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卿衣微揚着下巴,睥睨着端坐在貴妃榻之上的女人,忽覺,看着那張與她近乎一樣的容顏,極爲礙眼。
“聽聞這裡面製造過許多虛假冤案,不知是真是假,明日本宮便要上任,倒想做一回奸臣。”水卿衣沒有直接回答水千鳶的話,把玩着如青蔥般的手指,淡淡的說道:“這雙手沾染的血倒是不少,多皇后一個不多,少皇后一個不少。”
聞言,水芊鳶像有針扎屁股一般,立即彈跳起來,衝到木欄邊上,神色惶恐的說道:“你不可以殺我!”
“難道你沒有想過,爲何你被抓進來,後面又審訊丞相大人殺害令貴妃的案子,丞相大人認了罪也沒有把你放出來呢?”水卿衣不冷不淡的話,直擊水芊鳶脆弱堡壘的心防。
“不…澈哥哥答應放我出去…”水芊鳶難以置信的搖頭,心裡的恐懼無限放大,猜想着水澈爲何會放棄她,難道是水卿衣告訴他自己是假的?想到這,飛快的搖頭,水澈中了她下的藥,還有攝魂術,定然不會棄她不顧,除非…水澈心中沒有水芊鳶!
“澈哥哥?”水卿衣冷笑,用頭上的金釵把鎖把打開,叫上幾個屬下,吩咐道:“掌嘴!”
“不,你不能打我,澈哥哥會來救我,賤人…啊——”水芊鳶不斷的掙扎怒喊,直到重重的一記耳光,扇的她嘴角裂開,疼痛感使她忘記了掙扎怒喊,趴在地上,感覺到半邊臉快速的腫起,還未回神,雙手便被人架起,巴掌如雨點落在臉上,半晌,腫的高高的如豬頭,已經辨不清楚容貌。
水卿衣示意屬下把人扔在地上,緩緩的繞着水芊鳶走了幾步,滿意的點頭,毀了這冒牌貨的臉,看着舒服多了,提腳重重的踩在她的胸口,居高臨下的說道:“下次再叫一次‘澈哥哥’,老孃打爛你這張嘴!”
水芊鳶腦袋還在嗡嗡的作響,暈的她想吐,可如壓一塊巨石的胸口,幾乎要碾碎她的內臟,抽痛的渾身痙攣。
“賤…人…”水芊鳶費力的睜開那腫成細縫一般的眼,憎恨的瞪着水卿衣。
水卿衣細眉微挑,見她氣若游絲,半死不活的還不忘嘴上逞強,手一拍,冷霧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個鳥巢進來。
“主子,快要孵出來了。”冷霧冰冷的麪皮緊繃着,死死的盯着鳥巢看,生怕一個不注意,蛋裡的東西會冒出來。
“不錯,我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給找到了。”水卿衣很滿意他們的辦事效率,開口說道:“每人獎賞二十兩。”
“是。”冷霧有些意外,主子什麼時候這麼闊綽了?
而一旁的水冥赫則是皺眉,拿他的銀子收買屬下?可目光觸及到鳥巢,神色有些古怪,那東西不像鳥蛋,她找這個作甚?
“把這東西塞她嘴裡。”水卿衣退開,讓出位置。
“不…不要…”水芊鳶看着‘鳥蛋’,胃裡直犯惡心,手腳並用的爬開,想要從打開的門裡出去,沒走幾步,就被抓住,眼底閃過陰狠的光芒,袖子一甩,綠色的煙霧瀰漫。
衆人屏息,水卿衣眼疾手快的擒住水芊鳶,可水芊鳶如泥鰍一般,滑開,兩人交纏在一起打鬥,沒過幾招,水芊鳶有些吃力,落了下風,水卿衣凌空一翻,雙手直朝她的脖子扣去。
水冥赫見人逼到他的方向,伸手點了水芊鳶的穴位,人頓時被定住。
“給老孃全都塞進去。”水卿衣目光冷厲,掏出匕首在水芊鳶的臉上劃下賤人兩字,甩在牢裡,對水冥赫說道:“怎麼不英雄救美?”
水冥赫看着那豬頭腦,一陣惡寒。“本王不是救了你?”
