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舍利子與紅紗綢交纏在一起,而紅紗綢赫然是她所穿的衣料。
好似想到什麼,低頭,便瞧見腰間被撕裂一段紅紗綢,儼然是之前偷玫瑰金釵的時候,刻意撕下,寬大的袖口遮掩,束腰錦帛慢慢下拉,正好遮擋住那撕破的小口。
水卿衣緊緊的盯着那串失去光輝的七彩舍利,心裡一沉,果然是和孃親的事情有關聯。
那麼,暗中之人,爲何要把七彩舍利拿出來陷害她,暴露孃親的存在?
心思一轉,恐怕是黑衣人與冒牌貨通了口信,知道自己拆穿了冒牌貨的身份,纔有這一出?
“丞相大人什麼意思?拿個假的七彩舍利子陷害於本宮麼?”水卿衣望着地上那暗淡無光的舍利,眼底閃過複雜的光芒,她識得真正的舍利,而這一串是真的,卻沒有以往那流淌着如水光琉璃的光澤。
馮榮貴被問住,他偶然間見過七彩舍利,珠子是那珠子,但是這個沒有光澤,如普通的珍珠沒有多大的區別,難道真的是有人陷害?
他雖然想要水卿衣死,可是沒能找出殺害女兒的兇手,她在地下怎會甘心?
水卿衣見他在沉思,水眸流轉,冷聲說道:“當初本宮活不過十八,便把七彩舍利放在昏睡的母后手中,而這布料也與母后身上的無二,怕是…”說到這,水卿衣意識到說了什麼,赫然住了嘴。
丞相自認是個聰明人,對水卿衣話裡的真假有幾分猜忌,但是皇后是水卿衣的母后,斷然是不會出賣的,於是,心中相信了七分。
他是當年遺留下的老臣子,自然知道水芊鳶爲救女身亡,他自己也是護女之人,倩倩沒有少開罪水卿衣,會因此,皇后才取了倩倩的命?
越想越覺的是如此,可皇后深的聖寵,皇上願意爲了皇后誅殺大半朝臣,若是他爲了倩倩討公道,皇上是否爲爲了皇后,就地處決他?
“公主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殺了倩倩麼?俗話說,母債子還,老臣殺了你替倩倩報仇,倩倩在地下也會安心。”馮榮貴知道去找皇后賠命,斷然是沒有活路,不如就將水芊鳶最疼愛的女兒弄死,也能得償所願,死也沒有遺憾。
“丞相難道不知,你一心支持的令貴妃也是殺害你女兒的兇手之一麼?”水卿衣淡然處之,她知道冷霧帶着人埋伏在周圍,若是馮榮貴把按照她的路線走,那麼…自是沒必要留下隱患。
“不可能!”馮榮貴心底震驚,當場反駁,可心裡卻止不住的猜忌,聯想水卿衣進宮後,令貴妃的種種,心裡不斷的告知自己,水卿衣是挑撥離間,竟隱隱相信她也是迫害倩倩的兇手。
“丞相是在想本宮挑撥離間麼?你覺得有必要麼?本宮殺你易如反掌,何必多費口舌?”水卿衣覺得馮榮貴倒也是個人物,處在痛失愛女的悲慟中,還能頭腦清晰的和她討論兇手,若是一般的人,早就失去理智,管你是不是,殺了再說。“你的女兒早就是令貴妃的棄子,丞相心底也明白,甄倩有身孕之事,並非空穴來風,南街街尾的宅院,丞相恐怕不陌生,何不問問甄倩的丫鬟,便可知是怎麼回事。”
聞言,馮榮貴臉上流瀉出憤怒,可聽到後面的話,臉色陰沉,水卿衣這般說,定是有證據,可倩倩真的這麼不知廉恥?
“丞相大人也知曉甄倩對宣王的心思,斷不會與別的男人私通,而今遂養個男子在南街宅院,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而甄倩性子…單純,怕是上當,又不願與你說,隱瞞下來,可宴會她敗露,隱在暗處之人怕甄倩攪亂計劃,便捨棄嫁禍與我。”水卿衣嘴角上揚,她知道馮榮貴聽進去了,甄倩在他面前太會裝,一直保持着善解人意的人,她何不借此做文章呢?
