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菜,一個水晶肘子,一個筍尖炒肉,一隻醬鴨子,還有一碟黃酒蒸火腿。
酒是一壺清酒,所謂清酒其實就是米酒的一種,因爲米酒又分爲清酒和濁酒 ,清酒釀造時間長、酒精濃度高、甜度低,透明度較清,但釀造的工藝複雜,濁酒則相反,釀造時間短、濃度低、甜度高,也比較渾濁,釀造工藝簡單,因此清酒比較難得。
還沒等林天樂拿起筷子,門又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白髮老翁,進了門就一直不停的吸鼻子。
“好酒,好酒,此間恐怕除了我的鼻子這麼靈,聞香而來,還不會有別人能大老遠就聞到這酒香。”
看來這老翁還是個老酒鬼,一個有經驗的老酒鬼。
剛纔那個人走了,現在這個可千萬不能放過,一定要向他打聽出點有用的東西。
林天樂道:“小兄弟,若不嫌棄,一起共飲幾杯如何?”
“誰是你的小兄弟,你這少年也太無禮。”
那老翁吹鬍子瞪眼道。
“我今年九十多了,你叫我小兄弟?恐怕你爹都得叫我聲爺爺纔對。”
“小……老人家恕我失禮。”
這下林天樂更糊塗了,難道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或者這個“少年”喜歡裝成熟,少年老成,喜歡被人說老?不過仔細看他從皮到骨看不出一點少年的樣子。
“剛纔那個老者說自己十七歲,我以爲……”
那老者又使勁吸了吸鼻子,好像恐怕浪費空氣中的一點酒香。
“你是說七百八十號,沒錯,他是隻有十七歲,可我老人家也實實在在已經有九十多歲。”
“說話會說錯,喝酒總不會錯,老人家,先請坐下喝一杯。”
可是隻有一個酒杯,林天樂請他入座,先爲他斟了滿滿一杯酒,盤算着這壺酒能問出多少有用的話。
老者一點也不客氣,坐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話我喜歡,不過你無事大獻殷勤,肯定有求於人,我知道你這酒也不能白喝,有什麼話你儘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都如實告訴你。”
眼見機不可失,林天樂忙問。
“這裡是什麼地方?”
“湖底。”
“湖底?”
“就是湖底。”
“這裡離仙源山多遠?”
“這裡就是仙源山。”
“仙源山就是湖底?”
“湖底就是仙源山。”
“好好一座山,爲什麼成了這個樣子?”
“石頭挖多了,山當然就沒了,再往下挖自然就成了湖,這都不夠,據說還用了別的山上的石頭。”
山在湖底,林天樂覺得自己又長了見識,山就是山,湖就是湖,他真的不敢將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聯繫到一起。
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老者更是迫不及待。
“你可真不浪費,一杯酒就問了我這麼多問題,別光顧着問,快些給我倒酒啊!也就是你這新人能有這麼好的待遇,可以喝到上好的清酒,讓我能沾點光。”
林天樂又給他滿滿斟上一杯。
“什麼是新人?什麼是舊人?你的話,我怎麼有點越聽越糊塗。”
這次老者端起酒杯細啜慢飲,彷彿深怕浪費了一滴。
“剛纔那個給你送飯的七百八十號就是舊人,人未老,色已衰,早已失寵,只能爲主人幹些雜務,你是八百零一號,在這裡休息幾天,主人就會開始寵幸你。”
林天樂依然有如墜雲霧的感覺。
“主人?什麼主人?難道您老人家不是這裡的主人?”
老者覺得他這話問的太幼稚,重新把林天樂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我若是主人,還用得着向你來討酒喝?我只是個奴僕,在這裡種花的老花農,在這裡幾十年,一直只種一種花,迷魂花,你有沒有聞到,空氣中到處是迷魂花的香氣。”
從湖邊到這裡,到處是這種花的香氣,原來這花叫迷魂花,剛開始聞着很香,聞的多了會令人頭昏腦脹,渾身也變得懶散,說不清舒服還是不舒服。
看到桌上的酒杯空了,沒等他開口,林天樂又爲老花農滿滿斟上一杯。
“世上竟然有這種花,真是聞所未聞,聽名字也有些嚇人。不知這裡的主人爲什麼只種這種花?”
