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那隻丹丸越飛越高,在月亮的背景下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紅點。
林天樂看得呆了。
“想必這就是那顆內丹了……”他心中暗想,覺得自己有把這顆內丹據爲己有的膽量,卻不知道有沒有這份能力,那顆內丹已經快到月亮上去了,自己可不是飛鳥,可以飛到天上去追。
沒容他多想,金蟾的內丹已從空中緩緩降落, 又飛回金蟾嘴裡,如此循環,內丹起起落落天上地下已有了數個來回。
這隻金蟾將近一人高,要搶它那顆內丹,必須等內丹沒有落下之際,而且還得縱身一跳才能搶在手裡,不過時間一定要拿捏的很準,早一點,無疑會抓個空,晚一點,內丹已經落到金蟾嘴裡了。
林天樂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覺得不會再有閃失了,待內丹飛上半空又落回時,他縱身一躍,把那顆紅色的內丹攥緊緊在了手裡,在接近金蟾的那一刻,林天樂覺得全身已經不再是炙熱,而是像被針刺一樣,恐怕多呆片刻自己都會被烤熟,得手之後趕緊跳到一邊。
金蟾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等着內丹再度落回嘴裡,可是等了半天卻沒動靜,無論什麼精怪,吞吐內丹修煉之時都要凝神靜氣,五覺失常,回神一看半空中內丹沒了,四處看看什麼也沒有,它煽動幾下鼻翼,才聞到空氣中有生人氣息,方知道大事不好。
“咕……咕……”
這次金蟾的聲音是大吼了,普通人發火火冒三丈,它發了火,火冒三十丈,使得四周的熱浪更盛,金蟾伸出長長的舌頭往有生人氣味的方向探了過去。
“啊!他這是能看到我啊。”
林天樂並不知道金贍已經聞到了他的氣味,見它朝自己撲來嚇了一跳,連忙閃在一邊。
“蛤蟆兄,我只是借你的內丹用一用,一定有借有還,你聽我說,我可是個說話算數的君子……”
金蟾可不管他是君子還是小人,甚至根本沒聽他說什麼,吼叫一聲又撲了上來。
林天樂心想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內丹,怎麼能讓你搶回去,爲了保險起見,他把那顆內丹放到嘴裡吞了下去。
可是吞下之後他感覺有些不妙,肚子裡就像一個不會喝酒的人一口氣灌下了幾十斤烈酒,本來只是外面熱,現在好了,肚子裡面比外面還熱,五臟六腑彷彿被架在火燒烤,成了滋滋冒油的烤肉。
金蟾並不理會他的痛苦,一心要找回自己的內丹,一次比一次兇猛的向他攻擊,林天樂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騰的一躍而起跳下了雞冠巖。金蟾雖然看不到他,可能聞到他的氣息,也能感知自己的內丹在哪裡,隨後跟着跳下雞冠巖追了上去。
肚子裡這個熱啊,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要被活活的烤死了,林天樂真想跳進夏天的深井,鑽入冬天的冰窟,這樣才能減輕一點灼熱的痛苦,更要命的是後面的金蟾那一團流動的火焰又追了上來,無異於給他火上澆油。
此時的林天樂沒有別的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往前跑,跑得越快越好,越快越舒服,迎着冷風還能給自己降一點溫感覺好受一點。
人在被兇猛的野獸追的時候跑得最快,毫無疑問,被金蟾這樣的怪物追的時候一定會跑得更快,就算不怕死的人也不想被什麼東西把自己吃進肚子裡吧。
就這樣他們一個跑,一個跳,前面是一個風一樣的男子,後面是一團火一般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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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脅生雙翅,林天樂的腳下也如同裝了一對風火輪,可是不管他跑得多快,那隻金蟾一跳就有兩三丈遠,眼看就要追上他,幸好經過一片小樹林,阻住了金蟾的跳躍之勢。
雖然暫時甩開了金蟾,肚子裡的火熱讓林天樂無法停止奔跑。許是鬼使神差,他跑的方向正是蓮花鎮的北方,鬼屋就在那個方向。
若是在平時,這段距離足夠他走上半天,而現在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就跑到了鬼屋。
鬼屋,顧名思義,肯定不是活人來的地方,不過,林天樂這個大活人來了,敢來鬼屋的人,要麼不怕鬼,要麼不相信有鬼,可是林天樂也怕鬼,也相信世上有鬼,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闖一闖。
月已偏西,月光依然還很亮,年久日長,鬼屋門上油漆早已脫落,裸露的門板有些腐朽,林天樂停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半夜的他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這裡,心裡真的有些發怵。
別說是他,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換做一個成年人,這種時候來到這種地方也會覺得頭皮發麻。
“吱呀!”
