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中年男人驚愕的望向赫連尋,不能理解他的舉動,十五萬兩黃金要花去四國太白樓三年的利潤。
“我心中有數。”赫連尋目光悠揚的看向五樓雅間,苦澀一笑,他若不破財,難消災。
此時的赫連尋不知,南宮淺妝雖愛財,在得罪她之後,就不是錢財能解決的事兒。
“少主,莊主那邊不好交代,實在不行,屬下們衝上去把小公子救下便可。”
赫連尋搖頭,南宮淺妝有惡人谷勢力,百里玉的幽冥殿,恐怕人沒有搶來,卻損傷無數。
“喲,這位公子真是大手筆,有您的接濟,這筆錢可以請好多殺手暗殺天下莊莊主,本樓主也不用躲在玲瓏閣,終日爲保小命,惶惶不安。”南宮淺妝緩緩踱步而來,一襲紅衣襯得人比花嬌,掩嘴笑道:“感謝歸感謝,玲瓏閣概不賒賬,只認真金白銀,你看,怎麼個給錢法?”
“你欺人太甚!”中年男人忍無可忍,鐵青着臉,舉着大刀衝了出來。
南宮淺妝害怕的後退幾步,溼漉漉的鳳眼緊張的盯着大刀,伸手捏着刀尖,推的遠一點說道:“這位大叔,刀劍無眼,傷着本樓主,不是十五萬兩黃金就能了事!”
中年男人看着南宮淺妝貪生怕死的模樣,心裡得意,可看到南宮淺妝鬆開手後,刀身裂開一條縫隙,心下一驚,瞬間了悟,少主怕是知道這女人深藏不露。不敢滋事,正色的退到赫連尋身後。
衆人看着南宮淺妝露的一手,暗暗心驚,傳言不可信!
“南宮樓主,銀錢龐大,人可以讓在下帶走?稍後遣人把黃金送來。”赫連尋斂去眼底的波動,拱手作揖道。
“做生意,講究銀貨兩訖。再說,本樓主認錢更遵守規則,之前佈下的條條框框,您有什麼不滿,或者不理解的地方,我們會給你解釋。”南宮淺妝很滿意威懾的效果,如塗口脂般殷紅的脣噙着淺笑,眉宇間攏上一層光華,煽動着羣衆道:“人不可能給你帶走,之前的規則大家都有聽到,公子若不行,留下金子走人,歡迎下次光顧,別壞了各位公子的興致。”
衆位連連點頭,齊聲附和。
“不願麼?”赫連尋詢問道。
“本樓主願意,各位客官可不會答應,公子存心爲難?”南宮淺妝擺弄着纖長的手指,圓潤的指甲在晝亮的燈火下,泛着清冷的光暈。
聽着衆人起鬨,赫連尋抿脣,看着她眼底星星點點的亮光,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黝黑的眸子裡閃過掙扎,嘆了口氣道:“你要如何才放人?”
“追殺令!”南宮淺妝紅脣輕啓,一字一頓的吐出。
赫連尋臉上閃過隱忍,最終,深深的看了眼高臺上的赫連雨,痛苦的閉上眼,掉頭朝外走。
“少主…”中年男人不清楚少主和南宮淺妝談了什麼,但是那決絕的神色讓他不安,彷彿放棄了小公子!
“走。”
“小公子…”
赫連尋背影一僵,南宮淺妝要的是逼他撤銷追殺令,可事情不是天下莊能控制,這牽扯到天下莊的興亡,若捨棄一人便可保幾百人,那又何妨?
“這是他該負的責任,雨兒不會乖我絕情。”赫連尋的目光始終凝視着哭紅了眼的赫連雨,眼角也微微溼潤。
中年男子見主子眼底的傷痛,張了張嘴,終是閉上。
“其實,只要你按照規則和他一度春風,我也會放過你們兩個!”南宮淺妝深明大義的說道。看出他的猶豫,譏諷道:“你在想犧牲他一個保全天下莊,很值,充其量你只是自私。”
赫連尋抿緊了脣,目光幽暗的盯着南宮淺妝,心裡彷彿被她的話給觸動,真的是他自私麼?難道爲了天下莊犧牲雨兒是自私?如若要和雨兒苟合,那將天理難容,活着和死去有什麼區別?
