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帶着翠緹幾個丫鬟下了樓,鴻賓樓是京裡知名的酒樓,是近百年的老字號,寶親王一家自老寶親王幼時,就年年在此觀花燈,老掌櫃得知今年寶親王要帶一家大小前來觀燈,老懷寬慰,捋着一把鬍子對兒孫交代要好好侍候着。
因此月牙一出包廂,就有嬤嬤、丫鬟殷勤隨行,鴻賓樓裡也是花燈處處,只不過猜燈謎的人寥寥無幾,興許是大家都專注在青龍大道的花燈上,樓裡反而靜悄悄的,待客的嬤嬤知月牙想透透氣兒,笑容滿面的爲月牙介紹着樓裡的園子,“咱們這園子雖然修整得不如天香樓那般出名,但勝在雅緻。”
月牙點點頭,示意嬤嬤領路,待客的嬤嬤便在前領着,一路分花拂柳暗香浮動,曲徑原是清幽的,然而今日卻是光華璀璨,奈何花燈斑爛遊人卻僅寥寥可數,來到園中一處亭子,翠緹先打發小丫鬟入內檢查一番,這纔給賞銀,讓待客的嬤嬤去備熱茶、點心來,將人打發走後,纔對佇立燈下的月牙問:“主子,我們不回包廂去嗎?”
“在這兒坐一會再回去。”月牙信步走到園中的亭子裡,三個翠無奈對望,只得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因是冬日,亭子四面的槅扇只開了一面,檐下掛着花燈,小丫鬟們一個個細數着,亭子裡設有羅漢榻,一張花梨木八仙過海圓桌、幾張圓墩,還有一個銅製熏籠,翠緹侍候月牙坐到羅漢榻上,月牙歪在大迎枕上,待客的嬤嬤很快就送來桂圓棗茶,及四色點心,月牙正聽着嬤嬤介紹那四色點心的特色時,外頭忽有人喝斥。
“什麼人?”
月牙轉頭看翠緹,翠緹點頭轉身出亭子,亭子外小徑上,兩個護衛正與兩名女子說話,只聽得兩名女子低聲求懇,護衛厲聲喝斥。
翠緹便領着兩個小丫鬟上前,走近前,只見那兩名女子,一是丫鬟打扮,另一個則是纖纖弱質的**,**媚眼流轉端得是風情萬種,翠緹暗道,虧得那兩名護衛扛得住。
那丫鬟眼尖,看到翠緹她們過來,機靈的拉了拉**的衣袖。
**哀切的轉過臉來,眉目如畫未語先淚,裝扮淡雅柔媚,一副我見猶憐的哀婉模樣。
“這是怎麼了?”
“回翠緹姑娘的話,這位大娘想要求見小王妃,正夾纏不清不肯離去。”四十出頭的護衛之一板着臉回道。
另一位護衛暗鬆口氣,要板着臉面對這種女子,他寧可刀來劍去的跟人拚搏。
翠緹注意到那**聽到大娘二字,微不可聞的倒抽口氣,忍着笑板着臉道:“小王妃是什麼身份,豈是人人想見就能求見的。快將不相干的人清了。”
“是。”那護衛應聲,**忽地跪伏於地,哀悽輕泣起來。
翠緹見狀覺得頭痛,見兩名護衛無奈擺手,只得自己上前勸道:“這位大娘,你休要夾纏不休,你求見我家小王妃,是爲了何事?”
“我……”**嘴角翕翕,久久不成言,一旁的丫鬟便道:“我家夫人與小王爺是舊識,聽聞小王妃至此,所以前來拜訪。”
話說的很好聽,可**一副欲言又止哀悽落淚的模樣,似乎搭不上邊,丫鬟心裡暗急,鬧不清楚夫人爲何還沒見到正主兒,就先哭得梨花帶淚哀婉悽美。
翠緹冷眼看着**拿着羅帕輕聲飲泣,丫鬟訥訥的回完話,尷尬的笑了笑,就退至一旁不再言語。
正僵持不下之際,翠絹匆匆從亭子過來。“翠緹這是怎麼了?小王妃問大過年的怎麼有人在園裡哭?”
翠緹苦笑的悄聲對翠絹說了,翠絹雖比翠緹小一些,但她到祁家之前待的人家裡,見識過妻妾爭寵的手段,聽翠緹這麼一說,想到方纔隨小王妃下樓時,曾聽到後頭小王爺似乎也跟下樓來,便朝護衛低語問了幾句,年齡較大的護衛聽了驚訝的點了點頭。
翠絹這才笑着上前對**道:“大娘,您既與我家小王爺有舊,那是否要見我家小王爺?”
**聞言微微一震,手裡緊緊絞着帕子。
“若是您夫家有難想求我家小王爺幫忙,那求見我小王妃也沒用啊倒不如直接求見小王爺吧”
翠緹看着**微偏側的頭,那雙明媚大眼竟忽地閃過怨毒瞪了翠絹一眼,她嘴角抿成了一直線,仍在嚶嚶哭泣着。
**的丫鬟本要上前,卻突地的被拉了褲腳一把。她低頭不解的着**,只聽**如泣如訴的道:“奴家只想請小王妃幫忙求個情,其他的不敢多想。”
翠絹不屑的撇開臉去,翠緹想了下讓小丫鬟進亭子去稟告小王妃一聲,不一會兒,小丫鬟氣喘吁吁的跑回來道:“小王妃說讓她進去。”
翠絹聞言一愣,拉了翠緹一下,想要阻止讓那**去見小王妃。“那女人不安好心眼,怎能讓她進去見小王妃。”
翠緹搖頭回道:“不見她,又趕不走她,難道任她在這兒哭將下去。”
“可是……”翠絹說不上來,她只覺得貿然讓小王妃見此女不妥。
“放心吧四周有護衛又有我們在,難道還怕她一個弱女子?”