寂靜的夜裡,推門的聲音特別響,林天樂擡腳剛想進去,腦袋一下發懵了,因爲他真的看到了鬼。
鬼屋裡真的有鬼,而且肉眼可見,更不是一個兩個,地上站着的,半空中飄着的,屋頂上吊着的,有的面目猙獰,有的面如白紙,有的少了耳朵,有的吐着舌頭,還有的把鮮血當做胭脂塗在臉上……到底有多少,沒人會知道,就算林天樂身處其間也不知道。
因爲這種情況下,一定沒人有心情去數,就算是一個瘋子也不會去數,而是隻想跑路。
“咕……咕……”
多麼熟悉的聲音,是那隻金蟾又追來了。
金蟾在後面追林天樂,雖然繞過小樹林耽誤了時間,可是他一跳就是兩三丈,比任何人的飛跑都要快得多,追上林天樂也是必然。
前有鬼怪,後有追兵,除非能飛到天上去纔能有脫身的可能,此刻林天樂多希望自己是一隻飛鳥,哪怕是一隻人人厭惡的烏鴉。
“咕……咕……”
金蟾聲音裡也冒着火苗,它雖然看不到林天樂,可是能聞到他的氣味,而且自己的內丹也在他肚子裡,它修煉幾百年想也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有人膽子這麼大,敢跑到自己的地盤上撒野,來就來了還搶走了它的內丹,
對金蟾來說這東西可等於它的半條命,無論是人還是畜生,只剩下半條命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那簡直生不如死,它追上林天樂的目的就是要把他連同自己辛苦修煉的內丹一起吞進肚子裡才能消心頭之恨。
眼看金蟾越來越近,很快到了眼前,泰山壓頂一樣就要撲過來,林天樂心想,反正左右是個死,與其在這裡等着金蟾把自己吞了,不如一路向前闖到哪裡是哪裡,說不定這些鬼看不到自己呢。
危急時刻實在不容人多想,他閉着眼睛就衝了進去,一邊衝一邊還像王神婆那樣唸唸有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這就是他臨時想到的咒語。
奇怪的是萬鬼叢中過,卻沒有讓他感到一點阻擋。
看來鬼雖然可怕,只要你不怕他,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四正道人交待過,要往左邊走,這一點林天樂牢記在心,他往屋裡衝速度是很快的,本來擔心會撞到牆,不撞得頭破血流也得撞個七葷八素,沒等他睜開眼看一看,就覺得身子往一個無底的空間墜了下去。
他終於體驗到了飛鳥般飛翔的感覺,只不過他是在往下飛。
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只能聽見耳邊呼呼風聲,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場垂直的旅行還沒有結束。
天哪,這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看來今天我的小命難保,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會摔成肉餅,會摔成肉渣,不行,那我不就成人渣了,應該說會摔成肉沫,就算沒那麼嚴重,摔個七零八落這一塊那一塊,也組裝不成人樣了。
“縱然如此,總比被金蟾吞在肚子裡好些……”到了這個時刻,他還忘不了唸叨幾句安慰自己,既然要死,不如死得坦然些,他索性又閉上了眼睛,任爾東西南北風,我只自在風中行。
剛閉上眼沒沒多會,林天樂覺得屁股好像碰到了什麼,伸手摸一摸,好像是堅實的土地,再摸摸自己的胳膊腿,一樣也沒有少,簡直叫人不可思議。
這麼高的地方跌下來,人怎麼會沒事?而且連摔痛的感覺都沒有,假象,這絕對是個假象,除非自己已經變成鬼了纔不怕摔。
“看來我真的死了,也變成小鬼了……可是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啊!”
