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已經日上三竿,林天樂還沒起牀。
古紫鬼感到有些奇怪,他向來是個習慣早起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昨晚喝多了,到現在還睡得天昏地暗?
酒喝多了,難免會有頭痛,口乾的副作用,看來昨天晚上我就應該給他送壺茶水,他現在沒起,想必還在難受。
想到這裡,古紫鬼去客棧前面要了一壺茶水給林天樂送去。
敲了幾下門,沒人應聲。
難道里面沒人?那不可能,她推了下門,門應聲開了。
果然,林天樂還躺在牀上沒起,不過……不過牀上怎麼有三個人?另外兩個古紫鬼認識,是花下眠帶來的兩個花使,伴月和映月姊妹二人。
她們兩個好像不知道有人進來,小白兔一樣伏在林天樂懷裡。
古紫鬼手中的茶壺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發出很大的聲響,這聲響除了死人,恐怕就連耳背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林天樂醒了,不過他是昨夜睡得糊里糊塗,現在醒也醒得不明不白,看到古紫鬼後,他才發現身邊躺着的兩個少女,正是映月和伴月,而自己身上……他腦子裡嗡的一下。
他只記得昨夜做了個旖旎的夢,和古紫鬼與小鈴鐺一起在花叢中嬉戲,三人玩的很開心,至於別的發生了什麼,他真的想不起來,也一概不知。
林天樂剛想跳起來,發現自己不能這樣,連忙鑽回被子裡。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我的牀上?古姐姐,你聽我解釋,我們什麼也沒做……”
一個年輕男人,兩個妙齡少女,這樣一起躺在牀上,牀上一片凌亂,就像發生過一場戰爭,說什麼也沒做,這話你會信嗎?說出去恐怕普天之下也沒人會相信。
“既然什麼也沒做,你又解釋什麼?”
古紫鬼本來想走,卻覺得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
眼前的一幕不是夢,她不是不想快點離開,只是腳底下像生了根一樣,難道自己真的想聽他解釋什麼?可是自己明明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看。
人若傷心到極點,最希望的莫過於無知無知覺。
“你們快點告訴她,我們什麼也沒做。”
林天樂現在才真正懂什麼叫百口莫辯,一定是花下眠陷害自己?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想讓伴月和映月證實自己的清白,卻忘了這樣反倒更令人覺得可笑。
“我們……真的沒什麼……”
“是啊……我們什麼也沒做……”
伴月和映月倒也聽話,真的要爲林天樂“作證”。
古紫鬼氣急反笑,不過是譏誚的笑,她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她的心也像地上的茶壺一樣碎成一片又一片。
“你是不是想說,你們是在牀上談心?林天樂,我可以容得下你與別的女人交往,可是怎麼能容得下你與她們在牀上交往?”
這世上有一種苦,叫有苦難言。
林天樂覺得頭越來越大,腦子裡越來越發懵。
有些時候,有些情況下,無論你說什麼別人都會覺得是假話,就算一個曾經很相信你的人,也會變得不再相信你。
林天樂還想再說什麼,然後又覺得已沒有必要了,因爲古紫鬼已出了屋子。
“你們……”
好漢不吃眼前虧,女人又何嘗不是,看到林天樂要噴火的眼睛,伴月和映月知道他現在不但有打虎的心,還有打人的心,人發了瘋想打人的時候,是不會分男人和女人的。
她們飛快的穿好衣服,兩隻小白兔一樣竄了出去,剩下林天樂一個人對着地上的茶壺碎片發呆。
解釋?該怎麼解釋?
