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首飾,都是精心挑選的,髮髻更是精心梳就的。菊兒蘋兒兩人給柳依依裝扮好後,高興的捧着鏡子給柳依依看:“才人,您瞧瞧,這樣是不是比前幾日更美?”
柳依依望着鏡中的自己,眉似遠山眼若秋水,淺淺一笑,還有少女的羞怯。柳依依卻沒有露出菊兒她們想要的那種歡喜,而是伸手把鏡子撲在桌上。
“才人怎麼了?難道不喜歡這樣的裝扮?”菊兒蘋兒面面相覷,有些驚慌地問柳依依。柳依依對兩人搖頭:“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覺得……”
女爲悅己者容,這句話在此刻浮現出來,柳依依卻想嘆息,但她什麼都沒說,站起身道:“我們下樓吧,晚膳好了沒有,我想先用一些。”
“才人不等陛下一起用晚膳嗎?”菊兒覺得自己越來越摸不準柳依依在想什麼,雖然上前扶着她下樓,但還是多問了一句。
“陛下從昭陽宮來,應當是和娘娘一起用過晚膳的。”柳依依的話讓菊兒蘋兒再沒問別的。
服侍柳依依用過晚膳,淨過手,柳依依並沒上樓而是在樓下坐着,靠在熏籠邊隨意翻着一本書。按照皇帝的習慣,掌燈時分也該到了,但各宮的燈都掌上很久,還沒聽到皇帝到來的傳報。
菊兒和蘋兒不由有些着急,難道說皇帝今夜不駕臨聽雨樓了?還是他不好離開昭陽宮?畢竟皇帝自從那天離開甘泉宮後,就一直住在昭陽宮內,別的宮苑再沒踏足。
柳依依沒有菊兒蘋兒她們的焦急,皇帝來的越晚,對柳依依來說,越能整理心緒,好讓柳依依面對皇帝。
遠遠的,傳來打更的聲音,菊兒不由輕聲道:“三更了。”
三更天皇帝還沒有來,那差不多就不會來了,而已經命內侍傳報而沒有駕臨,只怕會被宮內人嘲笑。
蘋兒有些擔心的看向柳依依,柳依依把書放下,對菊兒道:“陛下今夜想來有事,不會來了,我們去歇着吧。”
“才人!”蘋兒有些不甘心地叫出來,接着聲音變小一些:“才人不如繼續等等,萬一……”
柳依依站起身,伸手去取發上的簪子:“陛下若不過來,自然有陛下的理由,我們又何必苦等?”
菊兒見柳依依這個動作急忙上前阻止:“才人,這簪子一取,髮髻就壞掉了。”
“要歇着,怎麼不把首飾去了?”柳依依反問菊兒,不但取下了簪子,還把掩鬢也取掉,菊兒和蘋兒面面相覷,眉頭緊皺。
一個小內侍十分歡喜地跑進來:“才人,才人,陛下到了,速速迎駕。”菊兒蘋兒聽到內侍這話,比柳依依還要高興幾分,七手八腳地把首飾又給柳依依插在發上,就只差推着柳依依走出門了。
柳依依剛走出屋門就見內侍宮女簇擁着皇帝走進,皇帝面上帶有疲憊神色。瞧見柳依依的時候,皇帝微笑:“朕原本是想過了瞧瞧,你有沒有歇下,誰知你果真沒歇下。”
說着,皇帝就掩住口打個哈欠。柳依依上前扶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沒空的話也不用往妾這邊來,遣個人來說一聲就是。”
“你受了這麼幾日的委屈,朕不親自來瞧瞧,這心怎麼放得下?”皇帝笑的還是那樣溫柔,但柳依依從他眼裡讀出一些焦慮。心知皇帝今兒必定遇到了點什麼事,並沒說破只和皇帝一起走進聽雨樓。
皇帝並沒在樓下停留,而是徑自上了二樓,靠在榻上用手揉着額頭,一身疲憊不堪。柳依依捧茶過來,又給皇帝換掉靴子,給皇帝捏着肩膀。
皇帝閉眼歇了好一會兒這才睜眼看着柳依依:“該歇着了。這些事,好似永遠都不能完。”
周婕妤時候,是從沒聽過皇帝這樣抱怨的,柳依依也沒有細問,伸手替皇帝寬着外面的袍子:“萬民福澤繫於陛下身上,陛下也當自己保重。”
萬民福澤?皇帝脣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這抹嘲諷的笑並沒逃過柳依依的眼,柳依依繼續替皇帝寬衣。皇帝躺到牀上,很快就傳來均勻呼吸。柳依依輕手輕腳地自己卸了妝,悄悄掀開帳子,躺在皇帝身邊。
皇帝沒有別的動作,在枕上睡的很香,彷彿今夜來此,就是要好好地睡一覺。
皇帝這樣的舉動,換成周婕妤,會十分感動併爲皇帝傾心的。柳依依卻睜開眼看着皇帝,仔細看着他的眼耳口鼻,想從中看出更多的東西來。
這個過程中,皇帝一直在熟睡,連眼睫毛都沒有眨一下。柳依依在心中嘆氣,伸手把被子往皇帝肩頭攏一攏,閉上眼告訴自己睡吧,睡醒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當柳依依醒來時候,已經日上三竿,皇帝什麼時候走的,柳依依竟毫無所知。柳依依在帳中坐起,看着周圍一切,竟不知今夕何夕。
樓梯傳來響聲,菊兒蘋兒走上樓,菊兒悄悄掀起帳子,見柳依依坐在帳中,菊兒滿面歡喜的道:“才人醒了?今早陛下離去時候說才人昨夜累了,命我們不要打擾才人。”
柳依依看着菊兒面上的笑,就曉得菊兒蘋兒兩人都想錯了,也不說破,只淺淺一笑:“都什麼時候了,我今兒是真起晚了。”
按說皇帝已經駕臨,那朱皇后的禁足令也就被取消。柳依依該像別的妃子一樣,早起後就該前往昭陽宮,侍奉朱皇后前往寧壽宮給杜太后問安。
菊兒捲起簾子,蘋兒把窗打開,外面的陽光一下涌進屋內,整間屋子顯的燦爛光輝。菊兒伸手扶柳依依下牀:“才人您還不曉得。昨兒陛下來遲,就是因得老孃孃的事。”
柳依依哦了聲:“因爲老孃娘?老孃娘身邊人不是全都換了?”