“我憑什麼相信你?”馮榮貴耳根子軟,疑心重,被水卿衣說的有理有據,竟全然相信,可她之前也說倩倩是皇后娘娘害死…
水卿衣從懷裡掏出一封協議,還有一張信紙遞給馮榮貴。“口說無憑,丞相過目。”
第一張協議是令貴妃與楚慕瑾所簽訂,要的是水卿衣手中的龍虎令,而另外一張信紙,便是令貴妃指使人滅口的信,但是滅誰的口卻沒有提,所以水卿衣看到甄倩的屍首時,聯想到南街宅院的男子,狗血的以爲是情殺,可轉念憶起令貴妃的殺人指令,隱隱覺得有關聯,便留下來,等看背後之人的目地,看到馮榮貴出現,她便知道是想借刀殺人,那麼她便打算將計就計,可七彩舍利,讓她改變了主意。
馮榮貴看到信紙上的字跡和令貴妃的印章,心沉到了谷底,他是令貴妃的心腹,所有的事情他都有參與,而和楚慕瑾籤擬協議這般大事,都把他矇在鼓裡,真的是捨棄了他?
隨即快速的閱覽完信紙,上面沒有明確的指點殺誰,可跟隨令貴妃多年的馮榮貴斷然是看出來了,殺字後面花了個雲朵的圖標,儼然是倩兒乳名小云,寓意像雲一般的純白,愈飛愈高,暗喻身份。
“丞相,本宮雖與令嬡有些恩怨衝突,但罪不至死,本宮剛登上太尉一職,還未坐穩,只要是聰明人,斷不會下手,反而要多拉攏你們,否則,即使有父皇做靠山,但也難以在朝堂佔據一席之地。”水卿衣不知道她誤打誤撞順手揣懷裡的字條,壓根就是令貴妃指使人暗殺甄倩的,根本不用多費脣舌。
朝堂水多深馮榮貴自然清楚,共分三派,一派忠心令貴妃,一派忠心宣王,中間派便是效忠皇上,若水卿衣只是做個小官職,隨便選一派拉攏,便可以安逸的混跡朝堂,可她偏生是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三公之一,且是有野心之人,沒有那一派會願意與她多親近,走近便是選擇了她,而她並沒有出色的政績,難以讓人信服,就是中間派,效忠皇上的老頑固,斷然也是瞧不起她。
若她此時對倩倩出手,那就是蠢鈍如豬了!
“我爲何要相信這紙張是不是你造假?”馮榮貴對水卿衣能拿到這機密的東西震驚,可轉念一想,皇上對她多加寵溺,定是分了暗衛,讓暗衛辦的事。
心裡對水卿衣很是不以爲然,太極殿利用曹浩立威,他一直認爲是曹浩故意爲之,誰都明白曹浩是皇上器重之人,性格耿直,無人能拉攏,認定是皇上想要衆人信服,安排曹浩演的一齣戲。
水卿衣聳肩,攤手說道:“丞相不信,怕是沒有得到令貴妃重用,只是她的一顆棋子罷了,連字跡都不識得。”
協議是北轅塵給她的,而那張紙是一直看守在晨曦宮的隱衛把信鴿打下來,冷霧描摹了一份綁在信鴿身上,送了回去。
不管是哪一件,她都不可能說出來。
“你——”這句話無疑像是一柄利劍,戳進馮榮貴的心窩子裡,馮榮華雖是他的妹妹,卻是沒有血緣的妹妹,他心裡一直把馮榮華當成妹妹,怕是別人不一定啊!
馮榮華一下子蒼老了十來歲,兩鬢白髮隱現,覺得這麼多年來,他選擇了一條沒有回頭的不歸路。
“丞相想要報仇,以你一己之力,怕是無能爲力。”水卿衣好心的提醒道。
馮榮華渾濁的老眼蓄滿悲傷,哀慼的望着僵硬了的甄倩,狠狠的閉上眼,掙扎的說道:“公主先前說兇手是皇后。”
“我也沒說不是。”水卿衣眼底含笑,愈發覺得挑撥關係什麼的有趣。
馮榮貴心一沉,皇后…令貴妃…有何牽連?
“公主,皇后娘娘不可能是與令貴妃合作。”馮榮貴堅定令貴妃與皇后是死敵,後宮女子哪有情誼?