恍然間,他明白,從天下莊對她下追殺令開始,那便是不死不休,他是,她亦如是!
“你未必會放過我們!”赫連尋飄渺的話語夾雜着難言的傷痛,雨兒的拍賣會是她設的局,誘他入坑!
“聰明!”南宮淺妝撩起裙襬一甩,裙裾如妖冶的玫瑰綻放,極爲絢爛,她的一顰一笑,透着惑人的嫵媚,兩人靠得極近的說道:“要我死的人,從來都短命,從你表明決心的那一刻,我沒有打算放過你弟弟,同樣,也沒有打算放你離開!你說,我把你們兩個人的斷臂送到天下莊,那嬌柔如花朵的莊主夫人看到後,會怎麼樣?”說完,南宮淺妝拿着一個瓷杯,雙手一鬆,砸在地上,登時碎片四濺。
赫連尋心口一緊,保護孃親讓她無憂的生活,是他們父子的信仰,如若孃親看到他們的斷臂,身體多病的孃親,斷然痛不欲生,他們所堅持的,又有何意義?
“我們樓上談!”許久,彷彿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赫連尋才鬆開拳頭,掌心已然血肉模糊。
“我孃親心善柔弱,身子天生不足,姑姑趁我們疏忽,給孃親下了毒,條件是殺了你就會醫治好孃親,父親愛妻如命,就算殺了皇帝他也會同意。等我得知消息爲時已晚,追殺令已出,我打算撤銷,得知有人散播消息,你身上有去洛克部落的底圖,不單單只是爲了追殺令劫殺你,更多的是他們被貪慾膨脹的心,想得到傳說的神力!”赫連尋細細道來,渾身透着疲倦、無奈,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所以你也放手不管,從你姑姑那兒得到解藥!”南宮淺妝眼底有着嘲弄,她不與人爲敵,別人卻偏偏要她的命!
赫連霜,怕是要爲她的女兒報仇呢!
“是。”赫連尋坦然。
“你姑姑其實當年嫁的就是傅臻,也就是秦舜,當初是南詔帝一手安排的一齣戲,把秦舜安插進雪臨國?我好奇的是傅臻娶丞相小姐是做戲,還是他娶了平妻?”南宮淺妝問出心底的疑惑,她直覺赫連尋非常清楚此事。
“都是同一人!”赫連尋悠悠的說道:“南詔帝從長公主被楚南擎囚禁開始,便策劃了這一齣戲,姑姑爲了配合,換了身份,成了丞相府的義女,嫁給傅臻。而後傅臻犯下大錯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做縣官。”
“然後他沒有去,只是變成了秦舜,安插在雪臨國的棋子,而你姑姑是傅臻的妻子,爲了名正言順的和秦舜在一起,所以纔會安排傅臻嫌棄你姑姑的身份,拋棄她娶丞相之女,你姑姑含恨嫁給秦舜的戲碼,對麼?”南宮淺妝終於理順之間複雜的關係,兩人分飾兩個角色,覺得古代皇帝真累,彎彎繞繞,不怕把自己給繞暈過去!
“對。”
“你姑姑爲什麼要選擇在雪臨國‘死去’?而且秦玉貞不知道她其實還活着。”南宮淺妝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謀劃,不然好端端的,要詐死?
“我想沒有必要告訴你!”赫連尋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透着苦澀:“日後去南詔,小心傅家。”
南宮淺妝心一沉,看來其中是有不爲人知的秘密,傅臻前不久被南詔帝從‘苦寒之地’召回皇城,秦舜和赫連霜這兩個人徹底從這世上消失,只有太傅傅臻,其妻子馮榮華。
……
赫連尋要歸隱,南宮淺妝明白他話裡的含義,打算退出這場紛爭,南宮淺妝不是隻會報仇,不會審時度的人。
天下莊百年根基,勢力牽扯極大,若想斬草除根,她也討不得好,弄不好會兩敗俱傷,還不如讓赫連尋承她一個人情,給自己留條後路,日後遇上麻煩,也可向他們求助,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然,她卻沒有料到,這次的手下留情,日後會成爲她強大的助力!