“誰讓你救?”輕嗤一聲,目不轉睛的盯着冷霧把雞蛋大小的蛋塞進水芊鳶口中,由於擠破的原因,裡面如泥鰍一樣顏色鮮豔的蛇尾露了出來,水卿衣臉色微變,幾步衝上去,一手放在頭頂,一手放在下頷,用力壓住,把水芊鳶的嘴巴合攏。
水芊鳶只覺得嘴裡的蛋破碎,一個滑溜的東西順着咽喉下肚,拼死不願再張嘴,可下頷被水卿衣緊緊的扣住,被迫張開,直到第四個蛋入嘴,才作罷。
水卿衣放下最後一個蛋,把水芊鳶扔在角落裡,退出了大牢,看着神色震動的水冥赫,暗斥了聲:“出息!”
水冥赫頭皮發麻,終於見識到這女人的手段,把剛孵出來的毒蛇塞進肚子裡,在水芊鳶的身體內吸食血液,啃食內臟,假以時日,破體而出…
想到此,渾身一抖,這比任何穿腸毒藥還可怕!
水卿衣看着水冥赫神色變幻莫測,撇了撇嘴,冷沉的對水芊鳶說道:“說出我孃親的位置,我便放了你!”
水芊鳶嘴抿的緊緊的,只是惡毒的瞪着水卿衣,沒有開口說話的**。
水卿衣心知問不出什麼,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
水芊鳶見水卿衣出去,正要鬆口氣,可肚子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隨後胃裡被東西在咬,痛的她額角冒出細密的冷汗,驀然想起蛋入口時的滑溜,那根本就不是蛋液,而是…蛇…
這樣想着,又是驚出一身冷汗,看着沒有上鎖的牢門,眼底閃過亮光,想着逃出去找主上,一定可以把蛇給拿出來,救她一命。
小心的避開牢頭,覺得這些人好像比往日少了大半多,心裡疑惑,肚子裡又是一陣鑽心的痛,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血肉被撕裂,水芊鳶抵不住的倒在地上打滾,死死的捂着嘴不讓自己叫出來,可肚子裡的痛絲毫沒有紓解,拳頭都被要破一塊肉,可及不上肚子裡的痛,那種痛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開兩半。
半晌,痛楚稍稍緩解,在顧不上週邊的異樣,逃出宗人府,看到門口有一輛空馬車,連忙拔下頭上的金釵遞給馬伕:“去皇宮!”
馬伕害怕的看着面目全非,鮮血淋漓的水芊鳶,渾身哆嗦:“小…小姐…小的…”
“快去,否則…咳咳…我殺了你!”說着,把金釵抵在馬伕脖子上。
馬伕嚇的臉色慘白,爲了保命,身子僵硬的趕着馬車,飛一樣的朝皇宮而去。
水卿衣看着離開的馬車,嘴角露出冷笑,暗歎了聲:人果然在面臨死亡的恐懼,會放低戒備之心。
“你不去?”水冥赫看着這女人對付水芊鳶的手段,還有父皇的態度,猜測皇后是假,直到她逼問母后的下落,適才確認。而水卿衣費盡心思把她引出洞,怕是爲了找出真正的皇后。
“急什麼?”水卿衣牽過拴在一旁的駿馬,解開繩索,翻身上馬,晃悠的朝宮中而去。
到了宮門口,便瞧見小侍在等着,趕着馬兒過去,小侍小跑着過來,對水卿衣說道:“人朝皇宮南邊的冷宮去了,東側清珠宮主殿內舊木塌下有個暗道,人進去了那裡。”
水卿衣頷首,掏出一錠銀子給小侍,飛身下馬,直接飛躍到冷宮清珠宮,灰塵氣息濃厚,到處結滿蜘蛛網,水卿衣看着水冥赫一臉凝重,輕嗤道:“平日裡怎就不知你愛整潔?”