“沒有永遠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朋友。”
“你與皇后關係親厚,如今倒是托出皇后娘娘是兇手的話,我如何相信你?說不定是你拿了令貴妃的信紙,搶先一步下手?”馮榮貴沒有失去理智,整件事透着蹊蹺。
“丞相難道沒有發現母后自宴會出現,與令貴妃‘和善’的相視而笑?更何況,爲了自己的利益親生的孩子都能弄死,我爲何就不能自保托出沒有母女情份的人?”水卿衣刻意模糊最後面一個字,她說的是沒有情分的人,可不是指自己的生身孃親,至於馮榮貴如何想,便不再她的範圍內。
馮榮貴努力回想,確實是有這一幕畫面,渾濁的眼底閃過晦澀難明的情緒,水卿衣比他想像的還要心狠手辣,若是他咬定要殺她,替母還債,是否就會幫他對付傅琴和水芊鳶?
“皇后娘娘我要殺是不可能的,那麼,公主就對不住了,要怨你就怨皇后。”說罷,陰冷的朝身後的死士下命令。
水卿衣怎麼會不明白馮榮貴心中所想,她要的便是如此,馮榮貴手中掌管先帝一支死士,怕是令貴妃不知曉。
“丞相要動手很簡單,只是看你願不願意。”水卿衣心中冷笑,怕是馮榮貴以往對先帝很忠心,如今,也只不過被權勢矇蔽了心,纔會走到這一步,如今,他爲了報仇連命都豁出去,沒有顧忌的人,勢必是一把鋒利的劍,用他來對付令貴妃,傅家和傅琴怕是在朝堂不好過!
“你說。”馮榮貴看着甄倩胸口的黑洞,仇恨侵蝕着他的神經,心底飛快的有了打算。
水卿衣忘了眼四周的人,附耳說了幾句,淺笑道:“這要看丞相是否真的一心想要幫令嬡報仇,與令貴妃撕破臉的決心了。”說完,徑自大搖大擺的離開。
馮榮貴望着水卿衣離開的身影,兀自沉思,良久,纔開口說道:“水卿衣暗殺倩兒,福祉,你去宮中送口信給令貴妃,讓她拿主意替倩兒報仇。”
福祉點頭,連夜去了宮中。
……
紫苑殿內,水卿衣躺在貴妃榻上,吃着堅果,冷霧在一旁打扇。
“主子,你太冒險了,若是馮榮貴沒能聽進去您的話,可就危險了。”冷霧想着外面圍着的死士,驚出一身冷汗。
“你不是來了麼?”水卿衣毫不在意的說道。馮榮貴不是以前效忠皇帝的馮榮貴,他是狼子野心,本就不打算留下他,成就令貴妃的一大助力。如今,倒是好時機,讓他們狗咬狗。
“主子!”冷霧冷漠的臉更冷冽幾分,若是她沒有尋去呢?
“行了,我自是有辦法脫困。”水卿衣眸眼深沉,她替冒牌貨樹敵,不知道她能抵抗多久?還是會把暗中之人拖出來?
冷霧不再多言,正要去準備香湯,便聽見水卿衣說道:“冷霧,你描摹那紙條時,可有可疑之處?”以她對馮榮貴的瞭解,若沒有絕對的證據,是不可能相信冷貴妃殺害甄倩。
“紙條上有個雲朵狀的圖標。”冷霧也有些不解,忽而,憶起調查王都臣子的資料,隨即說道:“甄倩的字是水雲。”
水卿衣頷首,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扶椅,閉眸養神,忽而,張開眼,側頭問道:“可有百里玉的消息?”
冷霧搖頭,大主子去了神醫谷,他們沒有接到消息。
“你去寫封信給百里玉送去。”水卿衣心底不安,指使着冷霧寫信,順帶把今夜看到的黑衣男子寫上去,詢問他可認識南街宅院裡的男人。
她總覺得那抹背影極爲熟悉,想要想起來,卻又模糊。
驀然,水卿衣回憶起當時樑上男子的那抹陰邪的笑,與腦海裡的人重疊,失聲呼出:“喬非!”
冷霧猛然回頭,心緊緊的提起來,臉色有些波動的說道:“主子,你說這一切都是喬非在推動?”