如果解釋能解決所有的誤會,世間便沒有誤會了。
看不到伴月和映月的蹤影,林天樂纔想到自己還沒穿衣服,可是,衣服呢?整間屋子裡除了牀上有條被子,再沒有一點多餘的布片。
現在是光天化日,客棧又是公共場合,不穿衣服自己是萬萬沒法出去的。
林天樂在屋子裡急得不可開交,腦子裡轉到第十八圈的時候,纔想起個好辦法,他把被子撕開和牀單一起裹在身上,這樣雖然不像衣服,至少可以遮醜,可以走出去,只要人能走出去就可以找到衣服。
他向店裡夥計借了套衣服穿上,總算是可以見人了,林天樂風一般的到了古紫鬼房間。
她已經走了,而且已離開很長時間,他想去追,可是連古紫鬼走的方向都不知道,而且一個決意要走的人,你就是牽十頭牛也沒法把她拉回來。
有種離別,連告別都沒有。
不光古紫鬼走了,花下眠也走了,難道他們是一起離開的?林天樂無敢多想,因爲他到現在還有些頭痛欲裂,事情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天樂正在發呆,小鈴鐺走了進來。她現在身子雖然還有些虛弱,顯見已無大礙。
“林哥哥,你怎麼了?古姐姐去哪裡了?”
小鈴鐺問道。
林天樂這個人像虛脫了一樣,說話的聲音有些空洞而無力。“
“她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小鈴鐺有些不解地問:“爲什麼?古姐姐怎麼一個人走了?”
林天樂搖了搖頭,過了半天才說。
“她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與別人一起走了。”
小鈴鐺瞪大眼睛道:“真不明白,古姐姐怎麼說走就走?她還說過要教我法術的。”
林天樂有氣無力的道:“小鈴鐺,你現在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等你好了咱們也上路吧!”
就在這時,門外有個人探頭探腦往裡看,是發財客棧的店小二,看到屋裡有人他便走了進來。
“林公子,那位花公子臨走之前說你們這幾日的開銷都由你來結賬。”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說道。
提到花下眠,林天樂聽也懶得聽,哼了一聲問道:“多少銀子?”
店小二忙道:“各位的住宿加上吃喝一共五十兩銀子……”
林天樂摸了摸身上,想拿如意袋,因爲他的銀子都裝在如意袋裡,可是現在他身上這件衣服還是不久前借店小二的,哪裡會有什麼如意袋。
他不由心中一涼,自己的衣服被人拿走了,如意袋也被拿走了,沒了如意袋,也就等於現在他已經拿不出一兩銀子,一錢也沒有。
他向小鈴鐺問道:“小鈴鐺,你還有沒有銀子?”
小鈴鐺道:“家裡還有很多,只是帶出來的沒了,和鬼王打架時不知什麼時候全弄丟了。”
“一點也沒有了?”
“一點也沒有了!”
“我就知道你們就是一幫騙吃騙喝的騙子,還在這兒給我演戲。”
店小二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說話的語氣裡已經有了火藥味。
這時候外面又進來一個人,是個滿臉精明的中年人,鼻子上還有一塊黑斑,他就是發財客棧的老闆,在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壯漢。
林天樂覺得有苦難言,可是此時此景又不得不說。
“其實……其實我不是沒有銀子……”
店老闆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道:“有錢就好,也免得彼此間傷了和氣,有錢你就拿出來吧?”
林天樂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眼裡,感覺說話很不自在。
“可是……現在我實在拿不出來……”
”店小二在一旁挪喻道:“我看你不止現在拿不出來,以後也一樣拿不出來,你這身衣服還是早上借我的,有錢人會連身多餘的衣服都買不起?早上你連穿的衣服都沒有,連叫花子都不如,叫花子雖然穿的破爛,至少身上還有件衣服。”
小鈴鐺本來看到林天了換了一身莫名其妙的衣服不知道怎麼回事,聽了這話依然半是明白,半是糊塗。
林天樂臉上一紅,真有些掛不住。
“你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不過他覺得自己說的這話很沒底氣,人在沒錢的時候,缺的不只是錢,還有底氣。
店老闆的臉又扳了起來,一張麪皮上好像結了一層霜。
“小夥子,別在我跟前演戲,有錢你是大爺,沒錢孫子都不如,開店做生意最怕遇見你們這種人,一年遇上一次就算是倒了八輩子黴,我這還一年不到就遇到三次。”
林天樂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卻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情自己,想了半天問道:“你們鎮上有沒有妖怪,有沒有人家需要降妖除魔?”
