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勃怔怔望向古顏夕,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無神的雙眼沒有色彩,唯有臉上的肌肉正在很微弱地抽動,突然他猛地站起身,雙手砸上石桌,吼道:“你撒謊!我師兄、我師兄他纔不是這樣的人!”
話雖如此,他卻首先頹敗地低下了頭孵。
古顏夕暗歎一聲,心道還真是個傻子。明明自己被追殺的已經這麼慘了,可即便到了現在還是不許旁人多說元森任何一句壞話。
“元勃,其實你心裡都明白,當日我會在靈隱寺留那句話給你,肯定是因知道些什麼所以才那麼做的。”
元勃緊咬着嘴,反駁道:“那不是因爲你知道我會因爲紫瑩荷花的丟失而獲罪所以才說的嗎?”
真是個榆木疙瘩…蹇…
古顏夕無奈,解釋道:“我承認的確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歸根究底是因爲早在取荷花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師兄要殺你這件事了。而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爲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
看着元勃越發迷茫的神情,古顏夕突然有些不忍心。元森對元勃來說一定很重要,所以才讓他到現在都固執的認爲元森不會對自己下手。然而古顏夕要做的就是要他認清現實,可很多時候,現實就是一把尖刀,你要接受,就必須往自己心口戳一刀。當血流滿地的時候,你才能夠看清現實,才能夠不被過往和曾經迷惑。
“你師兄他……其實並不算一個合格的出家人吧。”良久,古顏夕淡淡道,“他心有牽掛,牽掛着紅塵,牽掛着紅塵裡的人。”
“他之所以能當上靈隱寺的住持,便是倚靠那個人的幫助。可你應該知道,紅塵中沒有白來的便宜,要想得到一些東西,就得先付出另一些東西。而你,就是他要付出的東西。”
“因爲你幫了我,因爲你跟那個人作對,所以她要你死,而你的師兄也只能讓你死。”
“不要再說了……”
元勃突然出聲打斷古顏夕,他痛苦地抱住頭,似乎難以接受從古顏夕口中蹦出的每一個字。他當然知道那紅塵中的人是誰,爲此還將一切怪在那個人身上,覺得是她耽誤了師兄的修行。可他哪裡懂這裡面的交易,更是不知明明只是一個女人,師兄卻可以爲了她連良心都不要了。
“我不信……我不信……師兄他、他不會這樣對我的……”表情越發痛苦,元勃只覺得腦袋快要爆炸。見狀,範御熙眉峰輕蹙,趁他不注意時移到他身後,一記手刀砍在了他的脖頸處。
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頹然落地,元勃痛苦的模樣定格在臉上,可短時間內卻感受不到了。範御熙招呼下人將他帶去休息,並吩咐他們在屋中點上兩倍的安神香。
做完這些他轉過身,見古顏夕正面帶愧疚坐在那裡出神,不由嘆了一聲,上前輕撫她額前碎髮。
“不關你的事。”他柔聲勸着,眸底掛着疼惜,“你也是爲了他好,這是他必須要經歷的。”
“不,表哥,我之所以告訴他,不過是想利用他挖出元森的弱點,然後可以順水推舟對付皇后跟白家。”直白開口,古顏夕苦笑,“我根本就不是什麼高尚的人,我纔是那個心機最重,最齷齪的……”
“住口。”語氣終於含了冷意,範御熙看向古顏夕,一改往日溫柔。然而這樣的表情並未持續太久,他最終還是無奈地輕嘆出聲,然後一雙大掌,貼上古顏夕側臉。
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顏夕,在這亂世中,誰又是完全乾淨的?”慢慢俯下身,範御熙一字一句道,“關鍵,不過是看你做了什麼,又爲了什麼。”
古顏夕怔怔望着範御熙,大腦終於迴歸平靜。他們誰都不是乾淨的人,所做之事並無區別。那麼唯一可以區別的方法便在於初心,她不求其他,只願歲月靜好,親人平安,若是這樣,她或許,並非那麼不堪吧。
範御熙看着她逐漸平靜下來,也不由鬆了口氣。大掌緩緩垂下,帶了幾分不捨跟難以言喻,他斂眸,少頃道:“其實你若想利用元森來對付白家,除了元勃,還有一件事可以利用。”
“比如?”
“大婚。”冷靜出聲,範御熙淡淡一笑,“人多眼雜,最易出事。”
就在古顏夕正與範御熙商談的時候,她在範家的消息早已由王府暗衛帶給了應墨隱。此刻應墨隱正一臉陰沉坐在書房中,一旁的流若見狀急忙讓那暗衛下去,免得等下傷及無辜。
然而這一次等了許久都不見應墨隱有什麼反應,他靜靜坐在那兒彷彿一尊石像,根本不爲外界所動。流若的呼吸聲成了整個書房唯一的聲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正想着如何開口,就見應墨隱終於動了動,擡頭看着自己。
“她……是不是經常去範家?”