大主子端了喬府,唯有喬非逃離出來,他來南詔報復,也極有可能。
“你叮囑百里玉注意些,喬非擅用歪風邪門的東西,特別是蠱蟲。”水卿衣臉色大變,把整件事情串聯起來,想到逃離的喬芯,心裡隱隱不安,腦門露出冷汗,緊緊的掐着扶椅說道:“你讓百里玉不用來南詔,孩子好了之後去北蒼,把喬芯給控制住。”
冷霧頷首,如今阿恨守着喬芯,可他的性子,着實不靠譜。
水卿衣起身,去了雪臨行宮。
看着提筆書寫的北轅塵,在燭火搖曳下,那俊逸的容貌斂去平時的淡漠疏離,暈黃的火光攏在臉龐上,柔和了冷硬的線條,散發着暖意。
水卿衣就着軟塌坐下,沒有出聲打擾北轅塵,愣愣的想着他們的相識,明明是自己手段殘忍的斬殺他的愛寵,而他也想着法子要從她這報復回去,可所有的一切,皆因她中蠱而改變,這個對她有恨的男人,願意爲她做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她的心願,可這樣好的男人,她不能成全他的心意,又如何能糟踐了他?
去雪臨爲皇,對兩人好,對雪臨蒼生更是有了依託,北轅塵雖然沒有野心抱負,但是有責任心,身在其位謀其事,只要他登基爲皇,定能心懷天下。
水卿衣看着他寫的出神,忽而對紙上的事物感覺好奇,於是鬼使神差的起身,走到桌案前,目光隨意掃去,平靜無波的眸子掀起狂瀾。
“啪嗒——”感覺到有陰影攏來,北轅塵擡眼,便看到面色微變的水卿衣,手上的狼毫掉落在桌案上,墨汁撒了一片。
“你來了?”北轅塵張了張嘴,斂好微微失態的神色,雲淡風輕的收拾桌上被墨汁渲染的紙張。
“北轅塵,你到底要做什麼?”水卿衣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喉嚨發緊的說道:“南詔不需要你,有我父皇,有國師,我更不需要你,我有百里玉,有忠心的屬下。雪臨需要你,他們需要一個忠孝仁義的皇,心懷天下,不會昏庸無道,殘酷暴戾的皇,可你明知如此,還要你父王上書讓楚慕頃爲皇,你是想要雪臨覆滅,置百姓如水火?”
水卿衣緊緊的閉上眼,她是自私的,她利用了北轅塵對她的情誼,登基爲皇不會對南詔和百里玉爲敵,但是最主要的是他會是一個好皇帝,若真正的意義只是在於控制,那麼她可以提拔百里玉安插進去的暗樁。
“妝兒…”北轅塵沒料到她如此激烈的反應。
“北轅塵,你不是擔起守護楚氏江山的職責麼?莊妃肚子裡的皇太子需要你,你可以輔佐他,而不是交給楚慕頃,你是想要葬送掉楚氏江山?”水卿衣厲聲控訴,若是如此,她便只好另謀出路。
好似看出了水卿衣的想法,北轅塵神色黯淡,起身說道:“妝兒,那些都不是我要的,鑲金錯銀,寶光流轉的龍椅,它確實很誘人,可不是我的歸路,說它很大,能掌控一國之人的生死,說它很小,只能容納一人,終其一生也只是孤家寡人,若註定我一生孤寡終老,我也不願守在那冰冷森寒的宮闈。”說着,冷清的面容染上清愁,輕輕徐徐的說道:“妝兒,即是你的意願,我怎麼就隨意的把它推給一個人,楚慕頃,他只是一個傀儡。”
水卿衣說不清楚心底是什麼滋味,她知道北轅塵如此的目地,可她真的不願困死北轅塵。“你能掌控他,不代表別人亦不能掌控他,北轅塵,我們這一生除了朋友,再無其他可能。你是雪臨世子,我是南詔公主太尉,根基尚不穩固,若你隨在我身後,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豈不是害我?”
北轅塵臉上微微發白,他明白她堅決的背後含義,輕笑的說道:“塵這一生本就不打算娶親,而是是個意外,即使沒有你,我也不會娶其他女子,隨在你身邊,只是想要助你一臂之力,若雪臨世子的身份成了你的阻礙,那麼,神醫谷弟子的身份,如何?”