老化農一點也不客氣,又滿臉愜意的端起酒杯。
“花一點也不可怕,花香聞的再多也不會死人,可怕的是這裡的主人,一隻萬年老狐狸,叫妖姬,很久以前她因爲和一個叫冷月的女人爭風吃醋,被人家斬斷一條尾巴,受傷後逃到這裡,從此懷恨在心,養好傷後勾結那個女人的丈夫將她殺死了,本來這對姦夫**戀姦情熱,關係好的不得了,沒想到後來那男的又喜歡上別人將她拋棄了,這也算是報應。”
林天樂想起在碧月寒潭古紫鬼曾經給自己講過的故事,問道:“那男的是不是叫邢天?”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說的只是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有一次她喝多了,現出原形,我才知道她是一隻白毛老狐狸,她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一直在詛咒那個叫冷月的女人,要不我哪有機會知道這些。”
老花農又喝了一口酒,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表情。
“老狐狸已活了萬年,如果一心修行,早就修成正果飛天成仙了,可惜她總走歪門邪道,無論是人是妖,只要不走正道,壞事做多了一定會遭到報應,不會有好結果。”
林天樂又問道:“她喝醉了那麼好的機會,難道你沒有想趁機逃走?”
老花農滿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傻瓜纔不想逃走,可是能往哪逃啊?出了這地方,四處都是湖水,裡面的游魚都看得清清楚楚,想往水裡跳淹死自己都做不到,你說能往哪跑?就是到湖邊種花,那老狐狸也一直在旁邊盯着,我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剛來這裡的人才會有這想法,日子久了就想也不會想了,想逃走,只有等她遭了天譴,或者你有本事殺了她,纔有逃出昇天的機會。”
一個奴僕敢在背後這樣說主人,不知道他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膽,林天樂有些替他擔心。
“你敢在背地裡這麼說她,不怕她知道會殺了你?”
老花農的眼神黯淡起來,眼中充滿悲慼。
“她能殺了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你若是我就會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想死都死不了,我曾在她面前故意罵她頂撞她,想借她的手了結自己,這都沒用,你能想出一百種死法,她就有一千種讓你活下去的方法,常年待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連外面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你知道這滋味有多難熬?比死還叫人難受。”
好死不如歹活着,人活着哪有不惜命的,不活到老花農這個年紀的人,恐怕也很難體會這種看淡生死。
“或許是吧!”
林天樂繼續給他倒上酒,對這個老頭也心生一些憐憫。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這話是句醉話,以後也不知道多少人會重複,老花農說完之後,好像很怕太快就把酒喝光了,更加細啜慢飲。
酒壺裡的酒已經不多,林天樂擔心酒喝完了話還沒有問完,連忙直奔主題。
“老人家,傳說仙源山有七彩補天石,這裡真的有補天石嗎?”
老花農眯縫着眼睛笑了。
“有,自然是有,不過你拿不到,這世間還剩下唯一的一塊七彩補天石,就在老狐狸手裡,她一直帶在身上,你覺得你有本事去搶嗎?”
一旦決定了要做的事,能也要去做,不能也要去做,這是林天樂的性格。
“老人家,不瞞你說,我此來就是爲了尋找七彩補天石,無論如何都要得到那塊石頭,如果只能去搶,那就做次強盜。”
”老花農撇了他一眼,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
“沒等你得到補天石,你就成了別人的大補之物了,那個老狐狸擅長採陽補陰之術,經常抓來像你一樣的少年供她使用,來這裡的人被掏空了身子,最多能活個兩三年,死了以後就做花肥,她是個萬年老狐狸,你不過十幾歲年紀,拿什麼與她抗衡?年輕人,還是省省心吧,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這兒呆着,她今天沒來找你,是因爲明日九月初九是她渡劫的日子,以後你儘量多撐些日子,也能讓我老人家有機會多喝幾壺清酒。”
別人在這裡只能活兩三年,他卻活到九十多,這是爲何?原來老花農是個天閹,這一天生的不幸反而成了幸運,得以逃過妖姬的毒手,讓他成了一個種花的園丁。
林天樂還想再問什麼,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難道是妖姬來了?
