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將近半日,前面有一條官道,兩旁綠樹成蔭,後面是來時路,當然無需回頭,左邊是江水沐浴陽光如一條金龍一路向東,右邊是重巒疊嶂山連着山。
自從離家至今,林天樂第一次失去了方向感,茫然四顧,感覺好像去哪裡都對,又好像去哪裡又都不對。
何去何從猶豫了半天,林天樂索性再來一次聽天由命,像在鬼域一樣脫下一隻鞋子扔向半空,決定鞋尖朝向什麼方向就去往哪裡。
鞋子在半空中轉了幾個圈兒遠遠落在地上,他用穿着鞋子的那隻腳跳躍着奔過去,看到鞋子竟然鞋尖朝上栽在一個小土坑裡。
難道要我往天上去,林天樂頓覺啼笑皆非,若真有天意,這一定是老天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望着不遠處的江水,水流湍急,岸邊長滿不知名的野草,野草雖沒有嬌豔的花兒好看,生命力卻極其頑強,無論在多麼荒涼的地方,一經雨水就能長成風景。
岸邊有棵大柳樹,柳樹旁邊有個茅草屋,顯見年數已久,如同一個年邁的老人立在風中,屋頂的茅草上還長了幾棵青草隨風搖擺,門口有面酒旗,提醒別人這裡是個小酒館,天色已近中午,林天樂覺得腹中飢餓,大踏步走了進去。
小酒館中只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掌櫃,面容乾瘦,頭髮已然全白,腰間繫着一條白色的圍裙,上面滿是油污,髒的已經看不清本色。
平素來這裡的都是些打漁行船之輩,當然沒什麼有錢的酒客,所以酒館裡只有些豆乾鹹蛋花生米,小魚小蝦和涼皮,一見有個俊俏的公子哥進來,看樣子身上的銀子少不了,老掌櫃連忙熱情的迎上來招呼。
“公子,是不是腹中餓了想要吃點什麼?小店雖地處偏僻沒什麼好菜,好酒倒還是有的,有十年陳釀的荷花香,要不要來一罈嚐嚐?”
開店的都喜歡有錢人光顧,所以老掌櫃顯得很殷勤。
林天樂四處打量了一下,屋子裡只有三張桌子,陳舊的桌面都裂出很大的縫隙,幾個長條凳還有一張少了一條腿,只剩下三條腿,缺了腿的那邊就靠在牆上,勉強支撐着還能坐人。
他挑了個稍微乾淨點靠窗的桌子坐下,說道:“店家,就照你說的來一罈荷花香,再隨便弄幾個小菜,店裡有什麼就上什麼。”
“好嘞,客官稍等。”
老掌櫃應了一聲,比年輕人還要麻利,很快便搬來一罈荷葉封口的老酒,拿來酒壺酒杯。
菜都是現成的,也不費事,很快他又在林天樂面前擺上四個小菜,菜餚雖然粗陋,杯盤倒都齊整乾淨。
林天樂敲開泥封揭去荷葉,立刻滿屋酒香四溢,本來以爲剛纔只是店家吹牛,想不到這種小店竟然真的能有這等好酒,他斟滿一杯,欣賞着河面上的風景,自斟自飲起來。
兩杯酒下肚,外面又進來兩個人,一個高高瘦瘦,是個水蛇腰,走起路來搖擺不定,另一個矮矮胖胖長得很墩實,臉上還有幾顆大麻子,二人都是三十上下年紀,進了酒館在牆角的桌子旁坐下。
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呢?
矮胖的那個叫劉二,是流竄於江河之上的水賊,幹了十多年壞事也沒落網,瘦高的那個叫馬黃,因爲他父親姓馬,母親姓黃,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此人從小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就一標本式的地痞流氓,誰要是惹上他,就像被螞蝗沾上一樣甩不掉,這兩人不知怎麼就碰到了一起,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認識劉二以後,馬黃才覺得自己從前真是孤陋寡聞,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小打小鬧的壞事幹再多沒用,要像劉二這樣幹大事才能一夜暴富出人頭地。
二人結識以後,馬黃甘做小弟,一起喝酒吃飯,當然也是他作東。
屁股剛沾上凳子馬黃就大呼小叫道:“老馬頭,快拿一罈好酒,再上幾個菜。”
按輩分來說,老掌櫃還是馬黃的本家叔叔,這個不學無術的本家侄子常來這裡蹭吃蹭喝,喝酒從來都是掛賬,他心裡厭煩的不得了,表面卻不敢得罪,只有硬着頭皮端上些酒菜,心裡唸叨全當是餵了狗。
幾杯酒下肚,二人的話也多了起來。
馬黃又給劉二斟滿一杯酒,掩不住滿臉興奮之色。
“劉二哥,你說的這消息可不可靠,那船上真的有這麼多銀子?”