“處理得如何?”就等不到南宮淺妝,百里玉尋到四樓雅間,看到南宮淺妝托腮沉思,在她身旁坐下。
“放了他們。”南宮淺妝撅着嘴,憤懣的說道:“老孃想要安穩的度過餘生都很難,一個個想要我去死,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難道我活着這麼礙她們的眼?”
“何事?”百里玉伸手撫平南宮淺妝緊皺的眉頭。
“有人煽風點火,訛傳我身上有去洛克部落的地圖,一件件的事情竄連起來,我發現幕後有一個人在暗中操控,唯一的目的就是我死!”南宮淺妝目光凜然,他們讓她死,她偏要好好活着,把暗處的人揪出來,膈應死他們。
只是,赫連尋說的神力,怕是七彩舍利子內封存的靈力。那東西卻不在她身邊,被那幽美人給拿走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百里玉淺淡一笑。
“你在不管用啊!”忽而想起暗牢老人的話,南宮淺妝神色萎靡,打不起精神來。
“哦?誰管用呢?”百里玉挑眉,話裡顯露淡淡的酸味,目光柔情的凝視着她,微微嘆氣,他被譽爲‘才蓋九州的無雙公子’,所有的事情皆在他掌控中,唯獨她是個例外,常常失控。
“幽美人啊。”南宮淺妝有些氣餒,尋找好些時日,都沒有他的消息,“我都自顧不暇了,還要幫着暗牢的老人家找他兒子,百里玉,你知道他兒子是誰麼?和你有一樣的玉佩,你該多少知道一些吧?”
越想越有這種可能,南宮淺妝眼巴巴的看着百里玉,見他詭譎的望着自己,嘴角勾着笑,彷彿是一隻搖着尾巴的狐狸,不懷好意。
“不知。”
南宮淺妝白了一眼,他那模樣顯然知道,想她去求着他麼?哼,她倒要看看他憋得住多久。
而她低估了百里玉的耐性,兩人乾坐着大約一個時辰,南宮淺妝閒的心裡長草,擡眼見百里玉悠哉的品茶,聳拉着腦袋,挫敗的說道:“你不告訴我算了,那老人估摸着也出不來了,洛克部落那麼神秘,三兩年定然找不到入口,我乾脆把玉佩典當,兌換金子,逍遙度餘生。”
百里玉聞言,心裡莫名的一慌,她就在眼前,卻彷彿在雲端,隔他千里遠,觸摸不到,如過眼煙雲般隨時會消失在他身邊。
“他不是告訴你曾經是北蒼暗帝麼?那他兒子定然在北蒼,你可去那尋找。”百里玉眼底閃過晦暗難明的神色,循循善誘的引導她去北蒼。
聞言,南宮淺妝頷首,覺得有理。
“那他兒子也有可能是暗帝,對了,你知道北蒼暗帝名諱麼?”心裡有了打算,雪臨國的事情處理好了,便去南詔解除禁制,隨後去北蒼找阿墨,一同找洛克部落。
“君墨幽!”百里玉眸光微閃,垂眼端起冷卻的茶水飲盡,入口苦澀難嚥,靜置口中片刻,入喉甘甜,脣齒留香,令人回味無窮。
君墨幽,君墨幽…南宮淺妝默唸幾遍,腦中竟出現御書房那驚人美貌的男子,覺着名字與他極爲般配。
“呵…和美人兒有一字相同,若是同一人該多好?”南宮淺妝自言自語,又覺着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
百里玉望着窗外失神,許久,喃喃的說道:“若我沒有毀容,你,會愛上我麼?”修長如玉的手指,撫摸着冰冷的面具,來回摩挲。
南宮淺妝搖頭,惆悵的說道:“愛上一個人是感覺,不是因爲他的相貌如何,而愛得多深。不是說我很愛他,而是他那晚出現,美的讓我震撼。”
看到百里玉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南宮淺妝暗自偷笑,她也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是君墨幽的美,震撼她的心靈,以至於念念不忘。
相反,她覺着和百里玉在一起,平淡溫馨。關係很微妙,說愛很遠,說喜歡有點,雖然每次氣得半死,但也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寧靜心安。
百里玉若有所思,擡眼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狡黠,心底惱怒,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無奈,無力…
“最近你還是小心收斂些,北轅王府的世子養病歸來,莫要與他對上。”百里玉叮囑道。
“爲什麼?”南宮淺妝不解,難道那個人也是個變態?