林天樂覺得一陣傷心,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使勁掐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肉,疼的差點叫了起來。
“嘻嘻,原來我還沒有死。”
高興之餘,他也學會了隱身草的笑聲。
意外分很多種,這可是個美麗的意外。
他從上面跌下來一路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早已抱着必死的心等死,結果卻一點事也沒有,這樣的驚喜,比挖到大寶藏還叫人開心。
難道自己已經到了鬼王的地盤,這裡豈不應該到處都是鬼?比鬼屋裡還要多的多。
林天樂鼓足勇氣四處搜尋,他已做好了思想準備,眼前一定到處都是青面獠牙的大鬼小鬼。出乎意料的是,這裡連一隻鬼的影子也沒有,四周一片空曠,遠處只有淡淡的煙霧繚繞。
“這地方怎麼會摔不死人?”
大難不死,好奇心又復活了,林天樂彎下腰摸了摸腳下的土地,堅實的的土地硬硬的,的確沒有鋪一層棉花,除了顏色和陽間的泥土有些不同,別的實在沒有什麼分別。
定了定心神,休息了片刻,林天樂覺得肚子裡已沒那麼熱了,反而覺得很舒服。
原來此刻他身處的鬼域是至陰至寒之地,不光陰氣極重,戾氣也重,普通人不可能來這裡,來了也受不了,他吞下的那顆內丹正好是火屬性的,在這種環境下恰好在體內發揮作用,陰陽相抵,使他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熱了。
兩天時間幾乎沒吃過一點東西,林天樂早就覺得餓了,肚子裡沒有了火烤的感覺,全身覺得舒服起來,不過舒服也有舒服的壞處,這使他的飢餓感也變的更強烈,而且這地方特安靜,靜的能讓人聽到腸子蠕動的聲音。
“到哪裡去找點吃的呢……”林天樂摸了摸肚子,覺得當務之急應該想辦法先填飽肚子,纔有力氣去找爹爹的魂魄。
前面有兩條路,一左一右,該往左還是右呢?四正道長可沒有跟自己說過,算了,自己畢竟是個男人,該有主見的時候還是得有自己的主見,既然來的時候選的左邊,現在依然按部就班。
向左邊那條路走了沒多遠,一座小屋出現在前面。“難道這裡還有個鬼屋?……”
鬼屋裡看到的一幕,幾乎讓林天樂心裡有了陰影,看到房子不由自主就會想到鬼屋。
小屋的門是開着的,到了小屋跟前,林天樂沒敢叫人,也沒敢直接進去,先是探頭往裡看了看。
屋裡是一幅溫馨的畫面,一個看着像五十歲上下年紀的婆婆正在搖着搖籃,搖籃裡的嬰兒沒有發出一點聲息,一定睡得很香很甜。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這裡沒有鬼,自己心裡有鬼纔對,林天樂不禁在心裡暗笑自己怎麼突然變得對一切這麼敏感。
腦子裡的想法還沒有穩定,林天樂又發現不對的地方。
小屋裡婆婆搖的搖籃,怎麼是……怎麼是一具小棺材。
林天樂剛想叫一聲婆婆討擾,硬生生的又把話吞了回去,此地不宜久留,必須趕快走人。
他轉身想要跑開,慌亂中不小心碰了一下木門,木門發出的聲音不是很大,還是被屋子裡的人聽到了,那個婆婆擡起頭向門外看了一眼。
“既然來了,就不要那麼急着走,我這裡難得有人來,來了就陪我老婆子說會兒話吧!”
搖籃旁……不,小棺材旁的婆婆一身青衣,挽着高高的髮髻,青絲裡夾雜着幾絲白髮,她的眉毛很長,眼睛卻不是很大,久居陰間不見天日,面色竟然還有些許紅潤。
聽到婆婆的聲音很慈祥,不像是有什麼惡意。這聲音也如同一根無形的繩索,讓林天樂脫不開身,他只有轉身回來,硬着頭皮進了屋子。
“婆婆,討擾了……”
天天樂恭恭敬敬作了個揖。
“坐下吧!奇怪,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跑到這鬼域來了?除了鬼,可從來沒有陽世的活人能進鬼域,如今看來萬事都有個例外。”
婆婆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林天樂坐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婆婆,我來這裡是爲了救我爹,找回我爹爹的魂魄……”
林天樂不敢隱瞞,如果婆婆是鬼,想瞞也瞞不了,不如如實說出。
他把前前後後的經過粗略講了一遍。
“你這孩子倒是孝心可嘉,難得!難得!不過你也忒膽大,敢獨自闖鬼域也是不要命了,可就算你來了這裡,鬼王的地盤這麼大,你到哪裡去找你爹的魂魄呢?”