林天樂無心關注他們,劉二踏進店門便已經注意到了他。
劉二向林天樂那邊瞟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這是吃了春藥了,叫這麼大聲幹嘛?小聲點兒。”
馬黃趕緊點點頭,也跟着壓低了聲音。
“還是二哥細心,我說劉二哥,老頭眼濁耳背聽不到,旁邊那小子像個讀書人,年紀又不大,被他聽到又怕什麼,雖說隔牆有耳,你這也太過小心了。”
劉二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懂個屁,小心行得萬年船,我多少兄弟都在小事上栽了跟頭,你以後跟我混的久了,就懂這理了。”
馬黃又小聲道:“劉二哥,那你說咱們什麼時候動手?我看事不宜遲,要不過了未時咱們就……”
劉二喝了杯中酒,把酒杯往桌上一頓,聲音放得更低:“你說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們總共就十來個人手,光天化日之下船來船往,白天下手那不是自投羅網。”
龜背蛇腰不可交,瞟眼看人不用刀,二人這麼小聲嘀嘀咕咕,準沒有好事。
林天樂也開始留意他們了,見那矮胖之人偷偷向自己這邊瞟了好幾眼,料定這倆人應該不是好人,雖然中間隔了張桌子,隱約之中還是聽到了他們說的話,果真如自己猜測。
馬黃臉上一紅,嚅嚅道:“劉二哥,小弟這不是剛上道嗎,以後一切都要靠你多多指教。”
不管好人壞人,一樣喜歡被人吹捧,劉二很爽的滋了一口酒,又向旁邊瞟了一眼,說道:“當然得在夜裡動手,再怎麼心急也得等到晚上,這幫商人急着進貨,恨不得日夜兼程,也正好給咱們創造了好機會。”
馬黃恭恭敬敬又給他倒滿一杯酒,像是太監伺候皇上。
“劉二哥,粗略估計一下,不知那船上能有多少銀子?”
劉二乾了杯中酒,咂了咂滋味,回味了一會兒方道:“這幾個可都是大商人,每人至少得帶個三五千兩銀子,你算算這船上有多少銀子呢?”
馬黃一聽兩眼放光,聲音都有些哆嗦了,說道:“那咱們幹了這一票,豈不是一輩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劉二夾了塊豆乾放進嘴裡,一邊嚼着一邊說,聲音也變的有些含糊不清。
“這要看你怎麼花了,比這大的買賣我也幹過,現在不還是窮光蛋一個,只要不去賭場,不去妓院,幾輩子都夠用,否則,再多的錢一年不到就沒了,你覺得你是個手裡能放得住錢的人嗎?嘿嘿,反正我不是。”
馬黃忙又給他倒了杯酒,嘻嘻笑道:“不管那麼多,先把錢弄到手再說,我早就說過,你就是我的貴人,該怎麼着,一切聽二哥你的安排,叫我往東,我不往西,叫我打狗,我不攆雞,只要能把大財發,刀口舔血咱也不怕。”
劉二滿意的點點頭,聲音壓低的幾乎讓人聽不到。
“我已叫其他兄弟到船上集合,今晚咱們就動手,你就等着跟我一起發財吧!”
他們自顧自在那裡說,也不知道旁邊就坐着個愛管閒事的小爺。
心中有事,自然也呆不住,二人胡亂吃喝些東西便起身離開。
臨走馬黃回身甩下句話:“馬老頭兒,記上帳,下次一起給你。”
他這個下次已經說了不知多少次,也沒人知道這所謂下次是什麼時候。
老馬頭在心裡暗暗詛咒着,難聽的話罵了一籮筐,嘴裡卻不敢說什麼。
看着馬黃和劉二沿江堤走遠,林天樂向老掌櫃問道:“老丈,這兩個是什麼人?”