“呵…不記得你的那些好事?”百里玉輕笑,北轅世子北轅塵性子淡薄,幾年前偶遇一回,並不簡單,淺淺的性子…避其鋒芒也好。
南宮淺妝腦海裡搜索有關北轅世子的訊息,寥寥無幾的畫面,可讓她心虛,覺得沒有探清對方底細,是要避着些。
忽然覺得她就是個悲劇,前身把名聲弄臭,她負責洗白,欠下的債,也要她還。北轅世子的愛寵被她扒皮掛在大門口,那是**裸的挑釁,北轅世子一氣病情加重,連日送到醫谷要病,來不及找她報仇,如今回來,有北轅世子的地方,她就該繞道走!
回到府上,冷霧已經等候在書房,南宮淺妝與百里玉趕了過去。
“出什麼事了?”
“主子,蔡嫋屬下親自處罰,鞭笞了滿身鞭痕,泡在鹽椒熱水浸泡,皮肉潰爛,夜裡發高燒,差點送了命,已經接回了榮國公府。”冷霧一一稟報。
南宮淺妝頷首,示意冷霧繼續。
“攝政王下旨封蔡嫋爲平陽郡主,傷好和親東陵襄王。”冷霧奇怪的覺得攝政王是爲了主子才把蔡嫋和親走,東陵是四國最弱的一國,年年向雪臨進貢,沒有必要派女子和親,鞏固兩國關係。
南宮淺妝微微沉吟,覺得這樣也好,她難得寬容,若是蔡嫋再次嫉妒心起,範在她手上,也愧對她的善心!
“這樣也好,老夫人病情有起色麼?”南宮淺妝心裡掛念着蔡老夫人,她應該放心不下蔡嫋吧,心裡隱隱有些羨慕那樣的家庭,沒有內宅爭鬥,陰謀詭計。
“蔡老夫人感嘆她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搬進了祠堂祈福,府中事撒手不管了。”
“嗯,把北轅世子的資料調查給我。”同在京都,定是避免不了,知己知彼,方能有應對的策略。
冷霧應承,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主子,屬下一直有留意將軍府,自蔡氏逝世,南宮蕭在將軍府地位大不如前,南宮毅得勢,昨日南宮蕭在南宮毅的逼迫下離開了將軍府,朝邊關的方向而去。”
聞言,南宮淺妝眼底有些驚訝,南宮蕭居然鬥不過南宮毅?轉瞬,南宮淺妝心裡明瞭,怕是蔡氏不潔在南宮傲天心底紮根,自己又不是他的女兒,大約懷疑南宮蕭也不是他的兒子,他也怕事實如此,逃避着沒有去驗證,久而久之成了他的心魔,折磨的他日夜難安,逐漸疏遠了南宮蕭。
“窮寇莫追。”南宮淺妝擺手,挑眉問道:“安排人盯着南宮毅和楚慕頃,若有異動,直接解決了。”
如今,她沒有閒情和他們周旋,胸口每隔一月有發熱跡象,近日來這一月已經第三次,一次比一次難忍,渾身彷彿在一團烈焰上炙烤。
冷霧離開後,南宮淺妝覺得疲憊不已,躺在牀上休息,等醒來,日落西山。
鳳眼惺忪的張望着四周,皺皺眉,忽而覺着少了些什麼。摸着肚子,覺着有些餓,推開門,便瞧見莫問守着門口。
“咦,你怎麼會在這?”南宮淺妝驚異,平素這貨都替百里玉辦事,連個蹤影都見不着。
“洪城新建的堤壩被沖垮,淹沒了不少河邊的村落,主子趕去處理,讓屬下隨在您身後。”莫問解釋道。
南宮淺妝恍然明白之前心裡空落的地方是因爲百里玉不在,這段時日都是他陪在身邊,醒來一睜眼便能瞧見,忽而不見了,有些不習慣。
“這天氣雖不熱,不是多雨的節氣,洪城爲何總是發大水?”南宮淺妝望着天際的紅霞,覺得實在怪異,這天氣不幹旱算不錯,居然發洪水。
“主母,您有所不知,洪城四面環山,臨近雪山,太祖皇上爲了不鬧旱災,鑿山把雪水引進洪城河流,建造堤壩儲水,可堤壩年老沒有重新修建,被水沖垮,下面的村落地勢較低,大水傾瀉而出幾乎淹沒了整個村落。”莫問眼底露出擔憂,不知主子會不會有事。
南宮淺妝沒有見過洪城的地勢,聽莫問的描述,應該和現代的大壩無二,只是沒有現代精密的技術,根基不夠穩固,容易沖垮,儲積那麼高的水位忽而有了出口,就如天空破了一個洞,大水覆蓋而來,後果可想而知。
“你主子在做什麼?”南宮淺妝皺眉,若是河面寬,地勢低,到雪山堆積沙袋堵住水流,稍稍緩衝,而後疏通洪城水位,再從長計議,是徹底截斷雪山水流,還是修建堤壩!