聽聞水卿衣的挖苦,水冥赫緊繃着臉說道:“本王何時不愛整潔?即使有,那也是與你在一起纔不整潔。”
水卿衣正想反駁,便瞧見一物自木塌下扔出來,‘嘭’一聲,撞到門扉,老舊的門扉登時塌了下來,把甩出來的人壓在底下。
“啊——”
痛苦的呻吟聲自門扉下傳出,水卿衣遞來個眼神給水冥赫,用腳踢開門扉,水芊鳶蜷縮在一團,渾身流淌着血水,在厚重灰塵的地板上,弄出人形血印。
“唔…”水芊鳶死死的抓着身子,像瘋了一般,用腦袋撞着地板,許久,水芊鳶身子一頓,抽搐幾下,眼睛圓睜,僵硬的倒在地上,隨後,裙襬裡爬出幾條小指大的毒蛇。
水卿衣灑下毒粉,看到毒蛇慢慢的爬了過來,一掌揮去,毒蛇便被震碎幾段,只有三角頭還在跳動。
水冥赫看着這滑不溜丟的東西,心裡發毛,“進去看看?”
“你武功怎麼樣?”水卿衣扭頭問道,她沒有料到人就藏在眼皮子底下,想到孃親被從暗室裡偷走,而她的寢殿沒有人進來過,猜想着是不是背後之人從冷宮把地道挖到了紫苑殿,把孃親擄走?
水冥赫臉一黑,他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麼?
“跟上!”水卿衣移開牀榻,掏出火摺子點燃,進了通道,裡面如尋常的暗室,十來平米大小,鐵門鏽跡斑斑,儼然是以前就興建的,推開門,裡面簡單的牀榻,一張木桌,一方長凳,別無其他。
神色一凜,看着地上的腳印,轉頭出了暗室,順着那一條密道追去,不多時,眼前出現幾條岔路口,水卿衣閉眼趴在地上,聽着腳步聲在哪個方向,加快步伐朝右手邊趕去,腳步聲越來越緊,水卿衣轉角,看到前面有四個黑衣人,中間有一個人肩上扛着紅衣女子,掏出幾枚暗器朝黑衣人射去,看着他們倒地,水卿衣不去管那地上的紅衣女子,而是掉頭,把這條通道摧毀,生生將幾人活埋。
折回,水卿衣返回暗室,果真看到那熟悉的黑衣人與水冥赫在打鬥,而牆角露出一個暗門,水卿衣進去,果然看到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被鎖鏈捆在牆角。
水卿衣就着手中微弱的燭光,看着蜷縮在角落裡,披散的頭髮遮住了容顏,露出渙散的眸光,渾身像被點了穴一般,佇立在入口,一動不動。
許久,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一步一步的近,緩緩的蹲下身子,輕輕的把水芊鳶散亂的青絲撩開,露出那絕美如仙的容顏,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神渙散失去往日神采,但身上依舊散發出聖潔的氣息,讓人不容忽視。
“娘…”水卿衣眼眶一熱,嗓子乾啞的喊道。
女子目光怔怔的看着水卿衣,淺而淡的一笑,如悄然綻放的睡蓮,恬靜而清美。
擡起鎖着重重鐵鏈的手,抓着水卿衣摸着她青絲的手,張口道:“你是誰?”輕盈空靈的嗓音彷彿自天邊傳來,迴盪在心頭,餘音纏繞在耳邊久久不散,又好似清風拂過,潤物無聲。
水卿衣聽着她美妙動人的嗓音,有一瞬回不過神來,想到了古墓中的小龍女。
“我知道你是誰。”水卿衣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着久不見天日而蒼白的臉,微微疼惜,這種感覺在那冒牌貨身上,沒有出現過的感覺。是血緣起的微妙作用,即使從未見過面,心底升騰着親近感,絲毫沒有覺得陌生疏離。
“我是誰?”水芊鳶美眸圓睜,清澈的眸子裡有着絲絲迷惘。
“你是我娘,我是你女兒。”水卿衣輕柔的說着,手中替她解開鐵鎖,看着纖細的手腕被鐵鎖磨出的血痕,心裡陣陣揪痛,忍住眼底的酸意,掏出玫瑰金釵,細緻的替水芊鳶綰髮。
水芊鳶只是愣愣的望着水卿衣,目光不自覺的輕柔,動也不動的任由水卿衣綰髮。
水卿衣看着稍稍收惙好的水芊鳶,脫掉身上的紅紗裙,替水芊鳶穿好,輕輕的彷彿一個用力,水芊鳶便會碎一般。“女兒帶您去見父皇,可好?”心裡卻憤恨的怒吼着喬非,定是那王八蛋給孃親下了藥,以至於神志不醒。
水芊鳶頷首,把手交給水卿衣。
水卿衣嫣然一笑,打橫抱着水芊鳶,輕盈的身子裡彷彿裝着一團棉絮輕飄飄的。一滴淚水悄無聲息的自水卿衣眼角滑落,若不是因爲她,孃親怎會受這麼多的苦?
