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樂不是不捨得花錢,而是真的沒錢,無論多想要的東西沒錢也只能熄了念頭。
“我一年都花不了五兩銀子,你一張嘴就要五兩銀子,現在我就算把身上的衣服脫下賣了也湊不出這麼多錢,你還是教我點簡單的罵人技能吧,至於這本《罵人寶典》是你的祖傳之物,你豈能輕易賣掉。”
“五兩銀子都不行,二兩,二兩你總該有吧?”眼看生意要黃,叫花子還不死心,忙又說道。“實在拿不出來一兩銀子也行,你可別不要,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你不懂珍惜,以後可要天天后悔……”
林天樂不想多耽擱,打斷了他的話。
“行了,你就別囉嗦了,快點教我幾句簡單的罵人話就行。”
“好吧好吧,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誰叫我吃了你一個燒餅呢,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道理叫花子也懂,我也不能白吃你個燒餅,說教就教,我不但會咱們大唐的國罵,還會天竺和波斯傳來的罵人之法。”也不知道花子是真是假,是信口開河還是確有其事,反正他說的是天花亂墜。“你說你想學哪國罵法?學到第幾層,我願意傾囊相授,要說罵人之豐富還是咱們的國罵純粹,可以罵上一兩個時辰,不帶重複的,”
林天樂想要罵人,也只是一時氣頭上的想法,如今聽他這麼一說,一時覺得好笑,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思來想去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怎麼也是個讀書人,總不能真的去學潑婦罵街,尋思了半天才說道。“你就教我那第一層,不痛不癢的罵人方法吧。”
叫花子眉毛一揚,臉上差點掉了一塊灰,自己不過是信口開河,如果林天樂真的要學高難度的,恐怕自己還真的教不了,聽他這麼一說他總算放心了,忙說道: “這太簡單了,幾句話的事,就能讓你學會第一層。”
說完他在林天樂的耳邊唸咒似的嘀咕了幾句,彷彿蒼蠅聚會其聲嚶嚶,聲音雖小,林天樂開始聽的暈暈乎乎不解其意,聽他重複了一遍方心領神會,罵人神功第一層就此速成。
依叫花子的傳授,林天樂指桑罵槐,風輕雲淡似罵非罵的在張老財大門口嚷嚷了半天,不過唾沫星子費了不少,貌似沒什麼效果,反而惹得看大門的門房和兩個家丁在那兒看耍猴似的盯着他直樂。
經過一番熱身,林天樂也放開了,想到躺在家裡的爹爹因張老財而奄奄一息,心中火氣越來越旺,叫罵的聲音不知不覺越來越大。
張宅深宅大院,有幾進院子,張老財本來在後面聽不到,可巧正好趕着出去辦事,還沒到大門口就聽見林天樂在門口大聲嚷嚷,本來他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沒有家人向自己稟報,豎起耳朵聽了片刻,才知道是衝自己來的。
“張福,這是怎麼回事?”
張老財眉毛一揚,有些不高興地問道。
張福張大管家剛爲老爺張羅好轎子,聽他這麼一問,連忙老老實實回道: “老爺,是林老實的兒子在門口瞎嚷嚷呢!小孩子不懂事,可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張老財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心想老子有財有勢,我不在江湖,江湖也有我的傳說,一個毛頭小子竟然敢太歲頭上動土,堵在我大門口瞎嚷嚷,敢跟我過不去,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他一下子氣往上撞,腦袋裡就要冒壞水,可是轉念一想,這麼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讓人去打他一頓吧,傳出去會被人說自己以大欺小,仗勢欺人,抓去送官究辦,當官的雖然會給我面子,可衙門終究不是我開的,讓他們收拾這小子又得跟我要銀子,我的銀子可不是大水衝來的,爲這點小事花錢不值,送官也有點小題大做,可是不聞不問吧,又被吵吵的耳根子癢,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張福,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麼辦?”張老財很欣賞自己這個管家,因爲自己想不到的事,他總能想到,而且還想的很周全。“不能這麼讓這刺頭小子一直在外面瞎嚷嚷吧!”