“你…”水卿衣被他油鹽不進的態度激怒,甩袖打算離開。
“妝兒,給你!”北轅塵從懷裡掏出瓷瓶,放在水卿衣的手心,她手掌上溫熱的觸感,讓他不捨放開,可是,這不是他能貪念的。
“北轅塵,我不值得。”水卿衣微微闔眼,轉頭,錯開他的視線。
“我也覺得如此,可控制不住。”北轅塵輕笑出聲,臉上淺淡的笑容,清美的如同夜裡綻放的曇花,雖只有一瞬,卻美的在心尖刻下痕跡,成爲永恆。
許多年後,水卿衣想到北轅塵這一抹笑,心底泛起濃濃的感傷。
水卿衣臉一黑,尼瑪,這意思是他也是迫不得已?那乾脆把那顆亂髮情的心毒死算了。
“想要留下來,也不是不可,看你自己的本事,南詔有一場科考,你可以參加,但是必須易容不能透露身份,最好是打入令貴妃那一派,給我來個裡應外合。”水卿衣眼底流露出精光,朝堂許久未來新人,她不可能把人安插進令貴妃那一脈,只有靠科考,還沒有選好人手,北轅塵便撞了上來。
心思一轉,覺得有必要把管樂引到南詔來,說不定可以日久生情。
“好。”北轅塵想了想,覺得如此也好,只是…凝神望着那張如畫容顏,心口微縮,流淌着絲絲苦澀。
“那我先回宮了。”說着,水卿衣轉身,朝門口走去。
北轅塵望着她的背影,緊緊的攥緊拳頭,控制住將她留下來的衝動,直到快要看不見她的身影,忽而開口說道:“你教我學會了嫉妒。”
是的,他嫉妒百里玉,嫉妒他能擁有她的美好。
水卿衣腳步一滯,輕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不希望你學會仇恨!”
愛而不得,因愛生恨,太可怕!
“我會學會珍惜。”北轅塵緊緊的鎖住那抹即將融入夜色中的身影,乾澀的說道。
珍惜?
珍惜這一切來之不易的緣?
水卿衣苦笑,仍舊沒有思索出他話裡的含義,搖頭消失在暮色中!
……
回宮,水卿衣並沒有等天亮去找水澈,而是直奔乾清宮。
至從第一夜水澈和冒牌貨宿在乾清宮,水澈半夜離開後,第二日便遣人收拾了淺荷殿,讓冒牌貨搬進去,並沒有讓水卿衣搬出紫苑殿。
水卿衣點了小德子的睡穴,避開巡邏的侍衛,潛入寢殿內,看着身着底衣,坐在牀沿的水澈,定定的站在門口。
“來了,怎麼不進來?”水澈剛睡醒,聲線低啞醇厚,帶着一絲魅惑。
水卿衣撇了撇嘴,跨步進來,水澈已經披上了袍子,等着水卿衣說明來意。
“你爲何沒有與母妃住在一起?”水卿衣眼底蓄着滿滿的笑意,揶揄的說道。按理說他把冒牌貨當成了孃親,十五年後的重逢,那是**,爲何他們兩個就像是烈火燒着了溼柴呢?怎麼點,都燒不着。
“咳咳…”水澈尷尬的輕咳,彆扭的移開視線,清着喉嚨說道:“半夜三更來看父皇,不會是太想念父皇睡不着,順道偷窺來着?”
水卿衣臉上的笑容一僵,終於明白了水冥赫爲何那麼自戀了。
“是呀是呀,一日未見父皇,就好比三日沒吃飯,沒想給你逮着了。”水卿衣調笑,後面的話題氣氛較冷,活躍一下也是不錯的。
“貧嘴!”水澈毫不客氣的戳穿道:“是爲了你母后之事?”
水卿衣垂眸,點頭,正色道:“您知道母后是假的?”
“沒有,感覺不對,近日來她的舉止古怪,儘管有時與鳶兒舉止相同,但是後面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卻像是她的本性…本性…對,她就像刻意在模仿你母后,可每當我這樣想,心裡卻升騰起一股荒繆感,感受我她就是鳶兒。”水澈神色憂傷,正是她身上的氣息不對,他纔沒有碰她。
“父皇,那你又何必委屈了自己,親自送上門來的免費女人,不用白不用,反正你也不是清白之身,生了幾個兒子了。”水卿衣故作輕鬆的說道,心裡卻在想着母后那樣的人兒,明智父皇有那麼多女人,還是死心塌地,是古代的風氣麼?
