晴貼得很近很近,那架勢像是要吻她一般。
上官橙認命地閉上眼睛。如果她吻她,她認了。不論即將來臨的是怎樣的疾風暴雨,她都認了。
她那麼渴望她,即使她已經不是曾經的模樣,她還是渴望她。
喀啦啦,喀啦啦——
上官橙聽到了自己淪陷的聲音。
文晴並沒如她所願,在距離她的嘴脣一寸處停了下來,眼中是懊惱和不甘:“我就這麼不堪嗎?讓你連看一看都覺得膈應的慌?”
薄荷的氣息,帶着文晴的體溫,侵襲着上官橙的每一毫米肌膚、每一個細胞。上官橙禁不住輕輕地顫抖,卻在聽到文晴的話的時候驚詫地張開眼睛,瞪大。
“我不是……”我不是反感你。
文晴揮手打斷她:“你不用說!我都懂。你愛的是李令月,我只是個西貝貨。”
她說完後,胸中的悶氣似乎散了幾分,緩緩鬆開上官橙的下巴,笑得沒心沒肺:“挺好。你心裡繼續有她吧,真挺好的。”
接着,文晴狀似無所謂地擡指輕彈上官橙肩頭的衣料:“好好善待這副身體,連着上官橙的那份兒,好好活着。”
上官橙呆住,文晴的所作所爲太過匪夷所思。她眼睜睜看着文晴遠離自己的身體,同時帶走了所有的溫度,然後轉身,然後,那隻剛剛撬起她的下巴的手按在了門鎖上。
上官橙驚慌失措,腦中空白一片,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在文晴的身後環住了她。
文晴的身體僵住了。
後腰是她的敏感帶,何況摟緊她的還是日思夜想卻不能親近的上官橙?
此刻,她腦中飛轉,怎麼也想不明白上官橙這是什麼意思。
上官橙不是號稱只愛李令月嗎?雖然自己演的是那跋扈公主,可這會兒戲服已經換了,這麼又摟又抱的是幾個意思?
哎喲我的天,您怎麼還把臉貼上來了?這樣不好!真的。咱倆不能這樣,雖然我很想這樣,想得心癢手癢渾身都癢。可咱倆有殺妻之仇啊上官大人!我好不容易放下滿腔仇恨,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嗎?
你不帶這樣的!
“我不是李令月,”文晴澀着聲音,“你看清楚了。”
一句話說得上官橙紅了眼眶——
太平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連她的母后,包括前世的種種都不記得了。文晴她在吃醋,從進入這個房間裡就吃醋,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其實是在吃她自己的醋。
上官橙好想告訴她:“不!你就是李令月!我愛了一輩子的那個人!只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她不能說,理智告訴她不能說,直覺更提醒她若是說出真相只會把文晴推得更遠。
上官橙心比黃連苦,深愛的人就在自己的懷中,卻是不能相認,不能相愛,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此。
身後摟緊自己的人突然沒了聲音,文晴正疑惑間,忽覺脖頸裡一燙,一片疑似液體的東西滾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又順着淌下,一直蔓延至脊背深處。
文晴心神一蕩,驚覺出那是什麼,霍然轉身,糾結又心疼地凝着上官橙通紅的雙眼,和晶瑩的淚珠。
“怎麼哭了?”
“爲什麼?”上官橙語帶哭腔,嗓音如被撕裂。
文晴擰眉,什麼“爲什麼”?你是不是太過思念李令月了?以至於看到飾演她的我都會情難自禁?
暗歎自己命運多舛,被髮了好人卡還耐不住犯賤的心,文晴認命地把上官橙攬在懷裡,柔聲哄着:“你別哭啊……一會兒出去,別人會以爲我欺負你了。”
上官橙忘情地蜷在她的懷裡,貪戀地呼吸着專屬於她的氣息。
是老天爺看她思念得太苦了吧?
上官橙的臉深埋進文晴的胸口,雙手環住她的腰身,偷偷地把淚水蹭在文晴的衣襟上,幻想着她的身上從此就有了自己的痕跡。
如果這一刻只是她的幻覺,她寧願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