張福彎了彎腰,像一隻哈巴狗似的連忙回老爺的話。
“鬧裡求財……老爺,我看這窮小子在外面鬧騰,無非就是想弄倆錢兒給他爹看病,依我看不如給林家送幾兩銀子安撫一下,也算是做了好事,積德行善,也能讓老爺您多福多壽。”
一聽要送給別人銀子,特別是給窮人銀子,哪怕只是一錢,張老財也覺得肉疼,連帶着心肝都一起疼。
“你不是瘋了吧?是不是覺得老爺我的銀子是大風颳來的,下雨下下來的,隨便往哪兒都能扔?”
張福一聽,顯然自己的話沒對老爺的心思,連忙改口。
“老爺,要不派幾個人把它抓住,弄到個沒人的地方……”
還沒等張老財發話,大門外突然靜了下來。
原來,林天樂正在張宅外叫罵的興起,遠遠的走來一個老道,道人四十多歲年紀,穿一身藍色的道衣道袍,白淨面皮,朗目星口,頦下鬍鬚不是很長,烏黑髮亮,明明是個出家人打扮,頭上卻戴了個斗笠,衣服上還沾了些泥巴,像是剛從田裡幹活回來,一邊走,一邊嘴裡還朗聲念着。
“手捏青苗種福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成稻,後退原來是向前。”
老道聲音很大,又向這邊走得越來越近,所以林天樂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覺得這詩挺有意思,正在品味,老道已來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哥,我看你印堂發黑,二目無神,眼看一場大禍臨頭,你竟然還不自知。”
林天樂一聽老道這話,心說我與你素未謀面,莫名其妙的跟我說這些豈不是危言聳聽,不禁有些不悅。
“道長,我看你是個出家人,豈能這樣口無遮攔信口開河,不但亂人心智,也有違道長清修。”
中年老道並不生氣,捋了捋鬍鬚呵呵一笑道: “小哥,良言苦口啊,我說這話可是出於一片好心。”
林天樂大不以爲然。
“道長,你說我好好的,怎麼就大禍臨頭了,難道天要打雷劈到我不成!……”
說來也巧,沒等他這話說完,剛纔還是一片晴空萬里,不知從哪飄來一片烏雲,天立馬陰了下來,眼看一場暴雨就要來臨。
老道目不斜視,自顧自又說着: “小哥,你讀過聖賢書吧!”
林天樂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答道:“書是讀過一些,粗通筆墨,道長怎麼問起這話?”
老道揚了揚手中拂塵,空氣中傳過一道奇怪的聲音,稍縱即逝。
“既然小哥讀過幾年書,理應知書達理,想來也必聽過孝道,你爹爹在家奄奄一息,眼看命赴黃泉,你卻還有心在這裡信口開河,引火燒身,只顧自己一時快活逞口舌之能,置親人生死於不顧,你說你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白讀了。”
說完老道打了個稽首,看着林天樂臉上表情變化。
林天樂聽了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心下一驚,他暗自在心裡合計,不知這老道是什麼來頭,難道是神仙下凡?我家的事他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不知不覺竟然糊塗至此,不由心下十分懊悔。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家裡突然發生這麼大的事,和一隻無頭蒼蠅還有什麼分別,做錯點什麼也情有可原,老道的這番話不但警醒了他,也讓他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仙長,敢問您怎麼稱呼?您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救苦救難,專門來救我們父子的吧?不然一切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林天樂越看越覺得他很像傳說中的神仙,連稱呼也變了。“請仙長快隨我回家救救我爹爹。”
中年老道輕輕搖了搖頭。
“貧道四正道人,我可不是什麼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說了半天話說的這麼熱鬧,卻沒救人的本事,林天樂心說你這是逗我呢,臉上又有了不開心的神色。
“道長,你也知道此刻我爹生死攸關,怎麼還和我開這玩笑呢?救不了我們,說什麼豈不都是廢話!”