婆婆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讚許的神色,向林天樂說道。
“這……”
林天樂一想還真是,看來自己真的考慮欠周,這麼大的地方,讓自己到哪裡去找爹爹的魂魄?
“呵呵,既然你能來這裡,看來也是天意,這麼有孝心的孩子我不能不幫。”
婆婆說話的聲音和她的笑容一樣慈祥,暖心。
“求婆婆指教!”
林天樂彷彿看見了久違的陽光。
雖然這陰間是不會有陽光的,心裡想想總是可以。
“離此十里有一個鬼愁澗,那些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都被困在澗中,你爹的一魂兩魄一定被困在那裡,你去那裡一定能找到。”
婆婆一邊搖着小棺材一邊說道。
“多謝婆婆指點,大恩不言謝,我這就去找我爹爹的魂魄。”
眼看就能找到爹爹的魂魄,林天樂覺得肚子也不那麼餓了,起身就要告辭。
“真是個毛頭小子,別那麼猴急,你爹的魂魄是困在澗中,你這樣去,去了也是白去。”婆婆一邊說着一邊摸出一串金色的鈴鐺遞給林天樂。“這是招魂鈴,你帶上這個,到了鬼愁澗,一邊搖鈴,一邊叫你爹爹,他的魂魄就能上來找你了。”
林天樂一邊接過招魂鈴,一邊解下玉佩給婆婆看。
“婆婆,我這裡有一塊玉佩,是一位道長送給我的,說魂魄可以附在上面。”
婆婆看了看那塊雙魚玉佩,輕輕搖搖頭。
“這玉佩是可以讓魂魄附在上面,不過要完整的魂魄才行,你爹在這裡丟下的是一魂兩魄,只能用招魂鈴帶回去。”
“那位四正道長送我這塊玉佩豈不是多餘。”
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還給人家,總不能就這麼扔了,心裡想着,林天樂又把玉佩系回腰間。
婆婆又拿出一罈酒,壇口的泥封很是陳舊,顯見是一罈陳年老酒。
“只有招魂鈴也不行,鬼愁澗上還有一個看守,叫鬼見愁,你這麼冒然前去,他必然不會讓你把魂魄帶回,若動起手來,你也絕不是他的對手,恐怕不但救人不成,反誤了自己性命,不過這鬼見愁最是貪杯,見酒如命,你帶上這壇酒給他喝下,能使他大睡幾個時辰人事不醒,醒來以後,發生的事也會全都忘了,免得給你留下意外之禍。”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林天樂卻不知該怎麼表達:
“多謝婆婆,不知婆婆該怎麼稱呼?”
婆婆又搖了搖搖籃,不,應該說是搖了搖棺材。
“幾百年了,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老身姓姜,你叫我姜婆婆就行了。”
本來對這詭異的場面是很害怕的,經過一番交流,害怕的心情一點也沒有了,林天樂畢竟是個孩子,害怕之心沒了,好奇之心重又打開心門探頭探腦。
他望了望那具小棺材問道:“姜婆婆,您怎麼把一具棺材當做搖籃,這未免有些……”
下面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姜婆婆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又溫暖的笑了笑。
“你是看我用棺材做搖籃,難免心生恐懼吧,不過這有什麼好怕的呢,陽間的搖籃是搖籃,這陰間的搖籃也是搖籃,人死了變鬼,鬼死了變人,如此循環不息,鬼死了投胎變人初爲嬰兒,人死了化作新鬼也是嬰兒,都要從小撫養長大,所不同的唯有陰間陽世之分,所用之物略有不同而已,結果作用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同途異路。”
林天樂實在沒有想到竟然可以有這一番說辭,細細品來,好像又沒有哪裡不對,也不容反駁。
就這個時候,他那不爭氣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轆轆飢腸佔了上風,把他那份好奇心又暫時壓了下來。
姜婆婆和藹的笑了笑說:“你這是很久沒吃東西了吧?不過這陰間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給你吃,吃了也會害你,只能給你碗水喝。”
捱過餓的人都知道,人一旦餓到極點,一定不要喝水,喝水的結果只會把肚子裡洗的乾乾淨淨,讓人覺得更餓,連肺葉子都能飄起來。
看來不能再開口要吃的了,林天樂苦着臉接過婆婆遞過的一碗水……不過,碗裡什麼都沒有,明明是個空碗,婆婆讓自己喝什麼?