與形形色色的女子分享一個男人,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水澈不悅的蹙眉,呵斥道:“胡說什麼呢?”
“難道不是?”水卿衣撇嘴,都生出兩個兒子了,還能狡辯?忽而,憶起水冥赫的話,思索着問道:“父皇,爲何水冥赫說兒臣欠他,只要他一句話,兒臣便會嫁給他?”
水澈一怔,隨即淡淡的睨了水卿衣一眼,沉吟道:“確實如此,若不是他…便沒有你的存在。”
水卿衣眉頭微微絞擰,照這樣說來,確實是欠他的,可什麼事欠了他?
“你母后當年懷孕,還被囚禁在雪臨,我帶着當年的大將軍陶濤秘密潛進雪臨相救,可卻隊伍中有細作,被楚南擎挖了陷阱等着,若不是陶濤捨命相救,你母后便會被吊在城門射死。”水澈神色恍惚,陷入了當年那場亂戰中。
水卿衣思緒一轉,錯愕的看着水澈,失聲說道:“水冥赫是陶濤兒子?”
是了,也只有這個可能,自己纔會欠他,可爲何水冥赫長的像水澈呢?特別是那一雙桃花眼!
“對,赫兒是太后的侄孫,太后姐姐的孫兒。”水澈沒料到陶濤殞命,他的妻子也跟着殉情,姨娘承受不住打擊,病逝,只留下幾歲的陶澤,後接進宮改名水冥赫。
水卿衣瞭然,確實是欠他的,幾條人命就這樣轉眼間沒了,他失去了溫暖的家,接進宮卻要處處警惕防守,未免一個不注意,便在陰謀算計中喪生。
“所以,你把他當成繼承人培養,而後打算把我嫁給他,來嘗還恩情?”水卿衣嘆氣,那日後該如何面對水冥赫?把皇位讓給他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好請他去翠竹樓咯。
“鬼丫頭,人家還嫌棄你呢!”水澈眼底含笑,眉宇間卻有化不開的傷,若不是他,母后也不會把恨轉移到鳶兒身上,以至於更加的反對他們在一起。
“那是他眼神不好,你閨女天生麗質難自棄,誰不見了,都是一步三回頭?轉眼四處打聽我的住處?”水卿衣說着自己都笑了起來,看着水澈抿脣淺笑,走到他身邊坐下,掏出瓷瓶扔在他手中。
“鳶兒可沒你這般自誇,你的性子也不像朕,難不成是你母后在雪臨有身子,被楚南擎自誇的性子傳染了?”水澈輕輕敲打着水卿衣的額頭,嘴角泛着笑意,透着絲絲苦,又夾雜着點點甜。
聞言,‘轟’的一聲,水卿衣腦子有一瞬的空白,怔愣的望着水澈說道:“我是你女兒?”
水澈點頭,不明所以的斜睨着水卿衣。
“親生的?”水卿衣難以置信,當初母后有身孕還囚禁在雪臨,怎麼轉眼就是水澈的孩子了?
“你之前以爲是誰的?”水澈眯着眼,危險的看着水卿衣。
水卿衣脖子一縮,直覺她說是楚南擎,水澈二話不說,會把她的脖子擰下來當球踢。
“楚南擎能生出你這麼好的孩子?”水澈輕嗤,儼然知道水卿衣腦瓜裡的想法。
水卿衣臉一黑,她的自誇絕對是像他!
對自己是水澈的孩子,也沒多大的反應,震驚過後,便覺得理應是如此。
“水墨是誰的孩子?”水卿衣想到那白嫩的水墨,嘆了口氣,不知他與她最後會不會成爲仇敵?
“你別想太多,父皇只有你一個孩子。”水澈嘆息,寵溺的摸着水卿衣的頭,他這輩子最親密的兩個人,都與他分散十餘年,現在還不容易回來一個,他該知足麼?
睨了眼手中的瓷瓶,拔掉木塞,看也不看直接倒進嘴裡。
“不怕是毒藥?”水卿衣心底百味陳雜,是令貴妃與別的男人生的麼?可是不像,令貴妃的神情,她儼然是把水墨當成父皇的孩子,難道是水澈動的手腳?