看他着急的樣子,四正道人捋了捋鬍鬚,呵呵笑道:“莫急,莫急,我不能救你爹,可是有人能救得了啊!”
剛纔還是一副霜打了以的蔫了吧唧,無精打采的樣子,一聽事有轉機,林天樂一下又來了精神。
“仙長,求您快點告訴我,誰能救我爹爹,我這就去找他。”林天樂急不可耐道。“救病如救火,求仙長快些指點我一條明路”
任你怎樣,四正道人依然不慌不忙。
“能救你爹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張老財的大門口,平素很少有人經過,此刻除了自己和這個老道,就只剩下張老財門口幾個看家護院的家丁,就他們那副德性,別說救人,能不害人那就是做好事了。
“道長,恕在下愚鈍,你還是明白點告訴我誰能救我爹爹吧!”
林天樂可不想和他打機鋒,此刻他的耐心更是極爲有限。
四正道人也不再賣關子了,緩緩說道: “能救你爹的人非是別人,就是你自己。”
林天樂搖了搖頭,他覺得這老道在拿自己開玩笑。
“道長,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啊,我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真的要我做什麼,可也真的全無用處。”他壓住火氣,對老道的稱呼又變了。“我爹病的那麼重,你說我能救我爹,這話說出來別說別人不信,就連我自己都不信。”
四正道人擺了擺手,說道:“此處非久留之地,去你家裡細細詳說不遲。”
林天樂正牽掛着家裡牀上躺着的林老實,一聽這話正合心意,連忙在前面引路,把道人帶回了家。
天上的黑雲被風吹散了,飄得無影無蹤,來到院外,中年道人一看,這窮家破院真是“泥屋草房無瓦,院中兩隻老鴨,豔陽之下,風過揚起塵沙。”
進到屋裡,牆角只有一條三條腿的凳子,林天樂請老道落座老道沒坐,而是徑直走到牀前。
此刻的林老實早已經奄奄一息,臉色蠟黃,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似乎牛頭馬面的鎖鏈已經掛在他的脖頸,馬上就要把他拉走。
四正道人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倒出一粒赤紅的丹丸遞給林天樂。
“倒一碗水,把這顆三清續命丹給你爹服下,能保他七七四十九天之內無礙,超過這個日子,就是大羅金仙也不能使他生還了。”
雖然這藥不能治林老實的病,能保他不死也是有用,林天樂依道人吩咐,倒了半碗水,把那顆丹丸給林老實服下,果真是神藥,丹丸下肚效果立現,林老實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潤。
”林天樂追問道:“仙長,這藥只能保我爹爹四十九天不死,那過了四十九天,豈不還是沒救?怎樣才能讓我爹爹恢復如初?”
林天樂滿臉焦灼之色,四正道人依舊不緊不慢。
“這就要看你的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內,能不能救活你爹全在於你。。”
林天樂聽得一頭霧水,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仙長,求你快教教我,我要怎麼做才能救我爹,才能治好我爹的病?就算要剜下我身上的肉做藥引子我也願意。”
道人把葫蘆口塞上,重又系回腰間。
“你爹這可不是一般的病,而是遇到了陰兵過道,遇到了鬼,受到極度驚嚇,導致三魂少了一魂,七魄少了兩魄,你說這人的魂魄不全,還如何平安得了?”
林老實遇鬼的事,林天樂昨天就聽說了,今又經道人印證,叫人怎能不信。
林天樂着急地問:“仙長,我爹少了的魂魄如今在什麼地方?如何才能找回?只要能換得我爹的平安,就算要我下十八層地獄我也願意。”
道人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林天樂。
“這塊玉佩叫雙魚玉佩,世間僅有兩塊,一陰一陽,這塊是陽魚,吸足了天地日月精華,你帶上它去陰間找到你爹的魂魄,可讓他的魂魄附在玉佩上順利帶回,只要能把他的魂魄帶回,你爹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話是聽得清清楚楚,可林天樂依然不解,繼續問道:“是不是要到陰間找閻王爺要回我爹的魂魄?可這陰陽兩隔,我怎麼到得了陰間?”