他疑惑的看了看姜婆婆,姜婆婆卻沒有理會他。
“多謝婆婆……”
盛情難卻,林天樂只能硬着頭皮裝模作樣的喝碗裡的水,說來也怪,看着碗裡是空的,喝到嘴裡卻真的是水,他感覺有液體流經口腔潤透肺腑,空空如也的腹內一經填充,頓時沒有了一點飢餓感。
“你這孩子,但願此去不會遇到什麼兇險,事情做成之後不要耽擱,能有多快走多快,儘快離開這裡。”
姜老婆輕輕嘆了口氣,叮囑道。
“婆婆,多謝您的指點,大恩不言謝,在下告辭,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再來看望婆婆。”
救命如救火,知道了爹爹魂魄的下落,林天樂的心早就飛到了鬼愁澗,放下碗就向姜婆婆告辭。
“以後啊,你還是別來看我的好,這鬼域可不是陽間的人能隨便走動的地方,往後你還是別再來了。”
姜婆婆沒有挽留,對一個心急火燎想要離開的人,任何挽留都是多餘。
有時候只是別人一句話,就能讓人少走不少彎路。
沿着姜婆婆指點的道路,林天樂很快找到鬼愁澗。
鬼域這種地方,也沒法讓人分清是什麼時辰,鬼愁澗四周的山勢並不險峻,沒有流水,也沒有飛鳥,更沒有一棵草木,是個讓人看了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的地方,但山澗又長又深,煙霧瀰漫之中,隱約傳出嗚嗚咽咽鬼哭狼嚎之聲,讓人聽了背後隱隱發涼。
“什麼人敢擅闖鬼愁澗,鬼鬼祟祟在此東張西望……”
林天樂耳邊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循聲望去,他看到從澗底霧霾茫茫之中緩緩升起一個身影。
是一個人,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夜叉,比夜叉還醜的人,只腰裡圍着一塊布,別的地方絕沒有一絲半縷,裸露着上身,不知是沒錢買衣服穿還是在有意秀肌肉。
比夜叉還醜的人很快上來了,站在一塊山石之上,這次離得近了,林天樂才真正看清他的臉,這張臉竟然像一張狗臉,而且比狗臉還醜,醜的出奇,醜的那麼叫人驚心動魄。
世人只聽說地府有牛頭馬面,有誰會想到還會有這種東西存在,若不是親眼所見,林天樂怎麼也不相信陰間牛頭之外還會有個狗頭,這麼難看的狗頭。
毫無疑問,這一定就是姜婆婆說的鬼見愁了。
鬼見愁晃了晃手裡的狼牙刀,甕聲甕氣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敢闖到這裡來,鬼王的地盤,豈是凡人能隨便來的地方!”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說害怕那也一點沒用。
能讓人害怕的東西,絕不會因爲你怕了而會對你變得溫柔。
林天樂抽出揹包裡的菜刀,看看對方的塊頭,再瞧瞧自己的小身板,打是肯定打不過他,不過這種情形之下,換做是誰硬着頭皮也得上,打不過也得打。
“你……是什麼怪物?你這又醜又兇的大頭鬼,敢擋住小爺的去路,敢情是活的不耐煩了。”
鬼見愁彷彿沒有看見林天樂手裡的菜刀,或許在他的眼裡看來林天樂手中明晃晃的菜刀最多隻能用來給他修修腳。
他的目光落在林天樂另一隻手上,因爲他那隻手裡捧着一個酒罈子,看到酒罈子,他彷彿就聞到了醉人的酒香,使勁吸了吸鼻子,可是罈子的口是封住的,能吸進去的恐怕只有鼻涕。
“哈哈,我就是受鬼王差遣管轄此處的鬼見愁,你敢擅闖我的地盤,還強詞奪理說我擋路,真是豈有此理!哇哇哇!”