“主子帶着季雲將軍去了雪山,查看地勢,找到妥善處理的方式。”
南宮淺妝心底莫名的煩躁,查看地勢,查看地勢,這都看了幾次,還沒看完?
“行了,你去洪城幫他,我沒事。”說着,南宮淺妝喚來冷霧,打算去她訛詐來的太白樓用膳。
……
行至門口,便遇上小廝,遞來一封信函。
南宮淺妝接過,寥寥幾字,一覽無遺,隨意揉捏成一團扔在地上。“冷霧,有人請吃飯,我們去會會。”
二人來到太白樓,上了三樓雅間,推開門,喬非已經到了。
“丞相夫人很守時。”喬非爲南宮淺妝斟茶,陰柔的目光看向冷霧,烏紫的脣微勾。
南宮淺妝揮退冷霧,在他對面坐下,掃過一桌子豐盛的菜色,毫不客氣的執筷吃起來。“非也,喬公子能掐會算,看準了我此時肚子餓得慌,要來這用膳,趕巧罷了。”
“丞相夫人是趕巧,那便是趕巧!”喬非眸子暗沉的盯着淡黃色茶水中沉浮的茶葉,狀是不經意的問道:“丞相今日怎未陪在你身邊?”
“公務在身。”南宮淺妝風捲雲殘的橫掃一桌子菜,吃飽喝足後,才坐直身子,打着飽嗝說道:“口味真不錯,多謝喬公子招待。”
“丞相夫人果真餓了。”喬非眼底露出深意,目光凝在南宮淺妝身上,越看越覺有趣,這樣的女子少有,不嬌柔造作。
“沒有,免費的都特別香。”南宮淺妝意猶未盡的咂吧着嘴,握拳翹着小指,摳了摳牙,挑出一指甲蓋大小的菜葉,拇指一彈,呈弧度對着喬非飛去,眨眼不見蹤影。
喬非嘴角笑容微凝,眼底隱過陰鷙與不易察覺的厭惡殺意。鬆手茶杯放在桌上,茶水慢慢自杯身滲透,流盡,瓷杯如花瓣一般,裂開四片。
“你說本公子能掐會算,今日爲你算上一卦,看準不準。”喬非陰柔的眸子,如毒蛇看中獵物一樣泛着幽綠的光,緊緊的盯着南宮淺妝,宛如在尋找時機,撲上去一口咬斷南宮淺妝藕白的喉嚨。
“說說看。”南宮淺妝慵懶的掛在紅木雕花椅上,神情睏倦,宛若隨時都會睡過去。
“丞相夫人和丞相貌合神離,至今都未圓房,你說,可對?”喬非隱忍下南宮淺妝的怠慢,臉上露出詭譎,蒼白的手指着滿桌的殘羹道:“可還要上菜?”
“喬公子要破費,我也不好拒絕,叫小二再來一桌一樣的菜色打包。”南宮淺妝大刺刺的揮手道,絲毫沒覺得有何不妥。
“你還未說我算的可對?”喬非逼問。
“喬公子的癖好真…奇特,對閨房之事看的如此通透,不愧是流連花街柳巷,嚐遍天下各色男女子的老手。”南宮淺妝笑不達眼底,嘴角露出淡淡的譏諷,她不知道喬非怎麼會知道這事,她和百里玉都極爲謹慎,近日來算是同牀共枕,難不成府上有他的眼線?