四正道人搖來搖頭。
“非也,你爹的魂魄可不在閻王爺那裡,這陰間有兩塊地盤,一般人死了,魂魄是到閻王爺那裡報道,如果是橫死枉死的,戰爭中慘死的,要到鬼王那裡報道,歸鬼王管轄,你要去鬼王那裡才能尋到你爹的魂魄,至於怎麼去,我自然也會教你。”
聽了老道這話,林天樂大喜過望,趕緊一揖到地。
“仙長趕緊教我,救人如救火,學會了我現在就去。”
四正道人立起身,指了指牀上躺着的林老實說道:“莫急,莫急,你就這麼去了,你爹這樣躺在家裡,豈不是不等你回來他命已沒了。”
說完他踏罡步鬥,掐訣唸咒,這步法比王神婆可要正規的多,只見一道白光猶如升起的幔帳,把林老實罩在了中間。
看來這道人真的神通廣大,林天樂對其愈發信服。
“仙長,這是……”
施法完畢,四正道人揮了揮拂塵。
“這乾坤一氣罩水不火浸,蚊蟲不入,可保你爹在裡面安然無恙,不過你這一去,一定要在四十九日之內趕回,人命關天,切記,切記!”
沒有了後顧之憂,林天樂頓覺豪情萬丈,恨不得肋生雙翅立馬就飛出去,無論是飛到雲霄天外,還是飛到地獄迷宮,他也要快些把林老實的魂魄找回來。
“道長,我要如何才能到得了陰間去找鬼王?難不成我也要自殺變成橫死鬼才行?”
四正道長微微一笑道:“這樣一來,豈不人沒救成,你的命也沒了,空自多打搭上一條人命。”
林天樂愈加迷惑,不解道:“可是我一大活人怎麼能去得了陰間,去尋我爹的魂魄?”
四正道人又拿出一張符,一邊貼在林老實的牀邊,一邊說道:“這道符可以喚來六丁六甲守護,避免邪魔鬼魅入宅,對你爹爹造成危害,至於怎麼去找你爹的魂魄,蓮花鎮北邊十里之處,有一處荒廢的宅子,平日人跡罕至,裡面正中的房子成了一座鬼屋,那裡就是通往陰間之處,你進了屋子只管閉上眼晴往前走,一定要往左邊走,左邊通往鬼域,右邊通往地府,方向錯了就會南轅北轍,連改過的機會都沒有,往前走時切記不可回頭,立刻能入鬼域。不過在去鬼屋之前,你還有件很重要的事去做,而且事關重大,非做不可。”
林天樂忽然有了耐心,恭恭敬敬聽着。
“敬請仙長明示。”
眼看一切俱已佈置妥當,道人又捋了捋鬍鬚,這動作他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次。
“今日晚飯以後,你開始出發,去雙雞嶺,先去南嶺,後去北山,記住,三更之前去南嶺七星巖下尋找,自會有一番際遇,三更之後去北山,到最高處,有一隻金蟾對月吞吐一顆紅色的內丹,你尋找時機把那內丹偷了吞下,纔可以陰間一行,沒有這顆火屬性內丹,鬼域陰氣太重,只怕你去了也是有去無回。”
林天樂聽得有些呆了,只顧連連點頭,從小到大,他都是家裡到私塾,私塾回家裡,兩點一線簡簡單單,哪裡想到世上還有這麼多事。
“多謝仙長指點,我就聽您的,今晚先去雙雞嶺。”
其實林天樂的心現在已經飛到了雙雞嶺。
四正道人剛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摸出一個金色錦囊,遞到林天樂手裡,又交代一番。
“這裡有一個錦囊,不過,不要輕易打開,你到了陰間遇到解決不了的事,纔可以打開錦囊,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好了,該交代你的都已交代,咱們就此別過。”
聽說四正道人要走,林天樂還真有些捨不得,此刻他覺得這位道長就是他的主心骨,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無論他如何挽留,四正道人還是留下一個背影乘風而去,轉眼間就沒了影蹤。
林天樂畢竟是個未經世事的懵懂少年,再加上這兩天家中變故太多,早已亂了心智,道人走了以後,他纔想起許多話還沒來得及問,比如去鬥雞嶺偷金蟾的內丹,爲什麼不是直接去,還要先去南嶺七星巖一行。
當然了,這位道長神通廣大,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無論如何照做就是,好像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林天樂看了看乾坤罩,又看了看罩在牀上的林老實,真的有些不敢相信,這東西真有那麼神奇?他用手推了推那層彷彿透明的氣體,無論怎麼用力,乾坤罩宛如銅牆鐵壁,把他的手擋在外面,連一根手指都伸不進去。