門開了,進來的還是剛纔那個送飯的人,也就是老花農所說的七百八十號,看到老花農大模大樣坐在那裡,他滿臉鄙夷道。
“你這老東西,又在這裡騙酒喝。”
老花農兩眼一瞪,滿臉不服氣,針鋒相對。
“就憑你這短命鬼還敢看不起我,不知道活到哪天就做了花肥,你以爲別人都像你那麼小氣?剛來的時候一滴清酒也不捨得給我喝,哈哈!現在自己也沒得喝了吧。”
說完他還把酒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連聲稱讚好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短命怎麼了?你想這好事還沒機會呢,輪也輪不到你。”
七百八十號氣得滿臉通紅,一張臉更是像極了充血的雞皮。
表面看是兩個老人在吵嘴,其實卻是一老一少。
林天樂剛撕了個鴨子腿,見此情景哪還顧得上吃,勸解道。
“大家一起淪落至此,一樣身處困境,縱然不能同仇敵愾,也不能反目成仇。”
老花農抓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一氣把剩下的酒全灌進肚子裡,站起身道。
“狗咬人一口,人是絕對不會再去咬狗的,我走了。”
說完他風一樣的出了門,這速度和他的年紀很不相稱。
這裡真是個鬼地方,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走起路來一步三喘,可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子,走起路來卻比年輕人還矯健。
看到老花農走了,七百八十號將拿來的一套衣服遞給林天樂,衣服是上好的絲綢所做,上面還繡着花,迷魂花。
“這是你的衣服,換洗乾淨,等待主人臨幸。”
“換你個大頭鬼。你以爲別人都像你一樣沒出息,想未老先衰,落個做花肥的下場。”
林天樂心裡想罵人,忽然覺得這人特別討厭,這就是所謂的眼緣,有的人你從來沒見過,第一次看到就覺得特別不順眼,絕不想再看第二眼,也不想與他多說,只求趕緊將他打發走。
“好了,放在這裡,你走吧!”
七百八十號也不看林天樂的臉色,只盯着桌上的菜笑顏逐開,完全沒有了剛纔一本正經的樣子。
嬉皮笑臉的道:“這麼多好吃的你一個人也吃不完,乾脆我來幫幫你吧!”
說完他一點也不客氣的抄起那隻水晶肘子啃了起來,那副吃相把林天樂看呆了,這哪像人在吃東西,分明是一隻餓狗在啃骨頭。想到小鈴鐺一個人還在湖邊捱餓,他真想一拳把這個人打出去。
七百八十號飛快地啃完肘子,又把火腿一掃而光,林天樂知道自己不能只顧着生氣了,自己的肚子還空着呢,他拿起剛纔撕下的鴨腿,啃完再一看桌上,簡直對這個七百八十號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吃東西比風捲殘雲還快,只是這麼片刻的工夫,桌上剩下的鴨子和和筍尖炒肉只剩下一點湯汁。
這兒都是些什麼人?一個喝光了自己的酒,一個吃光了自己的菜,一個像是酒鬼投胎,一個像是餓死鬼轉世,還能不能讓人有點好心情了?好歹自己剛纔還吃了個鴨腿,雖然不能吃飽,也不至於讓人覺得太餓。
”七百八十號看看桌上再沒點漏網的東西,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兄弟,你也吃飽了,我可以把東西收走了吧?”