“看來你們不光騙吃騙喝,還想裝神弄鬼糊弄人,你覺得我還會上你這個當嗎?”
店老闆撇了撇嘴,大爲不屑,向身後喊道。
“大夥還愣着幹嘛,快把他給我扔出去。”
小鈴鐺一聽火了,人在發火的時候,不知不覺中說話的聲音也會提高。
“我看你們誰敢動?”
後面的幾條大漢還真被唬住了,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前。
當老闆的當然沒有那麼容易被嚇住,店老闆說道:“怎麼?沒錢還玩橫的?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沒有王法了不成?”
林天樂可不想被人當成潑皮無賴,忙制止住小鈴鐺,然後向店老闆道:“不用你們扔,我們自己出去行了吧?”
世上有很多隻認錢不認人的地方,沒錢了,當然不能繼續留在這裡。
小鈴鐺又向店老闆問道:“我的神行小驢呢?給我牽出來。”
店老闆嚥了口吐沫,以防說話的時候嘴角噴出白沫。
“什麼?你還想要你的小驢?欠了五十兩銀子還想要你的小驢,三天之內拿錢來贖,不還錢我就把驢子給賣了抵賬。”
“你……”
小鈴鐺覺得店老闆似乎有些不講理,又說不出他哪裡不講理。
“放你們人走就不錯了,還想要什麼小驢,不是有那頭小驢押在這裡,鬼才放你們走。”
小鈴鐺還想說什麼,林天樂拉住她,帶頭走出了財神客棧。
跟一個只認錢的人,別說沒道理,就是有道理也講不清楚。
外面還是那麼熱鬧,發財鎮上既然人人都想發財,幹生意的也就特別多,所以街上賣什麼的都有,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林天樂並不想看到這些,因爲他現在一文錢也沒有,由窮到富,又由富到窮,往往就是那麼很容易的事,讓人一點準備都來不及,人在窮的時候,最熟悉的就是餓肚子的感覺。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酒樓裡不時走出一些酒足飯飽的人,有的打着嗝,有的揉着肚子,還有的手裡拿着一根牙籤在仔細的剔牙,似乎在向路人證明他剛纔吃肉了,吃了很多很多的肉,不光肚子填滿了,連牙縫裡都塞得滿滿的。
林天樂的肚子不再沉默,提出了有聲的抗議,那是飢腸轆轆需要進補的聲音。
人在餓肚子的時候看到別人吃的飽飽的,有時心裡會莫名其妙的生氣,也不知道是生別人的氣還是自己的氣,不過所生的氣並不能填飽肚子。
路邊賣包子的又掀開了蒸籠,雪白的肉包子冒着熱氣,香味直往人的鼻孔裡鑽,他和小鈴鐺都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咱們快些離開這裡。”
林天樂擔心多看一眼會叫人生出搶劫的念頭,不是搶錢,是搶肉包子,飢餓難耐的人最想要的當然是吃的東西,雪白的肉包子他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拉着小鈴鐺的手從街頭幾乎走到了街尾。
“糖葫蘆……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蘆……”
糖葫蘆,小鈴鐺的最愛,那竹籤上穿的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山楂球,讓人只是看一眼就會有酸酸甜甜的感覺,她看得眼光幾乎捨不得移開,又巴巴的看了林天樂一眼。
林天樂摸了摸衣服,衣服上除了幾個破窟窿什麼也沒有,一文錢也找不出來。
“小鈴鐺,是不是想吃糖葫蘆了?”