出來時,見到水冥赫持劍刺進喬非的胸膛,喬非陰柔如毒蛇的目光掃過水卿衣,扔下毒彈,便消失在暗室。
“不用去追了。”那麼多的暗道,追過去水冥赫也不知道走哪一條,之前若不是她刻意去追,另外一具假的,怕是又要興風作浪。
水冥赫看着水卿衣手中的人,瞳孔一縮,震驚的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我來抱。”水冥赫伸手要接過來,被水卿衣避開。
“你不想被父皇追殺,儘管抱。”水卿衣徑自抱着水芊鳶出了暗道,讓水冥赫把冒牌貨的屍體拖走,懸掛在玄武門,讓人在下面貼告示,怕御林軍守着。
……
水卿衣自把水芊鳶救出來後,便放在紫苑殿,水澈得知消息趕來,被冷霧一行人攔住,閉門不納。
經過北轅塵的幾日調養,身體內的毒逐漸解了,神智漸漸清晰,只是每日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清醒,其他都在昏睡當中。
“還要多久纔會恢復正常?”水卿衣這幾日寸步不離的守着,而外面的大臣都已經知曉前段時間的皇后是被奸人所扮,儘管如此,對真正的水芊鳶的歸來也沒有高興,反而更加戰戰兢兢,生怕磕着碰着,出了意外又是一陣血雨腥風。
而這段早朝,着實讓他們擔驚受怕了一陣,皇上沒有見着愛妻,便對陰沉着臉,找他們的麻煩,特別是新提拔的丞相,不但受到皇帝的摧殘,還要受其他大臣的氣。
“今日會醒,再用上幾日藥,便痊癒。”北轅塵收起銀針,看着牀上與水卿衣一模一樣的女人,有些能理會南詔皇爲女人癲狂的行爲。
“神智今日該是全清醒了吧?”想到之前那癡癡呆呆的模樣,止不住心疼,對水澈有些埋怨,都認不出冒牌貨。
“嗯。”北轅塵透過緊閉的窗櫺,看着外面站着的南詔帝,笑道:“你若不放南詔帝進來,怕是你母后醒了,南詔帝病倒了。”
水卿衣撇嘴,懶得理會,她就是要拖,拖到那些大臣的心肝兒受不住了,知道孃親的存在與他們的性命掛鉤,再放水澈進來,否則,母后日後入住正宮,怕是會受到大臣的抗議。
“你說是我讓母后自己去見父皇,還是讓大臣來請母后見父皇好?”水卿衣側頭,神色認真的問道。
北轅塵一愣,雖然性質一樣,但是區別卻不同,前者,水芊鳶曾經給南詔的大臣留下了禍國陰影,怕是她的出現不會得到認同,而後者,大臣頂不住南詔帝的低氣壓,隨時怕小命留在了金鑾殿,久而久之,精神心裡雙重的壓力,折磨的他們受不住,親自來邀請水芊鳶,那便是得到了他們的認同,也不怕日後大臣勸諫。
“多留些時日吧!”北轅塵嘆息,心裡替南詔臣子憂心,隨時都要受水卿衣的算計。
水卿衣但笑不語,神情專注的凝視着牀上的水芊鳶,蒼白的臉經過幾日調養,泛着桃色,冰冷的手指也漸漸有了溫度。
忽而,水卿衣感覺到手中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背脊僵直,睜大驚喜的美眸,看着手心裡的手指抖動,擡眼,便瞧見水芊鳶眼眸微微顫動,緩緩的睜開了眼。
水芊鳶看着熟悉的帷帳,渙散的思緒漸漸歸攏,霎時憶起她當年爲救孩子身亡,爲何又身處宮中?