吃你個大頭鬼,東西都被你搶光了,我現在就算想喝西北風都喝不到,因爲這裡根本沒有風,這傢伙真討人厭,林天樂連想問他點什麼的心情都沒有了。
這個人爲什麼要搶他的東西吃呢?林天樂絕對想不到七百八十號失寵之後,這兩年每頓只能吃一個饅頭,嘴裡早就淡出個鳥來,別說這幾個菜,就是一頭肥豬放在他面前,也能被他啃成一副骨架。
當然了,林天樂不會問,七百八十號也不會說,想到可憐的小鈴鐺沒吃沒喝,林天樂真想一拳打扁他的鼻子。不過還沒等他舉起拳頭,七百八十號已經收起碗筷走了,腳步還是那麼老態龍鍾,完全沒有了剛纔吃東西時的精神勁兒。
屋裡又只剩下林天樂一個人,他站起身將那件繡着迷魂花的衣服丟在地上,衣服上露出一個八百零一的數字,他狠狠在上面踩了幾下。
想到爹爹至今沒有一點音訊,古紫鬼也不辭而別,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是獨自一個人,還是和花下眠一起去了般若島,事到如今,親近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能留在身邊,想到這裡他心下不禁黯然。
古姐姐,我真的什麼也沒做,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爲什麼你就這樣離我而去,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
其實,一個人決定離開你的時候,哪裡還會聽你的解釋,解釋的越多,誤會反而也越多。
想起往事,初入鬼域二人相識,一路走來惺惺相惜,經過多少風風雨雨,都一樣的珍惜彼此,哪裡會想到感情這東西原來如此脆弱,遇到一點事情,輕輕一擊就會破碎。
坐着發了半天呆,古紫鬼的身影揮之不去,她的音容笑貌彷彿還在眼前。
不行,我必須找到七彩補天石,然後再想辦法逃出去,不如先到外面看一看環境,再做下一步準備。
想到這裡,他推門走了出去。
誰能想到這湖底世界,簡直就像龍王的水晶宮,亭臺樓榭俱全,雕樑畫棟,琉璃屋頂,熠熠生輝,比皇宮還要奢華,只是到處看不到一個人影,就連送飯的七百八十號和老花農也不知去了哪裡,這地方好是好,只是少了一份生機,空氣中也沒有一絲風,而且處處瀰漫着迷魂花的香氣。
這種花的香氣,聞的多了,會讓人陷入一種迷幻的狀態。
沿着一道白玉欄杆前行,不遠處有一個硃紅的小亭子,遠遠可以看到裡面坐了一個紫衣少女,林天樂心差點都跳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古紫鬼,只是不明白她怎麼也到了這裡。
“古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知道我被困在這裡,特意來救我的嗎?”
誰知道古紫鬼並不理他,只是害羞似的在那裡低頭搓着衣襟。
是了,她一定是因爲一時生氣,走了以後又後悔了,現在回來找我又覺得不好意思。
“古姐姐,你怎麼了?我是天樂啊!”
她既然回來找自己,應該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可是爲什麼不理自己呢?
古紫鬼還是不說話,擡起頭看林天樂到了身邊,她突然“嚶寧,”一聲投進他的懷裡。
溫香軟玉抱滿懷,林天樂只覺得一陣眩暈,他與古紫鬼一起這麼久,雖然早就兩情相悅,彼此傾心,卻從來沒有過於親密舉動,她今天這是怎麼了?