他這話有些明知故問,其實這也沒什麼,人活着大部分時間所說的話都是廢話。
小鈴鐺點點頭。
“想吃……想的很……想的不能再想了……”
好像怕被衣服上的窟窿咬到手,林天樂把手縮了回來。
“想吃……就多看幾眼吧!咱們現在沒銀子,反正看看也不要錢,等有錢的時候再給你買。”
望梅可以止渴,望糖葫蘆卻一點也解不了饞,反而讓人更饞。
小鈴鐺本來以爲他還有錢,聽到這話饞的想哭了,希望的小火花也隨之熄滅。
發財鎮上賣吃食的很多,可是沒錢不偷不搶轉一百圈也吃不到嘴裡,所以他們停下腳步,與其這樣在鎮子裡轉,不如出去看看,去鎮子外面找點可吃的東西。
鎮子外面沒有山,只有一條小河,不過這已足夠,有山有水的地方就餓不死人,既然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魚,動動手就可以抓上幾條魚來充飢。捉魚摸蝦的事林天樂從小幹過不少,重操舊業一點也不費難。
小河雖然不大,裡面的魚卻不少,沒多會林天樂便抓了十幾條,將魚的裡裡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找了些幹樹枝架起火堆烤了起來。
人在餓肚子的時候,沒有佐料的烤魚吃起來比加了任何佐料的烤魚都香的多,小鈴鐺雖然大病大病初癒,胃口反而比以前好了許多,一連吃了七八條才拍了拍肚子,表示已經吃飽。
她不知道爲什麼林哥哥連一塊銀子也沒了,別說銀子,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穿別人的,想問似乎不知從何問起。
“古姐姐爲什麼走了?”
“別提她了。”
林天樂一臉懊喪,他倒不是想怪別人,而是怪自己,怪自己太容易輕信花下眠,不知不覺就上了他的當,而且是一個很惡毒的當,應付這種事,他實在太缺少經驗,就連解釋都不會。
好在肚子不餓了,填飽了肚子無疑是件令人很愉快的事,可是現在的煩惱沒了,原來的煩惱又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回來。
“我的神行小驢,客棧老闆不會真的給賣了吧?”
想到自己的坐騎,小鈴鐺皺了皺眉頭,又開始擔憂起來。
林天樂安慰她道:“不會,肯定不會,等我們有了銀子就把它贖回來。”
可是這話說的輕鬆,就算會變戲法,也沒法真的變出錢來,而要靠變戲法才能賺錢。
小鈴鐺懷疑自己這幾天發燒,是不是把腦子也燒糊塗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辦法。
“林哥哥,現在你沒有錢,我也沒有,又不能去偷去搶,難道咱們要去街頭賣藝?可是那樣一年也賺不到五十兩銀子啊!”
林天樂絕對不會幹偷搶的事,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爲。
“你別忘了,我會飛,姓花的偷走我的如意袋回了般若島,我們可以一起去找他要回來,要回如意袋有了銀子,自然可以贖回你的神行小驢。”
小鈴鐺也彷彿受到啓發,眼裡靈光一閃連忙問道。
“林哥哥,你去般若島要多久能到?”
林天樂認真想了一下肯定道:“兩三天吧。最多三天。”
小鈴鐺又問。
“去蒼山多久能到?”
林天樂答道:“那裡近多了,一天都用不了。”
小鈴鐺一下開心起來,一張笑臉變得比鮮花還要燦爛。
“林哥哥,難道你忘了,我住的地方還有很多金子,銀子,咱們回蒼山去取銀子不是更快嗎?”