俗語有言:夢生得死,夢死得生。難道她又活過來了?還是她太眷戀死後魂魄回到生前的寢殿?
“孃親。”
耳畔傳來清麗軟和的聲音,喚回了水芊鳶神遊的思緒,垂眸望去,便瞧見與她容貌無二的年輕女子,坐在牀邊。
“你在喚我?”水芊鳶內心激動,這是她與澈哥哥的孩子麼?
水卿衣見水芊鳶眼底情緒的波動,淺笑頷首,握着水芊鳶的手說道:“孃親,你睡了許久,可有覺得哪有不適?”
水芊鳶一怔,睡了許久?愣愣的看着脫落成少女的水卿衣,莞爾一笑,倒真是睡了好久,久到她的孩子都長成了。
眼眶裡盈滿晶瑩的淚花,緊緊的握着水卿衣的手,哽咽的說道:“孩子,你都長這般大了,都是爲孃的錯,若不是當年爲爭一口氣,也不至於讓你受盡苦楚。”
想到太后的話,淚水滾落,心底終歸有怨有恨,怨她拆散他們一家三口,恨她指使衣兒中毒,小小的肉糰子,就要遭受毒藥的折磨,若不是楚南擎自作聰明把衣兒凍成人棍來威脅她,誤打誤撞的把毒素冰凍住,拖緩了蔓延至心肺,她的孩子就夭折了。
想到此,坐起身,緊緊的抱住水卿衣,乾啞的說道:“孩子,都怪孃親當年不懂事兒,未能聽你父皇的勸,才落得如今地步。”
水卿衣搖頭,即使你有萬般錯,能捨命救女,便證明心性不壞。
“女兒從未曾怪過你。”水卿衣睜大眼睛,避免淚水奪眶而出,穿過來半年多,她已經完全的融入了這個社會,適應了‘水卿衣’這個身份,以至於見到這個身子的孃親,當成了自己的娘,把她的一切,都當成了自己的。
“孃親,肚子餓了麼?”水卿衣鬆開水芊鳶,看着她兩腮掛着淚水,拿着錦帕替她拭掉,吩咐冷霧端清淡的粥進來。
水芊鳶眼底的笑容滿滿的仿若要溢出來,忽而,感覺有道強烈的視線,循着望去,渾身一震,怔愣的坐在牀邊,眼底的淚水滾落。
水卿衣看着水芊鳶的異樣,抿脣站在一旁,隨即,便看到水芊鳶倒在牀上,拉高被子蓋着頭。
“孃親?”水卿衣有些不明白,一般的劇情不是該激動的鞋忘了穿,直接飛奔過去,說一堆肉麻的話麼?怎麼就倒牀上睡了?
“衣兒,你讓你父皇回去。”水芊鳶不傻,她們在南詔皇宮,水澈在外面,足以證明水澈已經找回了水卿衣,定是認祖歸宗了。
“娘不想見父皇?”水卿衣小心翼翼的問道,怕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娘昏睡前,你父皇便要封我爲後,許多大臣勸諫,你父皇震怒,斬殺了不少臣子,若我見了他,定然是要入住正宮,我怕又會發生當年的事情。”水芊鳶深吸口氣,在沒有做好準備前,她暫不想見水澈。
“娘因此就不要和父皇在一起了?”水卿衣覺得孃親不該如此,而是與父皇一同鎮壓大臣,逼迫他們答應麼?
水芊鳶有一瞬不自在,沉默了半晌才說道:“這…孃親還沒準備好。”
水卿衣爬上牀,看着水芊鳶緋紅的面頰,躲閃的眼神,瞬間想到她犯錯見到百里玉也是這神色,莫不是孃親真的做錯事,怕被父皇懲罰?