如醉如癡中,林天樂猛地一把將古紫鬼從懷中推開。
“你不是古姐姐……”
古紫鬼的身上是紫薇的芬芳,而這人身上散發的是很濃的迷魂花的香味,還夾雜着一股騷氣。
“嘻嘻,你怎麼知道?你心中一直念着這個女子,想來你們關係很不一般。”
是萬年妖姬的聲音。
“你……”
林天樂想起花下眠說過萬年狐狸精善於變化,原來真的是這樣,她竟然能變成古紫鬼的樣子,不過,無論她如何千變萬化,身上的氣味卻始終無法改變,這也是做禽獸的悲哀,修煉了萬年,身上難聞的氣味也祛除不了,僞裝的再好,還是能叫人輕易識別出來,看來她種了很多香味特濃的迷魂花,不過是想借此掩蓋身上難聞的氣味。
“別生氣啦!逗你玩呢,你不是想要補天石嗎?只要你能哄我開心,別說一塊石頭,我的人都可以給你。”
萬年妖姬媚眼如絲盯着林天樂道。
“回去乖乖等着,今天姐姐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明天就能陪你好好玩了。”
狐狸成精會變得很厲害,沒想到這隻老狐狸精連人心裡想什麼事,想什麼人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比曲蓮的讀心術可要厲害的多。
林天樂知道自己可能打不過她,但不動手又怎麼會出結果,他抽出青龍寶劍一指妖姬。
“你這隻老狐狸害了那麼多人,今天我要爲人間除害。”
“喲,小弟弟,狐狸爲自己做點什麼就是害人,人殺了那麼多狐狸,難道不是害狐狸嗎?到哪兒說理去,世間萬物,能者爲上,那老不死的說我壞話你也信,真是小孩子脾氣。”
萬年妖姬並沒生氣,她連林天樂手中的青龍寶劍看都沒看一眼。
“你還想和姐姐動手啊?不怕我再用白紗把你包成糉子?嘻嘻,不過姐姐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沒工夫逗你玩。”
說完,她的人在林天樂眼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天樂從來沒被別人這麼無視過,他也確信自己沒眨眼,眼睛睜的比平時都大,卻怎麼也沒看清她是怎麼走的?
當然,萬年妖姬絕不是怕他才走的,而是因爲根本沒把他當成對手。
林天樂覺得心裡很憋屈,一劍砍在亭柱之上,涼亭轟然倒塌。
被妖姬關在這裡的人,就像是籠子裡的鳥,可是籠中的鳥,也不會甘心被關在籠子裡,更何況是人。
林天樂感到許多窗子後面有向外窺探的眼晴,一定是那些還活着的被困在這裡的人,在籠子裡被關的久了,他們連走出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野獸被圈養起來都會失去野性,人若被圈養起來,人性恐怕都沒了。
湖底世界並不大,不到一個時辰,林天樂就轉了十八圈,他轉到第十九圈也沒找到一個出口。忽然,旁邊的迷魂花叢中突然冒出一個腦袋,差點把他嚇得栽了個跟頭。
“師父……是你!”
沒想到突然出現的竟然是鬼僧。
”自從教會林天樂流星火雨,鬼僧就沒在林天樂面前出現過。
“別叫我師父,我可沒收你做徒弟,你小子怎麼會到了這裡?”
林天樂把自己被抓來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又道。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教過我本事,無論你收不收我,我都會把你當師父看待……師父,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來救我的嗎?”
鬼僧目光閃爍不定。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藏在這裡已經很長時間了。本來正要找你,在這裡遇到正好。”
林天樂好奇地問道:“師父,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這老狐狸修行了萬年法力無邊,連別人心裡想什麼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竟然沒有發現你?”
鬼僧面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笑意。
“除了天上,哪裡我去不得,我無影無形,不想讓人看見,誰又能發現我?時間不多了,快隨我一起去上面看熱鬧。”
林天樂面露無奈道:“師父,我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一個出路,你說咱們怎麼出去?”
