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冀陽帶着平喜幾個去了後山,五爺知道六弟過來,急匆匆的從山梯小徑下來,看到五哥滿頭汗的跑下來迎接,秋冀陽揚起一抹微笑。
若說家裡誰是大哥之外最疼他的,就屬五哥了。
孃親親自哺育照顧五哥,直到臨盆之際纔將五哥交給奶孃看顧,剛生下來的秋冀陽最常接觸的就是五哥,後來七弟、八弟相偕來到秋家莊,秋母專心照顧他們兩個,根本沒有心力分給才滿月不久的秋冀陽。
覺得弟弟好可憐的五爺,總是拉着奶孃陪着他身邊。
他三歲剛始習武,是五哥在旁邊陪着練,他不懂爲什麼自己摔倒了,孃親不會抱着他哄他,卻抱着七弟八弟哄着時,是五哥笨拙的抱着他拍着、哄着。
大哥雖然疼他,卻有太多弟妹需要他看顧,五哥與他相差兩歲,很多時候是五哥陪着他度過的。
看到六弟臉上的笑容,五爺有些恍惚,多少年不曾見過六弟這樣子笑了?
十年?
最後一次見到時,就是爹帶着他們幾個去滄山別院,探望二叔和六弟的時候,六弟正哄着小郡主,就是這樣溫柔的笑容,讓人暖到心底。
那之後,沒多久就傳來惡耗,從那之後,六弟就不曾再有過這般的笑容,如今這笑總算回來了。五爺看得心裡一軟,腳下不停,不一會兒就站在秋冀陽跟前。
“六弟是特意來看那些小崽子們的?”
“特意尋五哥來的。”
五爺聽了一喜,嘴角微微翕合卻說不出話來,隻手大力的拍着秋冀陽的背。
“爹和八弟都在練武廳?”秋冀陽問。
五爺點頭,拉着他小徑半道上另開的一條小道走。
“這裡是……”小道蜿蜒曲折,不是刻意開的道,倒像是經常有人行走而開出的便道,地上鋪的石頭有大有小,石面非常的不平整。
五爺笑道:“認出來沒?”
“這是往石洞溫泉的路?”秋冀陽想了下,想起幼年曾隨幾個哥哥去的石洞。
“是啊也不知是給那幾個猴兒發現了,我們那時候沒那個閒空,更沒那閒心,去整這些東西,他們倒好,竟然有本事給整出這麼條小道來。”五爺邊說邊在前引路,跟在秋冀陽身後的平喜幾個好奇的睜大眼,打量着這野趣十足的小路。
走了半刻鐘才終於到了山洞前的小空地,周遭大樹參天,由上往下看,只會看到綿密林蔭,萬想不到這兒有個山洞。
有人在空地上弄了套石桌石椅,刀法樸素憨實,沒有華麗的雕鑿,秋冀陽見了嘴角微勾,看來不只是那些小崽子們參與了修築此地,五哥也參了一腳啊
五爺笑着領他們進入山洞,洞口很狹小還有蔓藤半掩,進了山洞後,卻是另一番景象。
第一層山洞不大,幾張交椅、幾桌就放在洞腹中央,天青團福椅帔上還放在柔軟的毛皮,雖然洞裡比外頭暖和,卻還是備了熏籠、腳爐等供取暖用品。
蘭草、水仙養在深藍的花盆,擺在角落的高几上,還有幾棵盆栽,間中還結幾顆金黃的果子。
“你們就坐這兒候着吧”五爺轉頭對貴喜幾人交待,指了右側帷幔,“那後頭有水、有爐子還有茶,你們去一個燒水沏茶。”
貴喜應聲去了。
五爺這才領着秋冀陽往左側帷幔行去,牆上明亮的火把,照亮了甬道,跟在五爺身後的秋冀陽慢慢走着,幼時的回憶涌上心頭。
“五哥,這是往溫泉去的?”
“是啊那旁邊我弄了間房,很隱密,其它人不知道。”五爺像是個在獻寶的孩子般,眼睛閃閃發亮,臉龐也亮了起來。
“五哥真是花了許多心思。”
五爺長嘆一聲。“我那兒也不能去,只能待在秋家莊裡,天天教着那些小崽子們,若是不花點心思在別的事情上,只怕總有天會受不了。”
五哥性子直爽憨厚,能在後山教武表示他的武藝是受到那些師父們肯定的,可惜的是,他甚少擔任護衛的工作,也因他溫和,教起孩子們來,總是特別有耐心,那些師父們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人手呢?