鬼見愁哇哇大叫起來。
這種危機時刻,林天樂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身上明明帶着隱身草,爲什麼姜婆婆能看見自己,這個夜叉般的鬼見愁也看得見自己?難道帶着這棵隱身草根本不能隱身?若是不能令人隱身,偷金蟾內丹的時候爲什麼它卻看不到自己?
他忍不住問道: “我明明帶着隱身草,你爲什麼還能看到我?”
鬼見愁哈哈狂笑幾聲,目光卻並沒有從他手裡的酒罈子上移開半寸。
“哈哈哈!跟鬼你還講什麼隱身,你就算全身貼滿隱身符,對我也沒半點作用,我也能看到你,這就是做鬼的優勢……”他話鋒一轉又問道。“小子,你手裡拿的可是傳說中的百里香……?”
林天樂以爲他是說自己手中的菜刀,聲音有些發虛,卻還不忘給自己壯膽。
“什麼千里香百里香的,這是我家祖傳的菜刀,大鬼小鬼不知道剁了多少,就問你怕不怕?”
鬼見愁兩隻眼睛像貼在了酒罈上一般。
“呸,什麼菜刀不菜刀的,我若怕了就是王八,我是說你拿的那壇酒,一定是傳說中的百里香吧?鬼王千年大壽,曾經賜我祖上一杯,不知多少次說過那酒的味道比瓊漿玉液還要甘美,入口香甜三月不絕,只可惜我嚐遍陰間好酒也沒能有緣嘗過一次,這等好酒雖然我從未見過,但以我一個老酒鬼老道的經驗判斷,你拿的必是百里香無疑,你是哪裡得到這罈子好酒的?”
說着說着,他的口水差點沒流出來。
林天樂不知他是靠什麼作出判斷,難道他隔着酒罈子從外面也能聞到罈子裡的酒香?看來這鬼的嗅覺比人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看着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林天樂忍不住想笑。
“我纔不知道什麼百里香千里香的,我來這裡是爲了找我爹爹的魂魄,姜婆婆說你貪杯好酒,給我帶上這壇酒用來賄賂你,我們做個交易,我把這壇酒給你,你讓我帶走我爹爹的魂魄,你看行不行得通?”
鬼見愁連連搖着大腦袋,準確說是顆大狗腦袋。
“那可不成,這裡雖是陰間,可也講個陽光執法,想叫我徇私舞弊那可不成,這事旬不得一點私情,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狗頭又哈哈笑了一聲道。“不過你既然把這壇酒帶來了就是我的,我只要拿刀把你殺了,還不是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怎麼喝怎麼喝。”
軟的不行,只有來硬的了,和狗頭說了半天話,林天樂已沒有先前那麼害怕,救爹心急,他晃了晃手中菜刀:。
“既然你不能網開一面,我也不再多講情面,咱們只能手上見見真章……”
鬼見愁翻了翻白眼兒,一副大爲不屑的樣子。
人會瞧不起人,鬼也一樣會瞧不起人。
他又甕聲甕氣地道:“小子,想跟我動手,你也不事先稱稱自己的斤兩,我這根小指頭都比你的胳膊還粗,哈口氣也能把你吹倒在地上……”
林天樂道:“是嗎?既然打不過你,我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壇酒落到你的手裡,我先把它摔碎了,看你還怎麼喝得成……”
狗頭慌的連忙擺手。
“別呀,別呀,衝動是魔鬼,你這罈好酒勾起了我的饞蟲,現在我還真懶得動手,先把酒給我喝上兩口,別的事咱們還有的商量!”
畢竟年少,沒有防人之心,確切來說應該是防鬼之心,一聽有得商量,林天樂把酒罈給他遞了過去。
“好,不妨把酒先給你……”
鬼見愁接過酒罈,彷彿千年的餓鬼接過一個肉包子,也沒見他怎麼拆的封,捧起酒罈灌下幾口,抹了抹嘴,連聲嘖嘖稱讚。
“好酒,真是好酒……能喝到這種好酒,才能算得上真正的酒鬼。”
說完他又灌下兩口,咂嘴啜舌細細品味了一番。
林天樂實在想不明白這酒有什麼好的,爲什麼世上那麼多人喜歡,就連鬼也不能例外。
林天樂有些等不及了,問道:“酒你也喝了,現在可以讓我帶走家父的魂魄了吧?”