的確,兩地相較,去般若島的確有些捨近求遠,更加沒法確定的是林天樂趕到般若島,花下眠未必就回到了島上。
林天樂本來一直愁眉不展,聽了這話,看了看小鈴鐺,又拍拍自己的腦袋,忍不住笑了。
“小鈴鐺,你說咱們兩個是不是太笨,一遇到事情就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像只剩下着急了。”
回頭想想還真的是這樣,小鈴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天之後,林天樂他們果然從小鈴鐺居處拿來了銀子,銀子這東西放在山洞裡就像廢品,帶在身上去花才能展現它的價值,所以這次他們特地多拿了一些帶在身上。
發財客棧的老闆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先前的不友好一掃而光,一張臉笑得像是盛開的牡丹。
“二位客爺,現在你們有錢了,你們還是大爺,我是孫子。”
商人重利,林天樂也懶得理他,牽出神行小驢和小鈴鐺一起離開發財鎮,臨走之前,小鈴鐺又買了十串冰糖葫蘆,手裡嘴裡都塞得滿滿的纔算罷休。
仙源山,知道的人不少,去過的人不多,後來就沒有了後來,因爲去過的人都沒有回來,一個也沒有回來過,人去了一個地方再也無法回來,一定會令人產生很多遐想。
什麼人去一個地方沒法回來呢?當然是死人,死在那裡的或許連收屍的人都沒有,無疑是一種疊加的悲劇,這樣就給仙源山增加了一層神秘和恐怖色彩。
也有好心人勸林天樂和小鈴鐺不要去那裡,年紀輕輕後面還有大把好時光等着,幹嘛拿生命做賭注去冒險。然而無論什麼人一旦決定了的事,往往是很難更改,更何況林天樂根本沒有半途而廢的想法,前面縱然是刀山,那就上,是火海,那就闖,一個鬼域都去過的人,哪裡還會在乎這些。
經過一路打聽,二人總算到了仙源山,到了地方林天樂呆住了,這裡哪有什麼山?明明是一個很大的湖泊,秋水共長天,綠草繞堤岸,別說山,連一塊石頭都很難找到。
難道那個老道玄虛子是騙我?就爲了把我騙到這個地方?可是他好像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小鈴鐺也是滿腹狐疑。
“林哥哥,你確定這裡就是仙源山?可是這裡除了水什麼也沒有啊?就連山的影子都看不到。”
林天樂也覺得有些蒙圈,不過想想,世間萬物,一切皆有可能。
“問了那麼多人都說這裡就是仙源山,想必不會有錯,咱們要找的是石頭,又不是山,何況七彩補天石不是普通的石頭,肯定很難找,咱們四處仔細找找看。”
任何事情說起來總是簡單,做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二人在湖邊轉了半天,別說石頭,連像石頭的的東西都沒找到。
“林哥哥……你看……”
“什麼……你發現了什麼?”
“這花好漂亮……”
“嗨!小鈴鐺,別這麼一驚一乍的,我以爲你找到了補天石呢!”
順着小鈴鐺手指的方向,林天樂看到一片花叢,雖然已是秋天,花兒卻開得正豔,絕對不是菊花,是一種叫不出名的花,紫色的花朵一半像牡丹,一半像月季,不過最奇特的還是這花的香氣特濃,讓人聞着有一種熏熏欲醉的感覺。
”小鈴鐺又說道:“林哥哥,你再仔細看看,這一片花兒不像是野生的,一定是人種植的。”
林天樂仔細看了看,不得不佩服還是女孩子心細。
“不錯,竟然有人在這種花,這裡就一定有人,找到種花的人,或許就能打聽到一年有用的東西。”
小鈴鐺滿懷希望道:“林哥哥,天快黑了,咱們還是分開尋找吧,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彷彿久處黑暗終於看到了曙光,林天樂片刻也不想耽擱。
“好,小鈴鐺,你往東,我往西,沿着湖邊尋找,無論找不找得到人,天黑時咱們在這裡會合。”