就像十弟,長得好、性子好,武藝高腦子又靈活,讓他保護那些富貴人家的寶貝,最是妥當不過,只是那些寶貝們,男男女女皆有個明顯的特點,就是脾氣都不好,也就是因爲脾氣不好,纔會得罪人,需要被送出門暫避風頭。
像那個嚴十八,就是一例。
若是五哥去,只怕壓不住任性的嚴十八,也做不出像十弟那般理直氣壯易容的手段來,不過……看了眼五哥肖似父親的國字臉,五官端正卻遠不及十弟俊美飄逸,他去保護點子,必不會像十弟那樣引來別有居心的人。
前方隱隱暖和的水氣,應是那個溫泉池子,只見五爺伸手在甬道右側的牆面上一推,秋冀陽才發現右牆上有扇如甬道壁面一般的門,他驚異的站在門前細細端詳着。
“五哥,我只道你喜歡拿刀雕些東西,沒想到連木頭也能讓你雕出這般栩栩如生的壁面來。”
“別笑話我了。我啊什麼都不會,大哥和二姐夫擅管人接事,三哥寫得一手好字,四哥再不濟喝酒應酬總少不了他,七弟滿腹文章如今在家教孩子們啓蒙,八弟他們幾個都能獨當一面,出門接差事,只有我。”
五爺有些頹然,不過立即又開朗的笑起來。“來來來,坐坐看。這套桌椅是我費了一年才弄好的。”他拉着秋冀陽坐到大圓桌旁,獻寶似的取出他做的一些小玩意兒。
環顧室內,屋子裡空氣清新,沒有洞穴一般會有混濁的氣味。
似乎看出六弟的疑問,五爺拉着他起身走到右側,屏風後頭是一處洞門,出了洞門放眼望去盡是綠樹扶疏,仰頭可以看到上方的天空飄下雪花,但卻突兀的在樹梢處化成水滴,於是樹上頭下雪,樹蔭下卻細雨霏霏。
秋冀陽沉吟半晌才道:“五哥,我與父親、大哥他們商議過了。”
“商議什麼?”
秋冀陽將他們在景波山莊時所談的事,跟五爺說分明,五爺聽得眼眸興奮異常。“只不知五哥的想法爲何?”
“我?要是可以,我想要出去四處走走。”五爺低下頭。“我也想帶你五嫂四處走走,成天悶在家裡……”
“三哥和四哥說了,家裡在外頭設據點,他們很樂意過去坐鎮。”
“是嗎?”五爺擡頭看秋冀陽。“我是沒法子像他們一樣,在外頭坐鎮,但是能四處轉轉倒是挺好的。”
“五嫂才滿月不久,五哥若是要帶着全家人出遊,可能得緩一緩了。”
兄弟兩邊說邊走回山洞裡,五爺提醒秋冀陽得當心顏荔蓮。
“早日把四哥派出去也好,他的心思實在太明顯了。”
秋冀陽不由暗暗撫額興嘆,連五哥都看出來,四哥對顏荔蓮的傾心,四嫂卻渾然不覺,該說她心思粗疏還是心思根本不在四哥身上?
※
出了溫泉山洞後,秋冀陽與五爺一同去了演武廳,看了五哥口中的小崽子們過招,費了些心神與教武的師父們談了話後,秋老爺屏退所有人,只留下秋冀陽身邊侍候的守在演武廳外,讓人請了七爺過來,父子幾個人密談至到天色昏黃。
秋冀陽帶着七爺下山,五爺、八爺則送老爺回正院去。
在七爺院門前,秋冀陽轉身要走時,七爺出聲喚住他。“六哥。”
秋冀陽回頭,看他一副歉然嘴角翕翕,便道:“進去吧晚了,弟妹纔有喜,別讓她操心。”
“是。”七爺神態黯然走進黑漆院門裡,秋冀陽嘆了口氣,大步往冀福院去,貴喜幾個跟在後邊,忍不住摸摸肚子。
“回頭我請安梅做些好吃的給你們。”秋冀陽頭也沒回的道。
貴喜忙道:“謝會首。”
平喜跟着道謝,雲喜反應最慢。
走了沒多遠,秋冀陽就聽到前方不遠處轉角的樹叢處有聲響,他停下腳步輕聲對貴喜幾個說,“我先回去,你們慢慢走。”
“是。”雲喜大聲應道,立刻被平喜伸手摀進嘴,得到貴喜狠瞪一眼,雲喜委屈的垂下眼,秋冀陽笑着搖頭,徑自提氣點過樹叢,幾個跳躍掠過掛了銀霜的松樹枝椏,直往冀福院去。
貴喜幾個見會首離去後,才慢慢走回冀福院,貴喜邊走邊覺得不對,讓雲喜走在前。
“貴喜哥爲什麼要我走在前頭?”
“別問,你做就對了。”貴喜壓低了嗓子吩咐道。
雲喜乖乖的走在前頭,心裡直納悶,不是說長幼尊卑有序嗎?他年紀最小地位最卑微,貴喜哥卻叫他走在最前頭?
往前走了十來步,就來到小徑的轉角處,右側小山坡上突然傳來一聲嬌呼,然後噎住,不待大家看清楚,一團紅雲伴着香氣從上而下席捲而來,雲喜還沒反應過來,就讓一團香氣壓得喘不過來。
“姑娘”拾兒嬌呼從樹叢旁的大樹後轉出來,原本做作的嬌呼聲,立即轉成了驚叫,她邊叫邊衝過來,看清眼睛跌成一團的人時,拾兒怔住,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