喬非已經見識她的性子,不會輕易動怒,“南宮小姐既然休了右相,爲何還住在他府上?”
“這是我的事。”
“我若向你求娶,嫁給我可好?”喬非眸子明滅不定,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南宮淺妝沒想到他約她出來是求婚,細細的打量他的神色,沒有一絲異色,心一沉,憶起他在暗牢說的話,恐怕自己是他無趣時消遣的‘玩具’!
“難道喬公子沒有算出,今日出門不利,諸事不順麼?”南宮淺妝展顏一笑,直直的對上喬非的視線,覺得他找她來,並不是如此簡單。
“南宮小姐莫要急着拒絕,這是我的聘禮!”說着,喬非把放在桌上的錦盒推到南宮淺妝面前,臉上掛着自信的笑,篤定了南宮淺妝會同意。
南宮淺妝盯着錦盒許久,嘴邊露出淺顯的笑容,捧在手心打開,看到裡面一物,南宮淺妝臉色微變,正色起來。
“怎麼樣,足以表明我的誠意麼?”喬非似對南宮淺妝的反應滿意,愉悅的低笑。
南宮淺妝眸子暗了暗,看着裡面躺着的瓷瓶,明白那日他知道自己躲在密道里偷看,故而,他把藥粉給她,表示願意以不死人爲聘!
“我不明白喬公子說什麼。”合上盒子,隨意的扔在桌上,素手撩起垂在胸前的長髮,拋着媚眼說道:“唉,雪臨出色的男兒皆拜倒在我的腳底下,連喬公子這樣閱美無數的人都被我的美色傾倒,恐怕少有人能及的上我,你說,爲何不評個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號給我?”
“南宮小姐喜愛虛名?”喬非眼底閃過興味,倒要瞧瞧她怎麼推脫。
“非也,我和喬公子有一樣的愛好,就是要閱盡天下美男,養面首三千,百里玉嫌棄我浪蕩,不願碰我,若是喬公子願自薦枕蓆,成爲我的衆夫侍之一,那便是極好的。”南宮淺妝鳳眼點綴着星光,看出喬非的不在意,心知他不相信,水眸一轉,忽而舉起雙手,寬大的袖口順着筆直的手臂滑落,露出光潔白皙的手臂。
喬非眼一沉,目光緊緊的鎖住她左手手臂,看着上面滑膩無痕,心裡升騰着無邊的怒火,她竟不潔!
難怪百里玉與她同牀,迄今爲止沒有圓房,是因發現她沒有守宮砂不潔麼?
“喬公子,想必你的技術很好,我們…”說着,南宮淺妝起身,輕移蓮步行至喬非身旁,媚眼如絲的注視他,摸上他的胸口說道:“可以交流交流。”
喬非明白南宮淺妝的暗示,眼底的嫌惡更甚,彷彿身上有什麼髒東西,揮開她撫上胸口的手,陰冷的說道:“南宮小姐既然不願嫁給我爲妻,是我沒有福氣。”
“哎呀,小非非,人家其實喜歡你這精壯的身板,很有力。”南宮淺妝忍住胃裡的翻騰,話語隱晦曖昧。
哼,想試探老孃,佔老孃的便宜,老孃噁心不死你!