“孃親,你睡了十五年,做了什麼錯事,父皇也早該忘了,這麼多年,怕是疼惜你還來不及。”水卿衣替水澈說着好話。
水芊鳶思索着水卿衣話裡的真實性,想到曾經水澈的懲罰,搖了搖頭。
“這樣也好,孃親就先等着,到時等大臣們來請,你便見父皇。”水卿衣替水芊鳶掖好被腳,忽而發覺有種身份倒置的感覺,她是孃親,水芊鳶是女兒。
下牀,看到北轅塵坐在桌前沒有離開,目光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讓他一同出去,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後之人說道:“衣兒,這是我女婿?”
水卿衣腳步一滯,回頭,看着水芊鳶流光溢彩的眸子,一臉囧樣。“娘,你別瞎說,我夫婿可是你親自定下的。”
“幽兒?”
水卿衣神秘的一笑,掉頭去了殿外,便瞧見水澈等在大殿外,“父皇,您日理萬機,怎能天天守在這,不處理朝政?”
水澈臉一黑,沒好氣的說道:“衣兒,你身爲太尉,不可不參加早朝,明日記得上朝。”有她在,自己都不好偷偷進來看望鳶兒。
“父皇,兒臣可是有請病假,您也給批了。”水卿衣就着水澈旁邊的椅子坐下,挑釁的睨了他一眼說道:“正好孃親也不想看見父皇,我打算明日帶她出去散心,透透氣。”
水澈聞言,怒從中來,可奈何不了這個女兒,掏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說道:“這個給你,讓父皇見你孃親一面。”
水卿衣不解的看着鑰匙,這是什麼東西?
似是看出水卿衣的疑惑,水澈不自在的說道:“國庫鑰匙。”他無計可施下,便去詢問了赫兒,赫兒說要銀子,着實爲女兒的癖好…高興,幸而只是銀子,不是其他稀奇古怪的物什。
國庫?
水卿衣腦子裡頓時出現裝滿金光閃閃的屋子,爪子哆嗦的摸着鑰匙,神色激動的說道:“您去吧。”娘啊,你就原諒賣母求榮的不孝女兒吧!
忽而,在水澈即將要進去的時候,被冷霧神出鬼沒的攔住,冷冷的說道:“皇上,你可以離開了。”
水澈:“……”
“父皇,你現在幾面都見着了,念在你是父皇的份上,格外開恩,請回吧!”水卿衣收斂好情緒,施施然的走到水澈身邊,拉過屏風,隔絕了水澈念念不捨的視線。
“衣兒,父皇給你銀子…”話未說完,便被水卿衣打斷:“父皇不是說見一面麼?這都見完了。”
水澈抿緊了脣,看到水卿衣攤開的手,發覺他由最富有的人便窮人了,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氣呼呼的掉頭離開。
“父皇,想要抱得美人歸也不是不可,孃親身爲皇后,皇后歸宮要什麼樣的陣仗?”說完,水卿衣便揚長而去。
隨在身後的北轅塵,同情的看了眼水澈,清朗道:“皇上該把銀子一千一千的給公主,也不至於…咳咳…她翻臉不認賬,也無處訴苦!”說罷,北轅塵便離開了。
對水澈來說無疑醍醐灌頂,大手一揮道:“小德子,把公主發配到下人房,若想回到紫苑殿,拿銀子和鳶兒來贖。另外隨朕擬旨,曹浩破敵有功,提拔爲太尉,公主若想…走後門,拿銀子來買官位!”
小德震驚的瞪大雙眼,皇上這是帶頭貪污成…昏君了?
……
哼着小調出宮的水卿衣,儼然不知,她從什麼都有,變成窮的只剩銀子了。
來到玲瓏閣,裡面依舊如第一次來時一樣,吵鬧不已,水卿衣蹙眉進去,便瞧見一眼熟的公子哥,與穿着綠色繡粉荷羅裙的女子爭吵。
女子清秀的臉龐漲紅,滿是憤怒之色,指着男子說道:“李牧,你竟敢這般對我,我要與你和離!”
聞言,水卿衣恍然大悟,這就是兵部尚書公子李牧,和吏部尚書千金吳彎彎,成婚才幾日,李牧便來逛青樓,她送過去的女人都不滿意?
“和離便和離,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若不是公主有婚約,本公子何須娶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比得上這樓裡的姑娘?”李牧惱羞成怒,這死女人要休也是他開口,何嘗輪到她做主的時候了?