翠絹只得點頭,隨翠緹領着那**入內,丫鬟本要跟進去,翠絹狠瞪她一眼,指着她對那兩名護衛道:“她留在這兒,你們好生看住她。”
來到亭子外,翠緹輕聲的對**教了見到小王妃該如何行禮,**微低着頭貌似恭謹的聽着,翠緹卻眼尖的睃到她嘴角不屑的撇下,臉上一哂,輕聲說完後,便領着她進亭子去。
月牙坐在羅漢榻上,見**依禮請安後,便問道:“霧娘來見我可是有什麼指教?”
**一怔,擡起那張芙蓉帶淚的瑩玉面龐,傻怔怔的看着上首那張較當年初見時,更顯嬌麗明豔的臉。
“小王妃還識得我?”
“當然。我一直記得你,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那個女子能哭得如霧娘那般嬌媚柔婉的。”月牙心裡暗想,龍大嬸雖然愛哭,可是饒是相貌比霧娘更加絕美的龍大夫人,哭將起來仍是比不得出自青樓就靠向男人討巧賣媚的霧娘。
一言一行都是精心籌謀過的。
霧娘沒想到被月牙當初叫破,但她畢竟機敏,一會功夫就淚如雨下的求懇道:“請小王妃救救我。”
“霧娘手段高明,連小王爺都甘拜下風呢怎麼會來求我救你呢?”
霧娘看看左右,猶豫了半晌,月牙卻沒有照她暗示的屏退衆人,連鴻賓樓的待客嬤嬤也佇立一旁,她正不安的扭着身子,就想尋機告退,不想卻被翠絹瞪了一眼,只得安份待着。
“你就說吧”
“小王妃,此……此事涉及小王爺,您……”
月牙冷笑一聲,不着痕跡的往自已身後的花梨木大屏風瞟去一眼。
“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月牙端起身邊高几上的青瓷茶盞。
霧娘只得期期哀哀的道:“……奴家不知何事惹惱了小王爺,小王爺絲毫不顧及情份,就將奴家遣散,奴家離了小王爺的庇護,只得託蔽在吏部範令史家中,權當小姐的琴藝師父……小姐這幾日訂了親事,奴家原是要隨小姐遠嫁的,沒想到,範大人他……竟污了奴家的清白……強要留下奴家,奴家不從,範大人就拳打腳踢……奴家幾番求見小王爺,想要請他救奴家一命,可是……”
亭子裡只聽聞脆瓷輕碰的聲音,丫鬟們一動也不敢動,翠緹和翠絹暗地裡交換一眼,小王妃一見此女便叫出她的閨名來,可見是相熟的,但是那霧孃的話意,怎麼聽起來霧娘像曾是小王爺的外室,小王爺置外室,竟然不曾避着小王妃嗎?
她們本就驚訝不已,再聽到霧娘編派範大人,更是不敢置信。
“霧娘,你雖聰明,但別人也不是傻子。你還是說明白你的來意的好。”月牙微不可聞的嘆口氣。
霧娘扭扭捏捏的半天方纔呶囁的說,想進寶親王府侍候小王爺。
此話一出,屋裡幾個大小丫鬟全都青了臉,月牙更是肚腹一團火往外噗嘟嘟的冒。
霧娘說完話後,便跪在地下久久不語,月牙板着臉,雙手緊握成拳,心裡氣極,現在是怎樣啊一個個不把她放在眼裡不成?當她是死的啊?那些個文官夫人日日上門來,推銷自家女兒想要當她的妹妹,之前翠安成天的往大師兄跟前湊,現在可好,大師兄以前的外室直接殺到跟前來,想要登堂入室當姨娘?
霧娘側耳傾聽,一雙媚眼不安份的四下打量着,心裡直在納悶,怎麼小王爺到現在還未現身?
月牙冷冷的看着霧娘,見她神魂不屬的左顧右盼,便笑道:“霧娘真是說笑了,以霧孃的人品才貌,我家小王爺可是般配不起,怎好委屈霧娘呢?倒是範大人一事,我可爲霧娘出頭一次。”
霧娘聽到前頭的話,正惱怒得很,後聽得月牙道可爲自己出頭,不由一怔,編排範大人全是虛構,她怎能讓月牙爲她出頭,她還想着此路不通,就死心跟着範三小姐遠嫁地熾國去,至於影衛分派給她的任務,她從不曾放在心上,只不過她幾番打聽,有誰將與她一同出這項任務時,卻查不到什麼東西,令她有些不安。
也之所以,她纔會想着,若小王爺娶的就是當年他那個空有美貌的小師妹的話,那麼興許幾句話,就能繞得她開口應允自己入府侍候小王爺,只消正室開了口,小王爺爲了臉面總不至於駁了妻子的臉面不是,一旦入了府,她自有法子能讓正室失寵,令小王爺專房獨寵自己一人。就算小王妃不應承,她自然有法子在小王爺跟前做盡姿態,讓他自己開口收自己進寶親王府去。
可是,她明明看着小王爺就在她身後不遠之處,怎麼她進亭子這麼久了,他卻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