喬非臉皮子狠狠一抽,她的媚態無不在暗示御男無數,他想娶她,不過是覺着她有趣,圈禁在身邊逗弄,另外也是想知道洛克部落地圖是否真如傳言,在她身上。
她就像謎團,迷霧重重,吸引着他一層層撥開,露出她的真正面目。那一切只是在她乾淨的情況下。
南宮淺妝見他兀自沉思,眼底閃過寒光,下一記猛料。渾身柔若無骨般的纏上喬非,手指靈巧的挑逗着敏感處。
喬非身子猛然一僵,渾身散發着濃郁的黑氣,眼底殺意驟顯,門忽而被撞開,楚慕瑾看着裡面的情況,冷沉着臉,佇立在門口。
喬非冷哼一聲,拂袖把南宮淺妝揮落在地上,睨了眼身上的衣物,頓覺骯髒不堪,恨不得撕裂化爲灰燼。
南宮淺妝跌落在地上,雙眸盈盈含淚,撅着嘴說道:“小非非…”話音婉轉幽怨,尾音拉長上揚,撩動心扉。
可喬非卻覺着無比刺耳,雙手撐在桌上,毒辣的掃了南宮淺妝一眼,離開。
南宮淺妝心急,抓散頭髮,連忙爬起來追了上去,趴在圍欄上,衝着下樓的喬非帶着哭腔喊道:“小非非,你別生氣,你若要,我願意把身子給你,你不要強佔我孃親。”
南宮淺妝披頭散髮,食客們齊齊望向這邊,看不清南宮淺妝的長相,可觸及到下首的喬非,搖頭,這尚書公子愈發不忌口,女子不從,便要強佔她孃親,真真是沒有人性!
喬非蒼白得臉色瀰漫着黑霧,攥緊拳頭,強壓下心底要殺掉南宮淺妝念頭,提步匆匆離開。
南宮淺妝看着喬非站的樓梯印着深深的腳印,再用上一分力,便會貫穿那階木板樓梯。心裡憋笑,估計喬非心裡要嘔死去,明明恨不得殺了她,卻要生生嚥下那口惡氣,臉色活像吞了一直蒼蠅般難看。
捂着臉抖動着肩膀,在衆人憐惜的目光中跑進雅間,走到化成廢墟的木桌旁,拾起地上的錦盒。嘴上勾着一抹笑容,看來喬非真的氣的不輕,都忘記把這東西帶走。
楚慕瑾眸色深深,越發覺得看不懂她,爲了達到目地,什麼身段都放得下去做。
“本王願自薦枕蓆,成爲你衆夫侍之一,可好?”楚慕瑾冰封的眼底深處隱藏着一絲緊張,尷尬,小小的期待。
南宮淺妝驀然一愣,扭頭看着楚慕瑾說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楚慕瑾臉一黑,額角突突跳動,這該死的女人,他就如此沒有存在感?
“可好?”楚慕瑾寡薄的脣蠕動,繼續問道。
“啊?”南宮淺妝不再狀況,看着他愈發沉鬱的臉,恍然大悟的說道:“我那是騙喬非的,以他的性格老孃一直保持在他心目中的美好,跟定不會放手,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打轉,跟只蒼蠅一樣,多惹人厭啊。”
楚慕瑾眉頭緊擰,自動腦補喬非陰柔的臉跟在南宮淺妝身後獻殷勤,冰冷的臉有一絲龜裂,覺得南宮淺妝想太多了。
而走到半途,忽而發現錦盒沒帶走的喬非,折回太白樓,便聽到南宮淺妝的話,氣得臉都綠了,嘴角露出殘佞的笑,極爲陰森駭人。
很好,南宮淺妝,本公子陪你好好玩!
……
南宮淺妝目的達成,撫摸着懷裡的錦盒,嘴角掛着得意的笑,有了這個,找到母蠱,她都有辦法弄出來。
美滋滋的回府,到了府門口,眼角餘光瞥到緊跟在身後的楚慕瑾,臉立馬拉長道:“你跟着我作甚?”
楚慕瑾抿緊脣瓣,想說,可又覺得難以啓齒,冷着臉站在她身後。
南宮淺妝無語,他要說不說的糾結模樣,她看着都替他着急,轉身不打算理會。
“你…”楚慕瑾一急,開口喊住,可見南宮淺妝睜圓了眼,清亮的看着他,到嘴邊的話吞下下去。
“有什麼事麼?”南宮淺妝滿頭黑線,他這是鬧哪樣?
“我…”楚慕瑾深吸口氣,冰封的眼底破碎出柔情,深情的凝視着她。
“嗯?”南宮淺妝皺緊眉頭,等着他接下來的話,可看到他深仇大恨的盯着自己,惱怒的轉身進府。
楚慕瑾看着她惱怒的模樣,嘴裡有些苦澀,之前那般露骨的話都已經開了口,還有什麼拉不下臉面?