“毒死也好,便可去見你母后了。”水澈臉色流瀉出解脫的笑容,大約是藥效起了作用,眼底的迷霧漸漸散去,一片清明。
水卿衣嘴角蠕動,終是什麼也未說,她來此的目地也就兩個,一個是水冥赫帶來的疑惑,一個是提點他冒牌貨,既然都知道了,那麼便沒有留下來的必要,起身離開。
走出宮殿,在迴廊轉角處看到冷霧立在樹下,籠罩在陰影裡。
“晨曦宮傳來消息了?”水卿衣心裡冷笑,看來馮榮貴還是沒有完全信任,來試探一下,恐怕他要失望。
“是,丞相遣人進宮報喪,令貴妃嫌晦氣,三言兩語打發了相府管家,馮榮貴得知了消息,安置好甄倩入殮,便打算去見兵部尚書。”冷霧蹙眉,冷聲說道:“主子,白日裡兵部吏部尚書結親,屬下按照您的要求,把東西給了兵部尚書,當場把孝敬傅臻的千年紅珊瑚給摔了。”
水卿衣嘴角抽搐,有些惋惜,不過對製造出來的效果還是相當的滿意,估計等會馮榮貴便會和兵部尚書連成一氣,對她是好事。
“走,回去睡覺,明兒個看戲!”水卿衣輕快的哼着小調子,朝紫苑殿而去,沒有發覺花廊下那閃着幽光的眸子。
……
翌日
晨曦宮內,哭喊聲一片,馮榮貴換着一身素衣,跪在令貴妃跟前,兩眼通紅,悲傷難以自抑的哭泣。
而聞訊趕來的馮榮華,也是捏着帕子,擦拭着不斷垂落的淚水,一邊哽咽的說道:“倩兒那孩子命苦,前不久才發生那樣的事情,今日卻傳來噩耗,福薄啊!”說着,嗚嗚的哭出聲來。
令貴妃臉色陰沉,額角突突的跳動,大清早的就來她跟前哭喪,觸她黴頭,馮榮貴她也忍了,她娘也缺心眼的來插一腳。
“倩兒的事,本宮也惋惜,舅舅可知道是何人動的手?”令貴妃陰柔的話語裡透着關切,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哀傷動容。
馮榮貴擡手用袖擺拭掉淚水,帶着濃厚的鼻音說道:“是皇后,是她殺了倩兒。”語氣中帶着蝕骨的恨意,如餓狼般兇狠的眼神瞪着令貴妃,似要將她生吞。
令貴妃眼皮子一跳,心裡有些慌亂,別開頭,不去看馮榮貴吃人的眼神,故作鎮定的說道:“皇后?皇后爲何要殺倩兒?她與倩兒那孩子無冤無仇,一定不會,在王都,唯有水卿衣與倩兒結仇,會不會是她動的手,嫁禍皇后?”
馮榮貴心一沉,眼底閃過陰鷙,果真如水卿衣所想,令貴妃會替皇后開脫,把罪名推到水卿衣頭上。
“琴兒,你怎麼知道?”馮榮貴斂去心頭的思緒,驚愕的說道:“我趕去時,倩兒還沒有斷氣,說是皇后。倩兒都沒了,她不可能會瞎編捏造。”
令貴妃心頭一跳,趕忙問道:“她可還有說什麼?”心下卻尋思着那人動手該是乾淨利落,怎麼還沒死透呢?
“沒有,只是說要我找琴兒幫忙,除掉皇后。”馮榮貴心沉到了海底,沒料到他背叛皇上,一心支持的外甥女,卻是一頭白眼狼,他沒有了利用價值,便毫不留情的斬掉。死死的攥着拳頭,強壓下想要殺了傅琴的衝動,對馮榮華說道:“妹妹,妹夫深得皇上器重,你可以讓妹夫探探皇上的口風,煽動大臣勸諫,皇后娘娘中了妖邪之術,要巫女驅邪氣。”
馮榮華淚眼朦朧,遞了個眼神給傅琴,沉默了半晌,適才說道:“長樂剛來宮中,傅臻便有所得罪,皇上正在氣頭上,已經冷落了傅臻,他門下幾個得意的學生,還沒有批下職位,怕是被卡着了,若是他此時再去勸諫,會不會又走上十五年的舊道?弄得人心惶惶?”