菊兒拿起梳子給柳依依梳頭:“是,全都換了。不過老孃娘那邊,例有召見誥命們的習慣。這會兒臨近年底,想進宮來給老孃娘問安的誥命們也頗有一些。昨兒聽得有什麼王大人的夫人前來給老孃娘問安,尚未說幾句話,皇后娘娘就趕到,那位王夫人就被請出寧壽宮了。”
王夫人?柳依依的眉皺起:“這,那位王夫人,是不是和王尚宮有什麼關係?”
蘋兒手一拍:“才人您猜的真準,後來才知道,這位王夫人是王尚宮的嫂嫂。”說着蘋兒嘆氣:“原先以爲只有王尚宮很神氣呢,誰曉得她兄長也如此神氣。”
柳依依只微笑不說話,菊兒捅一下蘋兒:“你也別說了,沒瞧見才人有些不大愛聽。”
蘋兒吐一下舌頭,菊兒低頭:“才人今兒是要上哪去閒逛?”
“我們去昭陽宮罷。”昨兒皇帝因爲這件事心煩意亂,想來朱皇后那邊,也同樣心煩意亂,一個尚宮被賜死,算不上什麼大事,可當這位尚宮的兄長是三品官員時候,這件事,看起來就有些別的意味了。
柳依依到達昭陽宮的時候,朱皇后正在看着年下將要賞賜下的各種單子,看見柳依依朱皇后就微笑:“依依來了?我原本想召見你呢,事忙就想着過一兩天。這會兒你自己來了,倒免得我遣人去說了。”
柳依依恭敬行禮後坐在朱皇后面前:“昨夜陛下駕臨,頗爲心煩意亂。妾並不知道陛下是爲了什麼,今早聽宮女們講起,才曉得是因爲什麼。”
朱皇后勾脣一笑,接着嘆氣:“老孃娘,她這麼多年,不單是在後宮之中頗有影響。”在前朝之中,杜太后也頗有影響,只是原先皇帝和朱皇后都沒想到,杜太后織的那張網那麼大。以王尚宮的兄長爲主,依附於他們的人,同樣也是對杜太后忠心的。
朱皇后雙手捂住臉,放下時候面上的疲憊顯而易見:“原本,更換幾個宮中的人,不過是後宮中的事,可現在只怕會影響到前朝。”
不管王尚宮的家人是怎麼知道王尚宮已經沒了的,昨日|王尚宮的嫂嫂入宮,並順利見到杜太后,即便她們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見到杜太后身邊的人全都換了,這位王夫人會做何想?
是人都會想自保的,朱皇后從來不相信有乖乖的,任由君王如何對待都無怨言的大臣。
“前朝的事,妾並不懂。”柳依依這句話說的是實在話,接着柳依依就又加上一句:“但妾知道,陛下和娘娘如此行事,也是爲的江山社稷。”
朱皇后噗嗤一聲笑出來:“當了我的面,這會兒說什麼吹捧的話?”
柳依依搖頭:“妾並不是吹捧陛下娘娘,而是陛下娘娘甘願冒着……”柳依依頓一頓:“那必定是爲了江山社稷。”
說着柳依依又輕聲道:“那天淑妃到了妾那邊,說陛下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想來這下毒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老孃娘。老孃娘危害陛下,就是危害江山社稷,這個道理,妾還是懂的。”
“難怪陛下說,你是他的解語花。”朱皇后這一次是真的笑了,接着朱皇后輕嘆:“其實,我也不明白,老孃娘爲何要這樣做。她已站在最高處,就算,就算……”
就算當初杜太后弒君的真相被暴出來,皇帝畢竟和杜太后有母子的名分,他也不能做弒母之舉,甚至爲了掩蓋住這件事,即便榮明太妃拿出當年的遺詔,皇帝也只會說遺詔爲僞,還會保持住杜太后的太后名分。
如同唐時郭太后一樣,只是杜太后不會這樣想,或者,她一開始想的,就是事情暴露之後,所謂的悽慘日子。甚至杜太后是無法接受手中沒有權力的日子。
朱皇后用按住額頭:“罷了,這件事,我也不去想了。”說着朱皇后握住柳依依的手:“橫豎昨兒陛下駕臨聽雨樓,那些話就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