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大營裡,皇帝大馬金刀坐在中帳,寶親王和賢親王分別領着兩隻壯碩的大白狗進帳來,守在軍帳外的將士目不斜視似無所覺,但他們不由自主攢緊腰際佩刀的動作,卻說明了他們見到這龐然大物的震驚,尤其還不是一隻,而是一對兒。
賢親王看到寶親王身後那隻大狗時,也微微嚇了一跳,他以爲自己這隻狗已是出衆,沒想到寶親王帶着的那隻,更大更壯更爲出色,光是個頭,就比自己帶的大上一圈,毛色潔白如雪,不似自己這隻,雖說是白毛,卻是毛色不純。
尤其是現在帶着進軍帳,兩隻大狗的待遇更是天差地遠,寶親王那方是兩位妙齡**款款而來,大狗乖巧的尾隨於後。而自己這邊是一個糟老頭子,雙眼混濁走路顛簸,似乎是喝了不少酒,滿身酒氣臉色潮紅,他身後跟着個半大不小的毛孩子,看着就不機靈,傻傻呆呆的拉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栓在大狗的脖子上。
皇帝在上首看着這明顯的不同,不由心裡嘆息一聲。
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皇帝便道想看看兩隻狗兒的本事。
寶親王謙讓幾句,賢親王則道:“這狗兒頑劣,只怕會讓父皇失望。”
“不打緊,今兒只是玩玩,你們兄弟兩就帶着它們去試試身手吧天佑,朕可記得你以往的本事,別想糊弄朕。”
寶親王躬身拱手苦笑道:“臣不敢欺瞞皇上,都說好漢不提當年勇,臣都時才幾歲的人,那能及得上當年的身手?”
“你這話一點兒都不老實。你呢?小六?你向來文不成武不就,今兒帶了這麼個大傢伙,如果還獵不到獵物,可就枉費你費了老大的勁,弄來這隻大狗。”
賢親王只得躬身應諾。
他們兩人各自退下,只見寶親王這方,那妙齡**指着寶親王對狗兒細語幾句,那狗兒便乖巧的走上前,靠在寶親王腳邊,大尾巴左右搖擺着,而賢親王這頭,那糟老頭罵罵咧咧的,叨叨了幾句,那毛孩子擡手揉了揉鼻子,扯着大狗上前,將鐵鏈遞給賢親王,賢親王身邊的親衛忙伸手接過,然後一行人各自上馬,朝皇上行了禮後各自帶開去。
“皇上,兩位親王此去,只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如到帳裡稍候吧”
皇帝看着遠方煙塵漸消,才頷首領頭走入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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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親王府裡世子夫人正在花廳裡理家務,一個大丫鬟站在她身後三步處,專心的看着世子夫人與下頭的管事媳婦、管事嬤嬤們應對,小丫鬟上前在大丫鬟身邊說了幾句話,大丫鬟轉頭看了牆邊條案上的自鳴鐘,上前在世子夫人身後輕聲提醒。“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世子夫人聞言也看了自鳴鐘一眼,清晨的陽光斜斜的自窗櫺透進來,那座簡單的線條的自鳴鐘在陽光下發出金燦的光芒,與惠德郡主房裡新添購的那座自鳴鐘相比,實在是相差甚遠,小姑房裡那一座自鳴鐘色澤溫潤,在光線映照下散發出古老陳韻的風華。
大丫鬟見世子夫人望着自鳴鐘發愣,忙又提醒她一聲,世子夫人方纔回過神來,她朝那些管事媳婦、嬤嬤們笑道:“今兒就先到這裡,有什麼急事的,一會兒再到我那去回稟。”
一屋子媳婦、嬤嬤們齊聲應諾,世子夫人便在丫鬟們的簇擁下施施然離去。
屋裡的管事媳婦、嬤嬤們,有些便徑自離去,有些三三兩兩聚在一塊閒聊。“我看啊,這府裡是要變天了。”
“可不是,將來這個家還是得世子夫婦兩當家。”
“聽說齊老太太回去大病一場,咱們老夫人也不曾去探病。”
“唉喲你傻了啊齊老太太那是把咱們親王、親王妃和惠德郡主的臉面都給踩在腳底下,親王沒因此惱了親王妃,就算親王妃走運了,親王妃這會兒怎麼敢大大咧咧的回孃家探望親家老太太。”
“再說,宮裡還沒發落,這有什麼事,關在府裡鬧翻天,宮裡皇后也不會多事,偏偏親家老太太要在府外鬧,真是丟人啊”
“要我說啊親家老太太不識相,都說婆媳是天生的對頭,更何況那還不是親的,若不是皇后仁善,他齊家還未必成得了國戚。”
“唉,親王妃這幾年被其它府的親王妃、皇子妃們給擠得喘不過氣,難得出了風頭,沒想到才短短几日,就丟臉丟大了。”