“妹妹難道讓倩兒白死?只不過是驅邪氣,又不是要皇后的命!”馮榮貴赤紅着眼望着馮榮華,狠辣的彷彿她便是仇人。
這樣的訊息讓馮榮華心尖一顫,連忙搖頭解釋:“沒有的事,哥哥你還不清楚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當年只是有大臣口誤說了一句皇后娘娘,便被滅九族,我們說皇后中邪,豈不是又要鬧得王都血雨腥風,若是隻有我們傅家馮家倒也好,就怕連累了其他無辜的臣子。”
“那好,等下我與妹夫一同去面聖。”馮榮貴毋庸置疑的說道,鐵了心要豁出去替甄倩報仇。
馮榮華急了,暗斥馮榮貴是個瘋子,頻頻對令貴妃使眼色,可令貴妃仿若沒有瞧見,輕輕吹着茶水的霧氣,淺飲慢啜的品茶。
“哥哥,此事事關重大,我們沒有證據指證皇后娘娘是兇手,就算倩兒說了,可現在也是死無對證,你莽撞的去,豈不是送死,到時候倩兒的大仇未報,你倒是丟了性命。”馮榮華苦口婆心的勸慰,真怕他到時候去,捎帶上傅臻,不但傅家完了,還會連累了琴兒。
馮榮貴冷笑,猙獰憤怒的指着令貴妃說道:“我就知道我沒有了利用價值,你們現在恨不得撇清了關係,更別說是替倩兒報仇。當初傅琴入宮,可是我鼎力支持,替她拉攏不少大臣,如今,倒是個廢棋,既然你們不想幫我,那我自己去,死了也就一條老命,只是…可惜了墨兒的大業。”
‘啪!’令貴妃神色一冷,陰柔的掃過馮榮貴,看着他滿臉的決絕,眼底閃過狠毒。
“哥哥…”馮榮華心中一凜,這是威脅?他死了也要拉下傅家這一脈?
“母親,你別多說,既然舅舅認定我們冷血無情,那便由着他去。”令貴妃掃過尖利的指甲,輕輕的摳着案几。
馮榮貴眼底的恨意斂去,蒼涼的大笑幾聲,敏感的感覺到有人朝這邊聚攏,心裡想替水卿衣鼓掌,傅琴所有的反應舉動,皆被她算計在手,和她爲敵,勝算太少。
“娘娘,既然你覺得老臣無用,那老臣便只好把手中的三千死士交給宣王,怕是他一定會替老臣報仇。”馮榮貴心中無限悔恨,爲了權勢,泯滅了良心,到最後遭到報應,非但沒有榮華富貴,反而落得無子無後無人送終的下場。
令貴妃詫異,沒料到先帝的死士交給了馮榮貴,細長的眼打量着馮榮貴,看着他手上的令牌,心一沉,倒是沒有想到,他也藏的挺深的,遞了個眼神給馮榮華,示意暗處的隱衛退散。
“哥哥,瞧你說什麼話,琴兒也是惱你不把她當自己人,當年我們就說了,只要傅家在,定然不會虧待哥哥,不就是替倩兒報仇?我們也沒說不答應,只是要好好的計劃一番,不得魯莽行事。”馮榮華也暗暗心驚,沒料到這個看似文弱的馮榮貴,竟然握有三千死士,足以瞧見他有多深的城府,這麼些年來,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出來,也別怪他們狠心,到底他也是留了一手,真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馮榮貴質疑的看着他們,思索着話裡有幾分真假,並沒有急着開口說話。
令貴妃見此,眼眸暗了暗,開口說道:“舅舅,皇后最在意的是水卿衣,只要抓住她,不怕不會落網。”
馮榮貴遲疑,隨後敵不過心中熾烈的仇恨,急急的問道:“那我們怎麼做?”
“舅舅,你手中不是有三千死士麼?他們都是先帝培養的精銳,只要善用設伏,不怕抓不到水卿衣。”令貴妃眼底蓄着笑,深處卻潛藏着幾不可見的殺氣。
“如何設伏?水卿衣她可精明着。”
“琴兒知道方法,已經讓人去請她的表哥,只是手頭缺人手,舅舅把死士借給琴兒幾日,琴兒定當把水卿衣和皇后交到你手中!”令貴妃眼底閃過算計,循循善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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