老掌櫃忿忿說道:“還能是什麼好鳥,一幫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水賊,也不知道老天何時開眼,打雷劈了他們。”
林天樂道:“既然他們是十惡不赦之徒,劫人錢財的匪類,爲什麼沒有人報官抓了他們?”
馬掌櫃瞪大眼睛道:“這些年官兵不知道抓了他們多少次,也沒抓到一個,老百姓誰若敢去報官,只怕官兵還沒來,自己就已先遭了報復,命早就沒了,時間長了誰還敢啊?”
林天樂覺得吃的差不多了,把酒杯往前一推,說道:“如今可是太平盛世,怎麼還有這等惡徒目無王法。橫行無忌!”
老掌櫃嘆了口氣,老眼變得更加渾濁。
“無論什麼太平盛世,壞人都一點也不會少,只是打了層掩護,多了些僞裝……”
想不到普普通通的一個酒館掌櫃能有這等見識,真是難得。
林天樂掏出一片金葉子放在桌上,說道:“老人家,會帳,酒錢與你放在這裡了。”
老掌櫃連忙趕過來,一見林天樂給的金葉子,渾濁的老眼也開始泛光,說話都變得有些哆嗦。
“小爺,您給這金子我就是把自己和小店加在一起全賣了也找不開啊!麻煩你趕緊收起來,隨便賞點小錢就行!”
林天樂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請儘管收下,我這錢也來的容易,花的也大方,不用找了。”
說完他邁出店門,往馬黃和劉二離開的方向追去。
馬老頭望着林天樂的背影不住喃喃道:“我這是交了什麼好運?這……這分明是會走路的財神爺啊!”
施展馭風術追蹤,就像風一樣,不但快,也很輕,很難被人發現,所以,林天樂跟在後面,劉馬二人絲毫也沒有察覺。
前面二人越走越快,很快到了江邊一艘木船旁邊,船艙裡有個人迎了出來,三人一起進了船艙便再也沒有出來。
等了半晌也不見動靜,林天樂知道他們一定是在船艙裡睡着了,養足精神準備晚上動手。
於是他也找到一棵大樹,坐在樹杈上居高臨下,江面上一切動靜盡收眼底,一邊監視一邊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江面上船來船往,那艘木船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林天樂不覺有些睏倦,閉上眼眯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時,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下萬物都被鍍上一層耀眼的光輝,一半江水也變成了紅色,遠處木船還在,從船艙裡走出一個人,站到船邊向江裡撒了泡尿。
沒過多久,江心又駛來一條小船,劉二也從船艙裡走了出來,小船上有個人跳上劉二他們的木船,和劉二耳語幾句,然後二人相視哈哈大笑一陣,那個人又回到小船離開,隨後,劉二他們的船揚起風帆,順風駛去。
不管他們有多快,對林天樂來說,追上他們那都不叫事,以馭風術追上之後,他飄身落在船艙上方,身子貼在上面藏了起來。
太陽已然西沉,天色越來越暗,江上的船也越來越少,劉二他們的船漸漸追上了前面一艘大船。
一個絡腮鬍子滿面黝黑的黑大漢開始發號施令。
“現在動手爲時過早,先把速度放慢一些,緊緊跟在他們後面就行。”
他的話說過之後,沒多會木船果然放慢了速度,遠遠跟在前面那艘大船後面。
前面的大船船艙高有兩層,上面一層燈火通明,隱隱傳來笙歌之音,人生得意須盡歡,無論什麼朝代,有錢的商人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忘了享受,不享受,誰還想要賺那麼多錢幹什麼?