聽他這般開口,流若爲難道:“也不是經常……只是聽凌薇說,可能因爲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所以有時碰到一些不好解決的事她就會去找……”
流若的無心之話在看到應墨隱越發陰森的表情後戛然而止,他其實只想表達範御熙是古顏夕的一個好幫手而已,卻沒想到應墨隱會錯了意。
他正不知該如何補救的時候,卻見應墨隱脣角一揚,略含嘲諷道:“所以,這便是青梅竹馬了?”
“啊?”不知他怎麼又想到這兒,流若一愣,急忙搖頭,“也沒那麼嚴重吧,範御熙不是她表哥嗎,表哥幫助表妹這不是很正常?”
“是啊,很正常,可表哥喜歡錶妹這就不正常了,尤其在明知這個表妹已經嫁人的情況下。”應墨隱說得輕鬆,可握着毛筆的手卻在不斷用力。直到“咔嚓”一聲筆桿斷裂,他才終於長出口氣,笑道,“既然範大公子不懂什麼叫廉恥禮儀,那麼本王教他便是。”
流若一聽這話正覺得心驚,就聽應墨隱復又道:“你親自帶人上門,將她給我帶回來。就說,身爲有婦之夫,大半夜還流連在並無血緣關係的外祖家,她不要臉,本王還要臉!”
流若真是有苦不能言,明明自己只是個清純可愛又楚楚可憐的孩子,偏偏要去幹那殺千刀的事兒。他不用想都知道,應墨隱剛纔那番話如果真帶去了範家,不用別人幫忙,他說完自盡就可以了!
可是礙於面前這個黑臉殺神的淫威,他不得不委屈服從。一路耷拉着臉磨磨蹭蹭到了範家門口,幾度擡起手,卻始終沒能拍下去。
正滿心上火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範府大門突然“吱嘎”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流若一驚正不知該做出什麼動作什麼表情的時候,就見凌薇從裡面走出來,在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愣住。
“鬼鬼祟祟的在幹嘛?”眯着眼打量流若幾眼,凌薇道,“難道你家主子終於良心發現,讓你來請我家小姐回去?”
流若咳嗽一聲,不自然道:“也、也可以這麼說。”
殊不知自己在說這話的時候,古顏夕正與範御熙往外走,於是一聽,便整個人愣住了。她認識的應墨隱可絕對沒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而流若的話明顯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古顏夕斂眸調整了一下表情,再擡頭時,道:“他讓你來說什麼?”
“啊?”一見古顏夕這副表情,流若下身一緊,急忙道,“沒、沒什麼,就說天太晚了讓我來接你們回去?”
“你不說嗎?”古顏夕卻完全不把流若這番話當回事,只淡淡道,“你若不說,要不要我親自回去問他?”
這兩個祖宗果然沒一個好伺候的,流若腳一跺,心一橫,道:“他說你一個有婦之夫大半夜不回家還在沒有血緣關係的外祖家裡,你不要臉他還要臉,讓你趕快回家!”
一口氣說完這話,流若緊閉着雙眼縮着脖子,生怕下一刻就被人活活打死。
然而等了很久都不見任何聲響,他偷摸睜開一隻眼,就見沒人看自己,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古顏夕身上。
於是睜開另一隻眼也看了過去,就見古顏夕眸底深沉比剛纔還要濃厚,脣角上揚雖然噙着笑,卻比不笑還要讓人覺得恐怖!
“我……”
“不說了,回去吧。”打斷流若的話,古顏夕轉身衝範御熙一禮,完全無視後者擔憂的神情,就這樣徑直下了樓梯,上了流若帶來的馬車。
其餘人見她如此也不好都聚在這兒,於是紛紛告別範御熙。然而這回程的氣氛不是一般的古怪,古顏夕不語,外面的人也不好說什麼,除了流若偶爾被凌薇掐的發出幾道怪聲外,全程安靜的幾乎叫人心裡面犯怵。
“王爺人呢?”
下了馬車,古顏夕側目看向流若。流若張着嘴還沒吭聲,古顏夕就已然將他推開,一個人往書房走去。後面幾人見了急忙跟上去,雖然知道這一去沒什麼好果子吃,但多個人多把手,總不能真看着他們把王府給拆了吧!
哪知他們到了書房才發現應墨隱已經坐在院中了,對古顏夕的到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吝嗇地連一個眼神都
不肯給。見狀,古顏夕幾乎都氣笑了,她停住腳,揚聲道:“看來王爺真是很期待接下來的大婚呢,這麼晚了竟然還不睡覺。”