這下他心裡徹底放心了,家裡安排好,他才能去的放心,至於前途吉凶未卜,他倒一點也沒有考慮。
少年的心性往往簡單,簡單也有簡單的好處,那就是做起事來一點也不會覺得害怕。
不過,去偷金蟾的內丹,說來輕鬆,去了就有丟掉性命的兇險,雖然只是一隻蛤蟆,那可不是一般的蛤蟆,金蟾畢竟修煉了不知多少年,林天樂如果偷不成內丹,很有可能成了它的盤中餐,爲了保險起見,有必要帶上防身之物。
找來找去,林天樂發現家裡除了一把菜刀,再也找不到別的什麼可用的東西,掂了掂手裡的菜刀,分量還挺沉,通體黝黑,棗紅色的木柄有些煙燻之色,林天樂把菜刀足足磨了半個時辰,直到雪亮的刀鋒照得出人影他才覺得滿意。
天還未過午時,一天一夜未睡,林天樂本想小睡一會養足精神,可是閉上眼睛哪裡睡得着,翻來覆去想東想西,就是不知道瞌睡蟲在哪裡,不知不覺天已接近黃昏。
蓮花鎮離鬥雞嶺尚有一段距離,去晚了恐怕會耽誤事,他便草草吃了點東西,把菜刀裝進布袋背在身上,回頭又看看乾坤罩裡的林老實,心中縱有千般不捨,萬般留戀,還是隻能狠狠心咬咬牙,轉身出門大踏步奔鬥雞嶺而去。
鬥雞嶺的南嶺草木要比北嶺茂盛許多,林天樂趕到七星巖已至戌時,好在天上玉盤般的月亮又大又圓,就連嶺上一草一木也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七星巖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可以並排坐下數百人,也不知是人爲還是自然形成,上面有七顆星星狀的凸出,形如北斗,隱隱發出點點金光。
圍着七星巖轉了無數圈,也沒有什麼發現,林天樂心裡有些納悶,道長讓我來這裡幹什麼?爲什麼不明白些告訴我呢?這樣耽誤下去,三更之前還怎麼到北山。
雖有疑問,不過他還是堅信,四正道人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更不會跟自己開人命關天的玩笑。
轉到第九圈兒,林天樂終於有所發現。別的地方都是草木茂盛,可是七星巖的北邊背陰之處,有一小片地方光禿禿的裸露着紅色的山土,和四周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難道這下面埋着什麼東西?去北山偷金蟾的內丹用得着的東西,下面一定埋着一把寶劍或者一件法寶……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這裡,林天樂立刻興奮起來,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
“哎喲,誰踩到我的老腰了。”
夜晚的嶺上除了風聲以及蟲鳴,四處別說人影,連鬼影也沒有一個,這突如其來冒出的聲音把林天樂嚇了一跳,他一下收回踏出的前腳,屏住呼吸,穩了穩心神向四處望了望。
月光照得山上的一切如同白晝,真的沒人,他確信自己的眼睛不會看錯,別說是人,這樣的月光下,就算有鬼也能看得到鬼影。
三更半夜,除了自己誰會到這地方來呢,難道剛纔是自己的幻覺?聽錯了,一定是自己聽錯了,這兩天自己太累,再加上因爲害怕精神高度緊張,所以纔會疑神疑鬼。
“我這真是自己嚇自己。”
林天樂笑了,笑自己太膽小,他又邁開腳步。
“唉喲,怎麼還踩,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林天樂再次邁出腿,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聽得真真切切,像個孩子的聲音,可是又有一些粗啞,但絕對不是大人的聲音。
“媽呀,莫非我真的遇到鬼了。” 確信自己這次沒有聽錯,林天樂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誰,你是人是鬼,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可不怕你,趕快給我出來!”