樂聲中有人大聲說話,因爲小船處在上風頭,聽不甚真切,隱隱約約像是有人在抱怨。
“我說早點找個地方停泊,你們偏偏不聽,就算再怎麼急着趕路,哪在乎這一時半會兒,這下好了,連個停船的地方都找不到,且不說夜裡行船有觸礁的危險,就是遇到江上的水寇,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又有個聲音接過了話。
“我說王兄,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是個兔子膽?想我大唐太平盛世多年,國泰民安,哪裡還有什麼水寇,再說咱們這船上三十多人,有功夫的也有幾個,就是來幾個小毛賊又怕他做甚,你就放心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往肚裡擱,不要再杞人憂天。”
剛纔那聲音又道。
“可我這眼皮莫名其妙跳了半天,真叫我心裡有些發慌……”
兩條船行至江心一片寬闊之處,再也沒有其他船隻,那個絡腮鬍子顯然是老大,一聲令下道。
“動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幫水賊興奮,躲在暗處的林天樂也一樣興奮。
那艘大船上至少有幾十個人,自己能救下這幾十條人命,輕輕鬆鬆便能換來功德鑰匙,這可真是一個無法描述的美好意外。
一幫水賊拿刀拿槍涌出船艙,兩船相距也不過一丈距離,劉二手裡拿着一杆長長的鐃鉤,鉤在大船船幫上,也跟着喊了一聲。
“兄弟們,上船。”
這幫水賊個個身手矯健,爭先恐後跳上大船,船上有個水手一見大事不好,剛想叫出聲,被絡腮鬍子一腳踢下船,落在江水之中成了只落湯雞。
馬黃剛加入這幫水賊,雖然做了水賊,他卻是隻旱鴨子,雖然心裡很想跟着衆人一起跳上大船,奈何兩腿發顫有些不聽使喚。
看到別人都上了大船,他在小船上喊道:“大哥,二哥,兄弟們,有你們上去就行了,我在這裡望風,順便也幫你們看船。”
當老大的絡腮鬍子“嗤”了一聲,罵道:“你小子真是沒用,入夥只有分錢的份兒,要不是看在老二的面子上,要你這樣的廢物纔怪。”
“沒用的東西,以後在外面別說是我兄弟。”劉二也跟着罵了馬黃一句,轉向絡腮鬍子道:“大哥,事不宜遲,別再耽誤時間了,咱們快點動手吧!”
絡腮鬍子和劉二帶頭衝進船艙,後面跟着的小嘍羅向馬黃喊道。
“你小子偷懶,想在那兒等着吃現成的,世上可沒這等好事兒噢。”
馬黃一聽這話也想跟上去,可是剛到船邊看到滔滔江水,嚇得他一縮脖子又退了回來。
林天樂在暗中看了不覺好笑,就這貨站在船上都兩腿打晃,還想做水賊,真是個站着的笑話,不過此刻也不容多想,他也緊跟着飛身上了大船。
船艙下層人很少,有個廚師端着剛做好的菜想往上送,一看來了一羣凶神惡煞的水賊,個個手裡舉着明晃晃的刀槍,他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嚇得把盤子也摔了,飛躍式的鑽回廚房緊緊關上了門。
絡腮鬍子見了哈哈大笑,也不管他,領着一幫人直往上闖。
林天樂暗中思忖,他們人多勢衆,手裡又都拿着傢伙,等他們都上去了自己再動手,可能就晚了一步,難免會有人被傷到。
想到這裡心隨意動,他念起馭風咒,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拎起在最後面的一個水賊的脖領,瞬間飛出幾裡地,那傢伙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被林天樂從高空扔到了地上。
從這麼高的地方扔下去,不死也得骨斷筋折,不過對這等惡人也沒必要仁慈,對壞人的仁慈就是對好人的殘忍,無惡不作之輩,世上自是越少越好。
一幫匪衆還沒上到二層,有七八個已被林天樂扔到了幾裡地外,絡腮鬍子和劉二走在最前面,到了上面一看,燈火通明燈中笙歌燕舞,五六個身着錦緞的中年商人被人服侍着,醉眼迷朦,滿臉陶醉之色。
“打劫……”
絡腮鬍子手中鋼刀一舉,大喝一聲,他的聲音未落,幾個跳舞的女子“啊”的一聲鑽到了桌子底下,樂師也丟掉手中的樂器,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這聲斷喝真是世上最好的醒酒藥,幾個商人頓時酒意全無,睜着驚恐的眼睛望着絡腮鬍子,其中有個商人夾了個丸子剛送到嘴裡,被這麼一驚嚇卡在喉嚨裡。“歐”的一聲背過氣去。
絡腮鬍子大叫過之後,感覺有點不對勁兒,怎麼身後除了劉二,其他人都沒有上來,這幫兄弟平素和自己總是形影不離,哪次幹買賣都像一幫跟屁蟲似的,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他們都在下面望風了?可是望風也不要這麼多人啊。
金銀擺在面前,想不了那麼多了,算了,且不管他們了。
絡腮鬍子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眼前這些商人在他眼裡就是一羣肥羊,一個人動手都綽綽有餘,何況身後還跟着劉二。