“爲何喬非可以,我不可以做你的男人?”楚慕瑾緊繃着臉,若仔細察看,便會發現他眼底的侷促。
南宮淺妝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錯愕的看着楚慕瑾,張了張嘴,遺憾的說道:“雖然我知道我的魅力強大,可惜我已經爲人婦。”說罷,長嘆一口氣,神色哀怨落寞:“我就像一塊遮了蜜的糕點,引無數狂蜂浪蝶,而百里玉卻是個獵人,把你們一網打盡,最後把我吞吃入腹。罷了,罷了,你們鬥不過他!”
急急趕來的莫問,聽聞這句話,腳步一滯,以往看到南宮淺妝恭敬的模樣,此刻冷漠疏離,夾雜着怨氣。
“南宮小姐,主子掉下雪山,沒有尋到他的蹤影。”莫問口氣焦急,卻也帶着諷刺。
南宮淺妝也察覺到莫問的異樣,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百里玉落崖上,急急的問道:“怎麼回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慌,彷彿心裡空落了一塊。
莫問撇了一眼楚慕瑾說道:“莫憂一直對你不滿,他看到你在太白樓的一切,飛書給了主子,主子失神不察,落了崖。”他聽完莫憂的話,不以爲然,聽到他們的對話,確認了,心下替主子不值。
聞言,南宮淺妝心裡惱怒,那個蠢貨,不是自詡智蓋天下,這麼久的相處還弄不明白她的性格麼?竟然相信,還失足落崖!
渾身散發着陰沉之氣,踏足飛落到馬圈,騎着馬朝洪城趕去。到達時,天色微微暗沉,南宮淺妝直接奔到百里玉失足落崖的雪山。
看到高聳入雲的雪山,白茫茫的一片,下首,河水蒼茫,淹沒整個村落,心裡愈發的焦急不安,都已經半天了,還沒有找到人。
“不用擔心,百里玉的身手不會有事。”楚慕瑾不放心,隨在身後一同而來。
“淨會說風涼話,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下面是寒涼刺骨的冰水,修爲再高,也會有危險。”南宮淺妝怒吼,她最怕的是百里玉掉落河裡腳抽筋,那樣武功再高也沒有僥倖!
“莫問,你去雪山上找,探探路,看崖邊有沒有山洞之內的。”南宮淺妝飛快的鎮定下來,冷肅的吩咐楚慕瑾道:“你帶人去沿河一帶巡查,這裡的地勢呈陡坡狀,我怕他被水衝到下流去了。”
驀然,遠處的人羣騷動,高聲喊着:“雪湖中央有白色的東西在漂浮。”
南宮淺妝心一沉,白色…那不是百里玉的衣衫麼?心裡涌起害怕,不斷的告訴自己,他可能是昏迷了,可她自己都不信,漂浮…一般都是死屍!
快步的掠去,撥開人羣,銳利的視線看到泛着白色冷氣的河水,中間漂浮着一片白色。南宮淺妝腦子裡有一瞬空白,想也不想的跳下去,冰冷刺骨的水凍得她渾身快要血液凝固。
氣沉丹田,內力涌遍全身,驅散寒意,艱難的朝白色漂浮物游去。
莫問看到這一幕,心底震動,這樣的她會是不在意主子,輕浮的女人麼?
楚慕瑾臉上凝結寒霜,神色複雜的盯着凍得臉色青紫的人,依舊意志堅定的朝目標游去,堅硬的心破了一個大洞,空空蕩蕩。
南宮淺妝憋着一口氣,看着越來越近了,心裡一喜,加快速度,等靠近了,伸手觸摸,臉色剎時一變,漂浮起來的心跌倒了谷底。臉色露出嘲弄的笑,是呀,除了死屍還一種就是雪山掉落的雪塊!
失望的同時燃起一絲希翼,不是好,證明他還活着,憋着的一口氣一鬆,漫天的疲倦包裹着她,雙手凍得已經僵硬,快要失去知覺,可她不能死在這裡,強打起精神朝岸邊游去。
忽而,身子一僵,南宮淺妝想要高聲怒罵,奶奶的,這是天要亡她麼?腳好死不死的在此時抽筋…
“啊——”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冰水灌入南宮淺妝的口鼻,淹沒她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