爲了給自己壯膽,他大聲叫道,可是聲音明顯有些發顫。
過了片刻,四周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什麼迴應,更沒有什麼人或者鬼走出來。
不管了,想我林天樂還要去鬼域找鬼王,一個連鬼王都不怕的人,難道還怕什麼大鬼小鬼,這樣一想,他豪氣頓生。
“唉喲,求求你別踩了……”
他再邁出腳,又響起剛纔那個聲音,聲音就是從他的腳底發出的,林天樂擡起腳,俯身在剛纔踩過的地方摸了摸,手裡好像抓到了什麼,眼睛卻看不到,再仔細摸摸,感覺形狀像草葉。
“嘻嘻嘻,別鬧,癢死我了……”
還是那個聲音,這次是從自己手心裡發出來的。
林天樂確信這是一棵草,可是爲什麼自己摸得到卻看不到呢?世間萬物真是奇特,不過也挺有意思。
“你是誰?你就是一棵草吧?爲什麼我看不到你?而且你怎麼還能說話?是不是妖怪?”
夜風中又響起剛纔那個聲音。
“嘻嘻,你纔是妖怪,你們全家都是妖怪,我是隱身草,我可是一棵仙草,你是個凡夫俗子,當然看不到我。”
原來不是鬼啊,只是一棵草,虛驚一場,虛驚一場,林天樂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我可不信你是什麼仙草,仙草怎麼會長在人間?你只是一棵草,怎麼還學會了隱身,告訴我,你會隱身又有什麼用?”
還是剛纔那個聲音。
“小瞧我不是,一看你就少見多怪,仙女都能下凡,我這仙草當然也能來到人間,告訴你,我不但能讓自己隱身,誰把我帶在身上他也能隱身……唉呀不好,我怎麼說漏嘴了……”
這倒有些意思,林天樂覺得這棵草比很多人還要可愛的多。
“你既然是棵仙草,怎麼會來到這裡?”林天樂又摸了摸手裡看不見的小草。“你是怎麼來到人間的?”
“嘻嘻,別鬧,你摸到我的肚皮了,癢死我了。”林天樂的掌心裡又傳出那個聲音。“我本來長在蟠桃園裡,生在一棵九千年的蟠桃樹下,可我是一棵草,長在哪裡都被人瞧不起,有一天園丁在蟠桃園除草,把我拎起來隨手扔了出去,好在我命大沒有被摔死,不知怎麼我就稀裡糊塗的來到這裡紮了根。”
“有點兒意思,不過帶着你雖然可以隱身,可是你話這麼多,還是會被人發現,和沒隱身有什麼區別?”