船上的人都知道遇到了水寇,本以爲會是一大幫,看來看去只有兩個人,可就算只有兩個人也沒人敢動,因爲他們手裡都拿着明晃晃的鋼刀。
劉二也把鋼刀一舉,划起一道寒光,他的聲音也像那道寒光一樣冰冷無情。
“都老老實實趴着別動,誰不老實就宰了誰,你們幾個過來……”
說完他用刀尖指了指那幾個商人,除了暈倒在地上的,剩下的七八個人都乖乖的走到他近前。
見沒有遇到反抗,絡腮鬍子也放鬆了警惕,厲聲喝道:“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大爺給你們兩條路,一條是你們乖乖地把金銀財寶交出來,然後自己跳到江裡餵魚,一條是我一刀一個把你們砍了,扔到江裡喂王八,再搜出你們的金銀財寶……”
商船上的人一聽這個氣啊,還給我們兩條路,左右不都是個死,除了死哪有第二條路。
一個年輕些的商人有些血性,抄起一張凳子喊道:“這幫水寇只有兩個人,大夥抄傢伙,咱們跟他拼了……”
劉二也感覺到了不對,扭頭向絡腮鬍鬍子問道:“大哥,其他兄弟怎麼沒跟上來……”
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絡腮鬍子連聲冷笑,向那個舉起凳子的商人喝道:“還真他娘有不怕死的,讓老子用手裡這口刀來超度你吧!”
說罷,他舉起手中鋼刀,往那人身上砍去,眼見那個年輕商人就要身首異處。
林天樂扔一個水賊剛回來,看到絡腮鬍子舉刀要砍人,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老鷹抓小雞一樣拎着絡腮鬍子和劉二從窗口飛了出去。
好在窗子夠大,他拎着二人飛出去連窗框都沒碰到,這羣水寇橫行多年,哪會想到今天會被人當做玩物一樣拎來拎去。
拿着木凳本來想反抗的那個年輕人,衝上前見身後沒一個人跟上來,眼見絡腮鬍子舉刀砍過來,心說這下完了,兩眼一閉等着腦袋落地,忽然一陣風吹過,再睜開眼兩個水寇已然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剛纔的事搞的他滿腦子漿糊,想想方纔發生的一切恍如隔世,難道是祖上積德,有神仙搭救了自己。
想到這裡他雙膝往地上一跪,連聲說道:“多謝神仙救命……多謝神仙救命……多謝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後面那幫人聽到動靜,先後睜開眼偷看,果然兩個賊人已然不見,無不心下大喜,也跟着跪在地上喊着:“多謝神仙救命……多謝神仙救命……多謝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林天樂把兩個賊頭扔到十幾裡開外,回來看到這幅場景不覺好笑,心說我可不是什麼神仙。
想到馬黃還在賊船上,不過那小子沒什麼本事,無需自己動手,這幫人就能對付得了,也讓他們受驚之後能尋個樂子。
想到這裡他落在桅杆之上向下喊道:“船上的人聽着,你們大船後面還有條小船,船上還有個賊人,你們自己把它拿住,拿住之後隨便發落!”
說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於名,身形已飛出數十里之外。
衆人聽到聲音來自半空,更是堅信有神仙搭救無疑,再聽到神仙的囑託,哪會不聽,紛紛抄起棍棒傢伙涌到大船後面,看到後面果然有一條小船,船上還伸出個撓鉤,搭在大船上。
一定就是剛纔那幫水寇的船,神仙說小船上只有一個小賊了,自己這邊人多勢衆,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衆人齊聲向下大喊。
“船上的水寇聽着,趕緊放下刀槍過來受縛。”
“你的同夥一個也沒了,識時務的就快點投降。”
“不乖乖的投降,抓到你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剜了你的眼睛,然後再送官法辦。”
船上的馬黃一聽壞了,他雖然也是一肚子壞水,大陣勢還真沒經過,好夢做了一船,本來美滋滋的在船上等着衆人回來分金銀呢,一聽劉二他們一幫人都交代了,嚇得心膽俱裂,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好,心說這要是被人抓住不死也得脫層皮,要是再把自己往官府一送,往後哪還有出頭之日,他越想越怕,一心只想逃命,情急之下慌不擇路,蹭到小船邊“撲騰”一聲跳進水裡。
他被嚇破了膽,滿心想的只有逃跑,全然忘了自己沒有半點水性,很快被滔滔江水吞噬,從此真的成了一隻水中的螞蝗。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爲了功德鑰匙林天樂一直在找救人的機會也沒找到,沒想到今天偶然之間就救了一船的人,算起來自己救下的這幾十條性命,去換功德鑰匙已綽綽有餘,當下直奔盲山去找玄虛子。
到了太虛觀,開門的還是聽風,觀月兩個小道童,看到林天樂,二人先是一愣,回想一下,記起了這人。
“是你……”
觀月說道。
林天樂上前道:“二位小仙童,勞煩通稟一聲,在下有事求見觀主。”
觀月道:“你找我們觀主,還是來借太玄寶鏡的吧?”