鬼僧拉住林天樂的手。
“事不宜遲,不要多說,把眼睛閉上,千萬不要睜開,我帶你出去。”
林天樂依言閉上眼睛,睜開眼時已到了湖邊。
老婆餅裡沒有老婆,仙源山上也沒有神仙,妖怪倒有不少,此刻,天色未暗,林天樂就看到各種奇形怪狀千奇百怪的東西,什麼老虎頭,狼腦袋,骷髏樣形形色色的怪物,有的手裡還拿着奇形怪狀的兵器。
小鈴鐺現在在哪裡……
跟着鬼僧到了湖邊,林天樂並沒有被身邊的景象嚇到,他首先想到的是小鈴鐺,初步判斷了一下,小鈴鐺現在應該在對岸,他想去找她,剛想動,卻被鬼僧拉住了。
“不要亂動,你一動就會引起這些妖怪的注意,就會遭到他們的圍攻。”
林天樂心中充滿了疑問。
“師父,我來的時候並沒看到這些東西?突然之間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到這裡幹什麼?”
鬼僧示意他不要大聲。
“噓,小聲點,他們都是到這裡尋寶,想得到一件千載難逢的寶物。”
仙源山會有什麼寶物?難道他們也是來找七彩補天石?
如果一下冒出這麼多競爭者,而且對他們的底細自己也一無所知,林天樂不由有點緊張,壓低聲音道。
“師父,這些怪物也是來找七彩補天石的嗎?”
鬼僧面無表情,發出的聲音似乎只有林天樂才能聽到。
“他們想要的是比補天石更好的東西。”
林天樂依然有些不解。
“這裡還有什麼東西比補天石更好?”
鬼僧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
“內丹,九尾狐的內丹,如果只是爲了一顆補天石,這些妖怪哪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聚集在這裡。”
“師父,難道他們要殺了那隻老狐狸,取她的內丹,他們都是同類,竟然也一樣互相殘害。”
林天樂忽然覺得爲了利益,妖與妖之間的競爭,與人與人之間的競爭一樣殘酷無情。
鬼僧道:“沒人殺得了九尾狐,就是所有的妖怪聯起手來也殺不了她,他們要等九尾狐自己殺了自己,然後撿個便宜,得到這顆內丹,也就等於得到萬年的修行,對這些妖怪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誰也不願意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林天樂更是覺得有些疑惑不解。
“自己殺了自己?難道修行越厲害就變得越傻?妖姬怎麼會自己殺了自己?”
鬼僧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像是嘲笑又不是嘲笑。
“今天是九尾狐渡劫的日子,九尾狐這次若能渡劫成功,就可以再長出一條尾巴,成爲仙狐,世間人都常常都會自以爲是,妖也是這樣,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不會渡劫成功,只有她自己覺得自己會渡劫成功,能躲過天劫的妖少之又少,她已躲過九次,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 ”
自信這個東西沒有不好,過多也不好,人如此,妖也是如此,譬如癡呆兩個字,本是傻子的別稱,若是加兩個字分開,癡便是癡呆便是呆,意義完全不同。
這種羣妖聚集的地方,林天樂很擔心小鈴鐺的安危,往四處看看,並沒發現她的身影,湖對面離此處挺遠,她應該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只要她不來這裡,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師父,你來這裡也是爲了得到這顆內丹嗎?”
林天樂又忍不住問道。
鬼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地一片靜謐,如此寧靜的夜晚,似乎不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一道流星劃過天際,有人說對着流星許願一定會實現,可是流星劃過只是瞬間,哪裡會有人在那麼短的時間可以許下願望。
突然,天地間一道亮光閃過,半空中飛起一隻銀色的九尾狐,通體透明,彷彿長了翅膀一樣在湖面上冉冉升起。
緊接着地面上一陣騷動,那些原本動也不動的妖怪忽然也都跟着飛上半空,一陣風吹來,有雨滴灑落,是紅色的雨滴,腥風血雨。
原來那些妖怪已經在半空中紛紛展開廝殺,因爲他們知道多死一個對手就等於多一分機會,九尾狐的內丹掉落的時候能落在自己手中的機會就越大。
九尾狐白色的身影成了一道白光越升越高,下面的廝殺也越來越激烈,死了的怪物掉進湖水裡就成了魚食。
忽然,遠處的迷魂花叢後傳來說話的聲音。
“教主,現在動手嗎?”