“你——”吳彎彎氣的跺腳,咬緊脣說道:“也就我吳彎彎瞎了眼,早知你是被用爛之人,即使抗旨不尊被殺頭也不要入你李府。”說着,冷笑一聲:“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東西,什麼身份,人家宣王美名在外,身份傍身,你哪一點比得上他?即使公主沒有婚約,也瞧不上你,哼,爛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去吧!”
水卿衣錯愕,原來這文靜的姑娘,惹急了也不是好惹的,心裡竟是隱隱有着欣賞,一般女子哪會有勇氣說出和離的話?
“賤人!”李牧驀然想到大殿之上被水卿衣羞辱的話來,憤怒的掄起拳頭要揍吳彎彎,水卿衣上前抓住李牧的手,嫌惡的甩開。
“君子動口不動手,李公子欺負女人,算什麼男人!”水卿衣鄙薄的睨了眼李牧,接過綠依遞上來的錦帕,一根一根的擦拭掉碰過李牧的手,冷厲的說道:“若是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在玲瓏閣鬧事,賠償一天的營業額。”
李牧看着突然出現的女人,想要破口大罵,可看清楚了容貌,眼底露出垂涎之色,隨即想起她的身份,如一條哈巴狗一樣的討好水卿衣:“好說好說,這些砸爛的,我賠我賠。”
吳彎彎看到李牧低三下四奉承的嘴臉,擡眼打量着水卿衣,由於沒有參加過宮宴,沒見過水卿衣,被這如畫容顏驚豔到,鄙夷的看着李牧,對他的反應倒是理解了。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吳彎彎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除了被李牧刺激的失了態,一舉一動都彰顯着她良好的教養。
“無礙。”水卿衣手背在身後,打心裡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個渣:“我很欣賞姑娘的做派,奉勸你還是早點與他和離,免得別糟蹋了。”看到這樣的女子,水卿衣心裡有些愧疚,爲了離間他們的關係,便讓吳彎彎下嫁給渣男,如今,只好讓她脫離李府,反正從新婚夜開始,李牧便沒有在新房過夜,至今沒有碰過吳彎彎,現在還來得及。
吳彎彎一愣,隨即苦笑,搖了搖頭:“姑娘不明白,我與他是聖上賜婚,不能輕易和離。”若不如此,她早就撂下一紙和離書回了吳府。
“我會幫你!”水卿衣神色堅毅。
“這…”吳彎彎有些拿不準這女子是什麼身份,看她一臉貴氣,想來身份不俗,可在王都各千金聚首,她並沒有見過此女,難道是…
“公主,勸和不勸離,你怎麼能幫着這賤人與我和離?”李牧心有不甘,心中暗恨着吳彎彎,若不是這賤人來這鬧事,被公主撞上,興許他還有機會勾搭上公主,如此,他的印象在公主眼底,糟透了。生出了惡毒的伎倆,打算回去後與吳彎彎圓房,壞了她的清白,便扔到偏院去,任由她自生自滅,怎麼甘心讓吳彎彎和離?
“若你們有感情,本宮定然是勸和,吳小姐這般妙人,嫁給你實在是糟蹋。”水卿衣不想與李牧多說,看他臉色泛黃,體力虛浮,儼然是縱慾過度。
“別以爲你是公主就能欺人太甚!”李牧目露淫邪之氣,緊緊的盯着水卿衣的胸口,腦子裡有個計劃迅速成型。
“欺人太甚怎麼着?”水卿衣推開李牧,多看一眼她都嫌礙眼,拉着吳彎彎上樓。
李牧踉蹌的跌坐在地上,眉宇間隴上陰沉之氣,隱忍怒火的離開,朝南街街尾而去。
“臣女多謝公主相救。”吳彎彎曾經聽聞宮宴賜婚的經過,心裡怨恨過這素昧蒙面的公主,若不是她,便不會有這一樁婚事。
“不用多禮。”水卿衣虛扶,示意吳彎彎坐下,便問道:“家父可好?”