林天樂微微一笑,說道:“仙童果然神機妙算!”
被他這麼誇讚,觀月滿面開心之色,說道:“你在這裡先等一會兒,我進去幫你通稟。”
說完轉身進了道觀,沒多會兒就回來了。
雖然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林天樂也覺得等得心焦,彷彿已是過了半年,見他回來,忙問道。
“仙童,觀主可在?”
觀月點了點頭,說道:“師父在裡面呢,你隨我來,我引你進去。”
跟着兩個小道童到了正殿,玄虛子正在打坐,聽到動靜,半天才睜開雙眼,不知道爲什麼,他的面色變得有些陰鬱,和從外面照進的陽光正好相反。
林天樂上前深施一禮,恭恭敬敬道:“仙長別來無恙!”
玄虛子起身把他引到客室,命仙童奉上茶水,看了看林天樂片刻方道:“經過這麼多變故,你竟然還能來此,看來真是造化不淺。”
林天樂心裡着急,當然想直奔主題,開門見山直言道:“仙長,我此次而來還是爲借太玄寶鏡一用,依照您的要求,我已救了數十條人命,想必足以換得功德鑰匙,不知可否現在就帶我去洞中……”
玄虛子先是嘆了口氣,抿了口茶水,臉上神色很不自然。
“難得你能積下此等功德,換功德鑰匙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現在有了功德鑰匙也沒什麼用處了。”
林天樂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難道這老道要讓自己高興而來,敗興而歸?自己雖然脾氣好,可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子,被人這麼耍那可不成。
這老道是不是把自己當猴耍?林天樂現在真的不能不懷疑。
“仙長,俗人尚且講一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況且您是修仙得道之人,說過的話豈能言而無信,您的要求我都照做了,現在又說這種話,難道存心故意刁難我不成?”
說話的時候他頭上似乎冒起了呼呼的火苗。
玄虛子放下杯子,彷彿放下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依舊不急不慢徐徐說道:“這功德鑰匙可以給你,只是太玄寶鏡你是借不成了。”
林天樂聲音上揚道:“我要這功德鑰匙就是爲了借太玄寶鏡一用,借不得太玄寶鏡要這鑰匙又有何用?”
玄虛子眼皮一垂,說道:“那我也無能爲力,我勸你還是別在此多做耽擱,早些回去吧!”
林天樂着急歸着急,倒不至於失去理智。
“仙長,既然功德鑰匙在山神手裡,看守洞門的也是他,何不帶我去找他,成與不成我也不會怪你。”
玄虛子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喟嘆道:“既然你如此執拗,不到黃河不死心,那就隨我去後山一行吧!”
林天樂本也就坐不住,自然是急不可耐,跟着玄虛子一起來到後山一座山洞之前,只見洞口石門緊閉,門上有一個獸頭,似龍非龍,似虎非虎,隱含威懾之氣。
林天樂四處望了一下,近處草木蒼翠,遠處雲遮霧繞,卻不見守洞山神在哪裡。
玄虛子從一塊白石後面摸出一把鑰匙,這把鑰匙足足有一尺來長,通體閃着金燦燦的光芒。
林天樂說道:“仙長,想必這把鑰匙就是功德鑰匙吧?您不是說功德鑰匙在山神手裡由他掌管嗎?如今怎麼在你手裡?”