直到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也沒找到什麼,湖面上升騰起一層薄霧,林天樂正準備回去與小鈴鐺會合,忽然聽到湖面上傳來一陣飄渺的歌聲,是個女人的歌聲。
天色將黑未黑,再加上霧氣的籠罩,讓草木變得若隱若現,猶如詭異的魑魅魍魎,這景象多少有些嚇人。
“這裡真的有人。”
林天樂並沒有覺得什麼害怕,然而心中一喜,顧不上多想什麼,他循着歌聲尋找,到了岸邊,卻發現歌聲雖然是從湖面上飄出,可是放眼望去,並沒有一艘小船,別說小船,湖面上連漂浮的東西都沒有。
難道是霧氣影響的視線?應該不會,這樣的薄霧根本遮擋不了什麼,水鬼?是不是真的有水鬼在水中唱歌?他感覺後背一陣發緊,不過爲了一探究竟還是走了過去。
眼前的一切,讓林天樂直想閉上眼睛,可是另一個自己又想讓自己多看兩眼。
湛藍的湖水之中,有一個年輕女子正在洗澡,看年紀最多二十歲上下,身上雖然披着薄紗,和裸體也沒什麼分別。
此情此景會讓人想到直視的美不算美,隱約的美才是真正的美,水中的女子胖一分嫌多,瘦一分嫌少,四肢五官的比例好的不能再好,她一定是女媧造人的時候用心捏出的精品,凝脂般的肌膚在薄紗和薄霧的遮擋下透着一種誘人的光澤,這樣的身材世上最多有兩個,一個是你思而不得的夢中情人,一個就是她。
漂亮女人很容易看到,光着身子的漂亮女人就不那麼容易看到了。
“非禮勿行,非禮勿視。”
林天樂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又實在忍不住還是多看了幾眼,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在那裡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找地方藏起來那也不行,因爲附近只有一片草地,除非是變成一隻螞蚱鑽進草叢裡。
林天樂正看得眼發脹,心發慌,全身血脈僨張,好不容易勉強收回目光,正想轉身遠遠躲開,水中那個女子嘻嘻笑了一聲說話了。
“來呀!小弟弟,下來一起洗澡啊!”
大晚上的,一個漂亮女子在野地裡洗澡,而且是在秋天,秋天的湖水很涼,這種時候說是人在洗澡鬼也不會相信,所以,林天樂可以肯定這女子只是有人的外形,絕對不是個人,不過,無論對方是鬼是妖,既然這麼漂亮自己總該有些禮數吧。
“姑娘……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女子彷彿不知道什麼叫害羞,從水中站了起來。
“你什麼都看到了也無妨啊!女人生的好看不就是給男人看的,只有很醜的女人才怕被男人看。”
她的上身出了水面,好像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未着寸縷,看的林天樂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姑娘,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偶然經過這裡,不小心看了一眼。”
林天樂趕緊閉上眼睛,覺得再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那女子彷彿不知世間有男女有別這回事,根本不以爲意。“
“嘻嘻,看了就是看了,看一眼和看一百眼有什麼分別嗎?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林天樂真的想變成一隻螞蚱,不,變成一隻蚯蚓也行,趕緊鑽到草叢中,鑽進泥土裡。
他只覺得全身發熱,此情此景,只要是個男人難免都會有這種感覺,別說是秋天,就是在結冰的冬天也會叫人熱的難受,再多看一眼也會叫人無法控制自己。
正所謂眼不見,心不亂,林天樂覺得還是儘快離開的好,不管有什麼話要問,也要等這個女子上岸以後,穿上衣服的時候再問。
“小哥哥,別走啊,下來一起玩呀!”