“多謝公主掛記,家父因着一些不愉快之事,臥榻休養中。”吳彎彎想到太傅府欺人太甚的在大婚送來幾名女子,臉色不虞,暗道老天有眼,收了這些個下作之人。
“你可有心儀的公子?”水卿衣斟茶,遞給吳彎彎,徑自端起一杯,一飲而盡,看着四樓一間雅間內撫琴的青衣。
“公主,我已嫁爲人婦,怎敢奢想。”吳彎彎輕嘆,想到青松傲雪的男子,一臉憂愁。
“你別多想,我想你和李牧和離,即使是清白之身,定然也是有損清譽,若有中意之人,我會幫你。”水卿衣真心實意的說道,她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女子,所以想要幫她,畢竟是因着她一手造成的過錯。
“我…”吳彎彎眼眸微閃,那一瞬差點說出心中所想,可最終閉嘴,沒有多說。
水卿衣也不逼她,吳彎彎不願說自然是不信任她,拿過一旁的宣紙,水卿衣鬼畫符的寫了一封信,遞給吳彎彎說道:“你今日不要回李府,直接回家把這個交給你父親,明日自然會拿到和離書。”
“是!”吳彎彎接過書信,便告辭,打開門沒有注意門口有人,便撞進抱琴的青衣身上,臉一紅,連聲道歉,跌跌撞撞的離開。
水卿衣把吳彎彎的反應盡收眼底,倒是沒料到她中意的是青衣,只是,他們有可能麼?
“主子,綠依讓青衣爲您彈一曲。”青衣走到琴架旁,把古箏架在上面,盤腿坐在蒲團上,淨手焚香。
一系列動作,順暢如流水,絲毫沒有失明之人的摸索無措,仿若他本就看得見,未曾失明!
“彈一曲春江花月夜。”水卿衣閒來無事,便拿着茶具,煮着茶水,一邊聽着青衣撫琴。
琴聲響起,剛毅不失委婉,券券而來,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韻味,一曲聽罷,茶水也正巧煮好,水卿衣喚青衣坐在桌前,淨杯,斟茶推給他。
“果然是第一琴師,即使我這不懂琴的門外漢,也聽出你在這方面的造詣。”水卿衣含笑誇讚。
“主子謬讚了。”青衣輕嗅淡雅茶香,淺啜一口,空洞的眸子裡彷彿有流光閃現。“好茶。”入口微苦,隨後略澀,入喉甘甜,脣齒留香。
“好茶要配好水,這是雪山甘泉,生喝甘甜清爽,煮茶也別有滋味。”說着,水卿衣頓了頓,開口道:“青衣覺着吏部尚書之女吳彎彎如何?”
青衣手一頓,隨即明白水卿衣話裡的意思,用茶喻人…
“青衣賣笑半生,自是配不上清高門楣仕家女子,更遑論是個瞎子。”青衣嘴角流露濃濃的自嘲,他只想尋求一方安穩之地,度餘生,別無所求!
“不用自貶,人無高低貴賤,若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如何讓別人高看你?”水卿衣微惱,青衣氣質不凡,若不是那一雙眼…定然也是不凡之人,他的教養脾性也是極好,有種看破世事的淡泊寧靜,怕是出身也不凡。
“青衣只求安穩度餘生,日後,這些話主子切莫再提。”說罷,青衣便起身離去。
水卿衣也不挽留,她只是隨口詢問一句,他無意便算了,姻緣是強求不得,弄個不好,反而會成一對怨偶。而她直覺若是沒有打消念頭,青衣會離開,一切得靠吳彎彎自己了,若有緣,終歸會成眷侶。
見天色不早,心裡惦記着孃親,有些呆不住,水卿衣下樓交代了綠依幾句,便起身離開。
路過小巷,水卿衣感覺哪裡不對,謹慎的觀察着狹窄的巷子,並無異樣,可心裡卻涌出一股危機感,水卿衣後退兩步,打算換條道,剛一轉身,後背襲來一股陰風,水卿衣反手接住一掌,前面竄出幾人,衝上來直接動手。
水卿衣雖有一身修爲,可他們人多勢衆,在這狹窄的巷子內有些施展不了身手,只能持平,想着把他們拖延到寬敞的地方,卻感覺頭頂一暗,一張大網迎頭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