玄虛子甩了下拂塵,聲音依舊不緊不慢。
“你且聽我我慢慢道來,前幾日不知從哪裡來了個渾身長毛的石人,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口口聲聲說是當年大鬧天宮齊天大聖的兄弟,找山神要功德鑰匙,山神一查,他只救了九條人命,還差一個,當然不能給他,那石人非說自己已經救了十條人命,足夠換功德鑰匙一用,話不投機,二人爭執起來動起了手,石人打傷了山神,搶了功德鑰匙進了石洞,又打爛太玄鏡跑了,山神一氣之下上天去找玉帝告御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不知何時能回,臨走之前便把這把功德鑰匙交由我保管。”
林天樂一聽太玄寶鏡被人打爛了,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揉碎了一樣,心裡那個着急,簡直比鏡子的主人還着急。
毫無疑問,玄虛子說的那個石人想必就是石二,一定是了,他怎麼這麼魯莽,總不至於連十個數都數不清?是了,救柳小姐一命應該算不上是他救的,因爲萬年烏龜精不是他殺的,給柳小姐服的藥也是古紫鬼給的,只是他自己以爲這人是他救的,纔會這樣蠻不講理和山神起了衝突。
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
意外就是意外,意外這東西在哪裡都有可能發生。
玄虛子並未多說,他把那把功德鑰匙往門上的獸口插入,一陣轟隆隆的響聲過後,兩扇石門左右一分,洞口大開。
玄虛子回頭道:“你且隨我進來,看過之後你就會明白,我剛纔所說非虛了。”
這座石洞高大而寬敞,因爲洞壁是白色的,愈發顯得敞亮,跟着玄虛子一起上了幾節臺階,來到一座石室之中,只見石室正面牆上有一面很大的鏡子,當中有一道黑色的裂縫,一邊光芒璀璨,另一邊卻暗淡無光。
玄虛子向林天樂說道:“這面鏡子就是太玄寶鏡,乃是女媧補天之時用剩下的七色補天石煉化,鑄造而成,通曉過去未來之事,不知爲多少人指點過迷津,而今被人打爛了,和世間普通的鏡子已經沒什麼兩樣!你就是有了功德鑰匙還有什麼用呢?”
明白了事情原委,林天樂心中的火氣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焦灼卻未減一分,本來他還盤算着自己救了這麼多人命,換取功德鑰匙已綽綽有餘,向太玄寶鏡探詢父親林老實下落之時,或許順便也可以問問古紫鬼的去向,而今一切全然落空,心下滿是沮喪之餘,他猶有不甘。
“仙長想必也聽過破鏡重圓之說,這太玄寶鏡難道就沒有修補之法嗎?修補之後是否還能和原來一樣爲人指點迷津?”
他抱着一線希望問道。
玄虛子無奈地看了太玄鏡一眼,說道:“這太玄鏡若能修補如初,當然還會和原來一樣,只是這修補的材料實在難尋!”
一聽有門,林天樂連忙追問道:“不知道修補太玄寶鏡需要什麼材料?”
玄虛子第一次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
“修補太玄鏡需要用七色補天石,當年女媧煉鑄此鏡後,只剩下一塊補天石,如今無人知道落於何處,就連我也束手無策,想不出一點法子,難道你能有本事找到那塊石頭不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彷彿已經沒了半點希望,又好似還有一點飄渺的希望。
呆了半晌,林天樂方纔說道:“仙長,只要世間還有一塊補天石,我就盡力去找!”
誰年輕時候都會有些犟脾氣,玄虛子當然理解這一點,說道:“盲目的去找,恐怕你窮盡一生也無法找到……”
林天樂決然道:“事在人爲,事到眼前也不得不爲,仙長,我告辭了……”
話音剛落,他已飛身出了洞外。
玄虛子在後面喊道:“你且慢走,我還有話未說……”
又和前次一樣,舊時一幕重演,林天樂早已飛出數十里開外,哪裡還聽得到他說什麼。
玄虛子只能在後面嘆口氣道:“這年輕人,心急的脾氣怎麼一點也改不了!”
離開太虛觀,馭風飛出幾百裡外落在地上,林天樂不由又犯了愁。
海底撈針尚且知道針在海里,可自己一點線索也沒有,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似的亂撞,到哪裡才能找到補天石,思來想也理不出一點頭緒,想的越多心裡越煩躁。
就在這時,他聽到從前面的樹林裡傳出一陣呼叫之聲。
“救命啊……求求你們,不要殺了我……”
聽聲音是個年輕女子,想必是遇到了壞人。
林天樂飛身進了樹林,小樹林裡竟然是吳有德,方亦文師兄弟二人,兩人一前一後正追着一個黃衫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