那女子見林天樂要走,顯然有些意外,她對自己的誘惑力充滿自信,換做別的男人早就不要命的跳下來,今天這個少年的舉動倒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天樂看也不再往他身上看,彷彿多看一眼都會吃了很大的虧,她光潔的軀體有無窮的誘惑力,林天樂也有自己的定力。
“姑娘,本來我有話想要問你,但在這種情況下問你什麼很不合適,等你穿好衣服我再回來。”
林天樂說着,轉身想離開。
“嘻嘻,你這個小弟弟真有意思,放着便宜不佔,不是白癡就是傻蛋。
那女子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往岸上走,凹凸有致的軀體讓人一覽無餘。
“你走不走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
什麼?世上還有這個道理,這真是一個很不好笑的笑話,腿長在我的身上要你來管?林天樂犯起了牛脾氣,不管你是鬼是妖,小爺先露一手給你看看,免得讓你小瞧了我。
“腿是我的,我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林天樂念起馭風咒,誰知道這次卻不靈了,不是法術不靈,而是他的身體不靈,因爲他的身體剛離開地面,就被一道飛來的白紗纏住了身體,蜘蛛絲一般越纏越多,越纏越緊,他的手腳都被裹得結結實實,像一個特大號的糉子。
青龍寶劍還在身上,他的靈犀劍法連金眼鬼王都殺得了,可惜的是現在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看來這個女人如果是鬼,一定是個比閻王還厲害的鬼;如果是妖,一定是比一般妖怪還要厲害的妖,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是個人,因爲世間從來沒有這麼厲害的人。
“你是什麼鬼?還是什麼妖?”
手腳不能動彈,好歹還有一張嘴,那就只能君子動口不動手,林天樂實在不知道該問她是妖是鬼。
那女子卻是又君子又小人,動口又動手,像蜘蛛拉絲一樣把林天樂拉到面前。
“我呀,我是你親親的妖姬姐姐。別人看到我都巴不得離得越近越好,你怎麼反倒要跑?我倒要仔細看看你這個小弟弟哪裡與別人不同。”
看到一張美豔絕倫的臉幾乎快貼到自己臉上,林天樂大窘,據說很多妖怪都是吃人的,如果她真的是個妖怪,下一刻一定要張嘴吃人。
妖姬果真張口了,不過不是吃人,只是說話,兩顆燦若星辰的眸子彷彿要燃起林天樂內心的火焰。
“小弟弟,你放心,我不會吃了你的,就算吃,也會用讓你很快活的吃法,絕對不會讓你感到有一點痛苦。”
林天樂只想到自己若被妖怪吃了,是無論如何也快活不起來的。
“剛纔是我沒有防範,有本事你先放開我,咱們公平的比試,憑本事贏我,我纔會心服口服。”
妖姬吃吃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憑本事,我怎麼會抓住你的?我也不要你心服口服,因爲無論你服與不服以後都得乖乖聽我的話。”
如果她沒真本事,還真抓不到自己,身陷囹圄,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脫困,可是自己手腳都動不了,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你是賣糉子的吧?用這種方法捉人?”
看來妖姬這個妖怪,也是個愛笑的妖怪,因爲她臉上一直滿是笑意。“
“我不是賣糉子的,我是吃糉子的,小弟弟,你就省省心吧,別再動小心眼,想我放了你門也沒有,我先把你帶回去,在我那裡住幾天,到那時候趕你走你也不想走了。”
林天樂聞到一陣很濃的香氣,就是他和小鈴鐺一起看到的那種花的味道,不過氣味要濃郁的多。
沒容他多想,他的身體已經被妖姬抓了起來,看來她真的要帶自己回去,要命的是她不是往岸邊走,而是往水裡跳。
看來她不是妖怪,是個水鬼,一個很厲害的水鬼,想要找替身,沒想到自己今天成了她的替死鬼。
本來還可以做個動口不動手的君子,現在連口也動不成了,妖姬帶他跳進湖水中,在水中張口的話,那就只能是喝水了,人是離不開水的,每天都要喝水,可是絕對沒有人願意在水底喝水。
人在生死關頭,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保住性命,林天樂閉上眼睛,拼命憋住一口氣,他知道這樣憋不了多久,也只能憋多久是多久。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明明是在水底,卻沒有被水包圍的感覺,林天樂實在憋不住了,才發現在水裡也能呼吸,在水裡能呼吸的,首先讓人想到的一定是魚,可是他沒有變成魚,睜開眼一看,原來所經之處水都往兩邊分開,自動讓開一條通道,他連衣服也沒有溼一點。
現在的水鬼都這麼厲害了,找替身不再是直接把人淹死,而是要把人帶回去整死,只是……只是這樣好像更可怕一些。
妖姬看到林天樂方纔閉眼憋氣的樣子,又吃吃笑了,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一陣濃郁的香氣順着鼻孔鑽進腦子裡,這味道太讓人受不了,血往上衝,林天樂暈了過去。
林天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錦榻之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次在發財客棧就經歷過這樣一次,稀裡糊塗醒來後發現映月和伴月赤裸裸躺在身邊,好在這次身邊沒有躺着別人。
“我是活着,還是死了?”