鬼見愁狗眼一瞪,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但門也沒有,就連窗戶也沒有,我的地盤我做主,再說了,我可沒有答應過你什麼?你說是不是?”
林天樂差點沒被他把肺給氣炸。
“你,你真不講信用,真不是君子所爲。”
鬼見愁又猛地灌下兩口酒,抹了抹嘴。
“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只是個鬼,而且還是個惡鬼,你說你小子跟鬼還談什麼信用?好笑,真是好笑。”
林天樂覺得在被他氣瘋之前最應該做的是動手,亮出菜刀就要拼命。
“你,真是無恥至極……無論是人是鬼,你都不是個好東西。”
鬼見愁轉了轉手中的酒罈,酒罈子在他手中轉成了一個陀螺。
“你念過書沒有?”
鬼見愁問道。
他的答非所問,讓林天樂有些不明所以,說道: “念過……”
鬼見愁又痛飲了幾口,才戀戀不捨放下酒罈。
“小子,我看你是念書念傻了吧,你老實在那呆着,讓老子痛快的喝個夠,喝醉了哪還分得清東西南北,大睡一場,這裡還不成了你的地盤,你該怎麼還用得着我明說嗎?……”
看來這狗頭鬼雖然模樣長得可憎,行事卻比人要磊落的多,不白受人恩惠,這就是他做鬼的原則。
林天樂又不是傻子,豈能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便收起菜刀不再向前,只和鬼見愁那麼對恃着,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這比夜叉還醜的怪物酒量太大,若是一罈酒還喝不醉,豈不仍要壞事。
而且讓人想不到的事,往往都會接二連三。
不過這次林天樂想多了,百里香是好酒,也是烈酒,醇酒,狗頭鬼見愁一罈酒只喝下一半,便已酩酊大醉,狼牙刀一扔,他便抱着酒罈慢慢倒了下去,而且是壇口朝上。
一個真正的酒鬼,就連睡着了也不會捨得讓酒撒了一滴。
片刻之間鬼見愁已開始呼呼大睡,鼾聲如雷,那姿態絕對是裝不出來的。
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過了一關, 前面沒了阻攔,林天樂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澗邊,往下一看,他不由吸了一口冷氣,深澗之中霧氣繚繞,根本看不到底。
“爹爹……爹爹……”
他向下叫了幾聲,沒有迴應,想起身上還帶着姜婆婆給的招魂鈴,忙拿了出來,望空搖了幾下,一邊搖一邊呼喚。
“爹爹……爹爹……”
招魂鈴還真的有效果,林天樂只搖了七下,鬼愁澗下便升騰起一團人形的煙霧,隱約就是林老實的模樣,忽而真切,忽而虛幻,向着林天樂身邊飄來,倏的鑽入他手裡的招魂鈴中。
本來事情到已接近圓滿,眼見就可以功成而退,林天樂又發現了有些不對勁,突然之間鬼愁澗下飄起無數的人形煙霧,呼嚎着涌向澗邊,看到林天樂好像看到了親人。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林天樂雖然停止了呼喚,可手中的搖魂鈴依然搖着,便招來了更多的魂魄。
離得近了能看清時他發現那些魂魄竟然全是男的,不由暗暗叫苦,心說我可沒有那麼多的爹爹,麻煩當前,三十六計,走爲上策,讓他們纏住可就完了,恐怕比鬼見愁還要難纏。
由不得他多想,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跑路,跑得越快越好。
林天樂發覺自己逃跑的功夫是一天比一天長進。
慌不擇路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更不知跑了多遠的路,直到後面再沒什麼東西追上來了,林天樂纔敢停下腳步,感覺兩隻腳隱隱發痛,他實在沒想到找回爹爹的魂魄這麼順利,不管遇到什麼,一切好像都是有驚無險。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最大的愁事現在纔來。
從陽間來到陰間,就像從半空中跌下來一樣,可是現在回去的路已找不到,就算能找到,自己總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去吧?怎麼回去呢?就算可以走回去,往哪裡走?茫然四顧,煙霧迷濛,他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又走了沒多會兒,前面出現了岔路,究竟該往左還是往右,林天樂又犯了難。
“看天意怎麼安排吧!”
他脫下一隻鞋子扔了出去,決定鞋尖指向哪裡就向哪裡去,結果鞋尖是指向左邊,他便撿起鞋子穿上向左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