林天樂覺得這個聲音特別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的聲音。
只聽又有一人沉聲道。
“不急,先讓他們自相殘殺,咱們等着坐收漁翁之利。”
林天樂正在想着是誰藏在花叢後面,鬼僧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平教的教主也來搶這兩件寶物了,待會兒你看到天上墜下兩顆明珠一樣的發光之物就儘快去搶,千萬不能讓他們搶得先手。”
沒想到太平教主會親自出馬,可見此事關係重大,只是不知道他要七彩補天石有什麼用。
林天樂認定鬼僧也是爲了得到那顆內丹,忍不住說道。
“師父,你不去嗎?你來這裡就是爲了老狐狸的那顆內丹吧?待會搶到那顆內丹,我就把它交給你。”
鬼僧只是笑了笑,搖了搖腦袋。
“就算有這想法,地上地下,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處處通行無阻,只有天上去不了,所以只有看戲的份。”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撕裂蒼穹, 緊接着一聲霹靂,正擊在九尾狐身上,原來上升的那個白影變成了一縷青煙,她九次渡劫成功,最後這一次終究還是在劫難逃,只落個魂飛煙滅。
蒼天何曾饒過誰,無論是人是妖,無論你有多大本事有多麼厲害,最後還不是塵歸塵土歸土。
電光過後,有一紅一黃兩道亮光從上空墜落,湖面上那些妖怪還在打鬥,他們早已殺紅了眼,彷彿忘了此來的目的,只顧着爭個你死我活。
林天樂當然明白,從天空落下的東西一定是七彩補天石和九尾狐的內丹,這時花叢後兩個人黑影已搶先飛上半空,他心中大急,唯恐補天石被別人搶去,也以馭風術疾衝而上,速度比他們二人快了許多。
前面二人見有人追上來,爲首者揮起一刀向林天的攔腰砍去,林天樂揮劍招架,只聽“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顯見那人力大刀沉,是個狠角色。
刻不容緩之際,兩件閃光之物已越來越近,林天樂拋下那人向上飛起,伸手抓住一顆金黃色的珠子,後面兩人已追了上來,見林天樂搶到寶物,一左一右,刀劍並舉一心要置他於死地。
眼見那顆紅色的東西也越來越近,林天樂右手握劍招架,左手裡拿着一顆黃色的珠子,再去接另外一顆顯然騰不出手,情急之下顧不得多想,他將那顆珠子塞進了嘴裡。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面對兩個一等一的高手,林天樂一心想再去抓到另外那顆紅色之物,一邊又顧着招架二人瘋狂的進攻,自然難免分心,胸腹之處不知捱了誰重重一腳,林天樂吃痛之下,竟然將含在嘴裡的那顆珠子吞進肚裡。
這可是件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事,如果那就是補天石,也就是說他吞了一塊石頭下去,把石頭吞進肚子裡還不是很糟糕,糟糕的是補天石沒了還拿什麼去補太玄寶鏡。
或許另一個纔是補天石,只是轉念之間,墜落的紅光已經消失,東西已經到了使刀人的手裡,使劍的又一劍刺向他的胸口,這時林天樂纔看到那人竟是方護法,難怪方纔在岸邊聽着聲音那麼熟悉。
方護法一邊進攻一邊大聲道。
“教主,別讓他跑了,那顆內丹被這小子吞進去了,咱們合力殺了他,剖開他的肚子取出來。”
原來另一個使刀的人竟是太平教主。
林天樂會逃走嗎?當然不會,他要的是七彩補天石,不是內丹,七彩補天石被太平教主搶去了,他當然要想辦法搶回來。