以人生在世十幾年的經驗判斷,自己應該還沒死,那個水鬼,或者說那個女妖怪把自己放在這裡幹什麼?
絲綢的被面光滑的像少女的肌膚,不光是牀上用品,整間屋子都很豪華,白玉鋪地,明珠爲燈,紫檀木的桌椅,最讓林天樂熟悉的是屋子裡處處瀰漫的一種花香,湖邊的花叢是這種味道,妖姬的身上也是這種味道。
初次聞到這種花香覺得很香,很好聞,現在聞到這種味道就讓他覺得頭昏腦脹,十分厭惡。
四處一直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別說人聲,就連鳥聲,蟲子鳴叫的聲音都沒有,安靜是相對的,這種極致的安靜是一種令人感到不安的安靜。
既然沒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如三十六,走爲上策。
他剛下牀想出去,沒等想法付諸行動,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白髮老人,臉皮皺得像老母雞的雞皮,奇怪的是他下巴上卻一根鬍鬚也沒有,像是一片長不出莊稼乾土地,也就是說因爲沒有長過鬍子的跡象,看年紀他應該在七十歲以上,這麼大歲數不長鬍子的男人,恐怕只有太監。
老人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四碟小菜一壺酒,看到他把托盤上的酒菜放在桌子上,恐怕他轉身離開,林天樂連忙問。
“老人家,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問我?”
這裡除了你就是我,老人家也只能有你一個,難道我問我自己?算了,有求於人,少點脾氣,難道他覺得我不夠禮貌?想讓我叫他大爺,老爺爺?
“老爺爺……我……”
那人好像真的生氣了。
“什麼老人家老爺爺,我有那麼老嗎?”
對了,年紀小的人都想別人說自己成熟,歲數大的人都想別人說自己年輕,林天樂忍不住笑了,趕緊換個稱呼。
“大叔……”
這下那人更加來氣了。
“什麼大叔小叔,叫兄弟,我今年才十七歲,看樣子你比我年齡還大。”
什的?這副模樣像十七歲,恐怕七十歲還要往上說別人才能相信。這兒的人怎麼了?難道都不是人?
林天樂差點被驚掉下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個也沒有少,也就是說他應該沒有聽錯,如果他真的是十七歲,的確比自己年紀小。
“你確定你是十七歲而不是七十歲?”
那個所謂的“老人家”極其肯定的點了點頭。
“沒錯,我不老,所以也不糊塗,可以一百個肯定,一千個確定,我今年就是十七歲。”
別人追求的是返老還童,難道他有着與衆不同的追求,追求的是還童返老?
“嘿嘿,小兄弟,不是我眼拙,你這樣子,還真叫人一點也看不出十七歲的樣子。”
那人滿臉不悅的放下杯筷。
“哼!不要笑我,你在這裡呆些日子,一定會變得比我還顯老。”
沒等林天樂再說什麼,他已經氣呼呼的摔門出去了。
事已至此,與其着急,不如從容面對,先填飽肚子再說,吃飽喝足就算死了也不是個餓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