林天樂說着想縮回手,手縮回來就真的摸不着看不見了。
萬物皆有靈性,這隱身草得了天地靈氣,雖然可以說話,可是智商堪憂,好像只有兩三歲的智力。
“我纔不告訴你呢,嘻嘻,我長在土裡才能說話,離開了土可就只能當啞巴了。”
林天樂腦中靈光一閃,心中若有所悟。
原來四正道長安排我來這裡是這個用意,他明白了,看來老道要自己來這裡並不是多餘的安排,把這棵隱身草帶在身上,金蟾看不到我,偷它的內丹可就容易的多了,豈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想到這裡,林天樂頓覺心花怒放,一把拔下那棵隱身草放進衣袋。
隱身草還想說話,可是離開了土壤再也發不出聲音,就算它練到了罵人神功第九層,在心裡詛咒千遍萬遍,林天樂是一點聽不到也不會知道。
多嘴真的是個壞毛病,若不是它話太多,肯定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擡頭看看天色已不早,林天樂恐怕錯過時辰,急匆匆又趕往北山。
雙雞嶺北山比南山要高出一點,不過不太明顯,遠看能看出來,到了山上就感覺不到了。
奇怪的是,北面山下草木茂盛,可是越往上走草木越是稀疏,接近最高處,完全只剩下了裸露的岩石和山土,別說樹木,連一棵小草也見不到。
此刻剛到三更天,就在林天樂將要到達山頂而沒到山頂之際,突然聽到山上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
“咕……咕……咕……”
聲音很沉悶,彷彿從地下傳出,而每當這種聲音發出的時候,腳下的土地彷彿都在抖動。
林天樂放慢腳步繼續往上走,離山頂越來越近,他的心裡也越來越緊張。
世人都有緊張的時候,林天樂最近緊張的時候好像特別多。
終於到了山頂,雙雞嶺北峰最高處,有一塊突出的岩石,壯如雞冠,因此叫雞冠巖,循聲細聽了片刻,林天樂確定了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便躡手躡腳一點點接近。
突然他鼻子裡嗅到一股腥氣,離得越近腥氣越是濃烈,有種叫人窒息的感覺。
其實這味道他早就聞到了,只是現在才發覺而已。
因爲緊張常常能叫人忘了一切。
看來那隻金蟾就在雞冠巖上無疑。
林天樂屏息片刻,振作一下精神,小心翼翼向岩石上攀去,手觸到岩石上,都覺得石頭有點發燙。 到了高處才發現上面很平整,他剛露出半個腦袋,眼前的情景嚇得他手腳發軟差點摔了下去。
雞冠巖上,有一隻巨型的金蟾,足足有兩三個飯桌那麼大,通體金黃,背上夾雜着酒杯大小白色的斑點,想必腥臭的氣味就是從那裡發出,更爲奇特的是,那隻金蟬就像一座火爐,熱力四射,金蟾周圍瀰漫的熱浪和那腥臭之氣攪在一起更叫人無法忍受。
林天樂本來以爲金蟾就是一隻普通的癩蛤蟆,最多比其他蛤蟆大一點,不難對付,哪裡想到自己要面對的是這麼個大傢伙。
金蟾沒有發現自己,現在逃走,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爹爹呢?還怎麼救他?豈不是前功盡棄?自己可不能做個懦夫,害怕歸害怕,林天樂並沒有臨陣退縮的心。
已經離得這麼近了,金蟾爲什麼沒有發現自己呢?
對了,一定是因爲自己身上帶了隱身草,既然金蟾看不到自己,膽子再大一點又有何妨?林天樂卯足勁兒繼續往上爬,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爬上山岩,離金蟾只有數丈的距離,他才停下歇了片刻。
“我得試試,這隻怪物是不是真的看不到我。”
林天樂本來是在金蟾屁股後面,在這裡等下去,內丹是看不到,最多能看到個金蟾拉屎,想要有所發現,必須得轉到前面。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地向前移動,越是接近金蟾,越是感到熾熱無比,身上的汗毛幾乎都被烤的蜷曲了,不過他終於能看清了金蟾的嘴臉。
它兩隻眼睛就像燈籠,發着幽幽的綠光,那隻大嘴巴像只巨大的水缸,兀自一張一合,林天樂看着入了神,一時忘了害怕,覺得它若是吞下自己,簡直就像吞一隻蚊蟲那麼簡單。
看來金蟾真的發現不了我,林天樂犯了孩子氣,得意忘形之下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他扭着屁股在金蟾前面晃了幾下,一邊晃一邊默唸着“就是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沒等他繼續調皮,事情就有了變化,那隻金蟾再次張嘴之際,一顆通體發光的赤色丹丸從它嘴裡飛了出去,冉冉上升直入雲霄,飛往月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