說到齊老太太那日丟盡臉面的言行,府裡頭當差的這些管事嬤嬤、媳婦們臉色各異,親王妃得用的那一派,自然是覺得連帶着她們都丟臉,而原不受重用,如今依附到世子夫人那方的,雖然沒有明白表示,但語氣裡的幸災樂禍卻是掩藏不住。
“今兒不是初八嗎?”一個媳婦若有所思的問。
“是啊?怎麼,嫂子想到什麼了?”旁邊的媳婦問道。
“惠德郡主今兒要出門做客。說起來,咱們郡主這一年都不曾單獨出門過。”
旁邊的嬤嬤們則道:“惠德郡主還能跟着親王妃出門做客呢蓼香院的那幾位,可是連門都沒出過”
“可不是,雖然同樣都是皇帝的孫女兒,但是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天差地遠。”
惠德郡主還有幾個未出嫁的庶妹,年紀最大的不過十歲,但是她們自小除了每日晨昏定省纔出她們所住的蓼香院,平時都是待在蓼香院裡頭,就是相比忠親王府的庶出郡主們,待遇也是大不同。
“你們當心點,親王妃現在不過是病了,可不是就此不管事,小心你們說的話,全傳到親王妃耳裡去。”一個年紀大些的嬤嬤鄭重的提醒一句,便轉身出了花廳。
其它人方噤聲各自散去。
世子夫人在丫鬟簇擁下到了惠德郡主的院子,這一回世子夫人的丫鬟攔阻不及,小丫鬟們便機靈的揚聲通報,世子夫人的大丫鬟臉色有些難看,她們打量了一下院裡的小丫鬟,卻發現之前那幾個眼熟的全不見了,換上的全是眼生的。
“夫人。”大丫鬟皺着眉頭。
世子夫人卻笑容甜美,口裡斥道:“別給擺出這種臉色來,給我笑。”腳下不停的往院裡走。
大丫鬟低下頭緊跟在後:“夫人,郡主這兒換了丫鬟,咱們卻都不知道。”
“哼,那有什麼,不過是老太婆故意在顯擺她的手段罷了。反正惠德就要嫁人,換新的纔好,全是用得不趁手的,去了婆家難道真能討得了好?”
大丫鬟們這才露出笑意:“還是夫人高招。”
世子夫人噙着笑,舉步進入正房裡,惠德郡主這一次早得了通報,正好整以暇的候着大嫂進門。“
“嫂嫂怎麼有空過來,不是正忙着理家嗎?”惠德郡主微笑着看着丫鬟上茶。
“這家務是怎麼也打理不完的。母親這幾年竟是這般操勞,我這才當幾天家,就已經忙得昏天暗地的。”世子夫人又說了幾句讚揚賢親王妃當家主事多年的勞苦功高,又說了持家不易之類的話,惠德郡主聽着頗有些疑惑,嫂嫂一直不斷的在自己面前說這些,究竟是何用意?
不過,說到母親辛勞……“若嫂嫂真是忙不過來,不如請二嫂、三嫂她們一起分憂?”
世子夫人噎住,有些怔愣的看着惠德郡主,彷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還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反應快,解圍道:“二夫人這會兒正懷着孩子呢三夫人和四夫人身子弱,我家夫人怎捨得勞駕她們呢”
“正是,正是”世子夫人堆滿了笑容道:“二弟妹纔剛上身,讓她幫忙理家,若是有個萬一可就不妙。”至於三弟妹和四弟妹,那是庶出的,有何資格跟她爭管家?
說到這兒,她就想到二弟妹那裝模作樣的死樣子,手裡的羅帕被她緊緊的擰成了一團。
“不說這個,妹妹今兒幾時出門?”
“正要出門。”
世子夫人便問身邊侍候的、跟車的有誰等等瑣事,惠德郡主起先還有耐心回答,問到後來,只見她不耐的揚眉問道:“嫂嫂若真是不放心,不如由嫂嫂做主,把人全換過吧”
世子夫人這才訕笑幾聲:“嫂嫂這不是擔心你嗎?”
惠德郡主冷哼一聲,在丫鬟的簇擁之下出了門,世子夫人親送到垂花門處,看着人上車遠去,她才沉下臉問:“少爺怎麼說?”
“少爺說他已有約,又道這事出突然,問要他上那兒找人幫忙?”大丫鬟這才悄聲回道。
“意思是他不會去?”
“不,不,不,老爺和老太太都說這是個大好的機會,有了這麼一件大功,何愁親王不允這件婚事,只是,少爺他……”
不消說,她那養尊處優被爹孃慣壞的弟弟,肯定是不願。
“老爺讓夫人放心,一定會逼着少爺去的。”
“哼強扭的瓜不甜,罷了總之這事我是已經盡心盡力了,總不能讓我調府裡的親兵去幫他救美,否則要讓親王知道,安我們一個知情不報之罪,我們就玩完了。”
“夫人,這事是親王自個兒交代世子去辦的,怎麼安我們的罪呢?”
世子夫人卻沒理會大丫鬟的問題,只想到二弟妹那兒去,如今嫡子裡,只有阿遙一個孫子,若是二房也有了兒子……婆婆的心早偏到二房去,再疼惠德,惠德一旦嫁出去,府裡的產業就與她無關,可是二房那邊……
想到這兒,她不由羨慕起寶親王府的小王妃來,那是獨子獨孫,不管婆婆,太婆婆看她順不順眼,將來她的兒子定能承襲那潑天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