然而,還沒等他去搶,後面那些奇形怪狀的妖怪們已經追了上來,把他們三個人團團圍住,於是事情立刻起了戲劇性的變化,本來還在拼鬥的三個人,又和那幫妖怪打了起來,因爲三人都知道,若是被那些妖怪把他們給殺了,不光什麼都得不到,連命也會沒了。
月光慘淡,人妖大戰,湖水裡的魚兒有的都忍不住跳上來看上一眼,雖然之前妖怪之間一場混戰,自相殘殺已經死了大半,剩下的足足也有上百,而且妖怪裡也不是沒有厲害的角色,足足將近一個時辰,三人才將這些妖怪殺淨,其中一多半倒是太平教主一個人所殺。
“你把內丹交出來……”
“你把補天石交出來……”
太平教主與林天樂幾乎同時開口。
知道自己吞下去的不是補天石,林天了總算放了心,不過想讓他把內丹交出來也已不可能,什麼東西進了肚子裡一個時辰還能好好的嗎,太平教主想要內丹,恐怕自己只能還他一坨屎了。
太平教主聲音渾厚,他的相貌夜色中雖然看不甚清,但那一身黃袍特別惹眼,聽聲音應該在五六十歲,經過一場惡戰,他頭上束髮金冠就像是粘在頭上似的一點沒動,隔着幾丈遠,也能感覺到他眼中射出的寒光。
林天樂知道吞下肚子裡的東西是沒法交出來了,無論如何,這補天石還是一定得要的。
“你把補天石給我,這東西對我很重要,日後……若有機會,我再幫你找一顆內丹。”
太平教主狂笑一聲。
“哈哈哈哈……你當我陽恨天是三歲孩童,那內丹在你肚子,我就把你當成內丹。”
原來太平教的教主名字叫陽恨天。
方護法在一旁道。
“教主,內丹沒了,該怎麼辦?”
陽恨天恨聲道。
“咱們此來志在必得,本來這麼隱秘的事情,沒想到還是被人佔了先機,爲今之計只有將他抓回去煉藥了。”
我的天吶!這樣也行?我可是個大活人,就這麼讓他們抓去煉藥?
害怕是沒有用的,雖然知道兩個人很難對付,林天樂也毫不畏懼。
“二位,我可是個大活人,咱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想把我吃了,還不成了妖怪?”
“姓林的,你三番五次與我太平教作對,就是沒有這事,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方護法顯然早就認出了林天樂,又向太平教主道。
“教主,他就是一直與我們太平教作對的那個小子,您閉關期間,他壞了我們不少大事。”
陽恨天點點頭,把手中的刀一橫。
“你在一旁看着,阻住他的退路,看我收拾他就行了。”
說完,只見太平教主單掌一揮,那揮出的手掌本來很緩慢,到了半途突然加速,一隻手變成了十隻,百隻,千隻……方向卻只有一個,齊齊襲向林天樂前胸。
有方護法在後面擋住退路,林天樂自然避無可避,青龍劍一招燒犀觀火,立時每一道掌影被劍影所籠罩,陽恨天若不及時收回定有斷腕之厄。
他忍不住“咦”了一聲,看來這少年真的有些本事,難怪自己手下幾大干將被他打得灰頭土臉,看來真的不可小覷,太平教主不再以肉掌對敵,揮刀迎上。
陽恨天的這把刀叫斬佛刀,長有四尺二,刀柄如半截鹿角,刀鋒泛着金光,映得他臉上也泛着金光,這把刀連神佛都怕,更別說妖魔鬼怪,比林天樂的青龍劍還要厲害的多,他施出一招一佛昇天,刀尖以下往上直刺林天樂的咽喉。
這豈不是把刀當作劍使?林天樂見他刀法奇特,不敢輕敵,一招犀頂龜文用劍阻住來式,二人這一場廝殺,打了半個時辰也沒分出勝負。
林天樂越打越心驚,太平教主越打越着急,他本想盡快殺了林天樂剖開他的肚子,看看九尾狐的那顆內丹能不能還剩下一點,哪怕是一點殘渣也比沒有的好,誰知道這少年這麼厲害,打這麼久也佔不了一點上風,此時恐怕的那內丹在林天樂肚裡早已消化的渣都沒了。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抓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